就像塞缪尔评价的那样, 弗雷运气不错。
不仅在遭遇危险之际撞见熟人,这个熟人还是人族与天族的混血索菲娅。
众所周知,天族擅长治愈。
所以当城堡那边联系上同样在德菲克特城的索菲娅时, 弗雷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那个穿着黑色外套头戴兜帽的男人没有伤及弗雷的性命, 但他让弗雷忘了从饰品店出来以后的记忆, 还抢走了弗雷从饰品店购买来的真伪之石。
“所以,我被人打劫了?”回到城堡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的弗雷对自己的遭遇进行了猜测。
另一边,索菲娅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斯莫德的脑袋,顺带推翻弗雷的猜测:“可你好像认识那个人。”
在马车上对弗雷进行治疗时,索菲娅让仆从到附近的店铺里问过,没多少人注意到街上发生的事情,只有饰品店的老板,因为弗雷光顾过他的店铺,还从他这里高价购买了胸针,所以他有特别留意, 亲眼看到弗雷走出店铺后很快就遇到了那个带兜帽的黑衣男人。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弗雷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就是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对方会突然暴起将弗雷掐进巷子里。
柳听风和古尔薇格连夜去了趟德菲克特城,打算用回溯魔法弄清事情的经过,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当时出手搭救弗雷的魔族, 她们还联系了德菲克特城的城主,想请他先封锁街道。
城主非常配合,可就在他派执法官清空街道和住宅, 对附近进行封锁时, 那条街上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元素爆炸。
整条街的建筑都受到了牵连,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被爆炸彻底搅乱,根本无法再回溯现场。
好在街上的人都被提前清走,因此没有造成居民伤亡。
古尔薇格站在已成废墟的饰品店门口,看着玻璃破碎被烧得焦黑的橱窗,她怀疑这场爆炸不是巧合:“有没有可能是袭击弗雷的那个人干的,他看到我们疏散人群封锁街道,猜到我们要做什么,就用了这样的办法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柳听风:“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跟踪了我们,可我们却没发现?”
要真这样,那人得是什么水平?
……
弗雷的失忆跟林灼的失忆不同。
林灼是记忆被夺走,弗雷是遭到催眠。
前者是记忆没了,脑子一片空白,后者是记忆还在,但被封存于脑海,能依稀感觉到那段记忆的存在,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画面。
弗雷很难受,他想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一看见来向自己讨要铜币的林灼,他就将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抛到了脑后。
他把铜币归还给林灼,并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乱碰你的东西。”
虽然在索菲娅的描述中,他为这次手欠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被掐个半死从半空扔下不说,手指还被人给掰断了。
但因为想不起当时的情况,醒来后索菲娅又已经替他治疗好了脖子和手指,所以他也没脸在林灼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尝到了苦果,甚至有些遗憾这趟没能把真伪之石带回来送给林灼,好歹算个赔礼。
一旁的伊露丽早在弗雷不见后就跟林灼说过话,得知弗雷被传送去德菲克特城,伊露丽明明很担心,却还是安慰林灼,说这一切与她无关,还说弗雷一定会平安回来。
他们对林灼的态度都很小心翼翼,跟阿斯莫德描述中的她的父母完全不一样。
林灼拿回自己的铜币,指腹按在凹陷的传送阵纹路上,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像对待阿斯莫德那样,普普通通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弗雷和伊露丽还有很多话想跟林灼说,可面对失忆的林灼,他们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灼没他们那么纠结,拿回铜币就想走人——她书还没看完呢。
林灼拉着阿比斯离开,伊露丽和弗雷连忙叫住她:“林灼!”
林灼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回头望向他们。
弗雷:“我、我想说,我们明天能来找你吗?”
伊露丽在他身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你不是在重学基础吗?我也可以教你。所以能不能……”
他们忐忑而又紧张地看着林灼。
林灼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而是反过来问他们:“你们已经知道未来的你们为什么会讨厌我了吗?”
不,他们还不知道。
林灼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接着道:“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吧,别一厢情愿地对我好,等发现我不值得,又开始像未来的你们那样恨我。”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林灼已经明白失忆前的自己有多厌恶他们,林灼虽然没有记忆,无法共情失忆前的自己,但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他们的特殊对待,更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
于是林灼想出了这样的借口。
如果他们知道了原因还是想对她好,而那时的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她就再找别的理由。
林灼发现这对她来讲并不难,就像伪装懵懂一样,信手拈来。
弗雷和伊露丽都是有主见的人,他们听了林灼的话,没有马上放弃,但也没有再去骚扰林灼,而是好好进行了一番思考,弗雷和伊露丽都觉得自己不会变成林灼记忆里的模样。
可弗雷已经对自己产生了质疑,这种质疑并不针对某件事或某个决定,而是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赞同自己所想的一切,他现在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都有可能和以前一样,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这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伊露丽,她坚定无论原因是什么,她都不会、也不该像未来的自己那样厌恶林灼。
但林灼的话语让她意识到林灼并不信任他们。
与其说空话逼迫林灼相信,导致林灼反感,不如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最后他们都打消了刻意去找林灼的念头,并被留在德菲克特城帮助重建街道的古尔薇格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不得不说古尔薇格这招干得漂亮,弗雷和伊露丽被天降的作业淹没,一下子就顾不上伤感纠结,更没心思出尔反尔去找林灼。
不过也是从那天起,弗雷经常做噩梦。
梦中他总是会看到那枚被抢走的胸针,镶嵌在胸针上的真伪之石散发着诡异而不详的红色。
他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而且每次他都会伸手握住胸针,宝石冰凉的触感落入掌心,画面开始不断闪烁,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可他怎么都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阴鸷的眼睛,直到最后他捂着胸针的手指被掰断,他在剧痛中惊醒,完好的手指阵阵发麻,仿佛又被人掰断了一回。
五天后的夜里,又一次被噩梦惊醒的弗雷正要认命喝下放在床柜上的安眠药剂,忽然看见窗外有光闪过,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户边,看见一辆马车在空中拐弯,朝城堡另一边驶去。
马车上挂着两盏灯,弗雷借着灯光看清了马车上那人的脸,随手抓上件外套就跑出了房间。
他步履匆匆跑到楼下,正好撞见他的爸爸克洛里斯提着一个小手提箱从城堡外面进来。
风尘仆仆的精灵公爵发现了弗雷,还没开口,弗雷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克洛里斯拍拍他的背:“这么晚还没睡?”
弗雷没好意思说自己做噩梦,随口回了句“睡不着”然后问他:“吸血蝶的标本带回来了吗?”
克洛里斯打开自己带回来的手提箱,手提箱里装着一个玻璃相框,相框内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
蝴蝶的翅膀上有血管一样的纹路,纹路泛着红色的荧光,看起来神秘又诡美。
吸血蝶只有在吸血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不吸血时那些血管一样的纹路不会发光,是暗淡的青绿色。
为了把标本维持在最好看的状态,制作标本的人用了很多药剂和魔法,因此谁也无法保证吸血蝶的标本能跟活的吸血蝶一样,成为制造药水的材料。
柳听风和古尔薇格这个时间还在研究笔记,克洛里斯带着标本和弗雷去见她们。
一进房间,他先是好好地抱了抱几天不见的妻子,接着把标本拿出来,三人凑一块,围着标本讨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弗雷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努力跟上他们讨论的思路。
然而越想跟上,他就越是跟不上,喜悦慢慢淡去,油然而生一股“我果然很废物”的自厌情绪。
沮丧的弗雷没发现,他的父亲看了他一眼,又跟他的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
待讨论告一段落,克洛里斯提出要送弗雷回卧室,不顾弗雷的反对,硬把弗雷拎出了房间。
弗雷很生气,他再三跟克洛里斯强调,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熬一次夜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非要回去睡觉,他也能自己回去,不需要克洛里斯专门送他。
克洛里斯听而不闻,却也没真把弗雷带回卧室,而是把弗雷带上了城堡最高处的瞭望台。
弗雷吹着夜风,看着头顶那片空旷到令人心生畏惧的星空,问克洛里斯:“你把我带这做什么?”
克洛里斯往后靠在瞭望台的围栏上,反问弗雷:“要我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吗?”
弗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怎么了?”
克洛里斯:“这话该我问你。”
弗雷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
克洛里斯:“非常糟糕。”
弗雷深呼吸,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就知道,难怪这几天妈妈总会把我叫去陪她一块用餐。”
“我让她担心了。”弗雷低下头。
克洛里斯:“我也很担心。”
弗雷的头又低了几分:“对不起。”
“这声道歉可以往后放放。”克洛里斯说:“你应该清楚,我没你妈妈那么好耐心,也做不到每天抽时间陪你,等你对我敞开心扉,我只会不那么委婉体贴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弗雷迎着风走到克洛里斯身边,往栏杆上一趴,像只受挫的鼹鼠,想了半天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高处的风吹乱他那头本就不怎么打理的金色短发,他说:“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但那还好,我相信我能克服恐惧,说不定还能想起点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怎样做才是对的,我原来一直觉得无所谓,比起磨磨唧唧地思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会更加痛快,反正结果差不到哪去。”
弗雷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分析过自己,开头还有些词不达意,慢慢地措辞就流畅了起来:“可最近我才发现,结果之所以会好,不是因为我总能做出对的选择,而是因为有你们在替我收拾烂摊子。”
“林灼的记忆里,你们不在了——我一开始甚至没发现这点,还以为你只是把爵位扔给我,和妈妈度假去了,后来伊露丽告诉我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而没有你们,我把未来过得一团糟,最重要的是我伤害了林灼,我的……女儿。”
克洛里斯:“那你准备怎么办?”
克洛里斯的提问让弗雷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他回答克洛里斯:“我想成为你们的依靠,而不是只能依靠你们。”
克洛里斯脸上露出了笑容,抬手在弗雷头上一顿揉搓:“长大了。”
弗雷在克洛里斯手下挣扎:“我本来就已经成年了。”
克洛里斯:“我指的不是年龄。”
克洛里斯很感慨,原本该由父母双亡带给他的成长,如今变成了林灼的记忆对他的影响。
不过他还是希望弗雷能对自己自信一点,于是他告诉弗雷,按照原本的命运,柳听风会因为没有雷龙龙骨而死,他也将随柳听风而去。
弗雷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抑制住眼睛里的泪水,却没法阻止声音染上沙哑:“所以林灼救了妈妈,也救了你。”
“对,但我想说的不止这个。”克洛里斯告诉弗雷:“你在被我抛弃后,担下了本该属于我的责任,你也替我收拾了一回烂摊子,这很难,但是你做到了,所以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弗雷终于还是忍不住侧过身,背对他爸,抬手把丢人的眼泪给擦了。
等情绪稳定,弗雷转回身,对他的父亲说:“我还是觉得他做得不好,他没有保护好林灼,就像你们保护我那样。所以我不会像他,我只会比他好一百倍一万倍。”
他,林灼记忆里的那个的弗雷。
克洛里斯笑笑:“我拭目以待。”
……
父子夜谈后的第二天早上,阿比斯来到林灼的房间,发现林灼还没睡醒,趴在床上,脑袋下面垫了本名叫《时空猜想》的书,显然是又不听话,趁他回到隔壁房间后偷偷在床上看了大半宿。
同样一夜未眠的古尔薇格踩在凳子上,把柳听风花了一夜从吸血蝶翅膀上提取出来的红色萃取液滴进溶剂,红色的萃取液落进溶剂的瞬间化作青绿色,意味着即便制成标本,这只吸血蝶依旧具备制作药水所需的特性。
这一来药水的制作就只剩下最后几步,如果没有意外,最迟后天就能拿出第一份成品。
楼下花园里,天气晴朗,明媚阳光下的城堡犹如童话一般,索菲娅坐在遮阳伞下,伴着鸟语花香,看自己女儿从学校寄来的信件,为女儿的童言童语勾起唇角。
远处的仓库内,弗雷牵起伊露丽的手,在克洛里斯与阿斯莫德的注视下,一起进入林灼的记忆。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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