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待陈观南在视线里消失,林舒坐上了胡瑞文的车。
去看展会是两人前几天就约好的,今天和陈观南碰面也是凑巧,林舒昨晚做出这个安排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这样。她更没有想到陈观南会一早出现在她家门口。
胡瑞文把车开出小区,林舒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眼,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胡瑞文打开音乐,笑着问:“舒姐,我们还去看展吗?”
林舒奇怪地看向胡瑞文:“你有事?”
“我当然是没事咯。”胡瑞文还是笑着道。
“那为什么不?”
胡瑞文单手放在方向盘上,从扶手箱里拿出墨镜扣在鼻梁上,慢慢悠悠地说:“人离开了,看不见了。”
没有人是傻子,他能看出来这对前任金童玉女再次狭路相逢,眼光里亦是火花四溅,那点星星亮光从未熄灭。
胡瑞文自认不是个大情种,而是个海王。他性格开放,很受女孩子欢迎,别人把他当乐子不拿真心出来,他也就不真心。
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林舒,但林舒是他够不着的女神。
所谓女神,就是要供奉起来瞻仰的。他从来不对林舒表露真心,也不准备再往前一步了,只以酒肉朋友自居。但他依然会对林舒好,好到林舒不再需要。
林舒不知道胡瑞文的真实想法,只认为他们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至于胡瑞文那些精彩纷呈的女朋友,和她无关。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相处之道。
林舒听出胡瑞文话里流露出来的映射,她揉摁了下太阳穴,“你觉得我在利用你让他吃醋吗?”
胡瑞文灿烂一笑,没说话。
林舒:“你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陈观南,幼不幼稚?”
胡瑞文耸了耸肩膀,说起别的事直接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林舒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并未放在心上。这次出行不是只有两个人,很快他们到了画家朋友的展上。
那位朋友最早留学俄罗斯,后转去美国继续深造,是个标新立异的人物。后现代主义的画风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光怪陆离,写实传统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逛完画展,他们这群爱玩的人又开始聊流行音乐和摇滚,说听音乐也有鄙视链。林舒和胡瑞文,甚至桌上二十几岁的小朋友都是有代沟的。
林舒最开始接触的是国内第一支摇滚乐队,黑豹乐队,成立的三十年间换了十位主唱。她身边的同龄人也玩摇滚,因为不是主流文化,受众少,也没什么钱。
现在的大环境好了,大量有才华的人涌入,每年都有上百场音乐节。
林舒和大家聊天很愉快,天南海北,不因年龄被标签化,这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很轻松。
朋友约她下次去音乐节玩,她欣然答应。
又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追演唱会是17岁,陈观南陪她去的。
其实他对摇滚并无兴趣,唯一能入耳的是古典乐,两个人简直是处于鄙视链的两端。但是他会陪林舒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现场很燃,陈观南却与之格格不入。
林舒捏着他的脸,逗他:“你在装什么深沉,在给我摆谱吗?”
陈观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舒,眼神漠然,他看到周围全都站起来的人,一言不发地弯腰把她抱起来,让少女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要疯就疯吧,只要她高兴。
上方传来她猝不及防的尖叫。
少女那么耀眼,他看向她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只是那种眼神,在日后每一次回忆起来都像一把匕首,刺穿心脏。
她晚上回到家,看见车还停在门口,有点歪。她坐进去把车挺好,离开时看见副驾驶上放置的一个纸袋子。
装着陈观南给她买的饼干和巧克力,小份包装,适合随身携带。
陈观南这个年岁不会再陪她去看音乐节,也不会陪她疯了,他只会记得她有低血糖。
陈观南离开林舒家以后,还是去了高尔夫球场。
他不会认为林舒在找另一个男人故意让自己吃醋,他们都不是那种幼稚而没脑子的人。她会选什么样的人做朋友,选什么人做伴侣,他很清楚。
约他见面的除了采编室主任,还有一位前同事,五六年前就从电视台辞职了,自己开了公司,做作家经纪和出版业务。
“老赵。”陈观南喊对方。
朋友见面自然相聊甚欢,就是运动方式从足球,变成高尔夫了,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
几个中年人,颇有一股历经风霜的味道。
老赵问了一嘴陈观南最近的动态,得知他接下来暂时不出去,便问他愿不愿意出书。
陈观南看了对方一眼:“自传吗?我还没退休。”
如果是因为赚钱,那么他的财富是足够的,没兴趣。
老赵笑着解释:“谁是这个意思了?你在中东走访了十几个阿拉伯国家,还有战场,经验太宝贵了。电视荧幕上的两三分钟报道肯定不够吧,背后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被捕捉到,你不想记录和展示最真实的战场吗?”
他想了想,“过两年再说吧。”
老赵问:“你还要去么?”
“有什么问题?”陈观南看着对方。
“你还真就准备耗在那啦?”老赵挺着胖胖的肚子,脸上也有着现世安稳的幸福肥,艰难地挥杆,“你和林舒不准备复合了吗?”
那是和陈观南脸上截然不同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看出来了。
这话令陈观南无言以对,要和林舒复合吗?怎么复合?
很多时候他睡在床上做着梦,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离婚了。但是这些无解的问题,呈现在陈观南的脸上,只有漠然二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林舒最好的,她对他还有气。
老赵和他一起上了球车,太阳把陈观南的脸晒红了,车子转弯的时候,他扣了下帽檐,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脸。
这是最开始顾燕清对他说的,非常重要,陈观南一开始以为是顾燕清的个人癖好,毕竟他长得是真不错,非常适合出镜。
顾燕清否定了这个答案,是他第一次外派的时候他父亲传授的经验:“护住脸第一是为了上镜需求,第二是如果出现意外比如受伤或者死亡,记者的服装不像军人那样好辨别,也是快速辨认身份的办法。”
老赵对他说:“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我去年得了脂肪肝才明白生活和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陈观南虽然时常意识不到自己和林舒分开的现实,但是他知道林舒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
离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他和林舒相识于少年,大学谈恋爱,熬过异地恋,一起进入电视台工作,步入婚姻。
林舒爱玩,会疯,却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陈观南是个和她性格南辕北辙的人,他沉默,倔强,信念感极强。正是这种结合让她体会到人性的趣味,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从恋爱到结婚,在涉及到深层现实前,他们的婚姻的确是美好的。
但是三十岁的人生才哪到哪。
林舒永远都是林舒。
陈观南也永远是陈观南。
他们并不是行星环绕恒星的存在。
陈观南在国内当记者,是台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他能力强,有魄力,事业如日中天。但也因为手里的相机和笔杆子得罪人,日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太|平。
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不是车被砸了,就是身体受伤。
林舒一开始是忍着的,后来被弄得不厌其烦,情绪暴躁之下质问陈观南坚持的事情意义何在,是不是可以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没有什么比生命重要。
陈观南骨子里是个极其倔强的人,他从来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
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宠着林舒的,但让他放弃工作,不可能。
林舒期望的是和陈观南浪漫的婚姻生活,做着喜欢的工作,家里养一条狗,或许过几年可以生个孩子。
但现实的矛盾,早已朝着期望的方向背离。
之后他们开始冷战,矛盾愈演愈烈。
在陈观南“意外”车祸住院的时候,他们终于决裂。林舒口不择言的情况下提出他再不回头他们就离婚。
陈观南也累,答应了。
陈观南知道自己不该答应林舒这个决定,但是他不能让林舒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顺遂的生活他没有办法给她,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某天也“意外”车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观南确实毁了林舒的幸福,搞砸了一切。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一半的人生都献给了彼此。
离婚是个冲动的决定,谁都没想好,他们都是倔强的人,说出去的话不肯收回。
手续办得很快,陈观南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
之后适逢台里上一任的站长退下来,新人去轮换。
台里领导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和前途着想,不想让这个好苗子灰心丧气,便把驻外名额留给他。
打球结束,陈观南没有和老赵他们一起吃饭。回到台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们这一层的机房还是灯火通明,但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
高级记者的办公室是独立的,陈观南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在公共会议区碰上一个年轻女孩,他有点印象。
叶校坐在沙发里看手机,旁边放着她的电脑包,看样子也是刚下班。
听见脚步声她站起来,看见是陈观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打招呼又不太好。
叶校不知道,林舒到底有没有和陈观南说过自己把他视为偶像这件事。
“陈老师,晚上好。”几秒后,叶校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情绪非常平稳。
陈观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插兜,驻足在那问道:“有事吗?”
叶校说:“等我男朋友下班。”
“男朋友?”陈观南蹙了下眉,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叶校以为他不知道,赶紧补充:“我男朋友是顾燕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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