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chapter103

小说:失联宇宙 作者:唯酒
    chapter103

    从当林舒男朋友的那一天开始,陈观南对她的纵容就是无限的。他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有过任何怀疑。

    陈观南的生活从始至终循规蹈矩,目标不偏不倚的,但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她桀骜不驯,剑走偏锋,光芒太耀眼了,把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都盖过去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可以仅凭自己心意做事的人,也有勇气只从心选择。

    他没有捅破的窗户纸,被林舒干了。

    哪怕他很清楚日后肯定少不了在林舒这里吃苦头,但是他甘之如饴。

    陈观南下楼前先回自己房间洗了澡,重新煮了一碗面端到她房间敲门,“你直接进来啊。”林舒听到敲门声不假思索地喊道。

    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椅子里晃着腿,正在画画。陈观南走到她身边旋开台灯,“不开灯会影响视力。”

    林舒把颜料笔随手丢开,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只是补几笔颜色而已,我不画了。”

    台灯照亮角落里的油画,陈观南看清楚画上是什么。一个穿着球衣的少年,高瘦颀长,留着干净的短发,锋利的眉眼,如果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漫画少年也就算了。

    但是画里的少年歪头用肩膀上的布料擦汗时,手肘抬起,小臂上有一道摔伤的疤痕,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画上的少年不是他又是谁?

    他沉默的几秒里林舒已经划拉着椅子往后退了,满意地看着他愣怔的表情,耳朵也红了,他下意识抬手掩饰。

    林舒问:“我画的好吗?”

    “吃东西吧。”陈观南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急速打断她的问话,林舒从八岁开始学画画,虽然没有当成专业,也有十年之久,画工了得。不仅神形具像,就连他手腕上的桡骨和青筋,锁骨,膝盖的轮廓,小腿的线条画的都无比清晰。

    十九岁的陈观南没有谈过恋爱,除了林舒,甚至没有和几个女孩子说过话,哪受得了这个阵仗。

    但他又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该注意到的,不该注意到的,他都看清楚了。

    从这个视角上来看,林舒是个上帝,掌控了一切。

    少年的羞耻感和悸动如雨后春笋般一起迸发出来,双核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一切,他再一次快速移开目光,不看画,也不看女生的脸,说道:“吃面,要糊了。”

    林舒越是看到他害羞越是得寸进尺,“你没有回答我。”

    陈观南重申:“你吃不吃?不吃我倒掉了。”

    林舒“啧”了一声,语气里尽显自己的不满,“半个小时前,还说当我的男朋友就要听我的话。”

    陈观南从炽黄的灯光里抬眸瞧她一眼,用很凶的语气斥责她:“我是你的男朋友,没打算给你当狗。”

    林舒却说:“我狗毛过敏,不会养狗的。但是我对人不过敏,尤其是长得好看,脾气不好,却听我话的男孩子特别不过敏。”

    “你到底吃不吃?”陈观南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句话,让林舒吃饭堵住她的嘴。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一陈观南的失败而告终,他承认画的挺像的,林舒又问哪里像。陈观南说看得到的地方都很像,肌肉线条,五官,眉毛,甚至眼神都和他别无二致。

    林舒却遗憾地说:“我能画的也只有这些了,只是个皮毛而已。”

    陈观南说:“画皮画骨难画心,你才几岁。”

    “我要画你的心干什么,干脆当小说家写作去了好了。”林舒笑得极为放肆,眼神坦白地盯着他:“画你的身体就好啦,你什么时候给我当裸模?”

    这话让陈观南没法接。

    林舒见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一件白色的t恤和灰色的运动长裤,属于少年的嶙峋骨骼在布料里撑着,十分挺拔。

    她笑着说:“总有一天,我会撩开你的衣服。”

    陈观南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坐在她对面,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你还是个姑娘吗?”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清纯,羞涩,腼腆不一样。

    林舒收拢膝盖,缩进他分开的膝盖前的空隙里,隔着运动裤,两人的膝盖有意无意地会碰到,她振振有词,“陈观南你少来,班上的男生分享片子的时候你没见过吗?我不相信。你见到了不会好奇女生的身体么,我对你的好奇,就像你对知识的渴望,我对书店里漫画书的喜欢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个解释足够坦荡,陈观南释怀了,他摸了摸林舒的头发,公主总归是有道理的。

    那一碗面还是陈观南喂给林舒吃的,因为她的手脏了,又不想去洗,她一边给画着色,一边时不时歪一下头吃他递过来的东西。

    少年少女恪守了规矩,在房门口分别,离开前陈观南叮嘱她去洗手刷牙再睡觉。

    林舒的那幅画被陈观南要了过来,一直放在他房间的衣柜里。林舒的房间不安全,保姆总是进来给她打扫卫生,父母也偶尔会进来,但是陈观南的房间鲜少有人去。

    直到他们结婚,那幅画跟着他搬进两个人的新婚公寓里。32岁那一年搬进他们的别墅里,然后就是离婚的那一年,跟着他搬去新家。

    他是个物欲很低又节俭的人,因此看不出长情。

    少年时期的那一段恋爱如陈观南所预料,总是在提心吊胆和惊惶刺激中度过,并非是父母反对他们,而是因为年纪太小,又一起住在家里,距离拉的太近,他们总是有些顾及。

    陈观南知道,林舒也知道,因此亲密没有表现出来过。

    这个“提心吊胆”只在陈观南那里奏效。

    林舒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时常被妈妈痛斥,都是陈观南帮忙担着,帮她挨了骂。

    但是半夜,林舒又会去敲陈观南房间的门,明面上是关心他,暗地里则行的是占便宜之实,父母在隔壁房间睡觉,林舒把兼职回来的陈观南反手压在房间门上,假模假样地说:“对不起哦。”

    陈观南说:“你少来,回房间睡你的觉我就省心了。”

    林舒说:“我不回去,不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很多次看到她有得寸进尺的苗头,陈观南都不和她作对,一边听之任之,让她尽快失去戏弄的兴趣,一边又仔细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生怕把长辈吵醒了。

    林舒可以当小孩子,但是他不行。

    但是那次她玩笑开的过头了,陈观南摸清楚她的胆量到哪里,大话可以说多高。他靠着门边不动,手臂从她脖颈后面绕过,一把扯住她的长发,迫使她的脖子往后仰去。

    拽她头发的次数不少,但并不会疼,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林舒来不及反应,就被陈观南托着大腿抱起来,丢到床上去。

    脑袋还被磕着了,在床垫上弹了弹,眼看着男生压下来,他把自己的t恤脱了甩到地板上,单膝跪在她身边,俯身低头询问她:“和我一起睡,是哪种睡?”

    林舒:“……”

    陈观南说:“胆子不是很大吗?男生的睡可不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你行吗?”

    林舒不行,她只是享受陈观南被她撩的脸通红,吃瘪的感觉。

    陈观南说:“你以为亲我两下,就当你男朋友,这么简单?”

    反正林舒觉得挺简单的,两次的实验就成功了,她茫然地点点头。

    陈观南:“事儿这么简单能做成,你怎么不去考清华?”

    林舒:“……”

    怎么,攻略你比考清华还难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林舒爸爸起床给她妈妈倒水,瞧见他门缝里还亮着灯,老林同志便过来敲了敲门,“观南,还没睡?”

    陈观南握着林舒的头发,扭头回答:“我待会就睡。”

    老林同志耳朵贴近木门,仔细分辨着里面的声音,静得出奇,往常陈观南熬夜的时候总是有写字刷刷的声音,或者敲击键盘。

    他有点搞不懂了,就没走开,又在那站了站。

    林舒快憋死了,想翻身起来,脚要沾地时被他扯来被子盖在脑袋上,他的食指压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果然很快,爸爸又问:“你在干什么呢?”

    陈观南说:“看书。”

    爸爸说:“早点上床,别熬太晚了,又没学习任务,趁暑假多休息休息。”

    “您去睡吧。”陈观南声音沉稳地道。

    老林同志端着水杯进了自己房间。听见关门的声音,林舒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大口喘气,额头被闷出汗来,刚要开口,便听到走廊再次传来爸爸的声音。

    “……”

    两人皆吓了一跳。

    老林同志去而复返,又道:“观南,明早我们俩很早就得出去,你记得叫小舒起床,送她去画室,知道吗?”

    “知道了。”

    老林:“她要是不听话,你可以揍她,就说是我的命令。”

    “嗯,我记住了。”

    确认了老林不会再出来时,陈观南从林舒身上起来,枕头被他俩都扯变形了,几片鹅毛飞出来,白噗噗地落在棕红色的地板上。

    林舒不仅全身冒汗,从脖子到脸颊都是红的,她捡起地上陈观南的衣服擦汗,不满地指责道:“爸爸在外面又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你也太谨慎了吧。”

    陈观南笑了一声回答:“是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还用被子捂我?”林舒瞪他。

    “嗯。”他把衣服拿过来穿上,倒是也坦诚,“看你嚣张的样子不爽,故意吓唬你。”

    “……”

    陈观南学坏了。

    林舒反应过来,爬起来站在床上,捡起一个枕头朝他脑袋上招呼,于是少年浓黑的头发顿时沾满了鹅毛。

    他一把把枕头抢过来,丢的远远的,又拽住林舒的胳膊,压在自己腿上,隔着被子,狠狠地拍打她的臀部。

    并不痛,但这一行为着实把她吓到了,陈观南对她做的远远比她的挑衅更加羞耻。林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打我干什么?”

    陈观南松开她,“你爸的命令,给你点教训。”

    谁让他把这个命令以这种方式提前了?

    ……

    从十九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恋爱几乎是他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人,因为不涉及人生决策,也无需为大事负责,他们鲜少有大的冲突。

    陈观南一直纵容着林舒,只偶尔像个没压抑住自己天性的狼,给她一点厉害瞧瞧。

    最长的一次分别是在22岁那年,林舒去英国读研,陈观南却要工作。

    对于年轻的林舒来说,一年半的分别就是天塌下来了,没有再比这更严重的事,但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

    异地恋都能挺过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如今回头去看,到底是她年轻了。

    童话故事书写不到婚后,就是因为真正的结局不容易美好,她想要的完美人生,童话故事里不能实现,陈观南也给不了她。

    陈观南并不能做到听她的话。

    他不是狗,是狼。

    午夜之后的别墅更显冷清,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诡异的声音,她轻轻抖了一下起身穿上睡袍去关窗户。

    被雨水打湿了手腕,凉凉的。

    总之,她现在还生着他的气,他自作主张,刚愎自用,蛮不讲理……他只记住了自己要他听话,从始至终都认为她不想支持他的事业,她害怕的是这个吗?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的气可以生好几年。

    关好窗子后,她回到卧室,把手机放在客厅,自然也错过了陈观南发来的消息,叮嘱她明早出门记得多穿一件衣服。

    第二天上早班,林舒六点就出门了。刚到台里的一楼,就碰到同样神情恹恹的叶校,其实光从眼神和状态里判断不出她心情的好坏,但是跟叶校相处久了的人就会知道,但凡她心情有些不好,就会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笑,眼神直直的。

    林舒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干什么丧着脸,不想当台长了。”

    叶校看见她眼神有些奇怪。“舒姐,你来上班?”

    林舒说:“不然呢?”

    她看见叶校的灰色衬衫上多了几根白色的毛发,像是猫毛,“你养猫了?”

    这说到了叶校的痛点,她微微叹了口气,“嗯,昨天小猫生病了,我带去医院,陪了她一整天。”

    林舒笑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养猫呢,能不能对小动物负责点啊。”

    叶校也不想这样的,本来就没有打算给自己养,这不是顾燕清出国了么,她如实陈述事实,“等他回来就好了。”

    林舒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叶校摇摇头,想起什么来,“对了,陈老师的——”

    林舒赶紧摆摆手,“行了,别说我不想听的内容,赶着上班,回头见吧。”

    叶校说:“舒姐回见。”

    这一天在台里上班,林舒虽然没有见到陈观南但也实属常事,她并不知道陈观南已经离职,叶校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见到陈观南。

    而陈观南正在医院里做检查,大伤虽已经痊愈,可还要接受心理治疗。

    这是一个繁琐而漫长的过程。

    两个人再见面是在周末,父母家里。

    从他一回国就回来过一次,出国的小半年把林舒的爸妈担心死了,整日寝食难安。林舒妈妈对他也有些生气,但终究是个传统的老人,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他到家时林舒妈妈正在做饭,围裙都没解开,忙着问他怎么瘦了这么多,最近胃口如何,外国的饭合不合胃口。

    陈观南陪林舒妈妈进厨房,耐心回答,他最近过得挺好的,生活节奏和国内差不多。

    林舒妈妈不信,冷着脸说,那个地方打仗啊怎么可能和国内差不多,零几年的时候你爸出差去过,说生活水平差很多了,这么多年经济都还不增长。

    陈观南笑笑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舒妈妈又忐忑地问:“这次在家里能待很久吧?”

    林舒爸爸道:“观南这次回来职位肯定升上去了,他这个职级还需要出去电视台是没人了吗。”

    母亲向他求证,陈观南给了一放心的微笑,“嗯,不出去了。”

    又说:“爸妈,我已经从电视台辞职,去当老师。”

    虽然他拒绝走仕途令人意外,但这对长辈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当老师比当记者安全多了。

    陈观南和林舒两人对于二老来说永远是孩子,但说到底他们也快四十岁了,是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而他们已经进入颐养天年的阶段,某些事实不能不认清。

    他们的想法已经无法决策年轻人。

    晚饭之后,林舒妈妈要求陈观南晚上留宿,反正目前在休假阶段,没什么要忙的。陈观南拗不过老人,只能答应。

    老人很早就休息了,陈观南洗完澡也才不过十点,他回到过去的房间看了会书,被林舒爸爸叫出来,“观南,你来帮我修一修这个手机。”

    “什么问题?”他问。

    林舒爸爸道:“接电话没声音。”

    手机刚到陈观南手里,就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女儿”,陈观南点开接通按钮,并无声音,对面是谁不言而喻。

    他尝试着设置了几下,依然没有声音,估计是听筒坏了,“明天早上我拿去店里修,先睡觉吧。”

    “哦。”林舒爸爸乖乖点了头。

    待老两口回了卧室,陈观南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楼下,给林舒回了一点电话,接通后他的耳边和电话里都传来汽车的声音。

    林舒问:“什么事?”

    陈观南笑了笑:“没事,你在开车?”

    “嗯,已经到家了。”

    陈观南穿着睡衣坐在沙发里,对林舒说:“那你先停车吧,回头再说。”

    林舒急匆匆把车停进车库,心说陈观南是什么毛病,打了电话又不说。别墅一楼的灯还亮着,她有点奇怪父母怎么还在,刚推开们就看见男人端坐在沙发里看手机。

    他穿着旧时的灰色睡衣,头发剪得很短,人很安静。

    林舒被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过去,他们还好好地相爱着,她回来晚了他就在客厅里坐着,等她一起睡觉。

    原来他说的“回头再说”是这个意思,林舒换鞋的时候忍不住问:“你怎么过来了?”

    陈观南走过来:“我回国总要回家来看看的吧。”

    林舒踩上拖鞋,看着他说:“你少来,你是今天才来的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来过几次了吧。”

    陈观南:“……”

    林舒说:“你是看准了我每周六都回来你才来的。”

    他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守株待兔不过如此。

    陈观南看着她笑:“你知道了还问。”

    林舒:“多大了,还用话堵我?”

    陈观南提醒:“小舒,我们俩没离婚的时候也是每周六回来。”

    林舒往楼上看了一眼,灯已经熄灭她就不上去打招呼了,今天事情多来的回的有点晚了,正好也不用被母亲说教。

    陈观南问:“你吃饭了吗?”

    林舒没吃东西,但是她不想回答,说不上来什么原因,陈观南却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

    林舒说:“不用。”

    “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要不然半夜饿晕再送你去医院更麻烦我。”陈观南低低地笑,有点邪恶,这个笑容是久违的,像是少年限定款,现在几乎看不到了。

    林舒瞪了他一眼,“脸皮真厚。”

    时间太晚怕吵到父母,他没有弄太复杂的东西,就煮了一分酒酿小圆子端在吧台上,让她坐在那里吃。

    林舒坐下后陈观南没走,在她对面待着,她皱了皱眉:“你来监督我吃饭的?”

    陈观南:“你以前吃饭都要我陪着,说一个人吃不进。”

    林舒说:“我现在吃东西的时候看人嫌烦,你别在我面前待着。”她说嫌烦是认真的,这会儿真的挺烦,倒不是因为陈观南,而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她有些自己的想法但是跟台里的规划相悖,林舒又是个强势的人,一旦有自己的主意谁也左右不了她,这些年没少跟领导起争执。

    陈观南拿起手机继续看,“那你快吃,我等着洗碗。”

    林舒都服了,这种屁话他也能说出口,几口吃掉了酒酿圆子,把勺子往往里一丢,“爱洗碗那就洗吧,我上去了。”

    说完她转身上了楼,陈观南还真拿着碗去洗了。其实这个画面也并不违和,同样的场景在他们之间上演过无数次,他对她的照顾并不是装的,早已刻进骨子里当习惯。

    初夏的夜晚又开始下雨。

    林舒洗完澡出来,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她拿起来给人回消息,刚拿起手机,整个房间的灯忽然灭了,她打着亮往楼下看了看,没见到陈观南人在哪,又喊了两声,依旧没应声。

    是走了吗?还是睡了。

    紧接着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陈观南走上楼来,“小舒?”

    林舒说:“你去哪了?”

    她迎面感觉到他走来时身体带着凉气和水意,像是在雨里淋了一遭,“你出去了?”

    “去车里拿个东西。”他低头,发丝上也被淋了雨。

    “好像跳闸了。”林舒皱着眉说。

    “风太大外面的电缆坏了,物业已经通知电力公司的人来修了。”他问:“你晚上是不是还有事?”

    “没什么了。”林舒一直不怎么高兴,停电这件小事也像是雪上加霜,让她的心情更坏一些,“我先睡觉了。”

    “嗯。”陈观南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进房间,忽然出声:“你在不高兴吗?”

    林舒回头,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依然能感知到他的气场,“跟你无关。”

    陈观南背靠门框上,有意和她谈一谈,“是因为什么?”

    林舒摸了摸自己额头,把头发归到耳后,“我不想说。你也知道我说了会是什么结果,你是绝对冷静的人,如果我说了你会怎么想,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还在因为工作情绪化,你会这样说我对吗?”

    陈观南否认:“因为我没有情绪,所以我会觉得因为工作情绪化不对?”

    “不是吗?”

    “你对我的误解很深。”陈观南说:“小舒,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管你是不是。”林舒说:“事实就是我不认同你的价值观,我也不认同我的价值观,承认很难吗?”

    陈观南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个问题……从我们结婚到现在都没出现过,是你自创的吧,拿出来为难我?”

    林舒笑起来,“知道你还问?”

    “我的罪名已经罄竹难书了,再多加这一项洗不清了。”陈观南彻底反应过来,林舒今晚的情绪里也有对他的不满。

    甚至从始至终她都在生他的气,至今没消。

    她是大小姐,她是公主,生气亦或反复无常,自然有她的道理,陈观南不予争辩,只管立正站好。

    陈观南的情商不高,但也不算低。

    其实仔细琢磨琢磨,林舒对他有情绪不算坏事。

    他扶着门框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当初我答应离婚,还是无法释怀吗?”

    林舒不说话。

    陈观南说:“我很后悔,不该在这件事上顺着你,那时候我知道你是赌气。”

    林舒推了他一把。

    “小舒。”

    林舒说:“我这人记仇,就是没法释怀。”

    陈观南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反而笑了笑,又低了低头,用嘴唇去找她的耳朵,在她耳尖上亲了一下,把她亲得往后缩了缩。“这些年,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可又怕你对过去释怀。”

    他的吻从耳尖流转到耳垂,然后是她的眼角唇畔。

    “小舒。”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允许我犯那一次错好吗,以后不会了。”

    他在表达着什么林舒听明白了,脑海里却没有原谅与否的答案,只是被他的亲吻蛊惑着。他的亲吻除了性吸引力,比少年时多出来的东西是宽慰和熨帖。

    她不由自主勾上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胸膛,却在关门前多加一句:“这只是接吻,不代表设什么。”

    “好。”陈观南答应她了。

    林舒早就过了被欲望支撑理智的年龄,吻了一会儿她推开陈观南,“我困了,想睡觉。”

    “你睡吧,我等你睡着离开。”他淡淡地说,时光像是往回倒了二十年,回到他们情窦初开的年纪。

    第二天早上,林舒起床时陈观南已经离开了。

    雨后清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林舒爸爸正在院子里锻炼身体,看见她表扬了一番道:“你昨晚回来看见观南了?”

    林舒点点头,莫名想起停电之后两个人在房间里接吻,像回到小时候。在父母面前难免羞耻,她的脸微微泛着红,“看见了,怎么了。”

    爸爸有意无意的笑道:“没怎么啊,问问你呗。”

    林舒没吃早饭,拎着包去车库驱车。车库很大,昨晚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旁边的那辆suv是陈观南的。今早车已经被开走了,而她原本停的歪歪扭扭的车也被他修正。

    她坐进车里,下意识翻开手套箱,果然看见他放进去的东西,为了防止她低血糖准备的零食。

    林舒:“……”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没有在台里碰见陈观南,也鲜少收到他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林舒在心里冷笑,这个工作机器人大概率又是出去了。

    说好了回来人任她处置,就知道他是做不到的,你能指望一头狼有多听话呢?

    正好林舒这段时间自己的事情也非常棘手,并非忙碌,而是她在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问题。她因为与台里的节目宗旨不同已经有多争吵。

    很多问题在一开始就已经看透,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思考,甚至需要走一些弯路才能回头。

    在正重视思考了两天之后,林舒正式向台里提出辞职。

    高层离职领导不可能随意放人走,要层层谈话。

    林舒的目标很明确,并且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如今社会人人都在担心中年危机,但这并不在林舒的考虑范围内。

    她已经实现经济自由,也从来不靠所谓的“铁饭碗”保证下半辈子,处在她这种状态里为了金钱奋斗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说二十几岁的林舒还在为前途收敛着任性,顾全大局,那么三十几岁的林舒则完全可以放飞自我。

    台长对于她这众人是最没有办法的,“小舒,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林舒也很坦诚:“做点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节目吧。”

    台长点点头:“行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办法拦着了,以后台里有需要你可得回来帮忙啊。”

    “没问题。”林舒松了口气。

    台长把她送出门去,和她一起下电梯,闲聊起来道:“我还记得你入职的那会儿,和观南虽然不在一个部门,那也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啊,和现在的燕清和叶校一样。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们都走了,我也该退休了。”

    电梯门口,林舒走出来愣了愣,问:“我们都走了?还有谁?”

    台长也懵了懵:“我说的是你和观南啊,你走神了?”

    “没事了。”林舒拎着包走向停车场,陈观南离职了,但是没有告诉她。不,重点不是没有告诉她,而是他辞职了。

    离开了他前半辈子奋斗的地方……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他继续留任就该是高级干部的职称了,林舒走到自己的车边想了想,又折返回楼上,敲台长办公室的门。

    对方问:“怎么了,忘了什么吗?”

    林舒径直走到他办公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一副要讨价还价的姿势,对方笑着说:“你不辞职了?正好我还没批。”

    林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直直地看向对方,“我想和您聊一聊老陈的事。”

    她说:“他从大学毕业进来做调查记者,报道了多少轰动全国性的是时间,对台里有什么贡献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当年他被犯罪分子报复出了几次车祸,受了伤,也没有找台里麻烦,因为他真正的热爱这份职业。”

    台长:“……”

    林舒满意地看着对方哑口的表情。

    又说:“为此我们夫妻俩闹了这么多矛盾,即使这样他都没有放弃自己的职业理想,一个人跑去j国驻站,台里没有几个有经验的记者过去的,但是他去了。”

    “这些年,我们台一直是全国做新闻最好的电视台之一,我觉得这其中少不了老陈的功劳。”林舒说起来有点生气,她毫不掩饰的自己脾气,反正自己辞职了,“台里这个时候的决定,太不讲道理了吧。”

    这个台长被林舒一顿轰炸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台里的决定啊。”

    林舒意有所指地说:“我知道陈观南只想做自己专业的事情,不喜欢争抢。但是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如果不是看不惯台里的某些管理层的作风,他是不可能辞职的,甚至他是被迫辞职。

    台长更纳闷了,委屈巴巴地跟林舒坦诚以陈观南如今的成就,谁敢欺负他,现在不是众多部门和职位任他挑选吗。

    可是他不愿意在台里留任了,想挪一挪地方,台里留不住啊。

    林舒尴尬了,“真不是你们逼着他辞职的?”

    台长:“谁敢啊?”

    “哦,那是我误会了,抱歉。”林舒强撑颜面,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更尴尬,“等我回去再了解一下。”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出去。

    太丢人,事情都没弄清楚,她很少有犯蠢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脑子怎么糊涂了,竟然把如今的陈观南当做那个沉默的少年。

    他从始至终都不需要人保护。

    原来他说的回来任她处置,是这么彻底。

    回到车上,她给陈观南发了一条微信没注意口吻:“你辞职为什么不告诉我?”

    很快,那边回复:“你辞职了,同样对我保密。”

    林舒惊呆,她从确认理智到现在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速度?

    彼时的陈观南正在球场和老赵一起喝茶。

    老赵知道他辞职以后非常开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终于等到今天了啊。”

    陈观南问:“我辞职了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老赵说:“去年跟你约的稿子能开始动笔了吗?在学校教书时间上很充足,虽然你已经不再去前线,但是有能力让更多人看到最真实的战场,岂不是很有意义。”

    陈观南没有立即答应,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少操劳多休息,但是写书这件事他的确有认真考虑过,并且对他来说也意义深重。

    老赵羡慕地说:“你现在不缺钱,还有时间,真的是用前半辈子的血汗换来的现在的自由。”

    陈观南打诨道:“你怎么不说我现在像退休?”

    “还不到四十,距离退休还早着呢。”老赵说:“跟小舒生个孩子吧,长得像你俩,肯定漂亮。以后好好过日子。”

    陈观南摇头,“不要孩子了,小舒想过自己的快意人生,看她的意思应该是不考虑这件事。对我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老赵戏谑他:“说得这么好,该不会你现在还没和她谈拢吧。”

    陈观南没有说话。

    手机里多了一条林舒最新发来的消息:“晚上过来找我,有事谈。”

    她没有说去哪里找。他回了个“好”字,然后关掉手机。

    老赵又为自己刚刚的话找补,“以前你为了工作命都不要了,小舒要是知道你为了她放弃前路,应该会很感动吧。”

    陈观南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我辞职和她本人无关。人生到了不同的阶段就会有不用的解读,年轻的时候觉得事业很重要,是非很重要。劫后余生才明白,小舒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换一个方式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我想和她有个安稳的家。”

    去林舒家以前,陈观南先回自己的公寓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然后下楼取车,途径花店正在做520的活动,这是属于年轻人的节日,他不是很懂。但他还是停车定了一束花。

    花店的工作人员建议他买白玫瑰,他拒绝了,指了指角落里不太畅销的风铃花,小小的花柱垂着脑袋,十分不起眼。

    他说:“麻烦给我包起来,谢谢。”

    时间已经接近六点。

    他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或者说他们曾经的家,保安依旧亲切地喊他陈先生,并且无需闻讯给他开闸口。

    林舒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质问,陈观南已经把花送上来,是他们结婚时的手捧花,也是林舒最喜欢的。

    “我还可以送你花吗?”他低声问道,犹记去年送出去的时候被她原来返回了。

    林舒急着问:“你为什么辞职,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观南不答反问:“小舒,你为什么辞职?”

    “因为我想做的事情,在那个地方已经实现不了。”林舒说:“可是不一样,记者这个职业是你的命。”

    陈观南说:“任何职业都不是我的命,我的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能收下我的花吗?”

    林舒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送花,这重要吗?她还是接了过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一样的理由。”陈观南说:“小舒,收下我的花,我们重新来过?”

    蓦地林舒的眼睛泛红,“那我们分开的这么些年算什么,争吵算什么?你不觉得我依然任性有公主脾气吗?”

    陈观南却说:“从我爱上你的时候开始你就任性,是公主脾气,出尔反尔……可并不能阻止我爱你。”

    “以前的风风雨雨也是爱,值得珍惜,并不是过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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