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漪漪情绪失控, 在躬行楼中失声痛哭,却并不吵闹。
长久以来的贵女教育让她即便是哭也要哭得端庄, 并不能做声。连眼泪也是有要求的,要像珍珠般一颗一颗落下,绝不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这样哭,叫人觉得讽刺,这便是世人心中务正业该有的模样。
周寅歪头看着她哭,微长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而谈漪漪正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并没注意到周寅的变化。她忽然感到一沉, 周寅身上热烘烘的暖意伴着清幽冷香扑面而来。
周寅轻轻抱住她。
谈漪漪反手攀住她荏弱的背,将头埋在她肩上颤抖不止。
周寅身上的淡淡香味让谈漪漪情绪渐渐缓和,抽泣声慢慢停歇。她一下子觉得十分疲惫, 只想倒在地上, 还好有周寅支撑着她。
“谢谢你啊,周寅。”谈漪漪哑声道,不大好意思抬起头看周寅。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甚至将困扰自己已久的心事就这么说出。
但还好对方是周寅。周寅是最善良的。
周寅语声绵绵:“没事的,你怎么样?”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没事。
谈漪漪慢吞吞地从周寅肩上起来, 以帕掩面:“我可没脸见你了。”
周寅轻柔道:“不要紧的。”
谈漪漪脸上烧得厉害,但说出心里话后整个人轻松许多, 这么哭一场反倒是好事。她将帕子放下,轻轻一叹, 要伸手将书放回。
周寅温声软语:“漪漪,我想你开心。”
谈漪漪放书的手一顿, 回头看去, 只见周寅蛾眉皓齿, 笑得盈盈动人。
她突然受到莫大鼓励, 手带着书一起收回。她并不是独身一人,这世上至少还有另一个人盼着她开心。
“我喜欢算学!”谈漪漪道。
周寅点头。
“我要继续学!”她越说越来劲。
周寅微笑点头。
谈漪漪解开心结,抱着书乐了一阵,又问周寅:“阿寅,你借的什么书?”
周寅将经书举起给她瞧。层叠衣袖下落,隐约能见她扣在皓腕上的佛珠。
“啊?”谈漪漪傻眼,“为什么会看经书?”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寅的选择会是一本经书,因此十分意外。但仔细想想周寅平日行为颇有佛学中知苦、堪忍的意味,倒又觉得该是意料之中。
周寅想了想答:“让人安心。”
谈漪漪不解,却如周寅尊重她一样尊重周寅的选择。她们有了二人间的秘密,即都不爱看“女子该看”的书,关系变得更加密切。
不过因着谈漪漪哭了,她们并不能直接往公主那去,要先各自回去整理一番。
从躬行楼借了书出来,楼外残阳如血,南飞的雁影自彤云密布的天际掠过。秋风萧瑟,树木槎枒,一片霜色。
谈漪漪不由将外衫拢紧感叹:“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周寅赞成点头,目光却忽的一凝。
谈漪漪感受到周寅突然的不自在不免顺着她目光看去,但见远处斜阳下崔骜靠站在躬行楼西面凉亭的亭柱上,正冷冷地打量着她们。
谈漪漪忍不住瑟缩一下,小声同周寅道:“真倒霉,遇着他,咱们快走。”
周寅乖巧点头。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崔骜向着她们两个走来。
二人紧张地站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他向这里过来。
“崔郎君……”瞧着周寅怕得低下头去瑟瑟发抖,谈漪漪虽然也怕,却挺身而出保护小姐妹。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崔骜偏偏到周寅面前站定,把她面前的光完全遮住,将她的影子拢在他的影子里。
“你为什么怕我?”崔骜直白发问。
谈漪漪感到被他无缘无故提问,不免抬头看他是否又在发疯胡言乱语。然而看到他一双眼狼似的紧盯着周寅,她才明白他并不是向自己提问,于是更加心疼周寅需要面对奇怪的人。
周寅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每每面对崔骜,她总是以一声不吭来对付。她越不说话,越拒人于千里之外,崔骜便越要追着她不放,越想撬开她的嘴。
她不开口,崔骜便一直站在她跟前,没有任何退让放行之意。
谈漪漪张嘴想说话,崔骜却预知到她的下一步举动般漠然看向她,眼中满是警告。漪漪低头。
三人在冷风中站着,周寅忽然拿出帕子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怪惹人怜。
崔骜我行我素,行事从不考虑他人感受,难得他竟能在当下开口:“去亭子。”大约因为那里风小一点。
周寅一步不肯动,也不肯理他。
崔骜眉头紧锁,语气带了烦躁:“你便是理一理我也不肯?”
谈漪漪在一旁听得张口结舌,终于品出来些不同意味。她原以为崔骜是来找周寅的不痛快,还在心中骂了一通他这专挑软柿子捏的行为。现在听来,不是这么回事。
周寅终于理会他,细声细气中带着无奈:“我不认识你。”她语气中的无奈绵长悠远,显然对崔骜一而再再而三的胡搅蛮缠不知如何是好。
谈漪漪理解周寅为何不开口说话了,因为她根本无话可说。在她眼中,她根本就是在被陌生人无端纠缠。对待陌生人当然要用冷脸,越理他他越来劲。
然而崔骜的下一步举动更出乎谈漪漪预料。
他得到周寅的回应如鱼得到水,果然印证了越理他越来劲这个道理。他竟然破天荒地笑了。
“我是崔骜。”崔骜不知何为讨嫌,自我介绍起来。
周寅礼节性地颔首,轻声叫了一句:“崔郎君。”听起来仍旧怯怯。
崔骜似有所悟,没头没尾道了一句:“你别怕我。”
周寅又不理他了,低头看地。
崔骜看她垂首而立,卑顺柔弱,乌黑浓密的发顶与纤长白皙的脖颈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倒也没什么逼迫她的心思了。
他命令:“伸手。”
周寅困惑,不解其意。
崔骜见她并没有伸手的打算,索性从怀中拿出东西抛向她:“接住。”
瞧见有东西向她飞来,周寅惊得闭上眼睛。
谈漪漪瞠目结舌,眼见周寅就要被砸到。
崔骜完全没想到她只会软绵绵地接受,当即飞身跃起去追他自己造出来的孽。
裹着牛皮刀鞘的匕首在周寅额前堪堪停下,她紧闭着眼,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看样子已经做好被砸的准备。
她总是这么逆来顺受,连反抗也不会。
崔骜也受了一场惊吓,若真砸到周寅他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他牙关紧咬,本就清晰的下颌线更加分明。
“没事了。”他压抑着不知道该是对谁的怒气盯着她的脸道。
周寅这才缓缓睁开眼,隔着一层朦胧水雾,她眼中满是无措。尤其是望见崔骜,她比之前看上去更加畏惧他。
崔骜解释:“我没想砸你,只是想送你个东西。”
周寅不言不语,小脸苍白,双手环胸,看上去惊魂未定。
崔骜自知已经吓到她,如何解释都于事无补,却依旧忍不住同她多说两句:“本是想贺你今日拜入魏夫子门下,罢了。”
眼见将事情搞得越来越糟,崔骜自暴自弃地突然凑近她,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将自己手中古朴无华的匕首塞入她怀中后转身离开。
待他走得稍微远了些,谈漪漪立刻歉疚地攀住周寅的小臂:“对不起,阿寅,我没能护住你。”
周寅摇头,在崔骜离去以后她看上去好了一些:“我没事。”看上去又是在逞强。
谈漪漪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又怕问了会让周寅难受,于是完全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只低声安慰她。
周寅俨然很配合她,像是略整理了一番心情,很快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如往常一般平静。如果不是她手中还握着崔骜丢给她的牛皮鞘匕首。
谈漪漪越发心疼她,她是有多不愿给人添麻烦,让人为她担忧。
“阿寅,在我面前不必强颜欢笑。”谈漪漪疼惜她。
周寅眼睫一压,露出个淡淡的笑:“我没关系的。”
谈漪漪更以为她已经习惯受苦,只觉得人在这世上真是各有各的苦。
原本是高兴的,遭崔骜这么一搅合,二人一个心绪百转千回,一个神色平静,各自回去稍稍整理之后共同向一颗珠去。
虽然被崔骜耽搁,两个人依旧来得不算早也不算迟。许意如一直在一颗珠中帮沈兰亭调度指挥,戚杏与林诗蕴还没到。
一颗珠被装饰得热闹华贵,奇花异草妆点其中,摇曳烛火与辉煌金壁交相辉映,柔媚的花草与冷肃的金属交织成奇异的璀璨柔光。
“请坐。”沈兰亭漫步殿中,四处打量,见二人入内,很兴奋地让宫人引着她们在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
周寅与谈漪漪相视一眼,分别落座。
许清如吩咐宫人们站好,这才向周寅她们来,一同坐下。
周寅待她坐下立刻赞叹:“一颗珠今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好看。”
许清如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嘴上谦虚:“你过誉了。”说是这么说,她心中美滋滋的,只觉得周寅好会说话,每次都正好挠在她痒处,不枉她辛苦调度一下午。
沈兰亭顺着周寅的话真心夸赞,不吝言辞:“清如真的很厉害,若我自己来弄,一下午指定弄不完。便是能弄完,也不会布置得如此好看。”她胸怀宽广,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出色而心中不平衡,反倒能十分客观地欣赏别人的长处。
盖因她自信自己也是非常出色的。
周寅轻声细语:“辛苦了。”
谈漪漪跟着道:“好辛苦。”
许清如被人赞得面热,口上连连推辞,从没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候。她自小就擅长统筹规划,家中总夸她是一等一的管家之才,可她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一家太小,她也并不想一辈子管家。
戚杏与林诗蕴先后到来,人便齐了。
沈兰亭兴高彩烈,兴致很高:“开席!”她轻抚掌,乐人舞姬自殿两侧款款而入,丝竹声起。
琴箫声声,鼓乐沸腾。
玉钩宫伺候的宫人个个模样体面,在宴中莲步轻移,蝴蝶似的穿花戏草,为每个女孩子添杯换盏。
沈兰亭备的是清甜的梅子酒,浅尝辄止很好入口,明日照例是要去太苑念书的。
众人开始还拘谨些,但共同进餐极大地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沈兰亭时不时引着女孩子们说上两句话,在歌舞声中气氛逐渐热烈。
三杯两盏入腹,虽不是烈酒,但她们到底不常饮酒,已然微醺或是醉了。
平日高岭之花一样的林诗蕴虽依旧沉默,面上却爬了淡淡绯红,看上去平易近人许多。她一手执酒壶一手执杯,寥落地自斟自饮,一看便知有心事。这时才能看到她的右手与常人很不相同,竟有些畸形。
她右手上骨节十分突出,像是老树上的结节,中指与无名指相并,扭曲成怪异的姿态。
戚杏则将桌上酒杯排列,不知是在摆弄什么,但看样子也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
许清如双眼发直,盯着烛火泪眼朦胧。
谈漪漪倒在矮几上,酣然入梦,一旁杯中酒液随着她倒下溅出少许,泛起层层涟漪。
伴读之中只有周寅清醒着,不是她酒量过人,而是自开宴到如今她杯中梅子酒分毫未动,便是举杯共饮她也不过浅浅沾唇。只要不喝,便不会醉。
她用手中汤匙搅着碗中参鸡汤好让之凉得快些,跪坐得十分端正。除去怯意以外,她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十分完美。
沈兰亭有了七分醉意,被谈漪漪骤然倒下惊得清醒两分。她在高处举目下望,见诸人醉的醉,倒的倒,心中不由升起些趣味。
她跌跌撞撞地从高处下来,宫人们急忙过去扶她。她却笑笑:“我能走好。”硬要自己来走,提裙便出了一颗珠。
宫人们无法,只能远远跟着她。
女孩们多喝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顾及公主。
周寅尚清醒着,自然不能放任沈兰亭不顾,便将碗放下,跟了出去。
沈兰亭遭冷风一吹舒服许多,听到有脚步声,便侧过脸来看人。
“周寅。”待看清是谁,沈兰亭转过身笑。
周寅从善如流地到她身边站好,叫了一声:“公主。”
沈兰亭剩下三分醉意,能认得人,也能走好路了。她看看周寅,发出邀请:“一同走走?”
“是。”周寅轻声应道,温顺乖巧。
二人慢悠悠地顺着石子铺就的小径行走,更深露重,月光如雪,寂寞地洒了满地。
沈兰亭不开口,周寅更是不会主动说话。宫人们在远处跟着,并不做出声响。便在一片静谧中,时光如流入分金镜的淙淙流水无声奔流。
湖泊分金镜的泉眼在玉钩宫中,沈兰亭带着周寅到泉眼上面修葺的白玉游廊之上看月亮。
水面遥映天边月,月光与波光交映成辉。
沈兰亭凭栏而立,抬头看皎皎明月,心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周寅站在她身边不倚不靠,垂首作随时听候吩咐状。她并不看月亮,似乎并没有什么欣赏美的格调。
沈兰亭望了会儿月脖子发酸,不免揉着脖子低下头来,见周寅看上去很无聊地站在她身边,她不免照顾周寅般地开口:“这白玉是温的,你摸摸试试。”
周寅闻言看她,眼睛眨眨。
沈兰亭知她温吞的性子,习惯她做事慢吞吞的,再度鼓励她:“你试一试。”
周寅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下白玉栏杆,眼睛一亮:“是温的!”她惊喜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沈兰亭背靠栏杆笑眯眯的:“整座长廊是用一块巨大的暖玉雕砌而成,我冬日里最爱来这,届时湖面结冰,游廊上依旧是暖的。”
周寅配合地赞叹,神色真诚:“真巧妙。”巧妙的背后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沈兰亭听了夸赞淡淡一笑,不知为何骤然落寞。她手指在白玉栏杆上轻敲,忽然开口:“其实我去太苑读书并不是真想学什么东西,我是为了王栩才去的。我喜欢他,想日日见着他。”
或许是酒意上头,她此时此刻倾诉欲极其强烈。更巧的是这时候陪在她身旁的是周寅,若换作谁是别人,她大约也不会说出心里话。
但周寅不同。
沈兰亭知道她三皇兄与崔骜对周寅的心思,仿佛知道了周寅的秘密一样,油然而生出对她的亲近感。而且周寅性情柔弱善良,从不会给人添麻烦,是最好的倾听者。
沈兰亭久在深宫之中,从没有机会和谁说说心里话。
周寅在旁听着并没接话,也没显得像听到什么巨大秘密一样惊讶至极,只是沉稳站着,静静等她下文。
而沈兰亭也没打算听周寅说什么,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顿了顿继续道,带着些抱怨:“在太苑日日学习,我觉得很苦。能见着王栩,我又觉得快乐。不得不说入太苑以后我能见着他的机会多了许多,可是日日在快乐与苦里来回变化,我人都要晕了。”
周寅便很担心地望着她,眼中的忧虑几乎能凝成实质。
“别担心,我还好。”沈兰亭安抚周寅,“我知道能进太苑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我该学一学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动力去学。若我能学得进去,大约也不会这么痛苦。”
她怏怏的,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无法做出改善:“我根本无需去学什么,日后也能过得很好。父皇最宠爱我,国泰民安,我很幸运,无需履行公主的责任去和亲。只要我开口,日后父皇一定会同意我与王栩的婚事。我可以顺遂地过完一生。而在这其中,有没有太苑都是一样的。只要我是晋陵公主,这就是我以后的路,读不读书并没关系。”
周寅侧耳倾听,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听着。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拜入魏夫子门下,我如今肯定不能再说不愿读书的事。父皇很敬畏太苑里的那些夫子,我任性不学,一定会被责骂,父皇说不定因此对我失望,这对我来说才是最糟糕的。”沈兰亭说着自嘲地笑笑,“我能有如今,也不过是仰仗父皇宠爱罢了。”
她忽然双手抱肩,觉得很冷:“若哪一日父皇不宠我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我只有动力去讨好我父皇。”
沈兰亭说出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心里话,感到痛快极了。她舔了舔嘴唇索性说个痛快:“宫里每个人都需要讨父皇欢心,又有哪个人不需要仰仗他活呢?便是太子殿下,也是要看父皇行事的。我们依靠的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人心易变,说不定哪日就变了。”
这话她更不指望周寅会接腔,她轻飘飘地叹气,竟露出艳羡神色:“有时候我也会很羡慕你们。”
周寅适时地露出惊讶神色,似是不明白公主怎么会羡慕她们。她实在过于配合,在应当露出什么神情会让倾诉者接受时她便露出相应神色,这也是让倾诉者越说越多的重要原因。
沈兰亭瞧见她的神情,知她在认真听自己说话,更愿意与她多言:“作为皇嗣,我从小就不被允许与母妃亲近。我很羡慕你们,能在母亲身边长大。而我即使想念母妃也不能露出端倪,不然母妃会被我连累,被认为与皇嗣私下来往,受很严重的处罚。”
这些话已经涉及皇家秘辛,周寅却与往常极易受惊不同,很平静地听她说话,更没有打断她。
沈兰亭吐露罢心声望着周寅打趣:“阿寅,你不会把这些话往外说,对不对?”她自问已经与周寅交心,已经将她当做自己人。
周寅郑重点头:“不会。”
她笑:“你果真是最值得人信任的人!”
沈兰亭双手搭上栏杆,整个人俯身向前伸去,以一个极危险的姿势卡在白玉栏杆上。她双手悬空,整个人只靠胸前一点与栏杆的接触支撑着自己,看上去很让人心惊肉跳。
若是栏杆突然断裂,她一定会滚进河里。
“公主,此举危险。”周寅怯怯提醒。
沈兰亭回头对她粲然一笑:“放心,这栏杆很结实的,不会有事。”
“天下倚靠之物甚众,或金石所镂、或成木雕刻、或玉石堆砌。凡做倚靠者,难说处处牢固,永远能靠得住。盖是不做倚靠才最为可靠。”周寅忽然道。
沈兰亭如被当头棒喝,惊得起身看她。
周寅依旧弱柳扶风地站着,栏外秋风吹得她衣袂飘飘,更添纤弱。她看上去像是什么也不曾说过,一切都是沈兰亭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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