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三年前做的那个到底不正宗, 你尝尝这个。”司月笑了一下,用刀削去烤得滋滋冒油的鹿腿上的一片递过去,“你试试。”
春日时节, 因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而战火最终也没能烧到京城, 人们渐渐解开一开始对自身的束缚,走出房门。
这几日晴光正好, 是出游的好天气,京城中不少女郎郎君结伴而行, 出门踏青,借机试探彼此心意。
山脚下,溪水畔,来往的女郎们笑声盈盈,带过一阵脂粉香风。
周寅跪坐在垫布之上, 衣裙撒花般地铺开一地, 看上去软绵绵的。她戴着帷帽,半卷了纱帘到帽顶之上,露出下半张脸。
司月将刀递来, 她很不设防地凑过去, 小心翼翼地叼过刀尖上薄如蝉翼的肉片。
他顿时觉得手上握着的冰凉的刀柄十分灼人。
“好吃。”周寅用绢帕擦了擦嘴, 很认真地咀嚼并咽下后才品评道。
司月将刀在手中转了一转,用布擦了刀尖专心致志地为她片起肉来。
周寅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司月哪怕得知周寅被许给沈兰珏后依旧态度不变,过去对她是什么样,之后依然, 十分暧昧。
而周寅也仿佛看不出他静心堆砌的暧昧, 很坦然地与他相处。
司月一面片肉, 周寅拣着盘子里刚出锅的肉吃,两人间温馨而默契。
司月精准把握好周寅的食量,片了稍有富余的肉量后便停止了。他对慢条斯理吃肉的周寅道“我去拿些东西,一会儿回来。”
周寅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咽了咀嚼了半天的肉才乖巧地道“好。”
司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并不意外周寅会这么回答。她从不会追问对方去做什么,面对一切都是逆来顺受地接受,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司月便转身走了,周寅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未挪动分毫。
当他抱着一堆柳枝与花枝回来时,她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没再进食,温顺地让人想要抱到怀中揉上一揉。
司月压下蠢蠢欲动地心思,到她身边去席地而坐,将抱来的花枝柳枝轻轻放下。
周寅显然对此很是好奇,头偏向他那边轻声问“这是做什么”
司月笑笑,并未直接为她答疑解惑,而是从这一簇枝桠中精挑细选出几枝格外齐整地放在膝头,而后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它们穿绕起来。
他的手指十分灵巧,没一个多余的动作,很快就能让人看出他手上之物的囫囵形状。
是顶花冠。
他用柳枝交织着花枝,桃花与杏花参差有致地穿插在柳叶之间,十分富有美感。
司月十分心灵手巧,很快将一定花环编好,又细心地调了调花朵的位置,才拿在手中向周寅轻轻晃晃“还可以吧”
周寅语气中含着满满仰慕“好厉害”
司月将花冠递过去“送给你。”见她喜欢,他便心满意足了,不枉他私下里特意找擅长这个的人苦学来讨好她。
周寅将帷帽摘下,头发如一旁潺潺的清溪一样一泻而下。她的脸在这一头散落的长发衬托下愈发显得只有巴掌大小,可怜巴巴的。
“你帮我戴上好吗”她看上去很喜欢这顶花冠,期盼地瞧着她,眼中仿佛有亮闪闪的星星。
司月当然说好。
他双手端起花冠凑了过去,周寅微微低头,露出半截脖颈,他便郑重地将花冠轻轻扣在她头上,仿佛给她戴的不是花冠,而是王冠。
“好了。”司月的双手依依不舍地从她发顶离开。
周寅这才缓缓抬头,忐忑地看着他问
“怎么样呀”
明明她的花冠戴得很正,他仍忍不住想摸摸它的头发,于是重新抬手装模作样地为她正了正花冠道“很好看。”
周寅难得笑起来露齿,应当是心情大好“因为花冠很好看。”
司月认真无比,蓝澄澄的眼睛像是一汪温柔的水凝视着她“你很好看。”
周寅脸霎时间红透,仿佛熟了的柿子。她慌张地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上他的话。
司月轻轻一叹,没为难她,换了个话题“过段时间边关若战事不是很激烈,我就该走了。”
周寅也不顾着害羞,霍然抬眸,很惊讶道“怎么这么突然”
将她的反应悉数收入眼中,司月不动声色道“乌斯藏国来了消息,我父王身体不大好,我要尽快准备回去了,不然可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这当然是假话,他父王早被他搞得半死不活的,便是真死了他也不会有半分伤心难过。他接受了司月的身份设定,却没有接受他的亲人。
而现在要回去,是因为大雍与戎狄互相消磨国力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他该回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尽管这些年他貌似戎狄的密探出卖大雍军机情报已经赚了不少。
但人总是贪心的,他要让乌斯藏国站起来,便需要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向来发战争财是最快的。当然临走之前他还有几件大事要做,与周寅有关,与大雍有关。
周寅轻咬嘴唇咬了半晌,最终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
司月想了想说“至多三个月。”
周寅被吓了一跳“这么快啊”
司月轻嗯一声。没多言语。但男人骨子里都是贱,他便很贱地开口“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还没定下来么”
周寅僵住,一片静寂。
司月说完便后悔,怪自己这一剂药下得太猛。周寅显然是受不了猛药的人,只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对待。
刚要道歉,他就听到周寅低声道“应当快了。”
司月心中莫名其妙燃起一股扑不灭的火,让他很想用些尖锐的话语刺伤周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在听到周寅提起与沈兰珏的婚事后他的确感到不平。凭什么她可以既与他纠缠,又要嫁给沈兰珏
她该是他的。
“你果真要嫁给他么”他强忍着心中躁意问,没有立刻让言语伤人。
周寅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更显得她嫁人之事已成定局。
“那我算什么”司月甚至有些卑微地问。
周寅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偏过头去,不敢看他,看上去很是心虚。
司月有些苦涩,他只能苦中作乐地想周寅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反应也是因为心中有他,所以才会这么纠结。
周寅半晌才用手指抚摸着地上嫩生生的草芽道“皇命难违。”
司月从她这句话中读懂了另一层意思,她是被逼的。
“若无皇命,你可愿随我去乌斯藏国”司月问。
周寅几乎是立刻道“听说乌斯藏国风景独好”
她似乎刚要说出愿意二字,却又考虑到什么,黯然改口“世上没有如果。”所以说这些没有用。
而司月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知道她愿意跟他走这就足够。
至于什么难违的皇命,只要发出命令的人都不在了,这皇命自然是想违就违。或者需要她遵守皇命的另外一半没了,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样任务可以很笼统地说,就是搅乱大雍。
而要搅乱一个王朝,最直接最暴力的手段就是将它的头领,也就是皇上杀掉。
无论周寅
是否要遵从皇命,他原本就是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打算的。只不过受她影响,这份打算加深。
司月要的不止是皇上的命。
还有三个月。
“我知道了。”司月想通后道。他会带周寅走的,既知这个事实,再看她在这里纠结,便也不觉得她可气了。
周寅没问他知道什么了,更衬得二人像是熟知彼此心意一样。
她并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虽然不忘与其他人沟通感情,但沈兰珏到底是她未来的正牌夫婿,她不会疏忽他。
两人虽不能时常相见,沈兰珏接管的朝事越多,人也就越发忙。皇上近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沈兰珏慢慢亲政,也就越发忙了。
但他每月总要寻个空隙与周寅见上一面,并将手下搜罗来的好书交给她哄她开心。这样的日子的确平淡,但他却很感激有这样的日子。
他并不喜欢太波澜壮阔的变化,而他的目标是想成为一个明君,没。他想收回失地,最好能与戎狄永世不战。
百姓们是战争的最大受害者,他这些年看得越多,便越不忍心战争。但如今的战争又是有必要的,不战便只能挨打。
沈兰珏时常为人的贪心而叹息,见的人越多,他便越能感受到周寅为人的可贵。每个月见到她的时候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只要看她一眼,什么疲乏通通不见。
很快了,再预备得更齐备些,他就能和阿寅成婚。待他们成婚,他便能日日夜夜见着她了。
想到这样的生活他完全不会枯燥乏味,只有满满的期待。
尽管国家未定他便成婚是让人有些心虚,但他已经等不及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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