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这些都是走商从苏州那头拿过来的料子,选来看看,快入夏了,正好都做点新衣裳。”

    夜里张世月回来以后,一家人吃了饭,张放远便把带回来的布匹抱出来供一家人挑选。

    夏时酷暑,老百姓都穿的轻薄,像是富户有钱人家自是穿着丝织的绫罗绸缎锦娟,寻常老百姓穿不起这么贵重的衣料,那便只能穿麻衣粗布。

    便有言:“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往往穿的豪奢之人,反而不是辛苦耕耘养蚕供丝的人。

    张放远这回带到家里来的绫罗绸缎纱都有,但是这些名贵的布匹也是大有好坏之分,好的被商户百姓叫熟货,次的便唤做生货。

    他此次一拿就拿了十几匹,即便是和宋永交好拿实惠价,却也不可能拿熟货,那十几匹下来没有个几十两是不行的。即便是买的起,那也没必要,便是许禾所言,乡野村户不必穿的那般金贵。

    这朝拿回这些个轻便的衣料也是足够夏日穿起来清凉舒坦了。

    虽说是生货,可从平头穷苦人家起来的,一家人看着花色出挑,做工精致的布匹,也是爱不释手。张世月只在城里见过那些个富足人家穿过这么漂亮的布匹做的衣裳。

    小娥也是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纱锦,姑娘家大了爱美,见到这么好的料子怎么能不喜欢。

    张放远道:“料子多,一匹能做两件成衣出来,一人都能选上三四匹。”

    “对了,那两匹深色的便罢了,不必选都是我的。”

    许禾失笑:“你倒是也能替自己选衣料了。”可比以前省心的多。

    “是宋老板介绍的,说苏州商户都爱穿这般色相的料子,听说我要布匹,特地送的。”张放远看几人围站在桌子前看着一桌子的料子,家里有了仆人就是好,原本这阵儿该是去洗碗收拾屋子和庭院的,这朝都已经有人去办了。

    他站起身来,也走了过去:“有喜欢的没?”

    “这么些好的料子,怎会不喜欢。”张世月道:“二姑都老了,就拿一匹夏时有两身穿就大够了。禾哥儿多挑几匹做衣服。”

    “二姑怎的这般客气,阿远既是买了这么多就是让大伙儿多做些衣裳。”许禾瞧着花色都好,也区分不出高下来,直接拨了三匹给张世月:“女子怎有不爱美的,多做几件。”

    “小娥,你自己选。”

    小姑娘点点头,拿了三匹颜色最鲜亮的,一则是好瞧,年轻小姑娘着实喜欢,二则是太鲜亮的颜色她表嫂也不会穿,为此就归她了。

    回到家乡时间过的飞快,晃眼就是一年的光景,先时回家这边来还是个瘦瘦小小又怯弱的小姑娘,现在是读书认字吃好喝好,身子也跟着养好了,本就是长的最快的年纪里,这朝出落的是越发水灵了。

    虽是离及笄尚且还有两年,早早却是就有人开始跟许禾张世月打听了,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就是如此了。

    “这么多料子,我明日让晓茂过来也看看,分一匹给他也做两件新衣服。”

    记

    张放远笑道:“小娥跟晓茂最是要好了,什么都不忘记他。”

    张世月也道:“那我也拿一匹给四弟妹去。”

    “由着你们做主。”张放远看向许禾,桌子上除却他的两匹以外还剩下五匹:“你呢?有没有安排要送人的?”

    许禾道:“给瑞锦瑞鲤留一匹。”

    “这一匹要是给两个小家伙做衣裳,一个人就能拿两件。”

    “先时准备的衣服都是独一套的,现下有好料子正好给两个孩子做两套一样的衣服,瞧着好看。”

    张放远点点头,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穿一样的衣服确实更加扎眼讨人喜欢。

    “我既是不宿在茶棚那头了,夜里便让瑞锦和瑞鲤到我屋子去睡吧,你们两口子也能松口气。”张世月道:“左右文子离我那屋子也近,正好能引着他带孩子。”

    张放远已经习惯了晚上崽子跟他们夫妻俩睡的,夜里睁开眼就能看看两个小东西,一时间要是去二姑那边睡了定然心里不踏实。

    不过在他开口前,扫到了旁头的许禾,嘴边的话却又转圜了:“二姑最是疼这两个小崽子了,便送到二姑屋里去睡欢喜一番。”

    小娥闻言高兴道:“那我今晚也在娘屋里睡,正巧抱抱瑞锦和瑞鲤。”

    “得。”

    两个小家伙便从主屋被推到了张世月的屋子里,那头虽不如他们主屋大,却是比老房子那头的屋子都要宽,放下婴儿床也不觉得局促。

    换了屋子两个崽儿都有点新奇,啊哦啊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睁着眼睛看头顶的陈设,屋顶都一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估摸着被推了婴儿床在里头摇摇晃晃的挺舒服,这朝过来突然停下了还有点不满,瑞鲤吐了个口水泡泡出来。

    张放远生怕许禾舍不得孩子,崽儿送到就拉着人出了屋子。

    “会不会吵到二姑啊?”

    “不会,两个小家伙夜里闹腾的少,还有文子帮忙照看,不碍事。”张放远说完伸了个懒腰:“走了,去睡了。”

    “好吧。”

    许禾有点心不在焉的跟着人回卧房去,方才进屋一只手便从自己的腰侧经过把门给关了,再收回时便圈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眨眼间自己拔的极高,许禾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浓眉大眼的人仰起下巴看着他。

    张放远的鬼心思昭然若揭,便是不必多说,夫妻之间也有默契。

    “你不是困了?”

    许禾居高临下的看着人,变戏法儿的都没有他会变。

    “一进屋就清醒了。”

    张放远寻思着要找点什么借口出来,却觉腰间的腿将他的腰夹紧了些,他眉心微动,虚抱着他肩膀的手也忽然收紧了,许禾倏忽偏头贴了上来。

    着实未想到还能如此,他紧扣着人不松开,急促往床边走去,却是缠在一道上看不清路,踢着方才挪开的凳子,两人齐齐摔到了床上去。

    许禾嘶了一声,却还没来得及叫痛就被覆盖了。

    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许禾动了动酸痛的身子,发现还被一双有力的手圈着,他翻过身去,看着张放远一双清明的眼睛正记日。我跟你爹商量一番,有一块水田可以用去做鱼塘。”刘香兰这日去下地特地找着了许韶春说谈:“我上你小弟家去问了,张放远都已经去问谈好了有山头卖树苗的商户,到时候一并要把桑树拉回来,很快就能种上。”

    这阵子村子里为着桑树鱼塘的事情热火朝天的,谁家不晓得。

    许韶春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有些心动想做,昨日去村塾里给费廉送饭,看着张家的两个孩子穿的那叫一个漂亮,旁敲侧击一番,晓得是张放远从苏州过来的走商带回来的布匹,甚是羡慕。

    瞧着那十几岁的小娥,长得白白净净的,穿衣漂亮又水灵,她一下子就想起以前自己做女儿家时候的快活日子,一时间心中辛酸不已。

    而今她是消磨的不敢想还能那般花枝招展的过日子了,但是她也想自己的儿女将来好过一些,再看寻一户好人家,也就想家底子再丰厚一点,以后儿女看的人家起点也能更好一些,趁着这次机会跟着大家一起谋个出路挣钱,可是还没得开口费廉却就着这事儿说道了一通。

    费廉在家里责备乡亲们不踏实耕地农桑,想着歪门邪道意图发大财,不曾脚踏实地耕田种地要吃亏云云,又是之乎者也,史书典故,说的她云里雾里,不解典故之意,却是能明白费廉是瞧不上这些靠商的经营,为此她哪里敢提这事儿。

    “罢了,阿廉不肯,开了书塾后家里的日子已经好过很多了,也就不去捣腾这些,左右村长也没有说每家必须得跟着做。”

    比起先时费廉还在城里读书时家里确实已经好许多,如今费廉在家里教书,她婆婆隔两日就会安排一顿肉,天天油水足,她倒是比去年的时候养好了些。

    眼下不光有书院学生的束脩礼,学费,还有费廉每月的两千文月钱,在村子里已经是上层人家了,虽是比不得许禾家里那般阔气,可是到底饿不着,也是吃饱穿暖。

    只是她摸了摸自己肚子,有些要委屈了孩子,不像张家那一对孩子出生老爹就给备下了个大宅子。

    “我现在也不想跟婆婆吵了,到时候伤了身子可就亏着了孩子。”

    刘香兰眸子挣得跟牛眼睛一般:“你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的没回来说?”

    “就是这两日才晓得的,都还没来得及回家去。”

    刘香兰点点头,扶着许韶春的腰左右端详了一番,孩子太小都没显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好,也好,不做村里这事儿如此也可以少揽些事情在身上,好好养胎才是正理儿。”

    “我就说你多去抱抱张家那两个小东西,能有孩子缘,看这不就来了?”刘香兰止不住高兴,又迷信道:“多去抱抱瑞锦,指不准儿就能生个儿子。”

    刘香兰嘴里包不住东西,尤其是这般好事儿,没两日许禾就也晓得了。许禾准备了一篮子鸡蛋,又从老房子那边抓了两只老母鸡,晓得他二姐爱美,便把之前张放远买的好料子拿了一匹还没来得及做成衣裳的一并打包拿去了给许韶春,权当是祝贺了。

    当初他有孕的时候许韶春也是有上门来看过送鸡蛋,虽然是为着来借钱,但许禾该过的礼还是过,现在都各自安家安分过日子了,他也不会一直拎着过去斤斤计较。

    很快报名的日子截止了记,张放远和村长还有他们村的土地主一起核算了有多少户人家要开鱼塘养鱼,又有多少人家想种菜栽桑树养蚕后,村长就负责出去跑手续,张放远托关系人脉去买鱼苗桑树苗子,土地主手头上的土地多,种植很有一套,便留在村子指点村民规整土地。

    找商人买东西这事儿好办,无非是绕价的问题,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还是从街头叫卖的生意做起来的,张放远对于这事儿已经是孰能生巧。

    而真正问题大的是他把价格谈好以后,各户人家要按照愿意出的土地买苗,缴钱才是最恼人的。

    此时也就晓得了为何每年朝廷的到村里催缴赋税后回去都要病上一场,当真不是做作,今儿上门这家没钱哭天抹泪,明儿又上另一户家大吵一架。

    收这些钱硬是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收齐来,张放远也就真等着钱交齐了再去拉苗回来。

    这一年甚是忙碌。

    整个村子几乎都没有闲散之人,自然,除却没有报名看热闹的,其余都在热火朝天的挖鱼塘种植桑树。

    村民这头种起了树往鱼塘里丢起鱼苗来,张放远又马不停蹄的招人在茶棚边修建起客舍。

    这朝村民们花了钱,张放远也没少投入,可谓是把两条利益线缠成了一股,兴则两头兴,衰则两头衰。

    如此第二年春,鸡韭村里便出现了上十块鱼塘,而塘边的宽田埂上种植着桑树,绿桑绕塘,别有一番景色。除外,又在边地新开的荒地上种植了几大块的桑树田,这些田地是张放远请人开的。

    村民少有愿意开荒地的,他只好带头,如此才有了几户村民跟着干。

    这些新开垦的地土质贫弱,种植瓜果蔬菜都长不壮实,张放远索性就都种了桑树,为了肥沃这些贫瘠的土地,正好把家里那一大堆的鸡鸭粪便堆积发酵之后拉堆到果地里来做肥料。

    快一年过去,土质都明显变好了,原本只长硬根狼尾草的田都长起了白菜地里的鹅儿菜。

    当初桑树买进的时候没有买太小的苗子,价格也就买的比桑种和小苗要贵许多,但是太小的桑苗要等待结果得两到三年,买大苗的话至多两年,也就是说到明年的时候长的快的好的那一批就能结果了。

    今年入夏桑树长的好的人家村民已经准备买蚕摘叶子养了。

    张放远听一个老农人说到时候可以把蚕沙喂鱼,而桑树本身种在了鱼塘边,会受到鱼塘肥养,如此环环相扣,很能扩收。村民种树的第二年就发觉这其中的优势了,这般栽种的桑树确实长的比寻常的要快。

    “官道边的客舍年春的时候还在完善,错过了城里的游人,这朝入夏唐家坝的西瓜熟了,观音庙又遇上菩萨生辰,借此可要揽下第一波客。”

    张放远回到家里热的一头汗水,今年实在是太热了。

    许禾从地窖里取了一块冰出来,又切了个西瓜:“凉快一下吧。”

    张放远吃了一口藏在地窖里的瓜,又甜又解热,他囫囵吃记了大半才问:“瑞锦跟瑞鲤呢,还在睡午觉?”

    许禾道:“屋里睡着,你快把瓜吃了吧,别叫孩子看见了,不然要吵着吃。昨儿便吃多了冰西瓜肚子不舒服。”

    张放远笑了一声,昨儿切了瓜就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小块儿吃,许是唐家坝的瓜今年着实是甜,瑞鲤几口把瓜吃完了就看着他哥哥,瑞锦就咬了一口把剩下的瓜给了小哥儿吃,结果便是吃多了,晚上肚子疼,哭闹着不睡觉,请了大夫来开了点药吃了才好过来。

    自然这么淘气是没躲过他小爹的揍,夜里还哭着跑磕磕绊绊的到他这儿来告状。

    “得,我也吃不下了,让文子拿去放好。我看看孩子去。”

    张放远方才进屋,就见着小床上的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没有再老实睡觉了,这当儿正站着个胖圆圆的矮冬瓜,两只胖乎乎的手紧紧抓着小床栏杆,伸出胖白馒头一样的脚丫子往旁边睡着的小男孩儿软软的脸上轻轻踩了踩。

    孩子年纪还太小,踩着脸感觉很舒服,也就忘记自己的初衷了,一只脚踩着好像不够,另一只也想踩一下,结果却是左脚绊着右脚摔到了小男孩的身上去。

    张放远一个健步冲过去把胖冬瓜拎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安然睡着的瑞锦,松了口气。

    他在淘气鬼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声道:“你怎么能用脚踩哥哥的脸?这可是不对的。”

    瑞鲤被他哥哥的下巴撞了一下,疼的一抽一抽的,眼看就是要哭出来了,可听到他老爹这么说,便忘了疼了:“蚊子,哥哥脸上蚊子!打!”

    张放远失笑:“打蚊子用手就好了,不能用脚,那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瑞鲤点点头:“嗯,爹爹说不许就不许。”

    “但是要吃大西瓜!”

    张放远无奈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你怎么这么贪吃,中午小爹没有给你吃饭吗?”

    当然吃了,还吃了甜圆子,可是没有吃大西瓜。小孩子可以不说话,但是不能说谎,他抿着嘴,可怜巴巴的不回答。

    张放远捏了捏他的小胖脸:“等哥哥醒了,爹爹带你跟哥哥去茶棚那边玩儿好不好?”

    “好!”

    听到能出去玩儿,小家伙登时脸蛋儿上就有了光彩,暂时忘记了大西瓜,高兴的像条毛毛虫一样在他老爹的身上扭来扭去。

    这会儿瑞锦才从梦里醒过来,动了动白萝卜一样的胳膊,没有摸到总是大字敞开睡着老占地儿的弟弟,差点就哭出来了,以为弟弟也被大黑熊给叼走了。

    方才睡梦中他梦见有一个巨大的包子突然从天上掉到了他身上来,软绵绵的,还有香味,但是闻起来又不像是包子,像瑞鲤,他张开嘴就想咬一口,可惜还没有咬到大包子就被一只大黑熊叼走了。

    “哥哥!”听到软糯的奶音,他赶紧撅起屁股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被张放远抱着的瑞鲤,眼泪又收回去了,老远就冲着他老爹伸出了胳膊:“抱。”

    也只有见到他老爹的时候瑞锦才会主动要求抱,因为只有他老爹才可以一边抱住圆墩墩的矮冬瓜,另一边能抱另一个实心的大冬瓜,换做小爹爹的话那就有点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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