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个城郊的小公园,但是在年节时反而见得比城区热闹,除了四季常青的被精心修护的绿植,沿道路而建的灯柱上十分有过年气氛的绑上了许多红红的小灯笼,一路绵延,串串灯笼的顶部有白色的积雪,被灯光由内一照发出微红的光亮。在黑色夜幕的底色下,像一幅色彩和谐的画。
沿湖往里看,有不止一两个人在公园里玩。远处还有奔跑在雪地里堆雪人玩的小孩,一个摔炮扔在地上就是啪一声响。
这里的确和姜成意家是完全不同意义上的热闹。
林星的屁股还有点麻,不过听见远处传来的摔炮声,自己也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平放在掌心朝着池桐,他带着手套打开盒子的动作稍显笨拙,但捞了两下还是顺手拿出好几颗。
林星用力往地上一掼,两三颗炮仗被掷入雪中,力道却全都被积雪化解,预想之中的炸裂声音变成一片静默。
“你拿一下。”林星不甘心,他把盒子交给池桐,自己弯腰在雪地里面扒拉,把几颗摔炮扒出来后用手扫掉附近一小块的积雪,重摔一次果然传来脆响。
林星满意地直起腰:“我就说嘛。”
池桐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看着林星自娱自乐。林星走回来把剩下的摔炮都倒出来,左右看看没找到附近有垃圾桶,于是把空盒子折叠一下重新塞回自己兜里。
“这些给你,我们平分。”林星将摔炮在池桐掌心分为两拢,又问池桐,“你小时候喜欢放鞭炮吗?”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林星感怀当年一般,看着鞭炮叹了口气,“不过不是这种鞭炮。”
池桐捏着那几个小小的摔炮摇头说:“我没有玩过这种。”
“这种我也玩得很少,”林星露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以前那种才叫真的鞭炮,我有个邻居哥哥他点火的时候那个鞭炮瞬间炸开,把他手上的肉都炸飞了一块,我小时候喜欢玩那种。”
池桐捏住他的手,隔着手套揉了揉林星的指尖,因为手套的缘故触感格外绵软。
“那岂不是很危险?”池桐问。
“也就,还好吧。”林星抬头挺胸,英勇无畏,“我的胆子比较大,只是太可惜现在都不太找得到那种鞭炮了。”
实际上林星之所以对邻居家哥哥的手被炸伤的事情那么印象深刻,就是因为那次他在旁边目睹全程被吓惨了,从此再也不敢碰那种有安全隐患,杀伤力大的炮仗了。
不过刚才他装了一波,现在一下不能自己戳破自己的气势。
为此林星在心中觉得幸好,幸好那种炮仗没有卖的了,要不然他现在容易被打脸。
池桐看见林星的目光飘到旁边,大概林星自己也不知道他每次说假话的时候,视线都无法和其他人对视。
池桐眼里的笑意更多:“的确好可惜。”
“没关系,我们玩这种也挺好玩的。”林星一口气将手上的一把摔炮都扔出去,在地上噼里啪啦响。引来瞬间炸裂的辉煌。记
池桐则是一个个往地上扔,啪一下,啪两下。
林星站在旁边盯着他的手,没忍住开口:“你给我一个。”
他从池桐手里接过一个摔炮,扔在地上啪一声。没再开口池桐又递给他一个,接二连三,林星把池桐手心的摔炮也玩完了。
林星不甘心地掏了掏自己的兜:“我袋子里可能还有。”
但已经没了。林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只买了一盒。
远处几个小孩比林星富有多了,他们抱着一整个没有拆封的十几联盒摔炮。林星看了心痒,对池桐讲:“我过去问问他们卖不卖啊。”
林星小跑过去,半蹲在原地和几个小孩沟通。
池桐坐在长凳上,往后一靠便会被树影遮去面容。远处有一两束烟花往天空窜去,在漆黑的天际点亮一阵绚烂的光彩。
池桐盯着那光点从最低处跃至最高处,撒开一片光明。
身后不远处,刚才林星摔了一跤的台阶又有人走过来,一对挽着手的情侣边走边聊。
男声说:“听说这里是公墓。”
女声说:“不是公墓,是古墓啦,公园那边是一个什么人的墓地,为了保护和纪念他就搞了这个公园。”
“有什么差别,都是墓地啊。”
“反正大过年的不要讲这种东西,墓啊墓的,又是大晚上,不吉利。”
两人的脚步在雪地里踩出沙沙声响,随着他们的对话渐行渐远。池桐顺着他们刚才聊天所指的方向看去,依稀的灯光下无法看清远处的具体景色,只能看见高高低低的树木花草与公园路牌。
不过在这万家灯火热闹非凡的当下,公园深处有一座孤坟的事实有些搅乱池桐的思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注往那个方向,由此想到他的母亲。
池桐的母亲去世以后,他不止一次想要去看她,即使是站在墓碑前也好。但是连这一点他也做不到,那边是铁了心断绝与他之间的来往,连母亲被埋葬在何处都不愿意透露给池桐。
木质长凳被雪覆盖了大半天,最质朴地传导着空气里的温度。
池桐的手因为寒冷而发红,他却没有知觉。
“小池!”林星的喊声打断了池桐的思绪。
池桐循声望去,林星从远处跑过来,略显宽大的外套微微晃动,他举手晃动着手上的几盒摔炮,哼哧带喘地跑到池桐面前,刹车时脚尖踢飞一小块积雪。
“他们用进价卖给我的,特别好。”林星买了四盒,把包装纸继续塞进自己兜里,“不过我还是多给他们转了钱。”
林星兴冲冲地把包装袋拆完,准备给池桐分的时候发现池桐原本白皙的手此时透着红,林星刚才一路跑,又戴着手套,自己没觉得多冷。
他摘掉一边的手套摸了摸池桐的手,才发觉池桐的手好冷。
林星顺势摸过池桐的脸颊和露出一点的脖子,全都有点凉。
池桐坐着林星站着,因而池桐看他时需要略仰起头。林星把手放在池桐的脸颊上,与池桐四目相对时露出浅记浅的笑意。
然后林星把外套的拉链拉开,接着出乎池桐意料地抓着两边的衣料将用羽绒外套把池桐抱进怀里。
林星的怀抱一直被外套包裹在里面,相比于外界的空气,那之中就像是被隔绝出来的另一个小天地,暖意从林星的身上源源不断发散出来。
“暖不暖?”林星骄矜开口,很觉得自己高明,“我穿得这么多很有好处吧,和我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冷的。”
池桐原先其实并不觉得冷,坐在冰天雪地里久了自然觉得周遭的温度是正常的,直到林星忽然用外套将他罩住。
有了冷暖对比,池桐才发觉林星身上真的很暖,也才发觉刚才呆坐在这里时自己对寒凉的不自知。
林星感觉到池桐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脸颊也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他于是又紧了紧自己包住池桐的动作。
直到感觉怀里的人也暖了起来,林星才慢慢松开池桐,但在完全失去衣物的阻挡前,林星低头在池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林星把手套拿下来给池桐:“你戴着。”
到这个公园来就是为了放烟花,重头戏还没上,林星依旧处于摩拳擦掌的兴奋状态。
过来这里放烟花的人不少,许多小小的烟花在大大小小的人手中窜上天际。
林星刚才买的已经是店里最大的烟花,只是苦于那种最大的烟花都不是林星印象里面的大烟花,放出来的效果很可能不如林星记忆中的那样。
“如果放出来是小小的,那你看了也要清空记忆。”林星在点火之前胡乱嘱咐池桐,说话像放屁。
池桐忍不住要笑:“清空记忆?”
“嗯!”林星已经点燃了引信,点燃的瞬间他立刻跑回池桐身边,和他一块坐在长椅上紧张地看着引信燃到尽头,钻进了箱体当中。
而后几秒钟,咻的一声,一股火花从箱体里窜出,直升天际,先是在天空炸开一朵小花,然后小花又再次分化出无数朵小花,林星和池桐的头顶亮出一小片光晕。
“哇。”林星仰着脑袋,感觉虽然这不是很大的烟花,但是也很漂亮了。
“你不用管清空记忆了。”林星对池桐说,“这也是我送你的花。”
“烟花真好看。”池桐赞叹。
林星买的烟花不大,并没有燃放多久就熄灭了。才放完,旁边就走来一个老奶奶,询问林星剩下的纸盒子是不是不要了,能不能给她。
林星才点头,她就动作熟练地上前把小纸箱拖走,一个纸箱子好像就能给她带去无穷喜悦。
“我有点怕那个还没烧完来着。”林星阻拦不住奶奶,只能转头对池桐嘀咕。
“刚才已经放完了,没关系的。”
正讲话的时候,湖对岸不知是谁点燃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几束一起绽放燃烧在天际,几乎点亮了大半个夜空,五颜六色在空中生长炸裂,展现出最美丽的光芒。
隔着一片湖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一小片惊呼。
连林记星都呆住了:“哇,这个好漂亮,我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了。”他的声音里充满赞叹与欣赏。
虽然也有些觉得自己刚才放的烟花带着生不逢时的属性,不过所有情绪最后都转化成为看到漂亮烟花的喜悦,过年就是这样,总是有放不完的好看的烟花,说不完的祝福,最该分享的应该全都是快乐。
“我们真是幸运呀。”林星说。
“什么?”池桐问。
林星由衷地讲:“我们刚放了好看的烟花,又看到一场更好看的烟花,两份好看,双份幸运。”
明明刚才还在说如果自己的烟花小就要让池桐清空记忆的傻话,但真的更好看的烟花来的时候,林星又立刻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给忘到了脑后。
他和池桐一起站在湖对面仰头看对面经久不息的烟花,重复着每一个美好诞生与落幕的过程。
林星没有因为自己的烟花更小而不开心,他只是从心底为美好的烟火而感到欣喜。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和池桐说的,不只有他送的花漂亮,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漂亮的花一样。
池桐偏头看林星的脸,林星的眼睛里映照着烟火的模样。他从始至终真的都在教池桐爱一切美好的方式。
“我现在很有过年的感觉了,”在烟花炸裂的轰隆声响中,林星握住池桐的手往上扬起,高兴地欢呼:“小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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