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替她打算

    夕晖下, 他刀凿斧刻般的面庞愈发峻挺,往日总萦着几分清冷的眉眼,却于此时倏然柔和下来。

    那双凤目中蕴着些柔光, 与窗外钻进来的斜阳交织在一处,叫她忍不住侧目而视, 怔然问“什么?”

    瞧出她面上的不可置信, 顾祯眸色暗了暗,越发的心疼。

    懿懿不信他。

    只因曾受过那些伤害,才会像今日这般,对他的话, 下意识的不敢相信。

    他迟疑的动了下身子, 温声又说了一遍“你既然想回去看看,便挑个时日,朕让阿祁护送你去可好?”

    轩窗外的枝叶轻晃,那沙沙声破空而来, 传入赵懿懿耳中。

    听着那声音, 柔风吹拂在面上一阵, 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既如此, 那便多谢陛下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以为是听岔了。

    如若不然,他又怎会……答应得这样爽快?就仿佛像是, 脱口而出似的, 无论她这会儿说什么,他也会应。

    “早些去罢。”顾祯凝着她的面容,声音略有些沙哑, “如今快要入夏, 天气逐渐开始热了, 路途难免劳顿,你早些去了,早些回来。”

    赵懿懿盯着面前那一碟子蜜煎樱桃,心中暗想着,她可不想这么快回来。

    既然入夏了天气热,那她就等出了三伏,等秋日、等冬日,再不济等到转过年,那时候再回来,就凉爽了。

    想到这,她心里头霎时舒坦了许多,便将那玛瑙碟子往前推了推,温声道“新做的蜜煎樱桃,陛下尝尝。”

    那碟子蜜煎樱桃色泽殷红,其上还泛着蜂蜜的迤逦光泽,全都仔细去了核,一颗颗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祯怔了一瞬,随即以银叉挑了一颗入口,一阵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他含着那颗樱桃煎,甚至不敢太过用力。

    一用力,便会咬碎。

    咬碎了,便没了。

    他舍不得。

    舍不得便这么轻易用了。

    从前的崇仁殿、紫宸殿,各式小食点心总是不间断的,隔三差五的便能有一样时令点心。却不是尚食局做的,而是丽正殿、椒房殿送来的。

    是懿懿亲手做的。

    可现在,懿懿却有近两月的时间,未做过吃食给他了。

    舌尖抵着那颗樱桃煎,顾祯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赵懿懿靠在凭几上,懒洋洋揪着披帛上绣着的小团花,见他这般模样,她轻轻挪开眼,道“陛下既喜欢,便拿些回去用罢。”

    正巧她这几日食多了有些上火,口中长了好几个燎泡,疼得不行。横竖是他送来的樱桃,方才又应承了一件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事儿,给了便给了。

    顾祯看了她一眼,袖中的手中微蜷,轻声道“好,朕……确实许久未用过樱桃煎了。”上一次用,还是去岁初夏,懿懿拿着没用完的那些樱桃洗净去核,做了满满一罐子蜜煎樱桃。

    他嫌她烦,便只随意用了几颗敷衍,想将她尽快打发走。

    彼时不在意、无所谓的东西,如今倒成了奢望。

    能有上这么点儿,竟叫他生出几分惊喜。

    赵懿懿笑了两声“陛下喜欢就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样好看,眸色一片温软,却再没了从前那晶亮的光。

    顾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杀伐果决了这么多年,自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便是当年被父皇幽禁的那段时日,他也有七成的把握不会落败。

    可如今,他却硬生生的,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将原本就拥有、唾手可得的那些东西,就这么给折腾没了。

    缓缓眨动了几下眼皮,瞬息之间,顾祯突然生出了一种挫败感。

    轩窗外传来几声犬吠,伴随着哒哒的跑动声,赵阿黄很快出现在粉墙前的一片树荫下,卷着腿,不管不顾的在地上打滚。

    满地的碎花被碾碎,汁液黏了它一身。

    紧跟着是少女的轻声呵斥“你快起来!太不听话了!”

    凝着那条黄犬看了会儿,顾祯笑道“你不是赏给淮安侯府了么,怎么又接回来了。”

    于无人瞧见的角落处,他眼中,缓缓升起一片隐秘的希冀。

    赵懿懿唔了一声,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看着那赵阿黄打了一会滚后,方道“父亲同徐夫人去了山寺,阿辰又去国子学了,端端喜欢,怕它在家中无人照料,便将它一并带进了宫。”

    说话间,赵端端已然追了过来,插着腰斥道“早上刚洗的澡!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她歪着脑袋说,“外甥肖舅,你该不会是随了你舅舅罢?”

    “简直胡诌。”顾祯皱着眉头,不悦地道了一声,回首看向对面凭窗而坐的美人,“懿懿,阿墨可没这般脏,每隔几日便有人领他沐浴,也绝不会在地上打滚。”

    赵懿懿嗤地笑出了声。

    顾祯心头霎时一松,看着那赵阿黄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趁机说“朕瞧着它也怪孤单的,不若再给他寻一条犬罢?上回那一条拂林犬……”

    赵懿懿又立时敛了笑,声音柔柔的“多谢陛下好意,然陛下又催妾身快些动身往西京,此事,还是容妾身回长安以后再议罢。”

    不成想被她拿话反制,顾祯无奈笑笑“也好,是朕疏忽了,那朕将赵小白给你留着。等过段时日你归京了,便给你送过来。”

    “赵小白?”赵懿懿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

    “嗯。”顾祯点了点头,温声道,“是朕给那条拂林犬取的名字。”

    赵懿懿一时失语,半晌方道“真是个……好名字。”

    血色残阳顺着窗口蜿蜒照了进来,在紫绮缠枝莲纹地衣上拖出长长一条痕迹,赵懿懿的身形也在那地衣上显露无疑。

    骂骂咧咧了几句后,赵端端仍是俯下身子,将那赵阿黄抱在了怀中。赵阿黄已有三个多月大,她一个小娘子抱起来十分吃力,却还是用力抱着了,吭哧吭哧的离了粉墙。

    顾祯淡淡瞥过一眼,忽而问“你妹妹多大了?”

    “十五,再过一两月便该及笄了。”赵懿懿想起这一点,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她本来想着,要给端端过生辰的。

    去岁末,左连枝刚办过及笄宴,听闻在京中大宴宾客,凡是与淮安侯府有旧的人家都来了。便是早已和徐氏母女断交多年的左家,也破天荒的派人送了份及笄礼。

    端端嘴上不说,然她有时也孩子气,心里头定然是羡慕的。

    赵懿懿知道以徐氏的性子,必不会愿意帮她办,便是办了,恐怕也只是敷衍了事,远不如左连枝的那一场盛大。

    她便盘算着,要在宫中替妹妹办及笄宴,让她体面的过这一个生辰。

    谁知要去长安。

    她一时间,竟是到了左右两难的境地。可顾祯好不容易才应承下来,若是拖到以后,她又怕他反悔。

    “怎么了?”觑着面前美人略有些凝重的面色,顾祯放缓声音问了句。

    赵懿懿看了看他,思忖片刻后,如实答了。

    顾祯不由轻笑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若是不放心她,便命姑母替她操持这场筵席。”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姑母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朕再给你另择一人可好?”

    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赵懿懿唇角慢慢漾开一个笑“既如此,那妾身权且先代家妹,多谢陛下了。”

    她想了许多日子,过往三年,也是她太过痴缠了,全然不顾他的心情,也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其实,越是这般的放低姿态,越是先一步低头,便越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因那人已经被捧高了,捧得连稍稍垂眸看一眼也不愿。

    细细算下来,实则,也有她的过错。

    以后,她不会再那样掏空心思的待他好了。

    然就事论事,于此事上,她确实该谢他。

    既如此,也不能平白含糊了过去。

    顾祯轻叹一声,眸中溢出些无奈的笑“你我夫妻,不用这般疏离客气。”

    天际那一抹昏黄又加重了些许,顾祯亦是于此时起了身,看着宫侍装了些许蜜煎樱桃进攒盒里,喉结轻微动了动,低哑着声音问“懿懿,待朕将这一盒子吃完了,你……你再给朕做,好不好?”

    赵懿懿扬唇一笑,爽快应下“成啊。陛下何时用完了,便遣人过来,这几日樱桃多,几个小宫娥爱玩爱闹,做了不少呢。便是到时候都用完了,妾身再叫人做就是了,她们做了这么多,保管比尚食局做的还好吃。不光樱桃煎,还有樱桃毕罗、樱桃酥山味道也好,陛下若喜欢,妾身到时一并着人送去……”

    她历数着椒房殿宫娥们会做的樱桃吃食,唇边挂着一抹盈盈笑意,那笑温柔得不像话,叫人想将她捧在手心上呵护疼宠。

    顾祯不可避免的怔了许久,才猛然明白过来,这樱桃煎,并不是她做的。

    心中划过一抹酸涩,他不由苦笑了声,是他妄想了。也是,懿懿如今,又怎么会给他做吃食,是他贪心不足,痴心妄想。

    深吸口气,他却是跟着笑了“好,那你可别忘了。”

    一路将顾祯送至肃章门,她不禁叮咛“陛下可不能糊弄妾身。”

    “你放心,朕这就去安排。”顾祯回首,又凝着她看了片刻,方才转身阔步离去。

    远处夕阳处,成列的雁阵飞过,不断振动着翅膀,点缀着那未烬的落日。

    望着西边,赵懿懿唇角上扬,不禁笑了起来。

    蔓草好奇问“什么事儿让娘娘笑这么开心呀?娘娘快说说,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赵懿懿偏头看了看她,急切道“你们快去收拾行李!”

    蔓草犯起了迷糊“娘娘要去哪儿?”

    “回西京去看看。”赵懿懿仰首看着那落日,眼瞳中映出了那重重的光。

    蔓草吃了一惊,问“娘娘何时去呢?”

    赵懿懿道“等下旬就去。”说着,她忍不住背着手,踢起了青砖上的一颗石子,连着踢了两回,才想起此举不大妥当,又脸颊红红的停住了。

    可转念一想到马上就能回长安,还能去祖坟给祖父祖母和母亲上一炷香,再回自个院落歇上一晚,去看一眼灞桥柳色、入云佛塔,便觉胸腔中滋生出了无尽的快意。

    赵端端本来在一旁教育赵阿黄,闻言急忙围了过来“阿姐,你去哪儿?”

    “回长安。”赵懿懿摸了摸她的脑袋,面上带了些许歉意,温声道,“阿姐不能陪你过生辰了,等阿姐回来,再给你补过好不好?”

    赵端端嘟着嘴,一时有些闷闷的,伸手将她环住,脑袋也埋在她肩窝上“没事的,反正什么时候过都一样。”反正她端阳前一日的生辰,也是祖父母给的,阿姐给她改个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听着她这闷声闷气的声音,赵懿懿不由莞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陛下方才说,等你及笄礼那日,会择一位诰命替你主持,你记得要乖些,嘴也要甜些。”

    赵端端猛地点头“阿姐我知道啦,你就别担心了。”

    晚膳摆了一桌子,即将要动食箸时,被派去淮安侯府送东西的女官回来了。

    赵懿懿便顺势放下了食箸,轻声问“府中如何?阿兄可有说些什么?”

    那女官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奴今日去未瞧见世子,听府中世子书房里的人说,世子今日往西悬山兰若寺去了。”

    “他去那儿做什么?”赵懿懿眉头猛地皱了起来,赵维民同徐氏,便是被她送去了兰若寺祈福,阿兄过去,难道是去探望俩人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她面色瞬间就不好看了,阴得能拧出水来。

    女官回道“那书童说,是左姑娘想去探望淮安侯与徐夫人,世子护送她去的。”

    赵懿懿眉心一跳,呼吸都凝滞了瞬。

    这个答案,比刚才那个猜想,叫她更不能接受。

    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他护送左连枝去兰若寺了?”

    家中无长辈,弟妹们想要出行,由兄长护送,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旁人她无所谓,且觉得确实应该,偏就左连枝不行。

    再有多重要的理由,那也不行。

    她接受不了。

    阿娘说过她固执、顾祯也说过她脾气倔,可无论怎么说,她就是接受不了。

    那女官也知晓淮安侯府那桩错综复杂的官司,更知晓皇后娘娘同继母继妹不睦,早在听到消息时,就知道要坏事,回来路上也做好了娘娘会动怒的准备。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奴再三确认,世子确实是护送左姑娘去的。”

    赵懿懿脸色不好看,还未说些什么,赵端端先一步气红了眼“他怎么能这样!”

    轻扣了几下桌案,赵懿懿眼帘轻垂,于半晌后淡声道“等明日再去侯府一趟,若是阿兄回来了,便告诉他,若还记得母亲,便该明白自个在做些什么。”

    女官恭声应了是。

    捏着玉箸,赵懿懿顿时有些烦乱,望着桌案上的珍馐也提不起多少食欲。

    “阿姐,等我回去了,我就要去好好问问大哥!”赵端端愤愤地捏着拳头,恨声说了一句。

    赵懿懿眸中带了些柔色,摸摸她的脑袋“他自个的事,让他自个解决去,你莫要插手了。”

    紫宸殿,顾祯急召燕王前来。

    “皇后欲往西京,你沿路护送,万不可有何闪失。”他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句。

    燕王愣愣地看着他“皇兄?”

    消化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

    皇后若是想去长安,仪仗出行,必定得有人护送方可,由他这个臣弟来护送,倒是个最便捷的事。

    也难怪皇兄会先想着他。

    燕王一揖“臣弟领命,皇兄但请放心,臣弟必定一路保皇嫂平安无虞,绝不叫皇嫂有半点儿差池。”

    他又有些疑惑问“皇嫂怎的,突然想往西京去?”

    “皇后幼时长在长安,赵氏郡望亦在关中,她生了思乡之情,再正常不过。”皇帝神色淡淡,似是不愿就此话题多加谈论。

    倏地,他侧首看向长安的方向,缓缓勾了下薄唇“西京,倒也是个好地方啊,朕依稀记着,父皇生前,总是惦记着还都西京,却因各种缘由一直未能成事。”

    长安繁华熙攘,且四面皆有天然的关隘屏障,易守难攻,又能以极大的优势掌握西面与北面的战事。外敌若有变动,可第一时间送至君王手中。

    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便是运粮不易。

    人少时还不算什么,人一旦多了,以长安作为都城的户数,运来的粮食往往是不够用的,时不时要君臣齐齐迁往洛阳。

    不为旁的事,只为米粮。

    自顾祯祖父起,嫌来洛阳麻烦,干脆定都东京洛阳,将西京长安作为了陪都。

    先帝时,因西北战报总是不能及时送达,总要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心生烦躁,便动了还都西京的心思。

    燕王似是也回忆起了往事,颔首道“臣弟记着,上一回同皇兄去西京,还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是父皇差遣的,命臣弟同皇兄去西京瞧瞧近况。”

    “彼时,西京虽不及洛阳昌盛,却也还留有几分京兆风貌,亦是繁华热闹的。”燕王唏嘘道,“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顾祯轻应了声,皱着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想不大起来。

    他按了按眉心,沉声道“你务必保证皇后安全,路途虽不算远,一路亦有驿馆,却莫要大意。”

    “路上,记着及时与朕去信。”他淡声说着最后的交代。

    “对了。”顾祯忽而起了身,沉下眼道,“近来抓获了几个柔然探子,向来柔然那边,如今也是快撑不下去了。你往长安后,可直接调动关中府兵往西北。”

    燕王走后,顾祯独自在殿内坐了片刻。

    吴茂入内禀道“陛下,这是前几日,皇后娘娘因惩处宫官,而遭人攻讦那一桩事的消息。”

    顾祯自吴茂手中接过,匆匆翻过几眼,目光落在“废魏王”三字上,两道剑眉就这么绞在了一块儿。

    魏王起兵被废,然父皇崩逝前,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旁的缘故,一定拉着要他发誓,让他留长兄一条命在。

    因当年被魏王攀咬的事,俩人本就有旧仇,然先帝当着重臣的面逼迫,他却不得不应下。横竖魏王早在起兵时便废了一条腿,算不得威胁,这一年来,便只是圈养着,权当养了个废物。

    却不想,竟叫他生出了这般本事。

    顾祯暗忖,想来是父皇临终前给他留的人手了。

    父皇杀伐决断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却开始生出这些心思,那颗心竟也渐渐软了下来。顾祯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也不知父皇想没想过,这般给他留人,究竟是害他,还是帮他。

    父皇到底是留了多少人手,才会觉得能用以对抗君王?

    看着这份写满了经过的单子,顾祯笑道“大兄虽如此不义,朕却不能辜负了父皇的期许啊。”

    凝着他唇角那一抹笑,那诡秘阴翳的弧度,吴茂浑身汗毛霎时倒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顾祯连眉毛都未抬一下,他都懒得猜自己那大兄到底是冲着皇后来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不论如何,他胆敢出手伤了皇后,已成既定事实。

    他眼底逐渐聚集上了一层阴霾,血丝密布的那双眸子,瞧着隐隐有些骇人。

    顾祯手中攥着那枚白玉佩,肃声令道“带着昭狱的人过去审讯。”

    谁也别想伤了他的懿懿。

    废魏王不行、临川不行……便是连他自己,也不行。

    过去的那些账,他会一笔一笔地清算出来,再慢慢的算那些账。

    他已经失去一次了,失去得彻彻底底,也因此,他不想再因自己的疏忽,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春夏交织之时,已偶有蝉鸣声传来。

    顾祯坐在苇席上,时不时的饮着那一盏加了薄荷的茶水,沉默地看着椒房殿宫人收拾行囊。

    瞧着镇定,攥紧杯盏的指骨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赵懿懿今日着了身蜂赶菊印金百迭裙,柳绿的褙子随意披在身上,缘边与袖缘处的团蝶纹栩栩如生。她未施任何粉黛,也未佩任何首饰,却美得惊人。

    顾祯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道“懿懿,长安路远,别去了好不好?”

    赵懿懿回首看他,脸上仍带了笑,面容柔婉如玉,轻声回他“这可不成啊,陛下都答应好了,怎么能反悔呢。”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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