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偏头躲开沈懿这个十分亲昵的动作,然后就注意到沈懿微僵地收回手,无名指的婚戒折射着一道窗外皑皑白雪映出的冷光。
沈懿并没说什么,神色也如常,面带温柔笑意地催促林光希换衣服,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光希并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富裕的家庭和父母的疼爱不需要让他学会察言观色这种技能。他也并不敏锐,会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诉求,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少跟以自我为中心沾点,大部分情况下他是不会顾虑到别人的。
可刚刚看到沈懿有些迟钝僵硬的动作,林光希还是猛然间生出些自责。
实在是这短短一天,沈懿对他所展现的特质都太好了,既温柔又贴心。虽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想也知道是个繁忙的生意人,却寸步不离地在医院照顾自己,挨了他因为过去的小事而闹脾气的欺负也不怨不恼,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完完全全就是个完美的另一半。
反观自己,给他衬托得越发像个渣男。
林光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因为失忆而刻意地去疏离沈懿。
如果他们平日感情深厚,爱人把自己彻底忘了这件事就已经够令人伤心的了,他还继续添砖加瓦,等恢复记忆指定有的后悔。就算不恢复记忆,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的另一半啊。
林光希一边出神一边解身上的扣子,脱掉上衣瞬间感受到的一丝寒意让他倏地回过神,迅速把衣服裹了回去。
沈懿只来得及看到他露出一个圆润白嫩的肩头,就飞快又穿上了,不禁笑意染遍眼底,“我需要避开吗?”
林光希沉默着,耳尖红红地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是姚粒在这里,或者换个普通男性朋友,林光希就是脱裤子换衣服也无所谓。
但沈懿不同,怎么个不同法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一想到在他面前脱了衣服,就是会莫名地涌上一丝难以启齿的赧然来。
“好,你穿戴好了再叫我。”沈懿好脾气地笑了笑,也没有出去,只是转身背对着林光希在床边坐下,肩背挺拔的身影散发出一股耐心十足的意味来。
林光希:“……”
这卧室里明明就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更衣室啊!
然而沈懿偏偏哪个都不去,就转个身等着。
林光希瞪他后脑一眼,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他什么,显得扭扭捏捏小家子气,只好快点脱掉身上柔软的睡衣,手脚麻利地一件件穿好衣服。
两人谁都没说话,在窸窸窣窣地穿衣声里,林光希耳尖的淡淡潮红却逐渐蔓延开来,染上了两颊,脱裤子的时候生怕沈懿忽然转头,一直紧张警惕地盯着他。
心里恼怒的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换个衣服都不安生!
直到持续一阵子的窸窣声停止后,沈懿听到林光希低低小小地说了一声,“好了。”
他这才转过身,林光希脸颊的热度还没消退,逃避般转开视线不去看沈懿,两手背在身后等着沈懿说回家。
因为林光希昨晚刚发过烧,沈懿让赵荔送来的是件厚实的白色长款羽绒服,带点军装元素设计,穿在林光希身上尤为吸睛。里面则是优雅的三件套,林光希把毛衣扣子直接扣到了最顶端,把自己包得死死的。
沈懿见到他后眼中笑意更浓,他起身走到林光希身前一步远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由于过高的身量,这一步远的距离还是迫使林光希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他看着沈懿的影子将自己完全笼罩,倏地紧张起来,想后退却抵到了床。
沈懿向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又坚定地解开了林光希咽下的一粒扣子。
林光希差点炸了,不管不顾地后退,却直接被床绊倒。
幸好沈懿及时捞着他的后腰将他揽进怀里。
身体完全贴在一起所产生的暧昧气氛让林光希脑内忽然一片空白,他隔着衣物感觉到了沈懿的体温,鼻端漫上来一股沈懿身上轻浅的香味,像是雨后的杉林,雾里的藤枝,让人放松也诱人沉醉。
随后沈懿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扣子系错了。”
林光希霎时回过神,满脸涨红地推开沈懿,低头一看果然毛衣的扣子歪七扭八,仿佛乱点一气的鸳鸯谱,扣错的还不止一个。
“你是不是故意的!”林光希终于忍不住,一边手忙脚乱地解扣子,一边红着脸气恼地瞪沈懿。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你非要那么暧昧地伸手解扣子干什么,害得他以为……
沈懿一脸无辜,“你自己换的衣服,怎么往我身上赖?”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走开,害我紧张!”林光希理直气壮,要不是一直盯着他都没空低头扣扣子,他又怎么会扣错啊!
“紧张什么?”沈懿像个耐心十足的老猎人,面带笑意,但并非善类,“怕我偷看你换衣服?”
林光希脸上涨红,满目窘迫,把扣子全解开后又一颗颗整齐扣上。但不知是紧张还是气得,手竟是有些颤抖,咽下的扣子死活就是扣不上。
沈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抬手帮林光希将那粒扣子系上。
林光希别开脸不去看他,长眉倔强地皱着表达自己的恼意。
系好扣子后,沈懿温柔地整理他的衣襟,声音低缓,带着点魅惑意味地说:“你右臀上有一颗咖啡色的小痣。”
“!!!”林光希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了,他捂着自己右边屁股猛地跳到了床上,瞪大眼睛看着沈懿,神情从惊诧到羞恼,脸色从涨红到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沈懿是什么意思,他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不用偷看,他早看一寸一寸地看过了,连最私密的地方有什么特征,他都了如指掌!
学弟,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回家吧。”沈懿向他伸出手。
林光希恼羞成怒,啪地将他的手拍开,然后蹦下床闷头跑了,连鞋都没穿。
沈懿无奈地勾唇,收拾好林光希的手机拿上墨镜又弯腰拎起一双小羊皮短靴才追出去。
林光希一路冲进电梯,看到沈懿在后面连忙把电梯关了,将他关在外面,这才稍稍敞快了点,感觉小出了口恶气。
乖乖等电梯吧你!
被关在外面的沈懿微微勾唇,从容地走进另一部电梯。
电梯停在一楼,打开便是明亮的大厅,林光希带着点小得意地走出来,站在大厅环顾一周,唇边那抹得意的笑却是慢慢压了下来。
头顶灯光辉煌,现代中式装潢的大厅宽阔敞亮,人不多,只有数名医院的工作人员在值班,和几个在窗边看雪景的病人。周围静悄悄的,抬眼是几扇连在一起的落地窗,从里面能清楚的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白皑皑的一片积雪。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扫雪,将主干道清理出来,否则连路在哪都看不见。
林光希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人扫雪,路清理出来了,他却不知道往哪走。
他甚至连这家医院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周围注意到他,并向他走来的也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林光希在这一瞬间才清晰的感知到失去记忆的茫然,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八年后了,而他仅仅记得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
“不穿鞋就跑,小心着凉了。”沈懿柔软又温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照进黑夜的一缕阳光,一下就让林光希定了神。
他转过头,看到沈懿大步向自己走来,这个过程中他没有看向任何人,眼里只有一个林光希,径直且毫无犹豫地走向他,压人的气场无形中让周围想凑过来确认是不是见到电视明星的人止步。
林光希无意识地朝他挪了小半步,细微的小动作透露出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一丝丝依赖。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时间里,沈懿是他唯一的方向。
林光希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沈懿就往他手里塞了一副墨镜,然后非常自然地单膝蹲下给他穿鞋。医院里到处都有暖气,地面也铺满了地毯,林光希一路从病房跑到大厅倒也没觉得冷,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没穿鞋。
“我、我自己穿就行了。”林光希让沈懿蹲下穿鞋的动作惊了一下,大庭广众更是让他觉得有些害臊。
沈懿握着他的脚踝给他蹬上短靴,没有理会他的推拒,只轻声提醒他,“大家都在看你,还不快把墨镜戴上,一会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哦哦,对,他现在是个公众人物来着。
林光希连忙戴上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超,这才明白沈懿忽然塞给他一副墨镜是干嘛的。
这么会的功夫沈懿也给他穿好鞋了,起身牵着林光希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家。”
高中的时候沈懿看起来就不太好接近,他很安静,因为不熟悉也无法判断他是内向还是高冷。在林光希的记忆里,这个跳级来的学霸始终独来独往,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能反出冰冷刺眼的光来,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极了小说里描绘的冰山男主。
班里的女生们因为沈懿的超高颜值而兴奋了许久,但始终没有人敢上去搭一句话。
其实沈懿现在看着也让人不敢接近,比起年少时,他的五官长开了许多,依旧精致却不再难辨雌雄,多了份锋利冷峻和上位者的从容,但林光希却时时刻刻都能从他眼里见到盈满的温柔来。
他脑袋发懵地被沈懿牵走,直到被外面的冷空气呛得咳嗽才回过神。
坐进车里后林光希一个劲儿地搓手,外面怎么这么冷啊!是八年后的气候更恶劣了,还是自己身子骨不行了?他以前从没觉得岚城的冬天有这么冷,还经常脱得剩件薄衬衫在外面打球呢。
“一会就暖和了。”沈懿给他打开暖风,然后驱车回家。
林光希没说话,这会肚子里那点怨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往哪放,看看窗外看看交通灯,就是不看沈懿。
密闭的车厢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烘得沈懿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香味又逸进了林光希的鼻端。
“你身上什么香味啊,挺好闻的。”林光希再次没话找话,打破尴尬。
沈懿笑道:“这个香味叫雾藤,是你代言的品牌商根据你的要求独家定制的,去年我们结婚周年的时候,你送我的礼物。”
林光希听完就在心里啪啪抽自己的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你不说话是不是能死?
好在沈懿没有再继续说,专心开车。
林光希却愈发在意起这股香味来,很淡,不靠近根本闻不到,只有在狭小且密闭的空间里才会盈满周围,但丝毫不腻人。林光希也不懂香水的基调前调中调什么的,他就是觉得很好闻,稳重优雅又不失朝气生机,很适合沈懿这种年纪轻轻的大佬。
不愧是我,品味这么好。
而且我也没有很渣嘛,还记得周年的时候送礼物,还是独家定制的那种呢。
林光希刚抽完自己的嘴巴又可劲儿一通夸,心情都好了点,他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雪景,忽然发现这是条完全陌生的路。他有所察觉,沈懿现在应该是往他们家的方向开。
林光希沉默一会还是忍不住说:“先去我爸妈那里吧,我想看看他们。”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昨天才和父母吃完一顿热闹的晚餐,但眼下的时间毕竟已经是八年后了。他妈白星女士平时很注重保养,美容健身稳定的作息什么都不落,八年的时间应该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很明显的痕迹。但他爸就不一样了,奔五的人,抽烟喝酒熬大夜,繁忙的时候连着几天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一眨眼八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爸现在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老了很多。
沈懿握着方向盘的十指微微收紧,语气如常,“爸妈在国外,年前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年后再带你回他们那里好吗?”
“啊?都在国外吗?”林光希有点诧异,他爸现在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吗?
沈懿道:“是啊,而且你现在受伤,他们又回不来,只会让他们干着急。再说失忆的事你打算怎么告诉他们呢?是说实话,让他们一起着急,还是瞒着去见他们,你能保证不露馅吗?”
林光希有点失望,但心里也很认同沈懿的说法。
他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他爸妈就跟着着急上火,更何况他现在脑袋受伤,还失忆了,他怕二老心梗。
算了,等恢复记忆后再说吧。
“你上午不是去见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林光希问道。
沈懿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林光希道:“我当然配合啊,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懿勾唇,“医生说让你多接触熟悉的人事物,照旧生活,不要和以前有太大的变化,往常做什么以后就做什么,这样才能慢慢唤醒记忆。”
林光希看着沈懿线条锋利的俊美侧脸,懵了懵。
往常做什么,以后就做什么?
他都失忆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往常在做什么!
除了工作时间,可能、大概、也许……是和沈懿在一起吧?
他又偷偷瞄了沈懿一眼,心里杂七杂八什么味儿都有。
良久,沈懿都快把这个话题淡忘了,才听见副驾传来一道弱弱小小的声音,“好,我会配合的。”
沈懿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紧张也不是激动,而是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负罪感。他很明白自己在欺骗林光希,却也只能这么做,别无他法。一切都是为了林光希,减缓他未来要面对的痛苦,但沈懿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掺杂了自己的私心。
他始终放不下对林光希的感情,之前做不到,现在就更做不到了。
沈懿难得没有去搭林光希的腔,专心开车。
林光希也没有注意到沈懿的沉默,歪头看着窗外越发繁华的陌生景色,心里感叹岚城的变化之大,不过八年时间,他这个岚城土著就认不出了。
直到沈懿开车驶上一架气派的大桥,林光希才霍地挺直背脊,吃惊道:“我们这是要进岛?”
沈懿道:“是啊,我们的家在岛南。”
林光希两手贴在车窗,双目放光。
妈妈,我出息了,我住进了江心湾。
江心湾四面环水,江水粼粼,全国顶级富人区之一。
他爸打拼半辈子都没想过住江心湾去,因为就连租都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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