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杂症

    皇帝寿辰,臣子除要准备寿礼外,还得另外上书祝寿。

    祝寿有特地的文体。

    郁徵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训练,不会写祝词。

    他尝试了几天,这种佶屈聱牙的东西实在难写,写得他萎靡不振。

    这天,郁徵躺在窗边的小榻看外面的风景。

    他眼睛余光看见伯楹脚步轻快地在房间内忙碌,灵机一动,喊人:“伯楹,你先前是不是当过秀才?”

    伯楹手没停:“十多年前的事了,考完秀才后我去考了几次举人试,再后来我家家道中落,在二殿下手底下谋了差事,一年到头也没写过几篇文章。”

    “这话谦虚。”郁徵躺着没动,懒懒地说道,“既然如此,给你放两日假,你把祝词给写了罢。”

    伯楹立刻抬起瞪圆的眼眸:“术业有专攻,殿下,这个我不大会。”

    郁徵:“不用很会,你将我们如今的情况照实写完,润色一遍,递上去。”

    伯楹犹豫:“这个不符合规矩。”

    郁徵笑了一下:“我们都到这来了,还要什么规矩?我再写几日,估计人都得写病了。”

    伯楹皱眉:“我不知道要写什么?”

    “这个容易,写完祝词后,你就写我们的境况,哭穷,写得越凄惨越好,说我们不是不想去祝寿,不是不想送重礼,实在没银子,快要饿死了,只能送些土仪。”

    伯楹听候指示,回去写祝词去了。

    他写了三遍,措辞一遍比一遍低下凄切。

    等看到最后一版,郁徵敲定:“写得非常不错,封起来,将这封祝词送去京城就够了。”

    左行怀也要派人送千秋节寿礼去京城。

    郁徵这边人手不够,不想用自己的人,干脆蹭了他的人手,让他一块送去。

    反正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路上丢。

    现在两人关系不错,左行怀一口答应下来。

    左行怀有快马,还有术士,十日左右便能送到京城。

    郁徵穿来时,他们与京城的关系就已经称得上破裂。

    朝廷把原主打发来这个地方,几乎什么都没给,一副任他自生自灭的态度。

    郁徵现在接手,对京城更没感情,也不想修复。

    将寿礼送出去,郁徵便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最近身体酸痛绵绵,就像回南天受了潮一样,总有哪里不对劲。

    至于究竟哪里不对,他自己都说不出来。

    伯楹与纪衡约十分紧张,请了镇上的大夫上门号脉。

    镇上的大夫水平有限,号了几回脉,什么也没号出来,只开了些滋补的药汤,让郁徵多补补。补养好了,自然万症全消。

    当然,大夫不敢那么直接,他们的话委婉许多。

    郁徵没在意,封了诊金让人送大夫们下去,而后继续养着。

    人世间许多病症本就无药可医。

    别说这个世界,就是他前世所在的文明世界,也有许多疾病无法治疗。

    他对这件事情看得十分开,探查不出来,慢慢养着也行,只要情况不继续恶化,就没什么问题。

    伯楹他们虽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暂且作罢。

    郁徵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感觉这就是秋冬的常规加重。

    为此,他停掉了一部分劳作,也不怎么下山。

    他身为一郡之王,许多事情本就不必亲自动手。

    纪衡约有带人种青粮的经验,秋冬种菜也毫无问题,郁徵干脆把事情交给他。

    黄鼬一族的菜地也在湖边。

    他们和郡王府的侍卫一起种,学习了不少种植方法,种得有模有样。

    纪衡约告诉郁徵,黄鼬一族种出来的萝卜秧已经开始卖了,因为水好菜好,每日都能为他们族带来不少进项。

    不过相比种田,黄鼬一族似乎对做生意更感兴趣。

    他们每隔几日,会挑着菜和其他手工制品去镇上卖,有时候还会贩点小杂货,一起挑去村里。

    郁徵对黄鼬一族并不太过关注。

    他名义上是这片土地的郡王,实际上郡守早已架空他,他手上没银没粮,根本管不了这片土地。

    纵使黄鼬一族作乱,也有郡守去愁,与他干系不大。

    何况他看黄鼬一族眼神清正,不像那等作奸犯科之辈,不过多关注也无碍。

    郁徵坐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他的躺椅还是碧桃树下那张躺椅,过了炎热的夏天,再在躺椅上晒太阳吹风,无疑是种极佳的享受。

    阳光和煦,照在熊奶草上,把熊奶草照得晶莹透亮。

    傍晚,熊奶草也被染上一层橘色。

    郁徵还在睡,院门处,探进两个小脑袋,却是邢逢川和阿苞。

    两个还不到郁徵腰高的小孩探头探脑,见他睡熟了,邢逢川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焦急,阿苞没什么表情地进来,再伸手向后招,示意邢逢川也进来。

    门口守卫的侍卫并不拦他们。

    邢逢川小声道:“要不要等殿下醒了,得到他的允许再进来?”

    阿苞道:“不必,侍卫没有阻拦我们,应当就是父亲提前吩咐过。”

    邢逢川转头看了看门边铁塔一样的高大侍卫,又看看睡得正熟的郁徵,怯怯道:“殿下让我们进来,没让我们拔熊奶草,我们还是再等会?”

    阿苞想了想:“看小马去不去?”

    邢逢川点头。

    两个小孩便手拉着手去后院看小马了。

    小白马霜青就养在后院,它现在情况大好,长高了些,四肢也粗壮不少。

    伯楹正在屋内算账,见俩小孩去看马,隔着窗道:“世子殿下,你们别挨太近,霜青脾气不太好。”

    阿苞:“伯叔,有青粮粮草可以喂它么?”

    小白马听阿苞这么问,像是听懂了似的,抬起大大的脑袋,往阿苞方向靠近,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还用脑袋拱了拱阿苞,又拱了拱邢逢川。

    阿苞伸手摸摸马脑袋,小白马没有拒绝。

    邢逢川见状,也抬手小心地摸了摸,摸到小白马顺滑的毛发后,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伯楹看着他们玩耍,笑道:“殿下稍等片刻,我出来取。”

    俩小孩用力点头。

    小白马情况好了之后,郁徵不再让人给它喂纯青粮粮草与熊奶草,而是各种粮草混着喂。

    它十分挑嘴,哪怕所有粮草都切碎了,它也能用舌头准确地挑出青粮粮草与熊奶草吃掉,其他的粮草剩着。

    直到它再次感到饥饿,而府里人不会再给它喂别的食物,它才会不甘不愿地将普通粮草吃掉。

    伯楹出来院子,到旁边的杂物房取了一篮子青粮粮草,递给阿苞与邢逢川后,就在一边看着他们喂马玩耍。

    直至太阳慢慢落山,山风凛冽了起来,郁徵睡醒。

    两小孩才回前院,得到郁徵允许后拔了些熊奶草回去。

    这些熊奶草有少部分是小白马的口粮。

    伯楹要和郁徵说话。

    郁徵让门口一名侍卫陪着俩小孩玩耍,再在天黑之前送他们回院子。

    侍卫领命而去。

    小孩们走了之后,郁徵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脸上透出浓重的疲惫。

    他眼下那抹青色,更是像白纸上留下的墨痕,在他雪白的脸庞上显得触目惊心。

    最近身体不好,他的嘴唇只有一点淡淡的粉色。

    这么一打眼看过去,伯楹总疑心他是否要融化在阳光下,心里有非常浓重的不祥之感。

    伯楹担忧道:“小镇里的大夫医术不行,不若写信问问左将军,军营里的军医医术可能会好些。”

    郁徵摇头:“不必,我就是做了个梦,累得不行。”

    伯楹扶他回房:“殿下梦见什么了?”

    郁徵回忆道:“梦见茫茫大地中,就我们郡王府一个山头有光。我在山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腿都跑酸了。”

    说起下午的梦,郁徵很是稀奇。

    他梦见自己在高空中往下俯视,整个邑涞郡以及更远的地方都灰白模糊一片,就他们郡王府所在的山头是彩色的,山里红了的叶子都清晰可见。

    这座山头很是亲切,他在梦里来回逛,走遍了山里的每一个地方,甚至看见伯楹带着两小孩在后院喂白马。

    郁徵说来有趣,伯楹却更加担忧了。

    伯楹和胡心姝相熟,私下里向胡心姝打听,蓬定县之外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大夫。

    胡心姝平日在邑涞书院念书,并非日日回府。

    听说郁徵的病又重了,他也担心,特地来看郁徵。

    看到郁徵面容的第一眼,胡心姝吓了一跳,继而挂上了浓浓的担忧:“郁兄,你这几日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郁徵摇头:“没有,风平浪静,与往日并无不同。”

    胡心姝看伯楹一眼,更加小声:“那怎么会浑身笼罩着阴气?”

    “嗯?”

    郁徵听完,下意识抬头去找天上那颗代表他的星星。

    那颗星星并不明显,可也没有更暗淡虚渺。

    若果星象为真,那说明他情况并不严重,这也是他一直没有让人广召大夫的原因。

    可怎么会浑身阴气?

    胡心姝也抬头看,看完,郑重说道:“小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郁兄确实浑身阴气。这阴气之浓厚,小弟从未在活人身上见到过。”

    郁徵蹙眉,忽然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暖的。”

    胡心姝被他这么一打岔,噎了一下,再道:“小弟自然知道这是暖的,可放任下去毫无益处,还得想些法子才行。”

    郁徵实话实说:“法子哪有那么好想?我们已经想了小半个月了。”

    胡心姝沉思片刻,道:“我记得郁兄现在与竹夫子关系不错,不如请他下山看看?”

    “邑涞书院的竹夫子?他还是大夫?”

    “他算半个大夫,巫医。他最擅长与各种巫鬼精怪沾边的疑难杂症,郁兄这病一般人瞧不了,托给他,或许能有几分机会。”

    郁徵与竹夫子时常通信聊灵植,关系还算不错。

    郁徵道:“我写封信,请他下来帮我看看。”

    胡心姝想了想又道:“那只大熊猫也有几分本事,郁兄这病不同寻常,说不得它有所见解。”

    郁徵给大熊猫送过好几次青粮粮草和熊奶草,关系也算不错:“多谢胡兄,我一道请下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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