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虞渊的五叔虞明, 和虞渊的父亲一样,都是出了名的风流,不过和虞渊父亲被酒/色日益掏空的身体不同,他的身体素质相当好, 年过四十看上去却像三十出头, 只是眉目间总有股藏不住的狠毒劲儿。这些年来, 周旋在无数情人和露水情缘之间的同时, 事业家庭也经营得不错,是虞家说话相当有分量的一个人。
在太启第一次到虞家来做客时,他就看上了太启, 当时他以为虞渊不会和太启结婚,打算接盘玩几天, 没想到虞渊执意和太启结了婚,婚后听说两人关系也还不错, 虞渊一直护着太启, 让他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虞渊死了, 侄媳妇就由他来接手了。
虞明近乎贪婪地看着灵堂里一身缟素跪坐在亡夫遗像前的美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膨胀的欲/望了, 花花世界里浸染太久, 他的阈值越来越高,一般美人根本挑动不了他的兴趣。
虞明抬起苍白的手,贴在灵堂的大门上, 门缝钻出来的香烛味熏得他飘飘然, 好似是在太启的孝服上闻到的一样。
“东君,来人不对。”
和冥界三神的聊天戛然而止, 太启猛地一抬头, 两道勾魂索如藤蔓一样缠上了黑白无常的右手, 阎王手里赫然出现一本生死簿, 纸页哗啦啦急速翻过,在灵堂里卷起一阵狂风,忽而窗外雷闪风鸣,是人将枉死的征兆。
而就在门外,虞明根本没有发现来自灵堂里的杀机,他满怀欣喜地打算推门,脑子里还盘算着等会儿如何把太启勾到手。
“轰——”
一声巨大的雷鸣响彻天地,闪电在天空中骤然炸裂,窗口内外阴阳分割,虞明心里一颤,转过头去一看,只见窗口阴阳交割之处,一个熟悉的男人站在撕裂的天地间,俊朗英气的半张面孔隐隐如鬼魅。
“鬼、鬼啊——”
虞明吓得魂飞魄散,潜意识告诉他要跑,可他的双腿却如灌铅一般动弹不得,他扯着嗓子求救,整个人四肢不听使唤地来回碰撞,只听一声巨响,灵堂的大门被轰然撞开,虞明挣扎着坐起来,双目正好撞到棺材上方冲着他冷笑的黑白遗像,下身一阵瘫软。
“虞渊,啊啊啊,是虞渊!!!虞渊回魂了!!!”
太启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冲冥界三神摇摇头,三神会意,顷刻间消失无踪,太启这才回过头,正看到灵堂门大敞,窗边的阴影处,缓步走出一个熟悉的少年。
少年面色沉静,冲着地上吓得缩成一团的虞明淡淡叫了一句“五叔”。
“虞、虞泉???”
虞明在地上愣了好几秒,待反应过来后,暴跳如雷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待在那里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你哥的灵堂吗??你要吓死人吗??”
他扬起手就朝着虞渊冲过去。
一个更快的影子断在了他前面,伸脚,收回,虞明冲得猛,没注意太启伸出的脚,被狠狠一絆,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
“心里没鬼,怕什么鬼。”太启冲虞渊招招手,“弟弟过来。”
虞渊走了过来。
太启拉着虞渊的胳膊,把他挡在自己身后。
他踢了踢摔得七荤八素的虞明:“五叔大半夜来灵堂蹦迪?”
虞明正磕在门槛上,满嘴都是血,他吐了口血沫,冷笑一声。
“我来送我侄子最后一程。”
太启往他脸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仅把虞明踹懵了,让身旁的虞渊也愣住了。
虞明虽然心怀不轨,不过好歹也是长辈,治他的办法那么多,往脸上直接踹这操作,他还是第一次见。
太启下一句话,差点就让虞渊没憋住。
“我有点晕血。”太启又往虞明脸上踹了一脚,接着转过身施然朝坐垫走去,哪里有点晕血的样子,“我控制不住我的脚。”
虞渊:“……”
太启这笨的啊,做戏都不做全套,就这回应,虞渊估计他也是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
“行吧,那你先去休息。”
老婆靠不住,虞渊只好来善后,他三两句安抚住进来的保镖,又叫了救护车送一脸血还处于迷糊中的虞明去医院,最后还不忘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句,晚上灵堂地太滑,虞明一个人过来也不提前打招呼,结果不小心摔倒进了医院,把太启的关系撇开,又给人留下一点想象的余地。
不请自来,又是大晚上,加上风流好色的本性,家里人估计也都猜到虞明是来做什么的了。
处理完所有事宜,虞渊回到灵堂,太启坐在坐垫上看手机。灵堂里有暖气,可到底是一楼,加上空间大气氛使然,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虞渊脱下外套,走过去披在了太启的身上。
“都弄完了?”
“都交代好了。”
虞渊在太启的身边坐下,太启看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的羊绒衫,问;“你不冷吗?”
虞渊说:“我年轻身体壮,不怕冷。”
“小屁孩儿就会装大人。”太启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家休息了吗,怎么又偷偷摸摸来了。”
虞渊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就回来了。”
他没有告诉太启他早就察觉了虞明不安好心,也没告诉太启他一个人在灵堂外默默守了多久。
就好像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不希望太启知道人性到底能丑恶到什么地步,也不会抱怨自己付出了多少。
太启放下手机,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撑着脸看了会儿小叔子。
“是挺像虞渊的,难怪你五叔吓成那样。”
虞渊还没来得及问太启,就没看出点别的什么来吗,就听到太启说:“就是身高离你哥差太远了,你哥好高的。”
虞渊:“……我才十八。”
“所以你要早点睡觉去啊,隔壁有房间休息,快去睡吧。”
“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对他说吗?”虞渊朝遗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太启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向虞渊的遗像。
“悄悄话没有,问题倒是挺多。”
太启想起至今没有发现虞渊魂魄的踪迹,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点伤心的,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虞渊安慰道:“不要伤心了,保重自己。”
太启说:“没事儿。”
他伸展长腿,敲了敲小腿肚,今天他来这里守灵是有原因的,薛同已经置办完毕招魂复礼的东西,就待子时给虞渊招魂。
偏偏来了一个虞明不说,小叔子还不想走。
灵堂有什么好待的,若不是他等着给虞渊招魂,他才不要待在这个冷凄凄的地方。
太启坐得腿酸,腰也麻了。
他锤了会儿腿,又去锤腰。
虞渊问:“不舒服?”
“腿酸。”
虞渊站起来,把坐垫挪到太启腿边,又盘腿坐了下来。
“我帮你揉揉。”
太启豪不客气地把小腿搁在了虞渊身上。
虞渊按摩的动作很轻柔,力道恰到好处。
这小破孩子还挺不错嘛。
太启像一只晒太阳的猫,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
他和虞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道是不是虞渊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启和他聊的话题很无聊,让他有点犯困。
不该这样啊,虞渊迷糊地想,和太启聊天怎么可能会无聊,光是看老婆的脸都不会无聊了。
然而睡意一波又一波的侵袭着虞渊,虞渊好几次强忍着打起精神,过了不久,眼皮又开始打架。
“是不是困了?”
从来没有听太启用这么轻柔的声音和他说话,就像做梦时躺在云朵上,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
虞渊点头:“有点。”
“那就去睡吧。”
“我能坚持住。”
“可你很困呀,去睡吧。”
虞渊还残留有一丝意识,强撑着想留下来。
但他真的太困了,虞渊无法拒绝太启用这么轻柔的语气和他说话,被半哄着走到隔壁的小房间里,倒在了床上,酣然入眠。
终于走了。
这小叔子有点不太好哄。
秒针离子时还有三转。
太启从坐垫上站起来,一圈圈波澜从他脚底下四处散开,将整间灵堂包裹起来,他俨然恢复了原来的相貌,长发迤地,白袍广袖,不被压制的美貌高贵艳丽,不可方物。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孩缓缓步入结界,朝着太启盈盈下拜。
“东君。”
太启问:“薛同都给你说了吗?”
“薛大人都说了,招魂复礼所需的物品也都备好了。”
“准备吧。”
这个女孩正是昆仑万神殿司神女官天姬,薛同得命后,便在凡间世界和轮回世界收集了部分物品,然后前往昆仑,请天姬帮忙准备余下的非凡之物。
天姬从袖中取出白茅,宣纸,晨露,白茅取自轮回世界奈何桥边,宣纸则来自虞氏家族的空白家谱,晨露取自昆仑,三者皆在各界待过日夜轮回,再由天姬带到了灵堂。
太启打开棺木,棺木里是虞渊最常穿的一套高级定制西装,太启将白茅插/在西装领口,随口天姬道:“多年前,虞王陨落,万神殿中,他的香火熄了吗?”
昆仑万神殿里供奉着所有受封正神的香火,神明陨落,香火自然也就没了,那天有血月,太启记得很清楚,但是他还是有必要问一句。
天姬回答道:“熄了,青烟告示虞王渎神,连香火台也都灰飞烟灭了。”
“哦。”
天姬迟疑片刻,又对太启说道:“东君,近年来万神殿也常有香火熄灭。”
“很正常,末法时代,他们在现实世界的信仰缺失。香火没了,那些神明自然也就去轮回了。”秒针即将走到正点,太启把白茅从西装领口抽出来,又把领口理好。
人死如灯灭,那些香火神亦然,香火如命,没了自然也就没了。
棺盖被再一次合上,太启轻轻在棺盖上敲了一下,棺材转了个角度,变成头北尾南的方向,太启把白茅放置在棺材尾部,白茅下则放着宣纸,天姬递过来一个葫芦瓶。
“您亲自来吗。”
“嗯。”
子时正交。
太启打开瓶塞,晨露顺着瓶口滴落,又沿着白茅的叶子,一滴滴落在宣纸上。
“皋,复仪!”
一滴露珠滴在宣纸上,整个结界猛地颤了一下,露水沁润开来,化为虚无。
太启瞳孔微缩,又是一声复礼咒。
“皋,复仪!”
这一次,结界震荡得更厉害了,棺木牌位和遗照剧烈地晃荡着,就连天姬差点都没站稳。
可宣纸依然滴水不沾,晨露依旧虚无。
太启眉头微蹙 ,最后一声复礼咒响起,结界之外,大地发出沉闷的震荡,万鬼屏息,众神动容。
最后那一滴露珠,在太启的凝视中,顺着白茅的叶子,缓缓降落。
细微如尘埃的水珠在遇到宣纸时瞬间蒸发,宣纸上仿佛被什么烫到似得,四周的边缘卷了起来。
整个结界如死一般寂静。
太启蹙眉盯着眼前的宣纸,天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了过来,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宣纸上是否有人形。
“难道他不在三界之内?这不可能啊!”
这可是东君亲自执仪的复礼,竟然唤不回这个凡间世界普通人的魂魄??
“不,他被什么困住了。”太启思考片刻,转过头来,“借我一样东西。”
他抬起手,从天姬的发髻上抽下一支玉簪。
鸦羽般的黑发落了下来,天姬还来不及羞赧地揽住长发,就见太启拿着那支玉簪刺向自己的眉心。
她失声叫道:“东君,不可!”
“无妨。”
数滴血珠宛如梅落雪间,太启抚过眉心,右手结印,放在宣纸上面,血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宣纸上,太启面色凝重,沉声道:
“皋,复仪——”
天地随之变色。
虞渊在梦中被剧烈的颤动晃醒,他从床上坐起来,灵魂仿佛被拉扯一般的躁动着。
地震了??
虞渊坐在床上,深呼吸几下,一件重要的事情窜进脑海里。
——太启还在灵堂里!
他忙不迭的翻身下床,拉开休息室的门,就朝灵堂跑过去。
灵堂外面还有看守的保镖,虞渊一边朝灵堂跑着,一边大声提醒道。
“有地震,快去外面!”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虞渊的声音来回回荡,他心里着急太启安危,也来不及确认外面是否有人,直到他一口气跑到灵堂前,费尽力气推开门时。
他惊呆了。
灵堂里依然停着棺木,棺木前是牌位,牌位上方挂着黑白遗像,左右摆放着亲朋好友商业伙伴送来的挽联和花圈。
虞渊先看到了一个柔光笼罩的女孩,女孩端庄秀丽,身着盛装,鸦羽般长发上坠着钗环宝珠,看到虞渊时明显做了一个松气的表情。
但他只看了一眼。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女孩身边的人吸引住了。
这是——太启?
在虞渊的记忆里,太启已经很美了,他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放眼娱乐圈都是最顶尖的那一个。
可眼前酷似太启的美人,美貌完全压制了灵堂凄清凋敝的气氛,这绝对不是人类会出现的美貌,虞渊无法用语言形容第一眼看到这个美人时的震撼。
他是天仙吗?
虞渊的脚步试图向前走了一步,辨认这到底是不是太启。
他脚刚一迈出,一股足以撕裂魂魄的疼痛感袭遍去全身,虞渊闷哼一声,脚马上收了回来。
眼前的一切也模糊起来。
“虞渊?”
虞渊的魂魄还是被召唤了回来,可有一股力量一直阻挡着他出现,他的魂魄就像闪影一样,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太启的语气有些急切:“虞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太启?”
虞渊的头有些发胀,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身上的衣服都不对劲,他穿着他那套最常穿的高定西装,并不是虞泉穿着的羊绒衫牛仔裤,个子腿长也不是虞泉的模样。
这是梦?
对,应该在做梦,他刚刚去休息间睡觉了,太启穿着孝服在灵堂守灵。
所以这被拉扯的力量,是大脑提醒他快醒了吗?
虞渊心里苦笑,没想到他还有机会,用原来的身份和太启面对面。
只是,太启好像变了。
“虞渊,你看得见我吗?”
太启又问了一次。
虞渊勉强站定脚步,说:“我在。”
太启问:“我有问题要问你,那天你开车回来时,到底为什么发生了车祸?你撞到什么东西了吗?”
虞渊知道太启心急,有条不紊地回答道:“那天我开车从沿海公路回去时,路上突然出现一座山,那座山眼看着塌了,山上的碎石滚下来,我避让的时候,就坠海了。”
“山?什么山?”
虞渊说:“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上好像有房子——”
太启惊道;“昆仑?”
“别说这个了,太启,你注意身体,不要太难过了,要小心家里的叔伯,尤其是三伯和五叔——”
虞渊说着向前走了一步,他想抱一抱太启,即便这只是个梦。
虞渊快想疯了。
明明在心爱的人身边,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表明身份,压抑的感情每天都在让虞渊焦灼。
他克制着身上的痛楚,向太启站着的方向走去,太启站在棺木旁,棺木被移动过,和墙壁呈折角摆放。
这是虞渊一眼看过去时留意到的变化,只不过在梦里,这一切都被虞渊忽略了。
他和力量抗衡着向太启走去,拉扯他的力量越来越大,虞渊咬着牙向前一冲,那股力量消失了几秒,空空的棺木被他猛地一撞,向墙上撞去,墙上挂着的挽联纷纷下落,大幅遗像啪得一声,差点砸到虞渊的手上。
虞渊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那股力量再次出现,拉扯着他回去。
太启连忙追了过去:“虞渊,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线索吗?我给你报仇!”
“杀我的人应该和虞王陵有关系,他们想挖掘虞王陵。”
“云婆婆曾经给过大伯母和三伯母一个红色的布袋,里面有个傩面。”
太启急道:“我知道,我会去查,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被什么困住了吗?”
虞渊的魂魄渐渐消散。
“没有……没有什么困住我。”
“我们很快会见面,我就是——”
“砰——”
虞渊的魂魄化作无数碎片。
“怎么回事??”
太启扑了个空,彻底被惹怒了,千万年间,这还是天姬第一次看到东君发火。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事??是要和我作对吗??”
“东君,请您息怒。”天姬安抚道,“他说你们很快就会见面,应该已经进入轮回世界了,所以您不必要担心他的安危。”
太启怒道:“我是在担心他吗?冥界诸王我都问过,没有见过他的魂魄。”
还说没有关心他。
天姬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冥界分地而治,十殿阎王,东岳大帝,丰都大帝管辖的都不是一个范围,这样必定会有遗漏的地方,所以您不妨再让他们去查一查。”
太启的怒火总算被安抚了些:“你确定?”
天姬说:“确定,这个问题由来已久了,子时未过,您下半夜不妨把冥界诸王都叫来问一问。”
太启想了想,虞渊也犯不着骗他,说是很快会见面,应该就是进入轮回了。
他把虞渊说的昆仑倒塌和傩面等线索记在了心里,然后把灵堂里的东西和棺木复原,让天姬回了昆仑,又散了结界。
下半夜,冥界又在灵堂里搞了一次团建。
活了几千上万年,冥界终于也跟上凡间世界的步伐,开始搞台账了。
冥界诸王叫苦不迭,却也无法拒绝答应太启,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知道什么是蓝颜祸水吗?”排队在外面等着问话的十殿阎罗之一仵官王对说秦广王说,“看那遗像就是。”
秦广王回头看了一眼虞渊的遗像。
“帅,难怪东君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
转轮王唉声叹气:“哎,怎么还没排到我啊。”
秦广王说:“阎王又带着手下在灵堂里给东君讲格局了。”
转轮王瞪大眼:“什么??他要讲多久??”
秦广王说:“大概得到鸡鸣吧,三张嘴凑一起,要讲多久我不敢想。”
一晚上兵荒马乱,只有虞渊安稳地睡到了早上。
他是被虞如琢叫醒的。
“堂弟,快醒醒!”虞如琢在外面敲了几次门,听到里面都没动静,便叫了几个兄弟姐妹,一起进来叫虞渊。
“就是,大懒猪,快起来了。”
虞巧巧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让虞渊很久没有适应过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几点了?”
“七点了,快要出殡了,你快点!”
虞渊昨天和衣而眠,所以并不需要穿衣服,虞如琢把黑纱递给他,又让他套上孝服,催他赶紧出门。
虞渊起床洗漱的时候,虞巧巧和虞如琢便在一边聊天。
“昨晚打雷你听到没有,好大的声音,吓死我了。”
“我妈都说,从没有听过这么大声音的春雷,我以为是地震了。”
“听姑姑说,昨天灵堂都被风吹乱了,堂哥的遗像都掉下来摔了。”
“连老天都在为堂哥哭泣吧。堂哥,呜呜呜呜。”
“我也想堂哥,呜——”
虞巧巧说着又哭了,虞如琢也哭了起来,虞渊洗漱完一出来,就看到两个小姑娘哭做一团。
这两个小姑娘他没白疼。
虞渊走过去,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脑袋。
“别哭了,送他最后一程吧。”
灵车由灵堂绕虞王陵,万代盛业大厦,以及祖宅一圈,然后前往祖庙摆放灵位,最后前往公墓。
今天参加葬礼的大多数都是虞氏家族的直系后代,虞渊还未认祖归宗,所以并没有和太启坐同样一辆车。
早上出殡前,他远远看了一眼太启,发现他状态尚可,除了熬夜后有些疲惫外,整个人都意外地平静。
昨晚应该陪着他的。
虞渊心想,笨蛋老婆身娇体弱又傻乎乎的,今天出殡昨晚熬了通宵,加上昨晚被虞明那么一吓,身体肯定受不住。
他在路上给太启发了信息,太启只回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挺好的,今早差点睡过头了。”
虞渊回道。
还梦见了漂亮的像天仙一样的老婆。
太启浑然不觉虞渊睡得挺好的那条信息背后的得意,他只担心昨晚动静有点大,万一小叔子中途醒了,看到嫂子招魂还找那么多神神鬼鬼谈事业,世界观都碎了可怎么办。
看到小叔子回的信息,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
太启放心了。
他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不错,太启的心情也不错。
昨晚,天姬一语道破了冥界的混乱治理,太启这才发现,轮回世界的神系也是乱成了一锅粥,道教体系佛教体系,还有五岳体系以及各个民间冥王,虽然都尊昆仑,各自却是并列为王,谁都不服谁。
也就是说,虞渊很有可能就成了冥界诸王混乱治理下的漏网之鱼,虞渊昨晚所说的,他们很快会见面,应该是他已经进入轮回,准备投胎成人了。
这样就最好了。
虞渊顺利进入轮回,太启就了却一桩心事,只要抓住幕后黑手,他又可以过快乐的寡妇生活了。
太启想起来昨晚黑胖子阎王给他讲的格局。
“东君,您既然从昆仑下来了,要来凡间世界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咱们就要有点凡人的大局观,尤其是寡妇的大局观。”
“工作!996!人际应酬!相亲!都是垃圾!”
“您手上可是有老公留下的千亿遗产,咱们眼光放开点,格局打开点!”
“工作?996!去他的工作,您只需要享受凡间世界的美好生活!”
“人际应酬?滚蛋!”
“相亲?您还需要相亲?单身不香吗,咱们一天一个男朋友!”
太启听得一愣一愣的。
工作和人际交际他本来就不喜欢,一天一个男朋友,倒是听起来不错。
只要不同房,看电影约会逛街他都还挺喜欢的。
“可以只约会牵手看电影吗?那样也能一天一个男朋友?”
白袍无常说:“当然可以,是您谈恋爱,不是恋爱谈您,您做主。”
虽然太启听不懂,不过他觉得,白袍无常和黑胖子阎王,说的都好有道理。
而且听起来好开心。
尤其是白袍无常说到,帅气老公的年纪满三十减十一,二十年后太启将偶遇十九岁的虞渊,彼时太启未老,虞渊正年轻,两人琴瑟相合鸳鸯交颈,把太启说心动了。
一天交一个男朋友,交二十年后,偶遇十九岁青春正好帅气逼人的虞渊。
曹,人生这么快乐的吗?
站在虞渊的衣冠冢前,太启想象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太启听到身边的小叔子虞泉冷冷问了一句。
“你笑什么?”
太启回过头。
他都忘记自己还有个拖油瓶小叔子了。
带着小叔子,还怎么一天一个男朋友。
“回去后给我交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也可以,要不我送你去住校。”
太启给虞渊说道。
虞渊没说话,人看起来非常的不高兴。
小破孩子心思真多。
太启也懒得理他,回过头等着葬礼司仪,宣布棺木下葬。
“请家属和亡者做最后的道别。”
太启是虞渊的伴侣,所以他第一个走上前去,绕着棺木走了一圈,然后微微鞠了一个躬。
“二十年后我等你啊。”
接下来是各家长辈,侄子外甥女。
最后才轮到虞渊。
虞渊心里都有点不耐烦了,尤其是他发现太启竟然在葬礼上笑出来,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太启为什么会笑?
难道我死了他很开心?
他那么笨,都是装的吗?
还是,我的死和他有关系?
我老婆难道是黑寡妇?
——虞渊想起太启曾经说过,天子剑上有龙鳞。
他的心陡然一沉。
“请家属虞泉,和亡者虞渊告别。”
虞渊走上前去。
满腹的心思,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敏感起来。
虞渊走向面前名义上为自己收敛的灵柩,四周都是哀痛的亲人,但虞渊知道,也许杀了自己的人,就藏在这些亲戚里。
他孤身一人回到虞家,孤身一人奋战,到了最后,很有可能连唯一付出真心的爱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虞渊脚步沉重地绕着灵柩步行,他抬起手放在棺木上,随着步伐一寸寸抚摸着。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棺木上有一处瑕疵,而且是一处很明显的瑕疵。
虞渊低头一看,在黑色棺木的中部靠后的位置,有一处新鲜的凹陷,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下去后,把光滑的漆面砸破了,里面露出原木的颜色。
“怎么啦?”
一边有亲戚问道。
虞渊说:“棺木盖被磕了。”
那个亲戚说:“估计是路上磕了吧,挺正常的,没事儿。”
另一个亲戚说;“不是路上磕的,早上出殡时我就看见了,昨晚不是打雷刮风吗,据说灵堂都被吹乱了,遗像被吹得掉下来,遗像我听说也磕了角,估计是磕在这处了吧。”
“哦。”
虞渊又摸了一下那处凹陷的四周,接着走到棺木前鞠了一躬。
棺木被下放到墓穴里,泥土浇了上去。
周围响起淅淅沥沥的抽泣声。
虞渊表情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个凹痕确实是遗像砸下来时砸坏的。
——因为当时,他就在现场。
*
自从遭遇离奇车祸,又离奇重生后,虞渊对于怪力乱神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算某一天,黑白无常跑到他面前蹦跶,告诉他,对不起,你的身体塞错灵魂了,我们要把灵魂换回来,虞渊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想起昨晚那个梦,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太启,一个宛如天仙一般的太启,整个灵堂都被厚重的雾气包围着,就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外面大地震动,雷鸣电闪,太启在呼唤他回来,而另外一种力量却拉扯着他,不让他和太启见面。
这就是真实发生的。
葬礼后,虞渊又偷偷去摸了一圈遗像,遗像磕了两个角,应该是昨晚他撞到棺木时,遗像差点砸到他的手,他躲开时挡了一下,于是遗像在棺木上连撞两次,虞渊刚刚摸了一下凹痕的四周,还有一处并未掉漆的凹痕,距离这处凹痕的距离,差不多也就是遗像的长度。
两处凹痕都在棺木的中间,如果是正常摆放的棺木,笨重的遗像掉下来,是绝对不会砸到中间的位置。
但是昨晚的梦里,虞渊清晰记得,棺木是斜着放的,遗像就高悬在棺木的中间。
虞渊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让他心里纠结万分。
好消息是,我老婆不是黑寡妇,他也想知道是谁杀了我。
坏消息则是,我老婆,他好像不是人。
中午的白事宴上,虞渊一直盯着太启看。
太启依旧社恐,对于亲朋好友的安慰表现地坐立不安,后来干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嗯,刚刚下凡的仙男就是这样的,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交际,还美得毫无自觉。
这样就能完美解释,为什么太启这么笨,为什么明明正常人都懂的道理,说好几遍他都听不懂,为什么他恐惧人际交往,没有一个朋友,以及为什么太启知道,天子剑上有龙鳞。
虞渊还想起来几个月之前的某天晚上,他在太启的房间里,好像丢失了一点记忆,以及昨晚和太启说着话,莫名就开始犯困。
原来事出有因。
虞渊有些心神不灵,老婆不是人也是烦恼,他是个谨慎的人,天降仙妻,总得有个说法,否则他不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度过了这一天,晚上睡觉时也没能好好休息,一闭上眼,就是太启在梦里那张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脸。
第二天起床时,坐在餐桌边吃早餐时,太启问了他一个问题。
“是不是我昨天让你去交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你就兴奋的一夜没睡着?”
虞渊:“……”
昨天两人才经历白事,今天就问出这样奇葩的问题,是他老婆没错了。
这绝对不是人能问出的问题。
虞渊惊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下去了,他必须出去走走,尽快整理一下思绪。
吃过早餐后,太启说没休息好,继续去补觉了,虞渊则借口要出去透透气,给阿姨打过招呼后,便去了附近的商业区。
商场大屏,路边的冰激凌店,商店的广告……凡间世界的烟火气终于让虞渊有了真实感。
他沿着步行街慢慢逛着,一家店的招牌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科学扶乩。”
扶乩是一种古代占卜的方式,借着神灵上身或是通灵来问事,现在见得不多,但也偶尔有人迷信这个。
这并不能吸引虞渊的注意。
加上科学两个字,让虞渊就有了那么点兴趣了。
虞渊拉开门走了进去。
和那些算命店不同,这家店没有罗盘红绳,也没有太岁符五色米,干干净净的大白墙和白色吊顶,木质地板蓝色格子间,格子间上摆着几台电脑,旁边是个大书柜,上面放着一些国内外神秘学相关书籍和神话民俗书籍,一眼看过去不像算命的店,倒像是卖二手房的。
“有人吗?”虞渊问道。
“有诶。”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绿色的封皮,虞渊一看,《C程序设计》。
还真的挺科学的。
那个小伙子把书放下,走到虞渊面前。
“您今天是要扶乩吗?我师父今天不在,他出去买菜了。”
虞渊说;“那你是徒弟了?”
小伙子说;“对,我还是学徒,正在学C语言和数据挖掘呢。”
虞渊问:“那能扶乩吗?”
小伙子笑得有点腼腆:“那怕是不行的。”
虞渊问:“那你会什么?”
小伙子说:“我师父说,入门学基础,基础分两类,科学基础,就是计算机啦,量子力学啦,进化论啦,占卜基础,就是神秘学,民俗学,神话,宗教学。”
小伙子指着书架上的书。
“最近在看《金枝》,讲古代巫术的,还有《秘苑玫瑰》,卡巴拉生命树您知道吧,EVA里都有。”
他又抽出一本黄色封皮的书:“啊呀,还有《封神演义》,这个必读,我们扶乩,起码也得认识神仙吧。”
说到这里,虞渊问;“你认识多少神仙?”
小伙子说:“四大文明的原生之神,次生神,华夏文明的昆仑神系,民间诸神,冥界神,基本上都知道,您要问什么神?”
虞渊编了个谎话,半真半假地对小伙子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有个神对我说,他是我老婆。”
小伙子:“?”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虞渊,人人都想要仙女当老婆,不过真拿白日梦来问,是不是就有点大病了。
“昨晚绫波丽也给我说,她是我老婆。”
“我不是开玩笑,我做这个梦几个月了。”虞渊正色道,“我想知道是什么神。”
小伙子问:“您老婆什么样子?”
虞渊回忆道:“很美,有种神性的美。”
小伙子问:“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虞渊仔细回忆了一下,长袍长发,恐怕很多神仙都有,多么美他也形容不出来。
“唔,这样。”虞渊要了一支笔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个图形,“他眉间有个红色的,这样的印记。”
虞渊其实也不太记得了,画了一下,又涂了几下。
小伙子凑过来一看。
“三把火?三昧真火?”
虞渊说;“有什么线索吗?”
小伙摸着下巴,眉头紧锁:“漂亮的,有神性美的,还有三昧真火的。”
“难道您老婆是那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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