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事了。
皮肤上泛出的青黑色褪去, 那些异化的特征也重新变成了人类的器官。
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受到过魔气的感染那样。
是这样吗
他们又战战兢兢地想起,那受到魔气污染最严重的小儿子又怎么样了
那副模样,说不定会被当成魔物处死吧。他们最害怕的那件事, 还是会发生。
紧接着, 便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像是牢笼被打开了。
那牢笼里面的人
呼吸被无限地延长。
虽然微弱,却又滚烫,灼热。
一声哭泣的声音骤然撞入耳内。
“妈妈。”
小儿子回来了。
这一家人获得了短暂团聚后的欢快后,又重新陷入了更大的忧虑慌乱当中。
要是能知道小儿子的魔气可以被魔法师阁下清除,他们早就从实交代了。可是现在,错已经铸成, 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
他们都颇为悔恨,捶足顿胸。但是对于生死的恐惧总是少了一些那位魔法师阁下愿意将小儿子从不人不鬼的模样救回来, 总不至于是大费工夫后, 还要重新杀了他的。
但罪不至死,总不是就没有惩罚了。
一家人像是一窝的兔子似的,戳一下蹦跶一下, 被赶到了楚见微的面前。
楚见微的银发不知何时散开来了, 应该是因为先前施展净化术时的冲击, 而他没怎么注意到,此时就很随意地散在肩头。他的肤色更显得苍白了些许,略有几分失去血色的虚弱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施展魔法的影响。惹得他身边的护卫都不禁抬头去看,面露忧色。
因为知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一家人倒的确是悔恨又胆怯的模样。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走了出来, 希望由他来承担所有的处罚, 而不要牵连自己的妻儿和年龄已大的老父老母。
楚见微的确是要惩罚他们的。
要不然人人都隐瞒, 城里的秩序乱了, 更人心惶惶。
他略微垂下了眼,神色算不上温和,倒也不严厉。虽然底下的一家人并不敢抬头看这位魔法师阁下的面容,但也能听见他清冽的、让人觉得十分好听的音色。
楚见微只是很耐心地和眼前的男人讲道理“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和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的确可以免去惩罚。只是除此之外的人,都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想必也同样知情,所以都要接收一样的处罚。”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脸色复杂难言。一方面感慨于这位魔法师阁下的慈悲,不牵连老弱;一方面又有些失望愧疚,还是牵连了家里许多人但现在得到的结果,已经是让他们难以想象的宽容了。
“感谢您的宽容,阁下。”他低声说道,然后老实地等待着自己的惩罚
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些惩罚并不是常规可见的没收财产、驱逐流放,去干苦力又或者是皮肉之刑,而是一份
宣传工作。
楚见微是这么说的。
他们要在异常的寒冬当中,穿着厚厚的绒袄出门,举着喇叭到人多的地方去“宣传”。一般就是负责施展净化术的小广场处,又或者发放物资的那些供给点。
在这么冷的天里,不能猫在窝里,反而要出来“做宣传”,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相比起受惩罚来说,就实在太轻太轻了
这样的活计,也不繁重,他们很能做得。
宣传的内容,大概就是以自身为例子。说出隐瞒小儿子受魔气污染的“病情”,差点酿成大祸的事。好在由魔法师阁下施展净化魔法,现在他家小儿子恢复了健康,但他们因为有所欺瞒,需要接受惩罚来这里做宣传工作。最后,再提醒、也是警告其他人家,不要隐瞒魔气,有特殊情况早点寻求帮助,避免害人害己。
托诺城不大,大家也都是邻里,免不了就有人上前多问几句。
这家人也不忌讳,便停留下来将这件事反复讲的清楚。
这也在“宣传工作”的范畴里。
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竖立在这里,也的确非常有说服力。
接下来也有情况“恶化”的城民们,一发现端倪便找到城主府的魔法师那里了,很快便解决了问题,没留下什么隐患。
当然,这都是后续才能见出的效果。楚见微现在,刚解决完了这一家魔化的问题,便重新被喊回了城西的城墙那处。
擅长阵法的那名魔法师闷出了一脸的汗,脸上是那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等他见到楚见微,才微微行礼,退开一步。露出身后的阵法,用有些许迷幻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个阵法忽然之间,又恢复了。”
旁边的城主一脸迷惑“”
“阁下,我还以为是你修好的。”他讪讪道。
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魔法师瞪了他一脸,继续满脸复杂地向楚见微禀告,声音略微有些微弱,“属下学艺不精,不知缘由,请主人责罚。”
楚见微轻声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这是好事,为什么要责罚你”
虽是这么说,但是这处法阵恢复得未免太突如其来,也实在不怎么稳定。
谁知道这次突然好了,下次又坏在哪里,总要找出原因来。
楚见微原本还想上前,再去检查这古老流传的魔法阵,却似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银发的魔法师,微微一顿。
城西处魔化的城民,和城西处的阵法受到了破坏。
这两个本应该毫无缘由联系起来的东西,却在某个契机下,被楚见微想到了一块。
他倒没有直接提出来,只是安慰了一下属下,表示这可能不是阵法本身受到的影响所致而且他想到了一些原因,只是需要验证,让他不必忧心。
他的属下满脸羞愧地低着头,因为被楚见微拍了一下肩膀,脸则红得更加厉害。
他小声道“是。”
楚见微怀疑城民受到魔气污染,阵法也会因此被破坏受损,倒不仅仅是两者时机太过巧合的原因真正让他联想到这一点的契机,是阿兰牧师的行为。
他给每个城民种下魔气的行为,楚见微一直没有深思。
因为对他而言,阿兰牧师代表着“恶”,一个坏人做出什么样的坏事,似乎都是应该的,不必细纠,何况阿兰牧师本身还带着一点疯狂特性。
但实际上,阿兰实在没有必要的、一定会这么做的理由。
身为半禁咒法师的他,居然会愿意在托诺边城里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给每个城民都种下魔气。
或许这也只是他作为内应的环节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顺手而为,制造混乱。如果他没死的话,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敞开城门,放魔物进来攻破这第一道防线了。
但依照一名半禁咒法师的傲慢
要么,他根本看不起这些城民,认为他们无足轻重,也懒得下手。
要么,他深恨这里的一切,想将他们都杀了作为一名半禁咒法师,他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尤其在自爆的时候,更有理由这样做。
但是两种方式他都没有选择,而是选择了更困难的,迂回得有些麻烦的方式。
如果楚见微的猜测成立,那这一切也都理得清楚了。
阿兰种植魔气的目的,从来不是要杀死这些城民,又或者制造混乱。而是以城内的生灵血肉作为弓箭,破坏似乎和城民们息息相关的、从古老魔法时代传承下来的护城魔法阵。
只有这样,才值得阿兰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经营这么多年。
楚见微并不知晓这个秘密。
但他似乎无意间,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一切茫茫巧合当中,命运悄无声息地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理出一点思绪后,楚见微的情绪显然好了一些他仍然无法确定这个猜测,一切都还需要验证,但至少现在有方向了。
楚见微又给那名专精阵法的魔法师放了个假,让他休息一下,不必专于研究魔法阵。才一边和托诺城主谈及他“惩罚”了城民这件事,一边回了内城。
对于楚见微的做法,城主倒是很郑重地感谢了。
处理的很合适。
本来,这该是由他劳累烦心才对。
一路回了城主府,城主还想邀楚见微用餐,倒是楚见微婉拒了。
也没什么太大的原因,楚见微只是想先去见见塞缪尔。
这时候,医疗师应该已经到了。或许他该去问问,在养伤过程当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楚见微想。
楚见微回了他在城主府内专门的一处办公处,同时也是塞缪尔暂时停留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轰天动地的声响,仿佛魔物直接跨过城墙攻打进来了一般。
浓郁的各类元素魔法从院子里爆发出来,一道寒冰剑刃差点刮到楚见微的袍子。
他略微侧身避开,见到眼前满地狼藉。
塞缪尔和阿斯正已经打的满地乱滚,拳拳到肉,非常凶狠。
也非常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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