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见齐公子。
被赶出赌坊后, 阿迟当然不像以前那样,能轻易地见到齐公子了。但令人意外的是,在他被那些打手赶出去前, 齐公子居然先松了口, 让人带他进来。
温暖的、被炭火烘烤得暖融融的房间当中飘荡着一股馥郁黏稠的香气, 香炉中飘出袅袅的白烟,几乎要迷了眼。然而就是这样浓郁的香气, 也无法完全掩盖住齐公子身上透出来的烟草气息、和那股的像是老人身上会散发出来的暮日的气息。
阿迟抬头, 看见了对方略微泛黄的肤色、指甲中藏着的一点垢色、松散的皮肤, 迷离地微睁的眼他几乎有些想笑了。
自己之前怎么会看不出来, 齐公子的身体早就被酒色财气腐蚀的和废物无异,他怎么会认为,齐公子还是青山宗的内门弟子,是武功高强的侠客
太愚蠢了。
他太愚蠢了。
齐公子懒散地睁开眼, 他的手指仍然搭在烟杆上,胸口布料微微敞开,极放浪不羁的神色。所处的座椅位置很高, 这让他一搭眼就能看见阿迟, 从高处俯瞰的模样, 充斥着强者对于弱者的不屑与轻蔑。
阿迟的神色很冷。
他腰带间配着的素缎锦囊看上去其实不像是他会用的东西,但齐公子并不关心, 他扫了一眼,估算了里面大概装了几两银他其实并不缺钱,但还是似笑非笑地咬上了烟杆, 在白雾飘出时,轻轻地吐了出去。
“你凑齐了”
齐公子问,“一百两银子”
“”
阿迟原本以为自己会更冷静些, 但是齐公子提到的“一百两”,简直像狠往他的痛处上踩一样。他到底年纪不大,城府也并不算深,几乎是立刻难以掩饰地泄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让齐公子微微一顿。
“还给我。”
阿迟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狼崽那样专注、带着一点凶狠的气息。
“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齐公子唇边的笑意淡了。
“你好像没搞清楚一件事,花出去的银子,哪里是能讨回来的”
齐公子神色淡淡,“还有,你不想进青山宗了”
阿迟依旧是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他这样的年纪,还没有到学会隐藏自己情绪的时候,爱恨都暴露的很彻底那双眼也狠戾得像要活生生从齐公子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骗子。”干裂的唇瓣翕动,阿迟很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骗子。”
齐公子对于阿迟的指责,几乎没什么太大波澜。
他甚至不想着解释一下,又或者用更花言巧语的话语、更只建立在口头的斑斓来哄骗一下阿迟。
阿迟这个人,并不值得他花费更多的心力。
甚至从一开始,这些都只起源于他一时而起,恶劣又微不足道的“玩笑”罢了。
“哦你知道了”齐公子很懒散地说,“不过我也不一定是在骗你不再尝试一下吗或许我会改变主意。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只差一步了,要在这时候放弃吗”
数个日夜的血汗精力,近乎苦行僧般苛待自己攫取来的钱财,阿迟付出的是很多人难以想象到的代价。
也正因为此,在这一切变成欺骗时,要认清“真相”,为此清醒,也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痛苦情绪。
在许多骗局当中,受骗人总会越沦陷越深,并非真的一无所察觉,只是到此为止的话,曾经所付出的一切都付之一炬,烟消云散。
这种损失是许多人难以承受的,为了“避免”这种局面,他们甚至会一遍遍为骗子寻找理由,无视那些肉眼可见的破绽。并不是对骗子有多么信任,而是受骗的代价太过惨重,几乎难以承受。
现在的阿迟,面临的就是这种局面。
承认自己受骗之后,他将一无所有。
这些年出卖自己得来的钱财,支持他撑下去的目标,都变成了荒唐笑话,之前每一笔从他手中送出去的银两,都是对阿迟的愚蠢的篆刻。
而现在,他似乎还有一个“翻盘”的时机齐公子的烟枪,轻轻地点在他的钱袋上。
“要赌吗”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懒意,他打了个哈欠,“阿迟,你将银子带来了,对吧”
阿迟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他看着齐公子,露出嘲讽的笑容来,“赌”
“赌也要双方能够压上足够的筹码才对”
“齐公子,作为被青山宗逐出师门的弃徒,你拿什么让我拜进青山宗,拿什么来和我赌”
“你做不到。骗子。”
阿迟不过是只蝼蚁,是齐公子眼底拿来逗趣的蛐蛐。然而这只蛐蛐,却突然狠咬了齐公子一口。
那一瞬齐公子脸上的表情几乎显得狰狞了。哪怕现在的他并不需要青山宗,但被赶出来的那一天,也依旧是他最屈辱最难忘的一天。
此时这样屈辱的过去被重新翻找出来,甚至被一个低贱的蝼蚁拿来嘲笑,当做攻讦他的武器,这一切都让他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手一下扼住了阿迟的颈项。
一声巨响,阿迟被按倒在地,那双手运起内力,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夹在阿迟的喉口间。空气被猛地阻断,加上巨痛的撕扯,阿迟的脸色很快变得青红起来。他竭力想要撕扯下那双手,反抗却起不到什么作用,肺部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纵使不能撼动,那双像是野兽般的眼也紧紧地锁定住了齐公子的面孔,倒映出那张狰狞的脸。
齐公子极凶狠地收紧着手,像是要活生生地拧断阿迟的喉咙。
他是真的想杀了阿迟。
在挣扎当中,阿迟腰间系着的钱袋被蹭下来。然而袋口松开后,从中滚落的却不是银两而是几块铜印。在给一些义铺捐赠财物后,会获得的“纪念品”。
在阿迟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之后,他将白衣少侠给他的钱,赠给了施粥的粥铺。
他要钱只是为了拜进青山宗,如果达不成,那他就不要。
阿迟不会拿这些钱来给自己治伤,就好像在用这样的举动,拼命地挽回什么过错那样如果他那天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说声“我不需要”就好了,那至少他看起来还没有那样市侩又卑劣。
齐公子看着阿迟钱袋里的东西,却微微顿住了。
不是钱,说明阿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着缴那一百两的心思过来,他已经识破了骗局,但他却还是来了。
为什么
不甘吧。
不甘、痛恨、不死不休。
齐公子突然笑了。
他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当初的他那么兴致大发,陪阿迟玩这场小把戏了。
因为阿迟实在是让他、很不高兴。
看着少年人的面孔,口口声声说要练武,简直就像看到了过去那个愚蠢的执着着的自己一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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