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寿宴连着办了三天才散, 阮嘉定原本准备三天都来,毕竟现在李老爷李覃升任翰林学士,那可是词林大僚, 以后在科举是能说的上话的。
但他听妻子说了李家的事情,私下也是有一番计较,他们对他救命之恩都淡淡的,难不成会看到他巴结就对他好。
如此便也只参加了一日,更加潜心在学业上,不敢有丝毫分心之举。
蜜娘则打发小厮去买了乐谱,自己练习, 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勤勉, 当然,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因此只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练习罢了。
才练了没几日,只见李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露珠过来请蜜娘过去学琴。
蜜娘惊讶道:“你们老夫人才过完寿没几日,我怎么敢去叨扰。”
说罢连忙摆手。
露珠却道:“阮姑娘真是为人着想,但我想既然我们夫人特地差我请您过去, 自有她的道理。”
这还不是因为定奶奶不满李夫人怠工, 你若不干, 趁早说了,别人再去找先生,但你既然自己答应了要教, 那就认真做好。
蜜娘只好故作恍然大悟:“既然如此, 那么我就去吧。”
她换了身衣裳,但在露珠看来还是很寒酸,这种缎子不是当下时兴的,只是陈年的土货, 不值当什么银钱。
但即便是这样的衣裳,穿在这位阮姑娘身上,也衬的她人比花娇。
更何况她仪态又好,那张脸就能让人看的流连忘返。
燕喜堂里李夫人已经在此处等着了,几日不见,李夫人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出什么,蜜娘就更闲适了。
她素手拿着拨片,轻拢慢捻抹复挑,居然比之前更有进益。
“不错,我看不多时,你就可以换成《寿亭侯》了。”
“这还多亏您的教导。”
人关系不咸不淡,这样也更符合她们的关系。反正也没拜师,蜜娘也无须服侍。
蜜娘正欲告辞时,忽然见下人匆匆跑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老夫人那里走水了。”
“什么?”李夫人倏地站了起来。
若是旁的地方走水还好说,老夫人那里走水,她们住的地方可是离老夫人那里不远啊!
蜜娘实在是不想显能,但她经验过于丰富了,以前宫里时常被雷击,又因为木材多,连皇上的寝殿都失火过。
她掌管后宫时,就能非常好处理,能最快救下火来。
“夫人,我随您一起去吧。”火势一大,可能烧到她们家那边啊!
江陵多水,气候湿润,不如北方干燥,因此这边也没有北方容易失火,怕是大部分人经验不足。
像宫里大多数宫殿门口会放吉祥缸,缸里都会装满水,就是为了预防火灾。
李夫人本来心急如焚,但是听了蜜娘的话,颇觉得她小孩子添乱,有些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吧。”
“夫人,我们院落离那里很近,我随您过去吧。”
李夫人哪里还和她计较,已经是脚步生风的过去了,然而蜜娘没有裹脚,跑的更快些。
现场已经开始担水了,但这点水却是杯水车薪,蜜娘看了看门前的小池塘分明就有水,下人们却要绕远,这不乱来么?
“你们怎么不在池塘舀水?”
“阮姑娘,那池塘里是我们老夫人特地喂的锦鲤,每一条都是聚了大气运的…”
蜜娘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你们若再耽搁下去,如今天干物燥,我看马上整个李家都被烧了也未可知。”
她指了指方才回话的小厮,甩了几百个大钱给他:“你们救火不利,指不定还会被派进去救火,横竖都是一死,何不拼一把呢?”
说完她率先拿了一桶水到池塘,舀了就往院子里泼。人都是有从众性的,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大家也纷纷往池塘打水。
“对,你往南边点,好,一齐泼。”
…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这句话说的好。”李覃捏须道。
李夫人不远处已经听到蜜娘的话,她想这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覃匆匆赶来,但见火势已经被控制住。
蜜娘见火势被控制住,又看到李夫人,忙道罪。
她觉得自己大概在李家住不下去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反正娘和弟弟安全就行,至于李夫人和那老夫人生气,她也管不了了。
比起所谓不得罪人,人命更重要。
她回去之后,就把此事告诉定奶奶:“两边就隔一个小园子,火势一大,咱们家能不能及时逃?女儿就顾不得这些了。”
定奶奶心窝暖暖的,因为比起向来十分热忱的丈夫,女儿骨子里却是非常冷漠的,她就是很了解女儿,所以不担心女儿闯祸。
李家现在已经是高官,正常而言今天这事儿她提早回来把自家人先迁出去,这样两全其美。但她却下意识的怕火势蔓延,一点意外都不想出,只为了保护家人,这下算是得罪李家了。
“蜜娘,没事儿,反正咱们家住哪儿也是住。”
“我怕坏爹爹和李老爷的交情。”
定奶奶倒是想的开:“这有什么,你爹若是真人才,人家早就高看一眼了。咱们普通人讲情分,当官的讲利益交换。”
“娘,您真是看的清楚。”蜜娘觉得她娘若是在大户人家生长,肯定不止于此。
母女人正收拾箱笼,至于阮嘉定那边,定奶奶霸气表示不必多说。
娘现在越来越自信了,她有自己和弟弟,腰杆子也越挺越直。
却说另一边李覃正在问大夫:“老夫人如何?”
“还好火救的及时,只呛了几口烟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开了几剂方子,温肺养气,调养些时日就好了。”
李覃这才放心。
这次失火是小佛堂失火,老太太怕得罪神明,不让人扑倒香案,故而火势越发大了。
李夫人也派人跟着大夫拿药方,等老太太安睡了,复而,才离去。
李覃夫妻回来时,正好见儿子李冠回来,李冠今年十四岁的少年,面若美玉,身姿挺拔,学问还做的极好。
他本今天在外参加文会,但是听下人来报说家中失火,匆匆赶回家里。
“爹,娘,儿子听说家中失火了?”
李覃颔首:“无事,火势很快被扑灭了,你不必担忧。”
李冠又细细问起火势起因,得知是佛堂起火,他心道,祖母近来愈发崇信鬼神之说。还好无事,都则父亲和他都要守制。
“说起来这也多亏了阮姑娘,她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决断。那池塘里的锦鲤是你祖母最宝贝的,说是聚福之用,下人们绕远都不愿意从那池塘担水,她却当机立断。”
李夫人不禁挑眉,丈夫很少会对谁的评价高。
可她踟蹰道:“她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气,若是醒来知道锦鲤葬身于火海,那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当然知道似阮蜜娘那样做更好,但有的时候政治正确比救人更重要。
老夫人若是知道佛堂弄的乱七八糟,池塘又被毁了,她老人家头一个就怪她,她这番年纪了,若是婆婆日日排喧,她还有什么脸面。
自古臣不密则失其身,意思就是大臣说话不谨慎则会招来毁身灭家的灾祸。那么,在这个家,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按照婆婆的要求做事,哪里有她好果子吃。
那阮姑娘的做法是不错,但是就是出格了。
李冠笑道:“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这话说的倒极是。多少事情都毁在一个陈腐规矩在,闹出多少本末倒置的笑话来。”
“好了,你也去看看你祖母,磕个头再回来。”李夫人支走儿子。
丈夫马上就要上京,李夫人必须征求丈夫同意,这样在老夫人面前更是多了一幅筹码。
“前几日宋家四姑娘过来拜寿,她爹和咱们家也是常有往来的,主要是这孩子的母亲有宜男之相,日后进门来能延绵子嗣。”李夫人就只有李冠一个儿子,因此常年担忧。
更何况她从李冠的小厮嘴里知道了一件事,李冠和他先生关大儒的女儿私许终身。
关大儒学问是不错,但那等独门长大的姑娘全然不通世俗,性子孤拐,她见过关小姐一回,下巴尖尖的,身无两肉。
和宋四小姐比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
儿子被鬼迷心窍了,她这些日子煎熬的很,还不能闹出来,到时候为了个女人伤了母子情分就不好了。
所以趁着老爷还在家里,尽快定下才安心。
“她们的年纪可都不小了。”李夫人又添了一句。
李覃叹了一声:“你不知道,过寿那日娘和我说黄姑娘性情平和,和她很是投缘呢!”
“老太太说黄姑娘好?”李夫人没想到老夫人和老家的这么贼,居然当日就说了。
且听李覃道:“依我看,冠儿的媳妇不能太柔弱了。”
听到这里李夫人一喜,黄姑娘虽然也是出自大族,但远远不如宋四姑娘家世人才好,老夫人年纪大,只喜欢顺从她心意之人,在李夫人看来,黄姑娘除了一双完美的三寸金莲,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老爷果然慧眼如炬。
还没开始笑,又听李覃道:“有时候人才更重要,我看方才那位阮姑娘就不错。”
李夫人这下是完全笑不出来了。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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