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红枣乌鸡汤, 女人喝了最好。”徐氏笑眯眯的看着蜜娘,示意她吃补品。
已经请完安了,翁老夫人的女儿今儿好大个没脸, 连东安侯都对妹妹有了微词, 男子们常在外宅, 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内里到底如何,偶有听说, 但没实真看到, 到底不会觉得如何。况且,平日方芙蓉在哥哥侄子面前也不是这样。
今日却是暴露无遗,这点蜜娘太清楚不过了, 大部分男人若是看个年轻姑娘生气, 会觉得生机勃勃,娇俏动人,看个半老徐娘, 神态扭曲就会觉得厌恶。
方芙蓉自以为站在制高点, 用长辈的身份压制她们的同时,又在新婚头一天说她妖妖调调, 若是受不住的, 怕是头一日寻死都有可能。
既然她自己都以最卑劣的方式对她,那就不要怪她了。
她美滋滋的喝完一盅红枣乌鸡汤,才觉得人都有力气了, 又对徐氏道谢:“倒是偏了您的好东西。”
作为儿媳妇, 有这样一个婆婆还是很好的。
徐氏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方雅晴保证她娘从来都没有这么慈爱的看着她。
“今日请完安就没什么大事了, 咱们娘几个在这里好好说话, 我也和你说说家里的规矩。”
蜜娘恭敬道:“是。”
徐氏莞尔:“你也不必太过严肃, 没事儿的。”
方雅晴也点头:“是啊,嫂子,你别担心,有我帮你。”
“那就多谢妹妹了。”
徐氏喜欢看她们姑嫂和睦的样子,不禁到:“家中老夫人高寿,对小辈们也慈爱,只是姑太太是她最心爱的小女儿,在闺阁里就养的骄纵,老夫人对她看重,也难免偏疼几分。今日咱们是有惊无险,日后你到底是小辈,和她闹将开来也不好。”
“哪里是嫂子的问题,嫂子分明避开她了,是她非要找茬。”方雅晴嘴里对方芙蓉可没什么好话。
徐氏呵斥道:“你姑姑也是你说得的。”
蜜娘大概就了解徐氏母女对方芙蓉的看法,她心里了然,嘴里还要打圆场:“太太就原谅妹妹这一次,妹妹也是为了我口不择言,俗话说姑嫂亲赛黄金,妹妹处处为我着想,便是有什么不是,太太只怪我就是。”
这话说的方雅晴很是受用,徐氏也只好道:“罢罢罢,这就算了,只是这侯门里,虽说有我照应,但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你也要自己多听多看。”
其实今日也很出乎徐氏的意料,她本以为儿媳妇是那种面对今天状况手足无措的,没想到今天应对的这么好,让侯爷看到他妹妹的真实本色,这就是意外收获了。
蜜娘笑道:“我年轻也不懂什么,日后还要多请教太太,多问问妹妹。”
“除了老夫人那里,世子夫人倒是个周全人,她生了二子一女,都是她亲生的。你二嫂于氏为人贤良淑德,一向只听你二哥的,是个以夫为天的好女子,三嫂乡君至今还无子,她也喜诗书,日后你们倒是可以说到一起去。至于惟钧还有几个小兄弟年纪都还小,一时也见不到面。”
听别人说话,不能只听字面意思,就比如说大奶奶申氏是个周全人,意思是她滑不溜丢,抓不到把柄,特地点出她子女都是她自己生的,说明申氏对后宅掌控很牢。说二奶奶于氏以夫为天,大概就是说她一味愚钝,只听丈夫的,自己无半点主张。
至于三奶奶乡君,徐氏特地点出她无子,说明这个问题三奶奶最在意。
别人就不足为虑。
蜜娘很快就道:“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
“嗯,明日还要回门,你也累吧,早些回去歇息吧。”
其实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午,但这也是徐氏的体贴,蜜娘笑着告辞,方雅晴要送她,蜜娘让她止步:“不必相送,我先走了。”
甫一出去,就看到了方惟彦身边伺候的常寿,他连忙上前来:“四爷让小的在这里等候奶奶呢。”
蜜娘笑道:“辛苦你了,春桃看赏。”
常寿连忙摆手:“使不得四奶奶,昨儿您已经给赏钱了。”
“昨儿给了,今儿给也是喜钱啊,拿着吧,你们也沾沾喜气。”
春桃抓了把钱给他,常寿心道这四奶奶倒是会做人,人也事儿不多。
回到凤梧院时,方惟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进门后,这里还有个中年妇人,遍身绫罗,穿金戴银的,只听方惟均笑着介绍:“这是我奶娘连妈妈。”
原来是他奶娘,据说但凡大户人家乳母和小主人关系都很亲近,前世在宫里皇帝给自己的乳母封了一品夫人,对他奶兄也是恩赏有加。
听闻不少小主子比起和生母的关系,反而和乳母更亲密。
如此,蜜娘笑道:“原来是连妈妈,头次见面,倒是没什么准备。”又嗔怪的对方惟彦道:“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方惟彦表情是少有的闲适:“这有什么,连妈妈不是外人。”
连妈妈也是个乖觉的,立马上前夸道:“昨儿我就听满堂的宾客就没有不夸奶奶的,年纪小小的,竟这般周到。今儿一看,模样也这样好,我们哥儿真真是娶个了好媳妇。”
“妈妈是哪里话,快些坐下吃茶,我年轻,又是才进门,什么都不懂,还要请教您呢。”蜜娘笑。
说完,又对春桃道:“你去把我娘家带回来的那对红玛瑙手镯,再有选两匹牡丹穿花的杭绸拿来送给连妈妈。”
红玛瑙手镯可是贵重物事啊,连妈妈连忙推辞。
蜜娘笑道:“俗话说礼轻情意重,虽说我以前不知道您,但看我们爷被您养的这样好,可见您下的功夫不少,虽说我家里乃寒门小户出身,但这点道理还懂,人若不知道感恩,将来就是为官做宰,便是别人不说什么,自己良心也过不去啊。”
方惟彦也没想过蜜娘出手这样大方,因为平日去阮家时,她的日子其实过的也不算富裕,甚至很符合穷京官的称呼了,但她却是在人情往来丝毫不小气,甚至算得上是很大方了。
春桃很快把一对红玛瑙手镯拿了来,这是用黄花梨做的小方匣子装的,当着连妈妈的面打开,连妈妈看了一眼,她也是生了一双富贵眼,一看就知道名贵无比。
再有那两匹牡丹穿花的杭绸更是精致华贵。
“多谢四奶奶,哎呀这缎子真好。”连妈妈觉得还真是好东西。
本来以为新奶奶打发点普通绸缎,一对金手镯算多的了,没想到她还真是大方。
方惟彦笑道对蜜娘道:“我这院子里以前托连妈妈管着,今日她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管了,说是少奶奶进门了,怎么还有她管的份儿,我说你不是这种人。”说完又对连妈妈道:“您看她不是这种人吧?”
蜜娘心道,你小子不愧是三十岁就能入阁的人,这话说的人家连妈妈骑虎难下,人家不交钥匙都得交了。
你可真是厉害,还做的滴水不漏。
这连妈妈也知道这是主子发话了,还玩三推三辞的戏码,不由假意道:“哥儿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看四奶奶样样都好,我这个老婆子懂什么,况且我近来身子也不大好,你奶哥哥让我照顾孙子,我正愁两边这样扯着不好,正好四奶奶进门了,真真是太好了。”
“妈妈……”方惟彦还想再劝。
连妈妈忙道:“哥儿,您也大了,外头那些事我老婆子不懂,绯袖几个是丫头子,这院子里有了女主人,就该让咱们四奶奶管,也名正言顺。”
方惟彦考虑了半天,才点头:“好,那就麻烦妈妈交给四奶奶管了。”
连妈妈如释重负:“这可就太好了,明儿等四奶奶回门了,我就来跟奶奶交代。”她又看了看日头:“我这就先出去了,四爷和四奶奶要用罢午膳了,这累了几天了,好歹要好好吃一顿正餐。”
蜜娘要起身送,连妈妈笑道:“不必劳烦四奶奶,我这就出去,您就等着用膳吧。”
等连妈妈走后,蜜娘让春桃夏莲先下去歇着,让紫苏白芷上膳,午膳倒是很丰富,不过二人也就几道菜色,蜜娘挥手让下人下去。
下人们一走,她就轻轻捶了他一下:“我让你当着我的面弄鬼。”
被打的方惟彦一点也不疼,他还道:“明儿你回娘家可不许说我的坏话啊,我的体己我的院子可是立马就上交了。”
“本来就该交给我,这还成了你的优点了不是?”蜜娘冷哼一声。
方惟彦立马认错:“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快用膳吧。”
蜜娘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饿,方才在太太那里吃了好大一盅红枣乌鸡汤,我都已经吃的饱饱的了。”
“我不信,让我摸摸肚子。”
“你说什么啊?你好色啊。”
蜜娘觉得方惟彦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还心道,一晚上脑子就开窍了。
方惟彦还觉得莫名呢,“你在想什么?我就是看看你肚子饱没饱,你真是想太多。”
“哼,你这个人……”蜜娘觉得这人跟芝麻馅儿似的,看起来比谁都好,比谁都温和,但其实内里黑心的很。
“尝尝这个玉兰笋片,很好吃的,还有这道炸鳗鱼,可是要好好品尝呀。”方惟彦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又觉得分外可爱,低头替她夹菜。
不知道是菜色太好吃了,还是蜜娘被他劝着吃菜,居然还多添了一碗饭。
虽然现在蜜娘不需要像前世那样变得非常纤细,但是她也不想变胖,于是懊恼到:“都是你害的我这样的,真是的,我要是胖成小猪了,看你怎么办?”
方惟彦这点倒是很尊重她,连忙道:“那我以后不这样了,我是怕你不好意思吃饭,但是今日又这样的累,若是不吃好,怎么有精神。不是想让你变胖的,你放心,以后真的不会这样了。”
他说的很认真,蜜娘倒不好意思了,因为她觉得他很是细心,比她遇见的好多男人都要细心,他会发现自己可能并不那么有钱的时候主动把体己交给她,也会在她进门后亲自把家交给她,更会怕她在婆家放不开吃不好,跟她夹菜。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真好。”
用完午膳后,方惟彦让蜜娘在美人榻上歪了歪,蜜娘抱着他的手睡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方惟彦也是失笑,今天早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能呼呼大睡,一点事儿也没有,似乎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我的小妻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蜜娘是真的没当回事儿,她也是真的累了,又有美男子陪坐身侧,她安安心心的一下就睡着了,哪里会有什么负担。
桃花坞里方芙蓉正发着火,伺候的下人瑟瑟发抖,都不敢上前劝。
还是方芙蓉的心腹贞娘子过来道:“姑太太摔了碗,你们不会再去弄点菜来,还有,你们不知道每日这个时候咱们姑太太要熬一碗补汤的。”
今日出了大丑,姑太太气的发抖,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她在邹家做当家夫人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小气,不知道是不是寡妇爱财,她对钱财看的很紧,对下人的打赏也少,下人是又怕又惧,都巴不得去伺候别的主子。
“贞娘子,不是我们不去,这厨房的人哪个不是长了一双势利眼,一碟鸡蛋羹都要两百钱,这个月咱们的份例都用的差不多了。您说要厨房里熬的紫河车,得放僻静些的地方熬煮,那还得去外头开药呢。”
丫鬟们的意思很清楚,你得给钱啊。
贞娘子从钱匣子里称了银子递给她们:“拿去,好好的,别让旁人知道了。”
下人从桃花坞出去,三三两两走一起道:“昨儿我们没有出去,我听说各房去凤梧院的丫头婆子们,四奶奶都是抓一大把钱。都说人家寒酸,我今儿看四奶奶够大方了。”
“是啊,连妈妈得了一对红玛瑙手镯呢,都说四奶奶好,就凤梧院那个碧裳,是个爆炭脾气,又在凤梧院里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咱们四奶奶进门都容的下她,还给她和绯袖赏钱,真是心胸宽广。我都想去给新奶奶请安呢。”
“得了吧,咱们还是认真干活吧,姑太太还等着进补呢。”
“好好好。”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这个月不仅一文钱月例都没有,还因为说伺候姑太太不周到,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三个月的银米。”
……
紫河车熬好的时候,方芙蓉才肯喝,她自从过了三十岁之后,每日都会服用养颜的补药,燕窝都只是拿来漱口,反正在娘家住着,一应份例从她娘那里出,偶尔买些药材需要自己花费,才拿钱出来。
贞娘子塞了个蜜饯给她:“小姐,吃吧。”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喊她小姐,仿佛她从来没有嫁出去一样。
方芙蓉塞了一颗在嘴里,问着贞娘子:“我回来后,除了老夫人,还有人过来吗?”
贞娘子摇头:“没有,但是我想大概是怕太太生气吧。”她之前是方芙蓉的陪嫁,后来做了邹姑爷的通房,邹姑爷过世后,他的妾侍们大多数不是被邹家人卖了,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有她被方芙蓉带回家来。
就凭这个,在所有人都埋汰方芙蓉的时候,她依旧觉得方芙蓉很好。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今日那小娼妇作死,也怪我自己没忍住。”方芙蓉笑了笑。
贞娘子摇头:“您不要这么说,您作为长辈教训她也是应该的。只是日后也该在人少的地方说上几句便罢了,说到底太太最是护短,侯爷虽然看重您这个妹妹,但是四爷的出息让侯爷增光不少,自然有些地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何必困在一时。”
她这也是劝方芙蓉看清形势,四爷现在在翰林院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庶吉士,但翰林院素来有储相之称,况且,他还这么年轻,即便日后侯爷不在了,他凭借自己也能走的远,
方芙蓉难过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只是今日见他和阮氏那样你侬我侬,我就想起当初我新婚时和郎君的模样,可惜我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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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个昏天暗地之后,再醒来时,蜜娘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方惟彦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正翻着书在看,也不知道看什么看的那么起劲。
她捏了捏他的手,嗓子有些干:“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我睡了好久啊?”
“睡了俩个时辰,要不要喝点水?”方惟彦见她睡眼惺忪,嗓子沙哑,主动问道。
蜜娘笑着重重点头:“好。”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蜜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睡着时,有没有什么事情啊?”
方惟彦摊手:“有,大部分都是什么小丫头还有别院的婆子们说是要给你磕头,看到是我,都失望的很,觉得没赏钱,都讪讪的走了。”
蜜娘捂嘴直笑:“对不住啦,用你的钱让我做了好人。”
“不过,你也别给习惯,这升米仇斗米恩,日后日子还长着呢。”方惟彦好心道。
就怕你做善事,做了十次,只要有一次没做到,就会被人骂。
蜜娘狡黠到:“放心吧,成日家的给我哪里来那么些钱,不过就是新婚图个吉利罢了。对自己人,是心交之,对外人不过是以利诱之,最重要的人都要用心。”
说到最后,她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方惟彦看了看天色,这天色还亮堂着呢,一点也没黑。
中午还说我色,他心道,她才是小色女。
惯会说这些让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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