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彦拍了拍方惟钧的肩膀:“这天下的事情总不能十全十美。你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人说好, 有人说不好,端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其实方惟彦这话还说的不够明白,蜜娘就道:“你哥哥不愿意得罪你, 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侯爷才不会在意你所谓的仁义礼智信, 他要的是你能让东安侯府蒸蒸日上, 若不能蒸蒸日上,也要保持住固有地位。”
“你若觉得你自己可以,你就是娶个平民丫头, 也无人管你, 若是还需要夫人出去交际,就得寻一强援。”
方惟钧方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苦恼道:“只是我在祖母面前已经说了。”
君子言出必行,方为正道。
“惟钧, 你总是要学着长大的, 你现在这么一件小事就犹豫不决, 前怕狼, 后怕虎, 将来有更大的事情, 你该如何是好呢?我若像你这样,总等着别人来救自己,怕是那日我早就死在妖僧手下了。”
蜜娘的意思很清楚, 你也别想什么事情都推给别人,到时候若再娶的老婆不如意, 简家又没事儿了, 你是不是又要推卸责任说是她们出的主意呢?
以前大家都当他还是孩子, 可他自己不能再把自己当孩子了。
方惟钧见蜜娘这么说, 想起他曾经听说她嫂子被妖僧挟持,直接把妖僧的命根子给击穿了,就知道她是个怎么厉害的人。
因此,在蜜娘面前,方惟钧忙道:“嫂子说的是。”
说完后,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以前都是哥哥和娘安排他,现在他愿意自己承担这一切。
方惟彦见弟弟脸色变幻,笑道:“你嫂子说的也都是我想说的,惟钧,哥哥一直都信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哥哥都支持你。”
说起来方惟钧真的是一直被徐氏操控着,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方惟彦对弟弟格外疼爱,甚至连爵位自从他要科举,就从未惦记过。
“哥……”方惟钧很是感动。
蜜娘不满:“你们哥俩好,就我一个人是坏人了。”
方惟钧生怕嫂子埋怨哥哥,连忙道:“嫂子,哥哥这样其实是不忍心说我,他自小就是如此,心疼我。”
从小哥哥对他最好。
“知道了,我总是个贫嘴贫舌的。”蜜娘可不会饶过方惟彦,她倒不觉得方惟彦想让她得罪人,而是方惟彦觉得她狠心,所以这种话让她说出来。
可见在他心里自己是个恶毒的人。
方惟彦也没想到蜜娘真的生气了,快些送方惟钧出门后,他不解道:“怎么啦?你怎么生气了。”
蜜娘把帕子往他脸上一扔:“呸,你为何让你弟弟找我,我就是天生当坏人的么?昨日还在被子里说最爱的人是我,早上就出卖我了,我是好性子的人不计较,可你不能当我是傻子。”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生气,方惟彦笑道:“我让他来问你,是因为想让你从女方的角度来说说这样的事情到底怎么办?如果说要寻死觅活的话,惟钧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若从大局的角度,我肯定是觉得还是和简家退亲比较好,但从人的角度而言,简姑娘是不是太可怜了,所以我想让作为女子的你如何看?这样他也能够随心而走。”
“巧舌如簧。”蜜娘噘嘴。
方惟彦搂了搂她:“别气了,好不好?”
蜜娘其实听他解释完就不生气了,因为他就是这样,很会为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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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钧自哥哥嫂子这里离开之后,就去了徐氏那里,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徐氏方才打了儿子,现在见他这般又心疼。
“傻孩子,快起来,娘刚才打疼你了吧。”
方惟钧摇头:“娘在说什么呢,您怎么会打疼我,您都是为了儿子好。”
徐氏点头:“我听说你去你哥哥那边,我想他肯定跟你说清楚了。”
“其实是嫂子跟我说的,我才想明白,瞻前顾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就早些去简家退亲,以后简小姐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我们家帮一把就是了。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若她觉得我对不住她,那我只也只能背负这个骂名了。祖母那里,我先去和父亲说,这些年,我不是让您出面就是让哥哥出面也够了,就让儿子去说吧。”方惟钧很坦然。
徐氏含泪,忽然觉得今天所受的一切都值得了。
人总是在遇到事情后才会慢慢的成长,现下的方惟钧正是如此。
他先去找东安侯,本来准备接受东安侯的痛骂的,却未曾想到东安侯道:“惟钧,你终于长大了。”
他很是愕然。
有时候长大就意味着你要如何选择,知道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头一次,方惟钧觉得坐上那个位置好像也不一定那么好。
可人已经在这里了,就不能后退,只能前进。
有东安侯发话,翁老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东安侯亲自带着徐氏一起上门赔礼道歉,简夫人和简大人都十分生气。
简大人道:“婚期已定,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东安侯赔着小心:“都是犬子的不是,他瞒着我们要去军营历练,我也没有办法,况且他年纪小,我们也耽搁不起简姑娘的花信。既然是我们的不对,日后必定补偿,我方某人其他的不说,在军中也认得几个人,日后简大人哪里需要我们帮忙,只管知会一声,我能帮的绝对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东安侯实在是诚意十足。
若真的被抄家流放,现下流放也一般都是流放到烟瘴之地,归军户所管理,别看东安侯如今深居简出,他当年可是一员猛将,很有能力,还保护过当今圣上。
圣上曾说,我身边若没有方侯爷,不能安寝。
这明显就是在交换,即便日后简家成了平民,但方惟钧记着当初他负了孙女,也会照拂一二。
简大人略作沉吟,就同意了。
“将来如何我并不知晓,但婚姻自古结两姓之好,你们家有你们家的考量,既然如此,就取消婚事吧。”
徐氏很是歉疚,她对简凝初也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挺喜欢她的,但是她更想要自己的儿子能够没有任何短板。
东安侯府拿回了聘礼,徐氏私下把那尊她最喜欢的白玉观音送给了简凝初。
一切尘埃落定。
简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简凝初道:“世事难料,本以为东安侯府是你的归宿,没曾想最后还是散了,罢了,千里搭凉棚,也总有散的那一日,谁都如此。”
简凝初笑的很虚弱。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像天下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是很难的,她虽然也不是真的那么爱慕方惟钧,可方惟钧确实是良配。
没想到最后,她也被背刺了。
但她也不能说别人有错,毕竟人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甚至人家侯爷亲自上门说是自己儿子不对,她还能说什么?
说人家侯爷不对吗?
元宵过完,简家的事情很快做出裁决,由铁御史亲自带人抄家,偌大的简家,男人被流放烟瘴之地,女子充入教坊司。
锦衣卫带兵协助铁御史抄家,长相也被迫罢相,告老还乡,随之由李冠之父李覃成了次辅。
皇上历来是打压一派人,拉拢一派人。
作为张相旧人,李覃却得到重用,不得不说这就是帝王心术了。
简夫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临了临了,居然入了教坊司。
她辛辛苦苦的挣扎了一辈子,从江陵乡下的一个小寡妇,最后掌握九省财政的户部尚书的夫人,到头来,却成了卖皮肉生意的女人。
她也就罢了,简家的小辈却都在这里,她逡巡着四周,却没看到简凝初。
“大姐儿哪里去了?”
“好像一直就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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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和简家的倒台好像还只是一瞬的事情,定二奶奶都觉得自己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刚进京时,觉得简家很是了不起,简夫人和家眷那样高高在上,我那时候在李府都觉得人家高高在上,认了身份低微的我们,又算什么呢。”
“娘,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张相凌驾主上,虽然功在千秋,但却自身不修,而简家则是张相铁杆,这种政治站队就是这样。简大人由外官到一品官,都是张家提拔,现下张家倒霉,简家也自然跟着倒霉。”
前世也是如此。
蜜娘觉得凡事总是如此,站在高位也就意味着高风险。
就像方惟钧以前躲在哥哥母亲身后,虽然不大受宠,但总是过的自在,现下可能继承世子之位,要求就不同了,他甚至要承担的比别人更多。
她的冷静很大程度也安抚了定二奶奶,以前定二奶奶也巴不得丈夫做大官,现下却道:“你爹这样也挺好的,不大不小的官儿,也不参与那些朝政大事,咱们一家子都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奢求了。”
“娘,我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你看那简月华,还不是成了平民了,我听说她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年纪轻轻的还没个孩子,日后一辈子就要在江陵乡下度过了。”
张敖的状元是皇帝给的,现在又要剥夺了去。
蜜娘摇头:“所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里有什么人能一辈子高高在上的,她瞧不起的泥腿子寒门人,现下她的境遇更惨。”
定二奶奶很是庆幸:“还好你小叔子没娶那简凝初,否则你又如何是好?”
和个犯妇做妯娌么?
蜜娘倒是很同情简凝初,“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话也不是这么说,简家高高在上时,那些民脂民膏她难道没有享用?傻孩子,你还年轻,不知道一时间要发财是极难的,除非发国难财。你爹在河道上办事,他是个老实头,不敢收受贿赂,但是他对我说这里头猫腻很大,即便看着清官的那些人实际上哪个不是几万两跟咱们的几文钱一样。曹大人堪称能吏,这样的人去也只能勉强镇压这些蛀虫们……”定二奶奶以前也不懂这些人怎么生意一下做的极大,后来才知道还不是上头有人。
否则一般的人,哪里有什么门路。
你上头没人,做生意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好在这天下有贪官,也有清官,铁御史曹大人各个都是能吏,且高风亮节。
母女二人唏嘘几句,定二奶奶方才家去。
却说起简家被抄家,为了实现当时的承诺徐氏自然找人去探听教坊司简凝初的消息,也想助她一臂之力,日后看能不能脱籍。
可没想到的是,简凝初居然不在教坊司,从一开始就没进。
她还特地跟蜜娘说了一声:“本来我找人去打探,可怎么也打探不到她的消息,她怎么能躲过朝廷呢?”
蜜娘心道,简凝初一个柔弱女子,并不会什么飞檐走壁奇门遁甲,恐怕是被人弄出去了。
可她会认识谁呢?
她要是真的认识谁,也不会说亲无望,还是简夫人做的一个便宜亲。
忽然,蜜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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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向来冷,三月都还很冷,没有蜀地绿芽抽枝的勃勃生机,到了五六月份,蜀地还有荔枝,这些在京里压根都吃不到。
以往在家中虽然不如意,但是这些都是不缺的,甚至想吃南边的水果,都会有人送来。
祖母做着九省的生意,家里什么都不缺。
“姑娘,我们爷要回来了。”
有个梳着丫髻的姑娘过来传话,她眼里尽是对她的好奇。
简凝初听说那个男人要回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自从那次他带她来这里后,仿佛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抄家的时候人人哭喊,有的官兵甚至还欺侮她们,她在丫头们的保护下往来跑出来,但因为力气太小,跌落在地。
有人站在她的跟前,她仰头看,却只看到男人衣裳下摆的一抹红,她恳求的拉着他的下摆,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求你,救我。”
那人甩开她的手,本是准备走过去,却不知道怎么看着她的脸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她就被送到了这个庄子上。
今天其实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简凝初顿时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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