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文/木兮娘
京都府二月,春闱伊始。
各省考生早于去年秋便出发,奔至京都府等待会试。他们大多选择距离贡院最近的旅舍作为落脚地,少数出身贫寒的考生只能去租金便宜的郊外旅舍、破庙居住,学子并不集中一地。此外,是时婚嫁是跨越阶级的最快、最简单途径,便时常发生榜下捉婿之事,更有一人三家抢的局面出现,为争佳婿频出昏招。
为保护考生人身安全,也为杜绝频发的乱象,近来京中加强兵力巡逻。皇城内外治安本由侍卫亲军司负责,因春闱在即,急需人手,不得不调遣京都府军巡院前来帮忙。
靠家中长辈举荐而在京都府谋得差事的赵白鱼因此忙得不可开交,通常上午还在安排军巡院维持城区治安,下午就不得不赶到坊市处理闹将起来的恶性伤人事件。
一天下来,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这天终于得空,赵白鱼提着食盒拜访恩师,结果被恩师家的门童拒绝。
门童:“我家郎君特意嘱咐不让您见老爷,他说您上门肯定有事相求,偏偏老爷不懂怎么拒绝学生,连累他一把年纪还得替你这个学生扫尾。”
赵白鱼毫不脸红:“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永远是恩师的学生,有问题当然找老师!圣人还教我们不耻下问呢。何况恩师胸有经纶,稍稍指点我一句就能定乾坤,我这不是跟着学嘛!”
门童:“巧言令色。”
赵白鱼笑眯眯:“劳烦你帮我把这盒子花生米送到恩师饭桌前,他最喜欢吃这些。”
门童:“陈府概不收礼。”
赵白鱼硬把食盒塞他手里:“我这是心意,怎么能是区区俗礼能比较的?对了,”他从宽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门童:“驴肉火烧,特意绕路去买给你的。”
七.八岁的门童瞪着赵白鱼白净俊秀的笑脸,忍不住红了脸颊,接过食盒和油纸包后,讷讷地说:“谢、谢谢。不过,真的不能放你进去,大郎说要是再私放你进屋就把我们发卖了。”
赵白鱼叹气,笑笑说:“好了,我还有公事要忙,去吧。”
门童很是感激,而后关门。
赵白鱼双手拢在浅青色宽袖里,斯文儒雅,还有一股春风般的柔和温暖气质,他垂着眼眸向前走,绕过巷子转角差点与一妇人相撞。
妇人裹着头巾,神色慌张,捂着胸口先声夺人地骂赵白鱼。
赵白鱼不欲与之纠缠,一再退让道歉。
妇人许是有事在身,悻悻唾了口就匆匆离开,赵白鱼临走时瞧见地下有一块牌子,捡起看,发现是宫人出入大内的牙牌,不由疑惑。
那妇人是宫人?
没记错的话,她刚从陈府后门出来,难道和恩师有什么关系?
恩师桃李满天下,为人乐善好施,知交也多,说不定是宫里结交的朋友,或府内有什么当差的人是那妇人的亲友。不过牙牌丢失事大,重则丢命,还是交给小门童保管,要是妇人发现丢失牙牌,肯定会回来问门童。
如是想着,赵白鱼便回去将牙牌交给门童保管,又埋头赶路,在另一条街遇见陈芳戎,恩师的大儿子、特意吩咐门童不准放他进府的陈家大郎。
陈芳戎穿着国子监太学生校服,腰间系一块云纹玉佩,端地君子翩翩,温润如玉。而他今年二十,有状元之才,十六岁中举,被恩师压着多读三年书才同意他今年参加会试,与赵白鱼有三年同窗之谊。
但陈芳戎不喜欢赵白鱼。
在他心里,赵白鱼大概是两头白面之人,只会阿谀奉承讨好他父亲,实际依靠家族荫蔽、毫无才学,实在比不得光风霁月的赵家四子,尤其是赵五郎。
“师兄。”赵白鱼拦下陈芳戎,取出他从宝华寺求来的祈福签送过去:“我前些日子去庙里三跪九叩替你求来的灵签,祝你旗开得胜、金榜题名,文思泉涌、如有神助,考的都会、蒙的全对。”
“说完了?”陈芳戎表情冷漠。
“完了。”
陈芳戎露出讥诮的笑:“我刚才在坊市那里看见小摊摆满这种灵签,样式和字样一模一样,结果你跟我说是你三跪九叩求来的?赵白鱼,不求你才德兼备,至少少撒点谎,你的讨好对我没用。”
赵白鱼蹭蹭鼻子,心想京都府的商贩是一个比一个滑溜,偷偷批量生产人家宝华寺的灵签,有没有给版权费啊!
“总是我一番心意嘛。”
赵白鱼把灵签塞进陈芳戎怀里就迅速跑了,后者猝不及防握着灵签,神色冷漠,路过巷口时,毫不在乎地将其扔进沟渠里。
赵白鱼自不知他的心意被糟蹋,知道了估计也只是笑笑,不放在心上,毕竟不是第一次面对恶意,更不只有陈芳戎对他怀有恶意。
更甚至,陈芳戎的恶意对他造成的伤害小得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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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赵白鱼在路边叫了碗馄饨,听得旁边食客说:“今早有桩新鲜事,你们可听过?”
“少卖关子,快说说。”
“是金环巷李娘子坐了三年的花魁宝座终于被新人抢走,还是出了什么新鲜的赌博的乐子?”
“这事儿跟赌博能扯上点关系。”那山羊胡食客摇头晃脑,指点江山般说道:“跟当今宰执的小儿子有关?”
和他小弟赵钰铮有关?
赵白鱼不由好奇。
“前些天曲院街有一个水灵清秀的小娘子卖身葬父,被怜香惜玉的赵五郎瞧见,当即要买下来,谁知银两不够,便叫家仆回府取。正是这一来一回的空档,卖身葬父的小娘子被临安小郡王瞧上,买了下来。本来一个贫苦孤女被贵人瞧上是好事,可京都府谁不知道临安小郡王暴虐成性,死在他手里的男女不知何几!”
“小娘子泣涕涟涟,昏死过去。赵五郎生得仙人模样,心肠也是菩萨心肠,自幼生在锦绣堆里,上至天家、下至家中奴仆,无不待他如珠似宝,难得不骄纵恣肆,便与临安小郡王的亲信争执,受激骂了一句‘暴戾恣睢,克死亲母,刑杀弟兄,不愧恶鬼转世’!”
“喝!”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有余悸,只因临安小郡王凶名在外,兼之军中威望极高,连圣上也对他爱护有加,不敢轻易激怒。
赵白鱼感叹赵钰铮胆子真大,连他们官至宰执的父亲都不敢轻易得罪临安小郡王,他倒直戳小郡王的忌讳。
不过转念一想,赵五郎与万人嫌弃的他不同,背后多的是大人物替他撑腰,自不怕得罪人。
赵白鱼继续吃瓜。
“后来呢?”
“小郡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做了什么?”
“小郡王说不以权压人,不想落人口实,就以投壶设赌局,五局三胜。如小郡王赢了,赵五郎同小娘子一块儿进郡王府,反之他将小娘子拱手相让,并赠百金。”
“这不欺负人?一卑贱孤女与黄白之物怎配与明月金玉似的赵五郎相提并论?”
“可不!”山羊胡食客拍着大腿说:“赵五郎气得脸颊粉白,偏小郡王还加大赌注,言明要是赵五郎赢了,他连养在别院里的百余名男女都一并赠给他。拿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当筹码赌赵五郎本人,激得赵五郎当场应战,结果五局三胜!”
“赵五郎赢了?”
“输了。”
“这……该不会真要践行赌约?赵宰执肯吗?小郡王当真如此荒唐?”
“小郡王连夜入宫请旨,圣上赐婚,赵宰执不肯也得肯!赵五郎不嫁也得嫁!”
“赐婚?!男人和男人怎么能成婚?——当真荒唐!”
众食客哗然,既唏嘘又惊叹,经此后,小郡王在圣上心中的分量恐怕要在上层楼,竟连肱骨大臣的小儿子都能说赐婚就赐婚。
真的假的?
虽受前朝开放风气的影响,大景于风化方面也颇为开明,但真叫男人娶男妻、还圣上赐婚,未免过于荒唐。
赵白鱼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算真赐婚,还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帮赵钰铮度过难关。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赵家有多宠赵钰铮?怎会眼睁睁看他进刀山火海?
填饱肚子,扔下铜钱,赵白鱼踱步回赵府,刚进门就被守在后门的管家叫住。
“老爷、夫人有请。”
赵宰执和谢氏?他俩不是恨不得他消失吗?怎会见他?
满腹疑惑的赵白鱼来到大厅,见到正堂端坐的当朝宰执赵伯雍和其妻谢氏。
赵伯雍四十好几仍是儒雅俊朗的大叔,谢氏则风韵犹存,气质婉约,一颦一笑皆动人,怨不得能让赵伯雍为她坚决不纳妾。
此刻二人俱是愁容满面。
赵白鱼作揖:“父亲,母亲,找我何事?”
赵伯雍祖籍江州,元丰十三年高中会元,殿试榜首,是大景开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彼时弱冠之年,打马游街,沈腰潘鬓,面如冠玉,簪花于楼下,瞬间俘获京都贵女芳心,其中就有贵女之首的昌平长公主。
昌平是嫡长公主,颇受帝宠,对赵伯雍一见钟情便死缠烂打,坚持要下嫁,奈何赵伯雍与谢氏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恩爱有加,且谢氏当时已为他生下两个儿子,赵伯雍断断不可能停妻纳妾。
遭拒的长公主不死心,纠缠赵伯雍三年,不顾声名败坏、亲人失望,用尽下作手段终于如愿嫁给赵伯雍,还逼谢氏自请为妾。
但婚后备受冷落,赵伯雍不愿与她同房。
眼见谢氏受宠,接连诞下三子,又被诊出怀有身孕,被嫉妒侵蚀的长公主坐不住,使腌臜手段怀孕,且与谢氏那胎前后相差一个多月。谢氏因此心神大恸,疏忽后院管理,被钻空子,每日一碗的保胎药里早下了毒,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差点一尸两命。
索性母子平安,可惜幼子生而带毒,体弱多病,常年徘徊鬼门关,经十几年精心照料才活下来。
事后追查发现下毒者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娘,赵伯雍怒火冲天,连夜提剑闯入公主府,当着早产生下男婴的公主的面杀了她的奶娘和贴身侍女。
公主受惊,当场昏厥。
赵伯雍不顾夫妻情分,入宫告长公主□□、纵容恶仆侵占田地还打杀无辜等罪行,并摆出铁证,令圣上哑口无言。
彼时元狩帝感念赵伯雍当初反对先帝废太子、联合老臣力拥他登基的情分,兼之昌平沉溺情爱,错过生母与亲生兄长夺权最艰难的时日,几乎耗光彼此间的情分,元狩帝和太后因此生出难得的愧疚心。因是先帝所赐婚事,不能强令休妻或和离,于是褫夺昌平爵位、品阶,只保留封号,其余一应降三级,并逐出京城,发配江西洪州,无诏不得回,再将谢氏提为平妻,封诰命,这些年来又对赵五郎多行赏赐,倍加宠爱。
如此安抚下来,总算平息风波,了却一桩孽缘。
此事看来,像是一出精彩纷呈的言情话本,男女主厮守终身,恶毒女配惨淡退场。每个人都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唯有自始至终不被欢迎出世、被公主娘亲狠心抛下的早产男婴不得不独自承受所有人的怨与恨。
这男婴就是赵白鱼。
赵白鱼是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人士,前世病床躺了十几年,终于器官衰竭而亡,再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吃喝拉撒管不住、身世还如此复杂的婴儿。
生父和嫡母厌恶他至极。
嫡母所出三子当年已知事,亲身经历过公主的疯狂和狠毒,差点失去母亲和弟弟,更是深恨赵白鱼。
身为外家的皇帝和太后因愧疚、也为了弥补,只将赵钰铮当作亲生外孙来疼爱,从不过问赵府后宅里孤苦伶仃的赵白鱼。
其他人则认为有其母必有其子,昌平长公主狠辣至此,她的孩子根子也歪,品性好不到哪里去,因此冷眼旁观,偶尔落井下石。
赵白鱼活得艰难。
但赵白鱼依然珍惜多出来的一辈子,健康的一辈子。
他天性乐观坚强,否则上辈子不会与病魔抗争十几年,直到死都尽力笑着安慰悲痛的家人和医生。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人能忽视日复一日的善意,他坚信总有一天能消除他们的偏见。
赵白鱼看向谢氏,对方低头,并不正眼看他。
很正常,能理解,谁能对仇人之子心生好感?
何况十九年来,身带胎毒的赵钰铮屡次生命垂危,反观仇人之子的赵白鱼身体康健,怎能不恨?
设身处地想想,谢氏没弄死他、也没指使下人嗟磨,只是无视,已然良善大度。
赵伯雍:“坐。”
赵白鱼落座。
赵伯雍端茶喝了口:“圣上今日下旨,赐婚赵府,特将赵五郎许给临安小郡王为郡王妃,择吉日完婚。”
赵白鱼腹诽,告诉他有何用?开口祝贺吗?怕不是当场拔剑捅死他。
等等,坊间八卦是真的?
众人皆知临安小郡王男女不忌、私生活糜烂且性情残暴,多荒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娶男妻的确荒唐,可他那皇帝舅舅为何行事也跟着荒唐?
皇家赐婚无非牵制、分权,细思下去没好处。
赵白鱼当即打死刚冒头的好奇心,盯着脚尖讷讷道:“临安小郡王暴戾恣睢,实非五郎的良人。”
赵伯雍眼皮不抬一下:“你做好准备,赵府会为你置办丰厚的嫁妆。”
赵白鱼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赵伯雍:“赵氏五郎,赵白鱼。”他放下茶杯,锐利冷漠的目光直视赵白鱼:“圣上赐你为临安郡王妃,择日完婚!你毕竟是我赵家人,嫁出去也不会亏待你。”
赵白鱼不敢置信,噌地站起,身体不自觉颤抖:“荒唐!我是昌平公主所出,比赵五郎早出生半个时辰的赵府第四子!这事儿满京都谁不知道?上籍入户清楚明白,难道你们还能李代桃僵、欺上瞒下不成?!您不怕圣上怪罪?”
赵伯雍:“当时四郎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我怜他胎中带毒,体弱多病,怕他行四养不活,想起老家有俗语‘幼子掌上珠、鬼见愁’,就擅作主张让他行五。”
赵白鱼:“怕他赵钰铮行四养不活,不怕我犯忌讳死于非命?”
说完忽觉自己的反问很好笑,要不是弑子天地不容,赵伯雍早就杀了他。
“当年的稳婆、大夫、婢女皆可作证,户部户籍也已修改,只等奏明圣上即可。”赵伯雍对赵白鱼愤怒失望的情绪统统无动于衷,淡声威胁:“赵白鱼,别像你生母做尽蠢事!”
“赵宰执手可通天,怎么捏造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赵白鱼灰心失意,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打算牺牲他去救赵钰铮。
是赵钰铮逞能惹的祸,凭什么牺牲他替赵钰铮背锅?难道他们不知道临安小郡王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如果他嫁入临安郡王府会是什么下场?
赵钰铮是宝,他赵白鱼就是根草?
是昌平长公主对不起他们,不是无辜的赵白鱼!不是十九年来不断尝试融化坚冰、努力示好,妄图与他们和平共处的赵白鱼!
赵白鱼嘴唇嗫嚅几下,到底没有出口痛斥。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接生我的稳婆、大夫、婢女随公主被囚洪州,而接生赵钰铮的稳婆、太医皆出自潜邸,接生过当今太子、皇子们,如今还在宫里当差——”赵白鱼眼里流露出希望的光,“您或许能更改户部户籍,不一定能命令他们替您作伪证?”
当今圣上执政英明勤俭,隐约流露出集中皇权专政的铁腕,绝不可能接受赵伯雍的手伸进内廷。
“你居然能知道这些?”
赵白鱼露出勉强的笑:“您忘了,我在京都府当差,趁职务之便能查阅不少往年卷宗。”
“你既然知道这些,应该明白这件事不用我亲自出面就有人为五郎办好所需证据。”赵伯雍冷冷地看着赵白鱼,眼里流露些许厌烦,一看到赵白鱼就想起让他如鲠在喉的昌平长公主,就像吞了苍蝇一样忍不住厌恶。
“二郎是太子伴读,三郎和三皇子、五皇子同窗,五郎是六皇子的玩伴,也是太子和一众皇子们从小呵护疼宠长大,视如亲兄弟。你以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五郎被送进郡王府?不瞒你说,今早圣上的旨意还没到,太子和皇子们已经将稳婆、太医送到赵府,还将审问画押的证据交到我手上,上面还有京都府府尹的官印。”
“合情合法,没有纰漏,圣上也不能多说什么。”
赵伯雍拂过衣袖:“更何况,你以为圣上真会让五郎嫁进郡王府?”
赵白鱼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
赵家门第显赫,赵伯雍官至宰执,协管三省六部天下大事,三个儿子不是太子伴读就是皇子同窗,其中赵大和赵三入禁军,赵二在盐铁司当差,国家的军政财三权就让他们占了三分之一。元狩帝如今需要赵家对抗世家、平衡朝堂势力,年轻力壮的太子、皇子们争先恐后想得到赵家的支持,前者不会把事情做绝,后者绝不会错过这个拉拢赵家的大好机会。
所以元狩帝既为小郡王赐婚,也料到赵府会就此做出应对策略,他会睁只眼闭只眼,就在高堂之上看他们斗法。
而他孤立无援,没有生路!
“如果你听话,乖乖替五郎挡了这劫,你还是赵家的四郎,我保你不死。”
“但我会生不如死。”
赵伯雍猛地拍桌呵斥:“少学你生母的尖酸刻薄!”
赵白鱼连连冷笑。
谢氏蹙眉,低声说:“赵白鱼,你也不希望身边人出事对吧。”
身边人?赵白鱼心冷:“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院子里住有三人,分别是养大他的秀嬷嬷、魏伯以及他从外面捡回来一块儿长大的侍从砚冰。
谢氏避开赵白鱼的眼睛:“你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
“呵。”赵白鱼讽笑,面无表情:“好,但我有两个条件。”
谢氏:“你说,我做主答应你。”
赵白鱼:“秀嬷嬷他们随我出府,并为他们废除贱籍。”
谢氏:“你出嫁之日,我亲自去户部为他们消籍。”
赵白鱼垂眸:“剩下一个条件,日后再说。”
谢氏深深地看他:“好。”顿了顿,又低声说:“你要怨怨我,别怨五郎,这是你们母子欠他的。”
赵白鱼懒得和他们争辩他的原罪,十九年来第一次没有做足礼仪就转身离开,在庭院门廊处碰到刚从殿前司放班回来的赵长风。
赵家大郎,赵钰铮的亲大哥,他赵白鱼同父异母的长兄。
容色冷峻,一身腰束革带的窄袖红罗袍衫、腰间配鱼袋,衬得他身形颀长、英俊伟岸,不愧是京都府士族眼中的结亲首选之一。
赵长风不像二郎、三郎或言语讥讽,或使绊子给赵白鱼难堪,只向来无视他,当他透明人。
心情不好的赵白鱼懒得客套问好,径直穿过赵长风,却被叫住,诧异地回身,听到赵长风淡声威胁:“别想着逃跑,禁军各骑都有我认识的人。”
赵白鱼眼眶湿热,捏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忍不住质问:“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赵钰铮一个弟弟?”
赵长风目光幽深,平静无波:“如果没有你,昌平公主不会冒险谋害阿娘,也不会害得五郎自幼体弱。”
真心话如利箭穿透赵白鱼的心脏,虽然知道赵家人不待见他,虽然已经习惯面对数不胜数的恶意,但十九年相处,努力融冰、示好,没得到一丁半点的回应,只有浓稠如墨的恶意,他还是忍不住失望。
赵白鱼步步后退,整座赵府、皇城成为可怕的牢笼,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高官大将、皇亲贵戚,各个把赵钰铮当掌心宝,为他筹谋,怕他受伤,赐婚的旨意还没到府里就有一群人奔走相告为他推开前面一块块巨石。
他呢?
他是一出生就被钉死的罪人,活该被牺牲。
赵白鱼神色恍惚,没留意脚下台阶,错脚滚落几十层台阶,嘭一声响,重重落地,额头猛烈撞击到白玉石柱,霎时天昏地暗,脑中闪烁无数片段。
从十九年来兢兢业业刷好感,希望能收获真挚的亲朋好友,到前世在医院接受治疗,无聊时点开看护士小姑娘推荐的耽美团宠小说。
本该忘记的小说内容经此一撞忽然变得清晰,黑色的方块字变成一个个生动的画面强塞进脑袋里。
愣怔半晌,昏迷前的赵白鱼表情像吞了一万只苍蝇。
淦!
原来不是穿越,是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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