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作死,把人吓走,顾馨之愉快地回房换衣裙鞋子。
香芹怕她着凉,给她翻出暖炉子,烧得热热的给她烘脚。
顾馨之顿时觉得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人果然就是如此容易堕落!
她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烘脚,香芹一边给她端茶递水,一边不停念叨。
“……听奴婢一句劝,给谢公子服个软……”
“……有五爷作保,谢家那帮奴才肯定不会再为难你……”
五爷就是谢慎礼,他在家中排行第五。
“……女子立户哪有那么容易,谢公子再不济,也能撑着场——”
顾馨之受不了,起身一把捂住她嘴巴:“我的好姐姐,别念了,再念下去,我要聋了。”
香芹:“……”
顾馨之警告她:“我才是你姑娘,你再向着谢宏毅,我就把你送去谢家。”
香芹:“……”
确认警告到位了,顾馨之才放开她。
香芹垮着脸:“可家里只有您一个姑娘家,往后日子怎么过?那些立户的娘子,哪有几个日子平顺的。咱就算不惦记谢公子,也可以考虑别人啊——对,找个人家也行——”
顾馨之捂住耳朵:“行了行了,这事我自有主意——徐叔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三五天就能到吗?”
香芹瞬间被带跑:“奴婢记着去荆州确实只要三四天,以前老爷快马两天就能到呢……难不成是路上耽搁了?”担心顾馨之着急,又连忙安慰她,“徐叔他们是跟着商队一起去的,安全肯定没问题,许是回来的时候没遇到合适的商队吧。”
顾馨之数了数日子,觉得不妥。她仔细翻了翻记忆,心里大概有成算了。
她道:“让张管事来见我。”这张管事,就是方才接待谢宏毅俩人,连茶都没上的那位——当然,对谢宏毅来说,给进门就算礼遇了。
香芹:“是。”
很快,张管事再次回到大厅。
顾馨之先不着急安排工作。
她接过香芹递来的茶,连着啜饮了几口,缓了渴意,开始问事情:“张叔,上回让你去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张管事愣了下,支支吾吾道:“这,刚过冬,大家都不乐意把余粮拿出来卖……暂时还没买上……”
得,是压根没去找了。
顾馨之暗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张叔,我唤你一声叔,是念在你曾经伺候过我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语气一转,“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个家底让你们厮混不干活,倘若你不能好好听令干活,我只能把你换下,或者……发卖出去。”
一个两个,觉得她没依没靠,就想给她当二主子?这些人是不是忘了,他们的一家老小,都捏在她手里。
张管事苦着脸:“姑娘饶命,奴才并非厮混不干活……只是,姑娘对农事不了解,那所谓的土豆,虽然产量还行,但没几家人吃的,您一口气要这么多,还打算栽种,万一出问题——”
顾馨之冷笑:“我吩咐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说这些?再说,我办事,还得给你解释缘由,好让你放心?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这话说得重了。张管事扑通就跪下了:“奴才断不会有这等想法!”
顾馨之:“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我吩咐下去的事情,这么多天,连句禀报都得不到……看来是我人微言轻,使唤不动你了。”
张管事伏地:“奴才不敢。”
顾馨之没搭理他,歪头问香芹:“我记得,张叔家里还有一对孙儿孙女?”
香芹福身答话:“是的,一个八岁一个七岁。”
张管事心里一突,偷偷抬眼看她。
顾馨之摸了摸下巴:“唔,咱家家底不厚,这小孩家家的不能干活还要吃饭裁衣……香芹,去找振虎他们过来。”
她爹离开家时,给她们留了几名看家的护卫。这些护卫都是从小买回来,被她爹当兵蛋子训练长大的,别的不说,比这些一年见不上几回的庄子刁奴靠谱多了。
她当初给母亲留了四名,自己带了四名当陪嫁。振虎几个,就是跟着她出嫁又跟着她和离回家的护卫。
前段时间她调了两名跟张叔出门,剩下振虎俩人护着她。人是不多,吓唬吓唬这些庄子奴仆尽够了。
香芹偷覰了眼顾馨之,应了声是,慢慢往外挪。
张管事听话知音,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他急忙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才不敢了。奴才的孙儿孙女还小,求姑娘开恩……”
顾馨之冷眼看着他磕头,一声不吭。
香芹已经到门口了,最后跟顾馨之对视一眼,麻溜踏出去。
眼看孙儿孙女就要被卖掉,张管事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再顾不得那些下马威、杀威棒,又磕头又给自己打嘴巴:“姑娘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自作主张……但奴才的孙儿孙女还小,求姑娘开恩!”
顾馨之直等到他额头磕出了血、脸肿成了馒头,才慢条斯理开口:“行,我姑且给你一次机会。”微微扬声,“香芹,回来。”
在门外候着的香芹立马进来,再次站到她身后。
顾馨之斜睨了她一眼。
香芹吐了吐舌头。
张管事没看见这番官司,伏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擦着眼泪鼻涕感恩道:“多、多谢姑娘开恩!”
顾馨之语气淡淡:“我要的东西,现在能买齐吗?”
“能能能,奴才这就去找。”
“去吧——哦差点忘了,让人准备好车马草粮,明儿我要出趟远门。”
张管事迟疑。
顾馨之:“嗯?”
张管事连忙道:“奴才知道了……不知姑娘能否说说离开几天,奴才得让人备些干粮什么的。”
“这些自有香芹去操心,你准备好车马就行了。”
“是。”
顾馨之端起茶盏:“下去吧。”
“是。”张管事小心爬起来,覰见她低头喝茶,微松了口气,忙不迭退出去。
打发走张管事,顾馨之轻呼了口气。
香芹又开始发愁了:“姑娘你看,家里没个男人,连个庄子管事都欺负你。”
顾馨之不以为意:“振虎他们不是男人吗?再说,我拿着他们身契,要是再犯,卖了就是了。总能买到合心意的。”
香芹哑然。
顾馨之端着茶盏想了想,道:“把振虎叫过来。”
香芹惊了:“姑娘你还要发卖——”
顾馨之摆摆手:“有别的事情吩咐他。”
“哦,好,奴婢这就去唤人。”
……
把事情安排下去后,顾馨之又懒了下来。大冷天的,她也不想再换一身衣服,索性捡了本书窝在屋里慢慢看着。
这一看便看到傍晚,趁着天色还亮吃过晚饭,散了两圈消食完毕,便去洗漱歇息。
起来,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
用过早饭,再将庄子里这几日的事情安排妥当,便该出发了。
香芹昨日已经收拾好行李,这会儿正忙着给她裹披风。
早晚还是冷,顾馨之没有拒绝。
踏着料峭春寒,她慢悠悠往外走,边走边继续吩咐事情。
“……这几日抓紧时间,把我要的东西都做出来。其余人等,能干活的,都给我去挖沟。”
张管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诶,奴才省得,绝不会让他们偷懒的。”
“也不用往死里干,每天得空的时间去挖一挖……对了,天气还冷,每天给大家煮点姜汤,不要活没干多少,倒把人冻冰了,姑娘我再穷,也不差这点姜,知道吗?”
“诶,姑娘放心。”
“行了,这几日你好好看家,等我们回来。”
“诶,姑娘放心,庄子要是少了一块砖,尽管找老奴!”
顾馨之笑骂了句:“那你赶紧给我数数庄子里有几块砖的!”
张管事登时垮下脸:“姑娘诶,这可就难为奴才了。”
顾馨之看到院门口的马车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就开个玩笑。”
张管事松了口气。
顾馨之提起裙摆跨过院门。
候在马车边的振虎俩人朝她拱了拱手:“姑娘。”
顾馨之点点头:“走吧,赶早不赶晚的。”
“是。”
顾馨之走向马车,眼角一扫,看到大道上烟尘滚滚。
庄子所出的位置挺偏的,怎么还有车队路过?
她皱了皱眉,赶紧爬上车——她可不想被扑一脸的尘土,出门在外,洗头不方便啊。
香芹随她上车坐好。
驾车的振虎喊了句:“姑娘坐好了。”
一记鞭响,马车得儿得儿往前小跑。
顾馨之解了披风,往自己腰后塞了个软枕,打算睡个回笼觉。
香芹麻溜将披风接过去,展开,盖在她腿上。
“吁——”
马车陡然停下。
刚靠到软枕上的顾馨之差点摔飞出去,好悬被半跪在旁边的香芹拦了下。
倒是香芹坐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的。
顾馨之大怒:“做什么突然停下?”
振虎的声音有些紧张:“姑、姑娘,是谢、谢大人的车架。”
顾馨之:“?”
她爬起来,越过香芹,一把掀开车帘,恰好看到对面马车里也掀起车帘,露出有些眼熟的身影——
高大的身影,端正的坐姿,几无皱褶的仙鹤补服,一丝不苟的束发,入鬓剑眉,半垂的狭长眼眸……不是谢太傅又是哪位。
顾馨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呛声过去:“谢大人可真是闲,一大早的,就穿着官服到处乱晃,看来我朝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啊。”
刚掀车帘尚未来得及说话的谢慎礼动作一顿,黑沉双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顾姑娘,慎言。”
顾馨之没好气:“谢大人慎行了吗?还好意思让人慎言?”若不是香芹,她都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哪有这样拦马车的?她越想越气,“好狗尚且不挡路,你——”
谢慎礼打断她:“在路上遇到令堂,便一起过来了。方才发现是顾姑娘的车架,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若是没有要紧之事,不如一起移步回庄,详谈一番?”
放屁,有这样拦马车要求谈话——不是,遇到她娘??顾馨之愣住了。
正自惊疑,谢慎礼那马车后跑过来一道身影。
“姑娘!”一脸褶子、风尘仆仆的徐叔气喘吁吁,“幸不辱命,夫人接回来了。”
顾馨之顿时顾不上谢慎礼,忙问:“人呢?我娘呢?”
徐叔喘了口气:“在后头马车里呢……这趟多亏了谢大人,否则我们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才能把夫人接回来。”
顾馨之:“……啊?”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那双乌沉沉的黑眸。
对方与她对视一瞬,微微皱眉,下一瞬,他垂下眼眸,掩上车帘。
顾馨之:“……”
什么意思?这是嫌弃她还是嫌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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