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072章 当断不断

    谢慎礼那边如何担忧不说, 顾馨之再次进入忙碌状态。

    庄子里已经隔出一个小院,面积较小,勉强够用。这处院子挨着院墙, 后边是片荒地,顾馨之打算改天买下来, 盖厂房。

    现在嘛,就将就用着吧。

    要请人来做针线活, 原来的屋子就不太适合。顾馨之大手一挥,让人把墙给拆掉一半, 准备回头装上窗格。

    还买了许多石灰, 将墙壁全刷了一遍。

    再着人打了些长桌条凳, 就算齐活了。

    窗子还在木工那边打着, 短期内是赶不出来, 好在夏日闷热, 窗户大敞更为透气通风。

    另一头,徐叔找村里里正帮忙,寻摸了二十名针线较好、干活勤快利索不挑事的妇人, 全都签上契。

    这边屋子刷好, 桌凳一到位, 这些妇人便开始上工了。

    开工第一天,顾馨之也不忙着干活。

    她先给大家开了个动员大会, 展望了下未来。什么要开全京城最大的布坊,要将漂亮的衣裳卖到全国各地,要带着全建安村的人发家致富, 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云云……

    虽是住在京城脚下, 村里妇人却都不曾读过书, 听着这番话, 顿时都有些热血沸腾。

    顾馨之见大家都激动不已,咳了咳,赶紧将话收回来:“里正跟徐叔应当都给你们解释了何谓契工,我就不多说了。我这里做五休二,夏日日长,每日辰时开工、酉时放工,中间午休一个时辰,冬日日短,早晚各减半个时辰,少了的时间就在第六日补上半天,也就是做五天半休一天半,都知道吧?”

    众妇人连忙点头。

    顾馨之:“每月初五,就会发放上月的薪银。倘若需要赶货,要求你们加班,我会按照契书所言,发双倍日薪。迟到请假,则会按照规矩扣减相应薪银。若没有特殊要求,薪银会以铜板结算……也都没问题吧?”

    有那相熟的妇人问道:“顾姑娘,当真一个月给两贯钱吗?”

    顾馨之笑着点头:“这是写在契书上的,普通员工都这个薪银。倘若做得好,擢升为小组长,或者根据规定拿到各种奖励晋升职能了,就能领到更高的薪银。”

    妇人们有点激动。

    “这个怎么判断做得好啊?我的针线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绝不会差,是不是现在就能领上?”

    “我的也不差,我还会绣花儿!”

    “我也是,我会绣小老虎!”

    顾馨之哭笑不得,连忙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好好,知道你们针线都不错……但我这里是花钱请你们干活,不是来评比你们的针线活的。”她指了指墙上,“我这里已经贴了规章制度和奖惩措施。你们回头自己看,不识字的话,我让人过来,每天带你们诵读一遍。”

    有人惊呼:“还能识字?”

    顾馨之板起脸:“我可没工夫花钱请你们来识字啊!每天念一遍,是防止你们忘记了。不过……”她又笑,“若是你们背下来了,确实能识几个字。”

    妇人们惊喜极了。

    “我看见了,上面好多字。”

    “岂不是说,我们能学会这么多?”

    “那我要是学会了,能抄下来带回去吗?”

    ……

    顾馨之:“都行都行。回头你们自己看着办,但上班时间,不许偷懒啊!”

    “肯定肯定。”

    “哪敢偷懒啊,两贯钱呢。”

    “就是,我在家里天天烧饭收拾,也没人给我工钱,还不如给您干活呢。”

    “就是。”

    顾馨之笑眯眯听了片刻,才拍掌:“好了,废话不多说。接下来交给庄姑姑,你们往后都听她的安排。”

    “是。”

    庄姑姑站前两步,福身行礼:“诸位姐姐妹妹早,以后由我负责制衣房的琐事,我姓庄,大家可以叫我庄管事。”

    这是顾馨之规定的,关起门来如何规矩不说,在这些聘用的员工面前,她家下人称“我”不称“奴”。

    “接下来,我讲一下工作安排。我们会将大家分为几个小组……”

    顾馨之将制衣过程拆分成几个流程,裁剪、缝线、收边、贴布……每个流程一到三个小组不等,所有流程走完,一件衫子便可以成。如今他们手头最大的单子是童衫,而且款式一致,拆分的步骤还算是简单的。

    都是村里熟人,即便不熟悉,庄姑姑也早早从里正那边打听过相关情况,分组名单是早就定好的。

    分好组,再将各组负责的工作解释一番,这制衣房的工作便正式开始。

    村里妇人是第一次出来干活,许是想到每月能得两贯钱,每个人都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一口气把活儿给干完。

    顾馨之去染房、织房绕了圈回来,就发现这边一整个院子鸦雀无声的。

    一整排的倒座房,全都敲了半面墙,窗子都没安上,能看到大伙都在埋头剪布、缝线,却没一个人吭声。

    顾馨之无奈了。

    她那染房、织房都还好,染房基本都是自家仆妇培养、训练起来的,针房现在有四人,都是买回来的织娘,也算是自家奴仆。干活的时候虽然认真,但周边全都是吃住一起的同僚,多少会说说话。

    顾馨之性子好,又爱聊天,经常就是那个带头起哄的……反正,那两边的工作氛围都还挺轻松的。

    倒是这些妇人……

    顾馨之想了下,把庄姑姑喊出来。

    “虽说咱家不包午膳,但织房、染房那边有的,这边也不能少。”

    庄姑姑秒懂:“您是说那些茶水点心的?”

    顾馨之点头:“嗯,天儿太热了,别等到下晌再提过来,放凉了就提过来,你看着安排。”

    “好。”

    “凉白开也备好,别让人渴了没处找水的。”

    庄姑姑:“都在屋里放着呢,已经跟他们说过,渴了自取。”

    顾馨之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你得空跟他们聊几句,聊聊孩子聊聊琐事的,别搞得气氛太严肃了。”

    庄姑姑哑然:“第一天嘛,不太习惯也是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这样嘛。”顾馨之挠腮,“反正你看着,赶进度是一回事,可别把人压出心里毛病了。”

    庄姑姑似懂非懂:“好。姑娘放心,奴婢看着呢。”

    顾馨之摆摆手,再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妇人们,晃悠着离开了——她身为大领导,留在此处这些人更不容易放松了。

    职工上岗,订单正式进入赶货期,顾馨之才稍微缓口气,然后开始频繁进京城。

    距离重阳节不足一个月了,她前面放下话,要帮着筹办那联合秀展,自然不能光说不做。

    以绣工著称的两家排在前头,后面依次轮上。

    她也不做太复杂的设计,简单调整搭配,便有出其不意的设计美感——站在巨人肩膀上培养出来的审美眼光,应付这些掌柜简直不要太简单。

    设计之余,还要指导他们在裁剪、缝线上的注意要点。这个倒是简单。这些铺子里都养着厉害的裁缝、绣娘,她只需稍稍提点一二,这些人便能处理妥当,比在庄子里省心。

    除了走秀衣衫要准备,还得做舞台设计、现场布置设计、走秀人员安排。

    前两者倒还好,几位掌柜商量过后,直接请了一帮给戏班子搭台的杂班,交给顾馨之安排。

    顾馨之也老实不客气,画了立体草图,扔给他们去头疼。

    最后一个走秀人员,才是重点。她很是发愁,犹豫了好些天,都没想好该找什么人。但这些掌柜们却老神在在的,她忍不住问了句。

    彼时,她正在锦绣布坊里与陈章、及布坊管事们商量着设计稿。听见这问话,陈章很是不解:“这有何难的?谁家没个亲戚朋友的,再不济,铺子里这么多伙计,家里总有吧……人选我们早就定好了啊,不然怎么做衣衫?”

    顾馨之:“……男衫便罢了,姑娘们不怕被人非议吗?”

    陈章“哦”了声:“你说这个啊,放心,这个我们早就想好了,到时让她们戴个面纱,不露脸。”

    顾馨之:“……”这……她真是没想到。

    陈章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不过,我听说那走秀还有特别的步子,叫什么、什么猫步的,他们可不会,是不是得教一教?”

    顾馨之回神,忙道:“不用不用,那是小孩子学走的,显得精神气些。咱们展示的是长衫裙裳,只需姑娘走出那大家闺秀的模样就行了,琴曲也得配悠扬雅致的。”

    陈章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模特之事解决了,顾馨之对这场展示会更有信心了。

    ……

    谢慎礼自然知道顾馨之天天往各大布坊钻,心里很是发愁。

    小姑娘不过是取巧。若她只是寻常百姓,这事儿,混混就过去了。

    但他势必要娶其进门。届时,她少不了要与这些贵人们打交道。

    这番行止,又事涉皇子,将来定会让人诟病。

    三人成虎……

    他得想个法子。

    ……

    炎热的八月在忙碌中一晃而过,中间还过了个中秋节。

    顾馨之琢磨着,中秋节是个大节日,怎么着也不能不送礼,就着人偷偷送了些自家做的月饼、瓜果过去。

    也不知道这厮是算好了还是怎么滴,从中秋开始,隔三岔五就往她家送东西,仿佛又回到前段时间那光景。

    这番下来,到九月的时候,赋闲在家的谢先生已然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聊主角。

    过去的一个多月,他两度求娶顾家姑娘,皆被退亲,退亲了就罢了,还隔三岔五往顾家布坊送东西,卑微得许多人都看不过去。

    这样的谢先生,哪里还是那打马游街的探花郎,哪里还是那千里追敌、万人中取敌首脑的勇武将士?

    美色误人啊。

    至于那美色?唉,也是个苦命人啊。听说那顾姑娘与谢先生两家是故交,怕影响谢先生名声,这才不愿意嫁的。如今一柔弱姑娘撑起家业,天天四处奔波、抛头露面的,当真苦命……

    微服出宫的皇帝听了一耳朵,颇有些好笑:“先生也不澄清一二吗?”

    谢慎礼淡淡道:“皆是事实,何须澄清?”

    皇帝:“……”

    陪同的禁卫统领刘大人哈哈大笑:“想不到先生竟是这般痴情人物。”

    谢慎礼颔首:“过奖。”

    刘大人一窒:“……在下并非夸奖。”

    谢慎礼:“哦。”

    刘大人:“……”

    这回轮到皇帝哈哈大笑:“老刘你没事招惹他作甚,他那张嘴,不说话都能把你噎死。”

    刘大人挠头:“这不是话赶话嘛……”

    皇帝摆摆手:“好了好了,先生的私事我们还是别多嘴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城。”

    “是。”

    今日重阳,皇帝出宫,是为与民同乐,也是想微服视察一下,看看登基数年,百姓生活如何,对他有何评价……倒没想到,先听到谢慎礼的流言蜚语。

    皇帝想了想,还是劝了谢慎礼一句:“先生深情自是无可厚非,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要因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谢慎礼垂眸:“是。”

    皇帝便不再多说。

    一行人顺着人liu出了城,打算奔向东城郊外的四里桥,在那边登高。

    刚出城走上半里路,便听到悠扬的琴曲之声。

    坐在车里的皇帝诧异,微微掀起车帘,问:“如今还不到登高之处,便已经有人奏乐了吗?”

    刘大人骑在马上看得分明,忙凑上去,答道:“看起来不像,仿佛是有戏班子在前边摆台。”

    皇帝:“这乐声听着也不像啊……”

    谢慎礼拽着缰绳候在旁边,神情淡然,仿佛对这些毫无兴致。

    皇帝放眼远眺,只看到高台和人群,想了想,道:“总归是闲逛,过去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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