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顾馨之最后还是没去成谢家。
事情多着呢,没那功夫。
区区小事,顾馨之气过了就忘了, 转头埋进几个新单子里,抱着炭条写写画画。
还没画出点头绪呢,就被许氏抓住, 登时怒了:“怎么还在画别人的单子?”
顾馨之:“啊?接了单子当然要做啊?”
许氏:“全都往后排,先紧着你自己的来!”
顾馨之很淡定:“我又不是不做, 还有时间呢,着什么急啊。”
许氏却着急着慌:“就剩不到两个月, 你还不着急?绣纹都得去掉一个月了!”
“那就贴布呗, 我还想改改色呢——”
许氏气死, 抬手戳她脑袋:“自己的婚服, 怎么能这般儿嬉轻忽?还贴布!想都别想!!”想了想,又道,“还有, 你想改什么色?咱大衍婚服, 以绿为重, 以绿为尊,你本就是二嫁,嫁的还是那般人物,多少人盯着你, 你想改成什么色的?”
顾馨之不满:“我开布坊的, 还接定制单子, 自己却穿的那么普通, 像话吗?”
许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着自己是开布坊的啊, 那你不要刺绣?没有刺绣的衣服, 连那平民百姓都看不起的!”
顾馨之嘟囔:“谁说一定要刺绣才好看……”
许氏拍桌:“不许顶嘴!”
顾馨之缩了缩脖子:“娘你现在好凶啊。”
许氏:“……”扫了眼桌上的白纸炭条,还有铺子里记录的单子,上面还有顾馨之手写的备注。她手一捞,全部卷走,“没把你那婚服折腾出来,单子都不许做了!”
顾馨之:“……”眼看她娘抱着东西转身就走,她尔康手,“娘等等,我就快搞完……了……”
许氏已经气呼呼出门去了。
顾馨之趴在桌上:“啊——”
水菱忍笑:“姑娘你就赶紧动手吧,拖着夫人只会更生气的。”
顾馨之有气无力:“我一旬能出两单呢,着什么急啊……”
水菱:“那不是刺绣简化了嘛。夫人说了,你的婚服,该有的绣纹,必须得有。”
顾馨之仰天长叹。
没办法,只得先做自己的了。
这年代,婚服以端庄为主……端庄……她有想法了。
……
忙忙碌碌,时间便过得飞快。
秋意渐浓,八月种下的土豆,也终于可以收了,产量喜人,连里正都被惊动过来查看。
于顾馨之而言,现在她也不需要盯着土豆的产出,这些土豆都是准备留着吃用的。里正跟村里都颇为照顾她们,将来许氏还要在这里过日子……她想了想,索性将土豆的各种吃法送给他们,尤其是那土豆粉。
听说土豆粉若是晒干了能放一两年,里正高兴坏了,转头就把这方子广而告之。
年初的时候,大家都看见顾家收了许多土豆,还有人看到顾家在削土豆皮……虽不知怎么个吃法,但,肯定错不了,加上有朝廷时不时宣传一二。这不,今年稻子收了后,村里很多人除了补种菜苗,或多或少地都跟着补种了一茬土豆。
因此,听说顾家把土豆各种方子送给大伙,村里人都很是感激,拼命往顾家塞东西。东家一篮鸡蛋,西家一只鸡,两三天功夫,就收了许多东西。
鸡鸭还好,能扔在庄子里养着,那一大堆的鸡蛋……张管事头都大了,赶紧来问怎么办。
顾馨之无语。东西还怕多的吗?
“我下月成亲,庄子里也得摆上十几桌,请熟悉的乡亲们过来喝酒,这些鸡蛋还放不到那会儿吗?”这会儿都十月底了。
张管事尴尬:“奴才两日前才去采买了一批鸡蛋、鸭蛋回来,怕到时不就手来着。”
顾馨之:“……多了很多?”
张管事:“……很多。”
顾馨之“哦”了声,大手一挥:“那就送去谢家。”
张管事:“……”
……
半天后,收到两车鸡蛋的许远山也很懵。
听了李大钱的解释后,他仍有些晕乎,赶紧回去禀报主子。
谢慎礼不解抬头,问:“有何问题?”
许远山苦着脸:“从来没听说,摆喜酒,要用姑娘娘家的东西的,这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谢慎礼:“有不许用姑娘娘家东西的规矩吗?”
许远山:“……那倒是没,但——”
“没有就行,东西既然送过来了,就收着,交给东院那边处理。”谢慎礼低下头,继续翻阅卷宗,淡淡道,“你要熟悉一下姑娘的行事风格,别没事大惊小怪的。”
许远山:“……是。”
如此种种,自不必详述。
一晃,时间便到了冬月十一。
谢家送来催妆的冠帔。谢慎礼虽无正职在身,却有边疆赚回来的正三品昭勇将军衔,当然,这是光领俸禄无实权的将军衔,平日里几无用处,这种时候,倒是能让顾馨之戴上三品的珠翠孔雀冠,霞帔上也是蹙金云霞孔雀纹,钑花金坠子。
同时,顾家也派人前往谢家铺房。
冬月十二,宜嫁娶。
一大早,谢家的迎亲队就吹吹打打出了城,直奔顾家庄子。
惯例的奏乐催妆、红封催妆,迎亲队伍才开始过关斩将。
许氏请了徐姨等几位闺中密友来参宴拦门,这几家都是将门之后,武力高,但架不住对面文人武者皆有,再不济还有谢慎礼。一大堆汉子,硬是没把人拦住多久,就让人闯了进去。
谢慎礼看到屋中安坐的绿袍姑娘,面上闪过惊艳,往日黑沉如水的眸子此刻亮得发光。
他难得的失态,引得众人哄笑不已。
顾馨之借着团扇遮挡瞪了他一眼。
谢慎礼定了定神,看向主事的全福夫人。
全福夫人见惯不惯,笑呵呵地唱完贺词、请词,就引着陪嫁的水菱、香芹搀起顾馨之,一路唱着请词,将新嫁娘往外带——按照规矩,这一步当由姑娘的父兄背着出去,奈何顾家就剩下孤女寡母,大家就顺势改了规矩,改成唱词请妆。
但姑娘出嫁,脚不能踩地,因此地上都铺了青布。
顾馨之这一起来,大家才发现她身上袍服,竟是拖曳至地的宽大袍服,长长的衣摆上,绣着蓝绿相间、色泽鲜艳的孔雀尾羽,铺在地上,宛如孔雀开屏,大气壮阔。
长长的尾羽延伸至膝下,隐在蹙金云霞孔雀纹的霞帔之下,随着新嫁娘的走动,能隐约看到霞帔之下的蓝绿丝线。
众人惊艳于这身婚服的精美,谢慎礼却扫了眼,便盯着顾馨之,亦步亦趋地跟着出门。
出了房,一行移步大厅。
许氏早已等着。
谢慎礼并顾馨之一起上前,分别给许氏敬了茶,这接亲便算结束。
顾馨之拜别红了眼眶的许氏,登上花轿。
谢慎礼翻身上马,骑行在前,领着自家新娘归家去。
一路吹吹打打,很快便抵达京城东边的谢家西院。
撒谷豆,驱鬼神。
新娘下轿,跨马鞍、草垫和秤,入得新房坐富贵。
负责送嫁的几家人快饮三杯酒,这边事情就算了了,得告辞离去。
谢慎礼满面春风地出去,与客人喝三杯谢酒,方再次进来。
彩缎绾成的同心结分别搭在俩人手上。
谢慎礼小心翼翼牵着顾馨之走出房门,前往东院家庙祭拜。
拜完家庙,俩人再次回到新房,进行互拜礼。
接着俩人一左一右坐到床上,妇人们手持金钱彩果往新人身上、床上抛洒,谓之撒帐。
这可是实打实的铜钱和果子,就算袍服厚重,两轮下来,顾馨之也有点扛不住,下意识皱起眉。
谢慎礼一直盯着她呢,见状,原本柔和的眸光瞬间转冷,扫向妇人们。
几名妇人打了个激灵,撒东西的手立马转了个方向,只往床上撒。
陪着送过来的庄姑姑看在眼里,心里都松了不少。
撒帐后是合髻,取新郎新娘各一缕发丝,用缎带、钗子、木梳等扎系在一起。
接着是交杯酒。饮罢的酒杯连通彩带一起被扔到床下。负责扔杯的妇人专练的这个,直接扔出一仰一扣的大吉之兆。
所有流程走完,就没新娘什么事了。宾客亲友齐齐退出,准备到前边参加酒宴。
谢慎礼没有立马退出去,淡定地站在新娘边上,接收众人善意的嘲笑,面不改色地拱手:“诸位先行,在下马上就来。”
顾馨之尴尬地拿扇子挡住脸。
等众人嘻嘻哈哈出去了。
顾馨之还没放下扇子呢,就见男人弯下腰,低声道:“我吩咐人给你准备了吃的,你在屋里好好歇着……等我回来。”
顾馨之忍不住笑,扫了眼四周,确定水菱她们几个都站得挺远的,才借着团扇遮挡,压低声音道:“你确定能等到?别被人灌倒了,留我独守空闺啊。”
谢慎礼:“……”他声音微沉,“晚些你便知我会不会醉倒了。”
顾馨之诧异:“哎哟,成亲了就是不一样,都敢接话了啊。”
谢慎礼:“……”
顾馨之登时被逗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去吧。”
谢慎礼:“嗯。”终归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握了握她摆在膝上的柔荑,刚要松手,却察觉掌心一痒——
他愣住,看向团扇后的娇容。
顾馨之朝他抛了个媚眼。
谢慎礼:“……”喉结分明又快速地滑动了下。
顾馨之差点喷笑出声。
谢慎礼深吸了口气,松开她,扭头大步往外走。
顾馨之“哈哈哈”地笑道在通红的喜被上,然后被一堆铜钱喜果压得“哎哟哎哟”的。
水菱几人忙过来搀她。
顾馨之笑容不收:“累死我了,快帮我卸了这头冠。”得特么有十斤重了。“去看看有水吗?没水让人备水,我得洗脸。”脸上擦的粉估计也快十斤了。
水菱忙道:“有的有的,夏至姐姐已经跟奴婢说了。”
夏至?顾馨之想起那名曾经照顾过自己的圆脸丫鬟,点头:“她人呢?”
水菱:“说是准备了饭食,她去厨房提,待会便回来了。”
“哦。那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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