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大洋彼岸, 漆黑的房间内。
伊笛恩坐在宽大的丝绒椅上,他闭目,静静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许久后才发出一声叹息。
伊笛恩喃喃地说:“巧合吗?”
如同周见朴了解伊笛恩, 伊笛恩也清楚周见朴怎么想的。
在周见朴决定来见叶老爷子时, 就提前和伊笛恩打了招呼,并始终连通着通讯器, 这样周见朴和叶老爷子说话时, 伊笛恩也能同步听到。
周见朴知道伊笛恩心底酝酿着杀意, 伊笛恩也知道周见朴在努力寻找关于叶时青身体状况的资料。
两人在一种【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也知道我怎么想】【我预判了你下一步动作】【你也能料到我打算做什么】的薛定谔博弈状态中互相试探着。
此刻听到周见朴说不惜一切代价,伊笛恩立刻明白,周见朴在警告他。
“所以重点还是那场车祸和之后的手术。”伊笛恩自言自语:“还有郑百年的死……”
伊笛恩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 冷不丁想到一份资料。
“埃尔夫, 将设定为S级别编号098的资料送我这里来。”
很快,管家埃尔夫提着一个保险箱走进房间。
“阁下, 这是098号资料箱。”
埃尔夫将保险箱放在桌子上, 并当着伊笛恩的面打开了箱子,取出了里面的文件盒。
伊笛恩走到文件盒前, 打开第一个盒子,从里面抽出了一份资料。
这是他接手了阿米特实验室后整理出的各种资料档案, 其中关于钥匙的实验资料是机密中的机密。
他此前看过所有相关资料,如今再翻原件是为了确认一下……
“啊,找到了。”
关于北极的无冬之年考察,原来如此!
那次考察集合了北极周边所有国家的最精锐科研学者,阿美莉卡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其中大部分残骸都因故消失在空气里, 但总有残留的实验体。
种菜国、阿美莉卡还有北地的毛熊和欧洲联盟各自持有一部分, 阿美莉卡这边的实验材料因为南北内战流入地下世界,阿米特本就支持着诸多基因和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得到北极的研究材料后自然会全力研究……
想想欧洲卡玛斯商会的研究,种菜国和阿美莉卡也有相关研究是很正常的事。
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有谁会知道郑百年博士的研究如此重要呢?
除了种菜国内部人员,想必就只有持有同样研究素材的其他几个国家的研究者吧?
伊笛恩飞速找到了好几个可以探查的点,他立刻让埃尔夫去调查阿米特过去支持的所有实验室资料。
虽然在接手阿米特实验室时就在搜集相关情报了,但交接时肯定会有人浑水摸鱼,还有别的议员在趁火打劫,伊笛恩收拾了快三个月才总算整合完毕,是时候开始反击了。
“小朴,之前小叶说他爷爷对我的实验室很感兴趣,我很乐意邀请那老头来我这里参观。”
伊笛恩笑吟吟地通过通讯器对周见朴发出了几声猫叫,声音不大,但以周见朴的耳力,肯定能听清并听懂。
“姑且算是交换。”
随即伊笛恩挂了通讯,转而联系弗彻尔。
“做什么呢?”
弗彻尔正在打盹,骤然接到老父亲的电话,他有点哆嗦。
“父、父亲大人?没做什么,二叔让我帮小姑打理一下她那小组织……”
弗彻尔心惊胆颤,生怕老父亲来一句那你将这组织给我黄了,那他将又一次成为夹心饼干了。
好在伊笛恩压根看不上黑鸟这种每年都会冒出来、又会消失的小组织,他说:“哦?那丫头不是在港城的海妖身边吗?正好,你去找海妖打探一下连山会二十多年前的情况,以及那时期连山会的行事作风,不管什么情报,只要是相关的,都给我搜集过来。”
弗彻尔怔了怔,他严肃起来:“是,父亲,连山会会对二叔不利吗?”
伊笛恩漫不经心地说:“我倒希望如此了。”
弗彻尔缩了缩脖子,不敢问了,他略一沉吟,缓缓露出微笑。
他不好直接问柳梦仙,但可以找吕见蝶帮忙啊!
就弗彻尔自己观察,这位蝶小姑还是很好说话的,小姑娘再怎么聪明、能看穿一切,可她终究只有十三四岁,只要目的不坏,她就会帮忙。
另一边,听到伊笛恩的回答,周见朴心下松了口气。
伊笛恩暂时退了一步,说明他愿意继续给周见朴调查的时间,这就好,这就好……
周见朴受够伊笛恩时不时送个快递、送点钱的行为了,好在涉及到其他人,伊笛恩吸取了当年周老头的教训,不敢再肆意妄为。
——偶尔给弟弟添点可爱的小麻烦,稍微捉弄一下是没问题的,但只限于弟弟本身,若是牵扯到弟弟身边的人,那死脑筋的弟弟反而会走向极端。
很好,拉维尔的脑袋保住了。
周见朴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就听叶老爷子严肃地看着他。
“好了,我说完了小青的事,咱们来谈谈你的事吧。”
周见朴面露疑惑之色:“……我的事?”
叶老爷子:“你父母是做什么?你是做什么的?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周见朴精神一振,连忙道:“我父亲是公司高管,我母亲是社区工作人员,我还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哥哥在国外创业,我妹妹正在港城上学,我是做外贸公司的……”
其实吧,稍微用语言装饰一下,周见朴的户口本以及哥哥听起来好像非常正常,甚至貌似很有前途的样子。
接下来十来分钟,周见朴详细介绍了吕爸爸的公司和吕阿姨的日常工作内容,着重营造了一个非常完美和谐的家庭背景。
叶老爷子果然也问出了当初叶时青的疑惑:“你那一家子都姓吕,怎么你姓周呢?”
周见朴想到叶老爷子刚才拿出的小盒子,想想那一盒子的欠条和照片,周见朴在心里对吕爸爸和吕阿姨说了句对不起——等我说服老爷子后再回去给你们道歉哈——他有些难以启齿般说:“我随我母亲的姓,我父亲年轻时做了荒唐事,和我母亲有了我……”
“后来母亲出国组建新家庭,我又多了个哥哥,所以我哥哥在国外生活,跟我一起来的那小子是我哥哥的孩子,算是我的侄子。”
周见朴一边观察叶老爷子的脸色,一边说:“我一直在父亲和吕阿姨名下,我们家感情很好的,我……”
叶老爷子慢吞吞地说:“是吗?那你怎么初中没上完就踏入社会了?”
周见朴卡了一下,当然不是什么继母不慈或者父亲有了新家就忘记大儿子了,周见朴只能继续自己背黑锅,他惭愧脸:“是我年轻时太过偏激,父亲成婚了,我受了刺激,以为父亲不要我了,就想去国外找母亲……”
“是我的错,父亲既然和母亲感情破裂,他们都有再开启新的人生的资格。”
周见朴这么说,但随即他话音一转,用有些委屈和无奈的小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叶老爷子,“可是……我想时青是理解我的,明明有父母,却和没有一样,哪怕心里希望和他们多亲近,可他们有各自的新家庭,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思念……”
叶老爷子歪头看着周见朴,迟疑着说:“你又不是人,感情这么丰富吗?还是演的?”
周见朴:“……”
哦擦忘记了,打补丁,赶紧打补丁。
“基因觉醒又不是一下子就成非人了?”
周见朴气愤地看叶老爷子,“正因为基因觉醒了,才会害怕恐慌,才想从父母那得到安慰和帮助,可我父亲是个普通人,他……”
周见朴抿唇,恹恹地说:“国外这种事比较常见,正好他要结婚,我就跑到国外了。”
然后他一脸欢喜和庆幸的样子。
“从人变成非人是有一个过程的,我很庆幸在最后时刻能碰到属于我的钥匙,能保留我属于人的爱,甚至让这爱之火焰不断燃烧,越来越明亮。”
周见朴开始毫无保留地吹叶时青,从叶时青的样貌到他的性格,再到他说话的声音和说过的所有话语,别忘记了,周见朴可是录了不少叶时青的话当随身音乐,此刻连在一起说出来……只能说幸好叶时青听不到,否则他一定尴尬得无地自容。
叶老爷子摸了摸下巴,用挑剔而审视的眼神看周见朴:“你这样子就像时青吃红烧肉前对我夸赞红烧肉多么好看好闻、肉感十足。”
周见朴一噎,下一秒他面不改色地说:“人生最大之事莫过于吃、睡、死。睡嘛,也包含了性。后两者碍于文化缘故不好细说,所以国人将全部热情投入到吃这一方面,甚至用美食比喻心中欲1念,也是国情所在。”
叶老爷子闻言眯了眯眼,这话有点耳熟,当年周老哥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周老头说得更糙。
叶老爷子眉毛挑高:“你小子嘴皮子挺利索的,那你来回答我一下,这个周氏外贸公司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我有位老朋友也是这公司的老板呢?”
周见朴:“……”
哦擦忘记了!周老爷子以前肯定也是这什么外贸公司的老板!
“我明面上在外贸工作,实际上在连山会担任情报管理,这外贸公司是连山会塞给我暂时搭理的产业,方便我在外面行走。”
周见朴期待地看着叶老爷子,“您的朋友是我的前辈吗?不知道我有幸知道姓名吗?也许他已经退休了,我还能登门拜访、咨询一下相关经验。”
叶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周见朴,这小年轻脸上的表情完美无瑕,看不出一丝破绽和漏洞。
老爷子缓缓问:“你多大了?”
周见朴提高了警惕:“二十六,马上二十七岁了。”
“这样子啊……”叶老爷子暗自算了算年纪,好像、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唔,居然和周老哥给他的照片里那小孩的年纪对上了,叶老爷子灵机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小子,以小青的名义发誓,你告诉我,照片里的娃子是你吗?”
周见朴否认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他维持着微笑,心思急转。
要否认吗?可是……可是……
他不想给他带来一点阴霾和灰暗。
周见朴绷了几秒钟,笑着说:“这话好奇怪,但也挺好听的,以时青之名吗?我的确被他救赎了。”
周见朴试图含糊过去,奈何叶老爷子正用冷肃的眼神盯着他。
周见朴坚持了几秒,颓然道:“好吧,是我。”
叶老爷子听后神色缓和了下来。
“……周老哥擅长语言艺术,但一般用柳嫂子发誓的话,基本都是真的。”
周见朴:“……”
爷爷,听我说,谢谢你。
叶老爷子淡定地道:“放心,老夫不找你还债,你整个人赔给时青足够连本带息偿还当年老哥欠我的债务了。”
周见朴的眼睛一亮,叶老爷子这话是同意的意思了?
“你能实话实说,老实说,我还有点惊讶。”叶老爷子叹息起来,“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能真实面对的人,以你、你们家人的性格,的确是不会放手的。”
“但也说明你前面那一堆话里,大概率都有问题。”
叶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好了,小子,重新来一遍,你家是做什么的?你是做什么的?你那个哥哥、妹妹还有你的侄子是怎么回事?”
周见朴:“……”
叶时青在门外焦急地等了快两个小时,他甚至不顾唐叔在场,含蓄地暗示拉维尔,能否透露一下里面谈得怎么样了。
拉维尔对此表示爱莫能助。
“我听不到,二叔不想让人听见,那谁都听不到。”
唐叔饶有兴致地看着坐立不安的叶时青,笑眯眯地问:“小青,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相信你喜欢的人吗?”
拉维尔也看向叶时青。
叶时青叹了口气,他既担心周见朴变老虎吓唬爷爷,也担心爷爷兴奋地抄起拐杖暴打老虎说要用虎鞭入药。
但叶时青不好说变老虎的事,也不能在拉维尔面前说自己爷爷想薅觉醒者的羊毛想很久了,最终他只能忧愁地说:“周哥有胃病,身体不好,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唉,万一他们起了争执怎么办?”
拉维尔和唐叔听后,表情同时变得微妙起来。
唐叔:腿脚不灵便?小青在开玩笑吗?前几天老爷子还参加了冬季马拉松大赛,还闯入了前二十名呢!
拉维尔:胃病?别逗了,二叔那纯粹是吃撑了!而且吃撑了也不耽误他咬掉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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