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华越城是临海的城镇,夜色降临,这座繁华的城镇却变得寂静,云天空阔,街上三两走过的都是男修或老妪。
谢和璧前往医馆,他身上的雪衫被各色灯笼一照,也冷浸浸地融不入繁华光彩,清寒萧飒,如白玉天光。
华越城鱼龙混杂、不乏匪徒,但三教九流也有眼力劲儿,虽见识不丰,认不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主,但也胆摄心颤,躲还来不及。
忽而,谢和璧瞧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说陌生,是因仅有隔着云端星海的两面之缘,而且对方说不定并未看见他。
说熟悉,则是这几日总萦绕在他心底的晦涩心思,令他无法捕捉起因,又无法忘之于天外。
她今夜穿的是一身白雪色,氤氲在夜色烟光里。
周遭的小声交谈被夜风吹入谢和璧耳中:“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女子敢出门?不怕掏心魔吗?”
“作孽啊,掏心魔专挑美貌女子下手,前几日还有名筑基境女修也被掏了心。据说幸好她有法宝护体,失心也未死,最后带着一个血窟窿,重伤离去了,那个脸白得像纸糊的,唉,哪怕是修士,失了心以后还能怎么活呢?”
有人跃跃欲试想提醒苏胭,立刻有人害怕道:“你提醒她?不怕惹恼了掏心魔?”
那人渐渐的也就没声了,英雄救美不只需要胆气,还需要强大的修为。
谢和璧听完,很不悦,他不喜欢她受到任何一点别人的觊觎。他正要走上前提醒苏胭,就如那日提醒“空间乱流喜好活物”一般。
然而,却见苏胭走到一处摊贩面前问:“道友,我初来乍到,敢问天香楼怎么走?”
只有不熟悉华越城的女修,才敢在夜晚出现,这就是苏胭今夜给自己编造的形象。
小贩指了一条路:“左拐,门口挂着匾的那家就是。仙子刚来华越城吗?”他压低声音,“华越城可不太平,仙子买不买些符篆防身?我这些符篆都是上好的。”
买符篆等于花灵石,花灵石等于穷死他们门派,四舍五入,花灵石等于让她死。
苏胭根本不需要思考,就道:“不要!”
小贩一愣,主要是少有人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苏胭也觉得有点毁如今编出来的形象,毕竟她现在是一个楚楚可怜的柔弱女修。
苏胭微咳一声:“我今夜来华越城只为寻一个人,符篆于我无用。”
小贩见她幽怨怅惘的模样,懂了一些,然后贼兮兮道:“仙子,其实旁门左道的符篆我也有,比如和合符,一符下去,保他对仙子痴心不改。一张符仅需五千灵石!”
卖一张符就五千灵石?
这也太赚了。
苏胭没绷住:“你这种生意是和符宗有联系吗?拿符的进价是多少?有没有兴趣收黑 道物品?”
小贩:……
他看着那张仙气十足的脸,第一次有了自己看走眼的迷惑感。黑 道物品是啥?赃物?
幸好,苏胭及时反应过来,现在她一个符宗的人都不认识,打听到门路也没法走,还是朴素的赚点杀手钱好。
苏胭立即道:“抱歉,因为他修为比我高,剑道大成,普通和合符对他恐怕无用,我才有此一问。”
“哦哦哦。”小贩做恍然大悟的模样,但擦了擦汗,居然不再朝苏胭推荐符篆。
亲娘咧,就刚才寥寥几句,他居然有种顶级对抗路过招的即使感。
苏胭谢过小贩,朝天香楼而去。
徒留谢和璧在原地,谢琅的话在他耳畔响起:“那位仙子向来崇拜剑修,唉,谁叫你们剑修打架帅呢?所以,她打听了你的习惯,这次她肯定也会穿白衣服……”
她也穿白衣,要在今夜去天香楼寻一个似乎不喜欢她的人。
而且,此人剑道大成,普通和合符对他无用。
种种迹象一叠加,实在太像……
谢和璧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结为道侣,对于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他并不会沾染其中。何况他与谢家今世之缘,已有报答方式,婚事,并不在其中。
但鬼使神差的,谢和璧抬步,和苏胭一起前往天香楼。
天香楼。
苏胭坐在大堂最中央,小二热情上前招呼:“仙子,这是小店的食单。”
苏胭平常地接过来,吉祥如意三十五灵石、团团圆圆三十灵石、吟风弄月十五灵石……这都是些什么?一瓶辟谷丹够吃一月,才三十灵石。
她扫了一眼后合上:“我等的人未到,先坐着等一等。”
小二道好嘞,苏胭这种一门之主的气势,怎么说也是能随随便便十万灵石进账的人,进出一个天香楼自然不在话下。谁能想到她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一道清耀如雪的声音乍然响起,极尽冰凉,可以听出主人已尽量显得温和如水声潺潺,但本质根本不会变,最多显得像无法捕捉的冷雾。
谢和璧出现在苏胭面前,他身材很好,雪衫穿在他身上清疏如皎月,该精劲有力的地方又精劲有力,不像柔弱的法修,一见即知是剑修。
“你在等人?”谢和璧问。
苏胭道:“嗯。”
她瞥了眼谢和璧,不是魔伪装的。
谢和璧更加深了心中猜测,他彬彬有礼道:“我是谢和璧,可以坐下吗?”
原本,是不能坐的,毕竟苏胭要等着杀千色。但如果是谢和璧,苏胭想问问他成为剑主的过程。她想成为刀皇,也不用他说得太详细,只消几句话即可。
苏胭道:“请坐。”
果然等的是他。
谢和璧坐下,见桌面空空荡荡:“拿一些酒菜来,你可有什么偏好?”
苏胭:??
常听说世家子弟一掷千金,今天看来果然如此,蹭个座是要请她吃饭的意思?
苏胭果决道:“没有。”
她喜欢贵的,但别人请吃饭就怎么都好,端一盆蚯蚓来只要免费,她都觉得蛋白质含量丰富。
谢和璧在食单上轻点几下,既不知口味,就各色菜系均来一些,小二眉开眼笑的拿着食单下去。
就在苏胭琢磨着怎么问这位矜贵冷漠的贵公子问题时,谢和璧忽然道:“你认为婚典何时操办合适?”
苏胭:???她想问认错人了吧。
苏胭不可谓不惊讶,断情绝欲之名响彻修真界的剑主忽然在她面前来一句操办婚典,任谁来了也得把下巴惊掉。
苏胭顺手捋了捋头发压压惊,就是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动作,却让谢和璧双眸暗了暗。
初见他就知道,他对这名女修有一种近乎迷恋到极点的想法,连她的长发,都令他目眩。
谢和璧身为剑主,剑为万兵之君,主凌厉杀伐,自然没有谦让的美德。
他更没有那种明知此人为自己所有、自己想要拥有,却要活生生推开的爱好。
谢和璧此时将苏胭视为情感的不可控,只想迅速拥有。恰好,她心悦他。他本身不愿成婚,也能确认成婚后只她一人,不会拈花惹草,他便再认真重复一遍:“初次见面,幸会。请问你认为婚典何时操办合适?”
苏胭:……她没听错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初次见面和婚典何时操办,能搭边儿?
苏胭深吸一口气,决定冷静,气坏身体没人替。她出一次刀可是要钱的,白出刀就相当于亏本,要和平。
苏胭劝完自己,捋捋来龙去脉,觉得很有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苏胭道:“其实我想等的人不是你。”
谢和璧乍然抬眸,君子重器,不发则已。如今他心中的隐秘已经说与她听,谢和璧就绝不会再收回。
他如高山清涧,空谷幽兰的脸初露锐意:“不会有旁人,你办婚典的对象只能是我。”
0JBK,苏胭终于懂了,原来是变态。
还想玩儿巧取豪夺?
苏门主这辈子雁过拔毛,从未被怼脸调戏过,迥异特殊的遭遇令她恼羞成怒怒火中烧。
她微笑,眉眼如仙,火山喷发的前奏:“死流氓,办你爹的坟!”
小二端着菜正要上前,听到这话手一抖,被变化惊得忘了反应。怎、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谢和璧同样稍一愣,诡异的是,他并不生气。
苏胭此时横刀直劈,一招飞鸿起,轻身如燕砍向谢和璧,谢和璧轻一侧身,魔刀刀意汹汹,擦着谢和璧的脖子而过,仅差之毫厘。
对苏胭这等修为的人来说,差之毫厘也就是失之千里,她看向错开的刀锋,意思面前这个变态,还真有可能是谢和璧本尊?
真是人不可貌相,狗不可打量。
谢和璧以躲为主,倒也不显狼狈,和苏胭一攻一守,如白鹤双飞,杀机尽在蹁跹衣角之下:“也许我们之间有误会?”他并不想和她动手。
“误会?”苏胭也希望是个误会,她道:“你刚才想和我办婚典,是认错人的误会?”
“……不。”谢和璧沉默须臾,直白否认。
那不就结了?死变态,苏胭看出此人修为很高,没有杀心,正因如此,她才要逼得他出剑。
试问,同修兵器者,谁能拒绝一个剑主当试炼石呢?正好抵他的调戏。
苏胭霎时知晓自己应如何做,刀意如弑杀血海,往谢和璧的剑涌去。神兵自有骄傲,剑主的剑,不会被挑衅到家门口还只敢做缩头乌龟吧?
剑身在剑鞘中嗡鸣,谢和璧仍未拔剑,只被逼得后退。
在苏胭铺天盖地的魔刀煞气下,天香楼忽然冒出一股腐烂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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