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谢和璧已实握住五行彩绦,纷繁彩影淡淡洒在他的手上,屋中寒冰灵力脉脉。烛光在冰雾中跳舞,闪烁的光斑渡在他无瑕的脸上。

    他不露一点声色:“既然苏姑娘初次赠我便选择此物,正说明此物同我有缘,不必再换。”

    苏胭见他说出这个理由,便成人之美。各修士所修道统不同,有的修士逆天而为,有的修士顺天而行,一旦涉及因果缘法,若一方在意,另一方都不会再置喙。

    苏胭朝他颔首:“既然如此,它就是你的了。”

    屋内烛火燃尽半根,烛泪堆积,月上中天时过半夜。苏胭今日诛掏心魔、斗狐妖、炼化雾影草毒,又和剑主进行了一场亲切的交流,现在她困意袭来,眼睫轻眨,唰地把魔刀插回刀鞘。

    她朝谢和璧挥手:“今夜叨扰了,再会。”

    谢和璧清寒端方,神色高致,不辨心思:“苏姑娘,再会。”

    好似是一场圆满的会晤,除开苏胭彻底转身后,谢和璧幽深的目光一直锁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抬起手,指腹在苏胭刚才刀尖所触的喉结处微微一碰,上边残留着属于苏胭刀锋的魔煞气息,火灵力炙热发烫,灼下一点浮泛的红意,不疼,但是缠绵着热意。

    谢和璧指尖压在上面,目光定在苏胭身上。

    苏胭若有所觉,跨出房门的刹那,回眸警惕一望。

    谢和璧的目光清微淡远,如再正常不过的送别那般,他本人也保持距离,没有一点僭越:“苏姑娘,可还有事?

    苏胭没捕捉到刚才被人注视的目光,把疑惑压回眼底:“没有,谢道友好好休息。”

    “多谢,苏姑娘也是。”

    缥碧的裙摆翩跹出浪花般的弧度,苏胭不劳谢和璧动手,出门之时关上房门。

    同时,在房门关上的刹那,苏胭看到谢和璧一直紧握着五行彩绦,自从自己回望他后,他就一直深深看着这条再普通不过的五行彩绦,手指在上面轻抚。

    五行彩绦虽能抵御五行灵力,加了头发还能抵御一些邪法,这个法宝是典型的样样都有、却样样粗通不精,只能算二流法宝。

    谢和璧……看得还挺专注?苏胭刚压下去的疑惑和奇怪,又浮了些起来,但鉴于谢和璧刚解释完,这次总算不太多。谢和璧说他喜欢那个法宝,许是眼缘也说不定?

    奇怪的爱好,苏胭赶紧离开这儿。

    见苏胭平安出来,苕月门弟子们脸上浮现出喜色:“门主!”

    魏紫雪因着也是女修,上前拉着苏胭仔细察看她可否有事,见苏胭完好无损,魏紫雪又淡然下来,静静站在一旁。

    苏胭安抚她们:“我没事。”

    谢琅见她心情还不错,笑问:“刚才苏门主和族兄谈得可愉快?”事实上,虽然刚才并无灵力外泄,但他们都从窗影上看见两人交错在一处,不知是否在斗法。

    一瞬间之后,冰雾弥漫,凛冽地隔绝打量。

    当时,苕月门弟子们气息陡然变化,不说阴沉沉的鬼修,就连总是之乎者也的儒修也冷了脸色。

    苕月门道统多样,门下弟子个个法门不一,而且他们中的儒修、鬼修、乐修等,都不是修真界大流,越奇诡的修士斗起法来越难缠,哪怕谢琅是金丹,当时也感受到莫大压力。

    苏胭同样无意与谢家交恶,拉拢不成仁义在,她对谢琅道:“还不错,之后若我们有幸进万道仙府,和谢道友也算半个同门。”

    谢琅眼神一闪,这是在说苕月门和谢家,只有万道仙府这一层关系在,族兄亲自拉拢也会失败?

    谢琅虽遗憾,也真心又客套道:“苏门主这一门英杰,无论什么时候去万道仙府,仙府都不会把英杰拒之于门外。”

    他问:“刚才苏门主和族兄……”谢琅知道拉拢失败,倒也好奇刚才那一瞬间的二人交错。

    打起来了?那这动静未免太小。

    苏胭倒也不太好意思说刚才自己是不堪被觊觎,提刀差点砍了谢家剑主。

    她沉着道:“我刚才和谢道友进行了一些肢体上的纠缠和言语上较为亲切的沟通。”

    肢体纠缠,指的是用刀砍。

    言语沟通,指的是那句你是真找揍啊。

    谢琅脸色却大变,肢、肢体纠缠,难怪结束这么快,不对,结束这么快?

    他脸色不断变幻,精彩纷呈,苏胭拍拍他的肩膀:“谢道友,我指的是切磋和论道。”

    “哦——”谢琅一拍脑袋,连忙心虚地说了好几个哦,干笑道:“哈哈哈,我的意思就是切磋和论道,还能有什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七个干笑。

    苏胭意味深长道:“谢道友,下次买点去污粉,清心寡欲有助修道。”

    说完,也不管谢琅听不听得懂什么是去污粉,径直回了房间。苕月门弟子们也进了左右房间休息。

    修士可以一直修炼、不休息,但除开闭关冲击境界时,大多数修士都不会长久如此选择。日升而起、月落而眠,是整个寰宇运行的规律。修士们悟道,道从天地而来,若完全脱离开这一点,悟道,就是悟空中楼阁之道。

    西风残照,飞舟在浩瀚银河飞驶。流淌的幽幽星河光点闪烁,如天上宫阙。

    月落、日升。

    苏胭起床,照常修炼之后,整理好服饰,把青色法袍宽广的袖子一绑,佩好魔刀,精神抖擞出门。

    她左边的房间传来男子诵念之声,慷慨激昂:“君之视臣为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儒修陆明,是个真正的儒者,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并非如今修真界的一些酸儒。

    他诵着诵着,再左边的房间传来悲怆高昂的唢呐声,闻之令人落泪。陆明停顿一会儿,捂住耳朵,但唢呐的穿透声太厉害。

    陆明深吸几口气,推开门:“魏、紫、雪。”

    魏紫雪摆弄着自己的唢呐:“二师兄,你怎么不念了?”魏紫雪行三,是苕月门三师姐。

    陆明儒雅的方巾被风吹得动了动:“我怎么念?我在诵读孟圣定国之经,你在吹死乐。”陆明还以为今天有席吃呢。

    儒修以琴为正乐,陆明颇通乐理。魏紫雪道:“哦,我最近在研究新乐理,你也吵到我了。”

    两人一个晨起诵念,一个晨起学乐,又都感情充沛,积怨已久。

    魏紫雪和陆明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冒出了火。

    苕月门其余弟子闻风赶来劝架:“算了算了,各让一步。”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算了算了。” “下次设一个隔音咒。”

    苏胭也过来,身为门主,调解弟子们的矛盾也是分内之事。

    她理清楚来龙去脉后,劝道:“你这样想,你的那个君王这么混账,三师姐在给他奏乐出殡,你们殊途同归。”

    陆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门主,我不提倡推翻君王,我道认为君主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身为万兵之胆、爱好砍翻一切的刀修苏胭沉默须臾:“……道统之别。”

    她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这种君主活着真浪费粮食,不如把他吃的粮食拿给我卖。”

    众人:…醒醒,那是皇粮。

    苕月门经常出现道见不一致的情况,很快就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

    苕月门和黑刀门联合去飞舟前后巡视,规避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们轮流换岗,说巧也巧,当苏胭和黑玄一道巡视、凌空飞在飞舟之外时,谢和璧刚好走到靠近船舷的地方。

    “苏姑娘,好巧。”他旋即看向苏胭旁边的黑玄,因为不知道名字,所以点头致意。

    黑玄也点点头,两人都没什么搭话的意思。

    谢和璧眼中本映着白云悠悠,看见苏胭后,寒波澹澹的目里白云虚化,苏胭的轮廓无比清晰起来。

    苏胭看了看人迹罕至的船舷边,心里不大觉得巧。

    谢和璧不常出门如今已是共识,一下出门刚好就在这里碰上。苏胭飘在空中,衣角被风舞得翻飞,太早了,她还有些困意,眼睫一眨:“好巧,谢道友,来这里散心?”

    谢和璧从容解释:“我喜欢清净。”

    苏胭奔波在云层中,风吹起清寒目中的波纹,谢和璧道,“苏姑娘昨夜睡得晚,今日这么早起来,可休息够了?”

    谢和璧本冷淡的声音再度放缓,像一首悠扬醉人的乐曲,低冷,却不冻人,似乎怕惊扰月亮。

    苏胭稍稍一顿,她刚才有瞬间困意,仅仅是眼睫轻眨,比沙子进眼还要微渺,谢和璧就能发现?

    虽然他昨夜说了一个理由,但还是细致得令人觉得有问题。

    她正要警觉说话,船舷另一边忽然响起:“剑主!”

    苏胭望过去,来者是两名结晶中期的修士,一男一女,身上缠绕着精纯的木灵力和风灵力,一人腰间佩剑宽且重。另一人轻且薄。

    看来一个修的是巨木重剑,一个修的是轻灵风剑。

    这两人修为都不错,还是散修,前途无量。苏胭道:“谢道友近来是为谢家之事奔波?如今佳才已来,我就不打扰谢道友了。”

    谢和璧不能说什么,一说就是和昨夜之话有了冲突。

    他仍然平静如月光,萧飒且冷淡,朝苏胭点头致意后,迎接两位热情的修士。

    两位修士是为问道而来,若是平日,他们并不敢如此大胆。但昨夜听过谢和璧讲道,这位高不可攀的剑主好似和他们拉近了一些距离。

    何况,谁不想认识他呢?

    苏胭和黑玄飞去其余地方巡视,最后望了这儿一眼,谢和璧被簇拥在两人中间,清冷和缓地徐徐说着什么。但他大部分时候是聆听,偶尔微微点头认可,别人就兴奋得面色通红。

    苏胭和黑玄飞走。

    直到苏胭的身影看不见,谢和璧才疏离有礼道:“二位见解独到,如蒙不弃,二位到万道仙府后可以去寻此人。”

    他拿出两张布满冷香的信,然后长睫一敛,按了按眉心。逐客之意。

    那两名修士虽不舍,也识趣退下。

    谢和璧朝自己屋内走,放出虚空兽隔绝别人的目光,哪儿有一点散心之意?

    苏胭忽然带着魔刀从云层上落下来,发丝飞舞,她刚巡视完半圈,见状:“嗯?”怎么不继续招揽英才了?

    她满眼都是狐疑,谢和璧神意自若凝望着她:“苏姑娘,也许你能理解,长久和人论道会导致些微疲惫。”

    是吗?九转元婴,现任金丹,体力如此不济?

    苏胭无法忽视他种种细微处无法忽视的疑点:“这样说来,谢道友很快嘛。”

    哪知,谢和璧本就对她感觉不同,陷入迷恋,平时还好,苏胭这句微有暗示的话一出,谢和璧长久压抑的内心波澜渐起,清疏的目光褪去雅致,他看似无欲无求,眼中却浮上深沉翻涌的浪涛。

    他深深凝望苏胭,目中再无其他。

    那目光似乎要把苏胭拉入和他一起的深沼。

    只是说了一句话,压根没想到区区一句话就能这么发展的苏胭:???

    他到底想成了什么?

    若是想差,他直接拔剑刺过来,也比这个反应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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