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机关室内,灯光晦暗,魔刀偶尔反射出迫人的寒光。
危无忧啧了一声:“拿不出机关材料,想靠修为碾压这群机关傀儡?”他翘起嘴角, “痴人说梦。”
“就这还想成为机关室相?”危无忧一脸轻蔑之色。
魏紫雪沉下脸来, 如今金原晕倒、陆明肋骨都断了, 她身为苕月门三师姐, 冷笑一声:“一个丝毫不懂机关术的人居然也敢大放厥词?道友的自信令我等望尘莫及。”
危无忧向来受人尊敬, 哪里被人这样讽刺过?
他脸色大变,身子坐直,一手按在巨剑上。魏紫雪不甘示弱,照样拿手做抚琴之势。
谢和璧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秋水般的目光扫过二人, 溯兰真君道:“你们两人还想动手不成?看考核就看考核, 火气别那么冲。”
溯兰真君忽而呀了一声:“她在拆机关傀儡!”
机关室内,苏胭利用地势、奇门同这群机关傀儡周旋,她一腿高抬, 抵在铜黄机关傀儡的脖子上,左右手飞速拆解着另一只机关傀儡,双目黝黑如宝石。
“你的手太长了, 可以砍掉一截。”
“眼睛?居然这么大?你守的方位并不需要眼睛。”
她迅速拆分完两个机关傀儡的零件,如鱼跃龙门在空中一旋,再把魔爪伸向其余机关傀儡。
这样一改造,那一群威武不凡的机关傀儡,全成了身残志坚的励志“人士”, 不是少了这个零件, 就是缺胳膊少腿。但它们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忘尘真君活的岁月太长, 有幸同那位机关室相接触过,现下他神色不自觉凝重,一眼不眨看着苏胭的动作。
“她是想从原本的机关傀儡身上省出机关材料,制造一个新的傀儡补全机关阵。”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造这么多机关傀儡?这个工程量可谓是浩大,她的想法也太大胆了些。
谢和璧一言不发看向机关室,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因为苏胭此时用到的不只机关阵法,更有拳脚功夫。她对机关傀儡用的招式也熟稔于心,才能做到不影响机关傀儡的进攻。
只有危无忧脸色难看,他刚被魏紫雪呛了几声,如今见苏胭真有几把刷子,反而刺心。
“别哗众取宠,浪费材料才好。”危无忧冷冷道,万道仙府的机关师都做不到,小小南宁州的门派可以?别开玩笑了。
忘尘真君一贯对弟子放养,危无忧这样的话,他左耳听过、右耳就忘记了。
倒是刚才还看苏胭不顺眼的溯兰真君不悦:“无忧,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看看遗光在做什么,绍府他们在做什么,而你又在做什么?”溯兰真君是名严师,粉脸寒霜,“不思进取,你真以为谁都能见到机关阵?如今难得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不强记下一些面对机关阵该如何做的办法,将来到了险要关头,你当如何?”
危无忧脸色一阵青白,本不忿,却见谢和璧等人根本不朝他看过来,都看着机关室。
聚集于临风阁的人都是剑院的考官,自然心定神闲,哪怕危无忧闹得这么难看,他们也没有给眼神的兴趣。
危无忧紧紧攥住拳,对溯兰真君认错:“真君教训的是。”
但他的目光却彻底阴冷下来。
此时的机关室内,苏胭终于制造好一个粗制滥造、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的机关傀儡。
她刚把傀儡放到地上,咔嚓一声,傀儡全身因为少了几个零件,发出行将就木的声音。
它颤颤巍巍走出一步,仿佛有十息之久。
众人:……
这个机关傀儡,真能补全阵法?
苏胭半点没慌,再检查检查零件,没问题。只是缺了几个保持稳定的零件,但够撑到关闭这个阵法。
她捞起这个机关傀儡,放入阵眼之中。
登时,所有机关傀儡心脏处的位置连接成天上星斗的模样,白星金星青星异彩纷呈,连接成凶神白虎形状。
在外人看来,此时苏胭站在这个黑暗却萦绕彩星的室内,面无表情,仿佛在冥想。
实则她眼前自动出现两束光晕,一束在放置机关材料的锦盒上,另一束光晕处则出现一个浑身黑袍的老者。
“千年了,终于有人破解老夫的天罡十四阵。”他笼罩在大大的黑袍里,传出一句沙哑的声音。
苏胭问:“前辈是?”
“唐琛以。”黑袍老者道,“确切的说,我只是唐琛以的一念意识,在此只为等待有缘人。”
苏胭注意到,他说话越多,身形越飘渺,显然残念不支。
唐琛以回了一口气,方道:“老夫没有太多时间,一次将话说个明白:你破解老夫机关,现在可成为机关室相,享有机关室内的一切材料处置权,这是你其一的选择。”
“其二选择,老夫的机关术造化千里,却苦于无人可继承。你若是信得过老夫,就拜老夫为师,老夫将倾囊传授你所有绝学,但,机关室内的东西有好有坏,一些只会让机关术师走捷径的材料,在你学成之前,你都不许碰。”
苏胭的机关术其实很不错,不然也不会破解天罡十四机关阵。
但,她目中浮现刚才所见的彩星,那些彩星根本不是灵光,而是以机关术制成的天上星辰。正因这些星辰之力,唐琛以的意念才得以不散。
她正要选二,唐琛以道:“别急着答应,要拜老夫为师,还得替老夫报仇!”
“谁?”
他语气顿时激动起来:“青凤门的苏一诺,他夺老夫妻子百余载,设计害老夫身死,此仇上达日月,下落黄泉,永不可散!”
又是青凤门?
姓苏?
苏胭试图把已知信息联系在一起,唐琛以误以为她不愿:“你不敢?还是说你不信老夫?青凤门,如今它们在正道里有了一席之地,可太少人忘了,应该说青凤门刻意回避那段出身,青凤门不过只是当初叛出苕月门的一群叛徒组成罢了。”
苏胭:???
吃到自己门派的瓜了。
苏胭此时才颇有兴致,苏胭见惯生死,常年作为门主,更是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带动情绪。纵然唐琛以前面仇深似海,她也不敢轻易相信。
毕竟,修真界真真假假,连妖兽都会骗人,何况人呢?
唐琛以道:“苏一诺他表面是正道君子,实则只是一个叛徒,一个是觎我妻子的贼子。他先同我装兄弟交好,再下手杀我、夺妻……”
苏胭安抚道:“前辈节哀,天道轮回,自有因果。”
“所谓因果,不过是败者的借口,难道要等来日仇人晋升时被天雷所击,安慰自己这是天道因果加身?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不了,我徒弟可以替我报。你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并非老夫自夸,老夫称机关术师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苏胭道:“愿意。”
唐琛以微微欣慰,问道:“还没问你是谁?”
“苕月门门主,苏胭。”
唐琛以:……
冤种竟在自己身边。
唐琛以沉默一会儿,忽地哈哈大笑:“如此妙极!你我师徒二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你帮老夫,也算帮你自己!怪不得你身上魔气缠绕,老夫再告诉你一件事!”
苏胭听着唐琛以絮叨,心道,难怪他会被苏一诺所骗,他的性子爽利,竟似毫无心机。
唐琛以自动把苏胭划分到同仇敌忾的联盟,语气都亲近许多:“徒儿,你既是苕月门门主,姓苏,那你之所以魔气缠绕,是因修士有两极。一极为正、一极为魔,苏一诺为了救一名婴孩,拿走了你的正极。”
他瞧了苏胭一眼:“若非你因缘际会,修这样一柄魔气缠绕的刀,你此生修道必无大成。”
“饶是如此,你将来突破金丹境时,若只有魔极,没有正极,你也极容易走火入魔。”他既可惜又喟叹道,“这是我当初从尘世镜里所窥到的,我本以为,苏一诺最大的秘密是对我妻子的觊觎,没想到竟是此。”
其实苏胭感受不到缺失正极的弊端。
她修魔刀,而她的修习速度,哪怕在苕月门也最快。
但她的确缺失正极,典籍中也记载,缺失正极的修士念力不稳,极容易心神恍惚堕魔,这些症状她都没有。
正极,她可以没有,但不能接受被人所抢,又没给她钱。
唐琛以千年没同人说话,现在絮絮叨叨:“你怎么不回复?难道苏一诺是你亲叔叔,你下不了手杀他?”
苏胭:……她居然有这么一个不负债的、恶贯满盈的叔叔?
她平复了一下今日冷不丁被透露那么多信息的心:“人怎么会和畜生共情?又没给我加钱。”
唐琛以满意点头,很快让苏胭行了拜师礼。
他留下一个古朴的漆黑手镯,残念钻入其中温养:“徒儿,为师定要留着这点意识见苏一诺身死!机关典籍和为师的笔记都在这里边,你自己看,实在不懂的再叫为师。”
“对了,刚才你补的那只机关傀儡结构太不稳定,自己重新看结构篇。”
苏胭道:“没有不稳定。”
她摊开手,两眼自动变为灵石的形状:“因为师尊你的机关材料太值钱了,我觉得一次用完很浪费,天罡十四阵我现在不能启用,就现在这样只用一次就好。”
唐琛以浑身的烟更淡了,连做机关傀儡都不舍得花钱的机关术师,真的能为他报仇吗?
他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本想再说什么,但这缕残念已无法再支撑,只能归入玄空镯。
随着唐琛以离开,这处空间也如烟雾一般散去。
苏胭并不担心将来和苏一诺对上。青凤门、苕月门背景如此复杂,将来定会再起龃龉。她只是隐约记得,在书中,男主闻人侯,就是苏一诺从小养到大的徒弟。
所以她的正极,在闻人侯身上?
苏胭睁开眼,就见到一双清寒流逸、光芒璀璨的眼睛,是谢和璧。
“你醒了?”
“我现在是机关室相,所以这里的材料都该被我拥有。”苏胭和他同时出声。
苏胭握住手心的材料,心道大意了。她修习机关术时,拆过存英阁内的法阵,被风堂主念叨太多次,现在她每次抠走什么机关材料,都会先给自己找理由。
谢和璧不动声色、却无比自然道:“自然,那些都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
苏胭点点头,明晰她的是她的后,她心情不错,出去谈机关室相的事情。
谢和璧落后她半步,把这机关室内关于意念的残迹完全抹除,什么也没提。
外间。
魏紫雪飞奔过来拉着苏胭:“门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她朝危无忧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人自诩精英弟子,却也是坐井观天、贻笑大方。”
危无忧气得就想发作,但现在苏胭是机关室相,按照万道仙府的规矩,在临风阁内各室相享有大权。危无忧冷哼一声,室相?区区结晶境,等坐得稳位置再说!
忘尘真君道:“恭喜苏小友。”
苏胭是一门之主,如今又成为机关室相,忘尘真君干脆以小友称呼她。
他道:“既然苏小友已是室相之一,临风阁如何修缮,苏小友说了算,但最后总要修缮完成,苏小友认为呢?”
“自然。”苏胭一口答应。
忘尘真君又道:“苏小友不忙,既为室相,就是万道仙府之人,苏小友需换一身装束。”
谁带她去呢?
忘尘真君环顾四周,第一个略过的就是谢和璧,他不认为谢和璧会做这样的事。其余几名弟子,无忧肯定不行,要找个愿意而且细心的。
谢和璧白衣临风,敛眸道:“真君,我身上衣服脏了。我带她去。”
谢和璧身上衣服的确不干净,因为在刚才,他被苏胭踹了一脚。
但是,特意没用拂尘咒、等到现在、平静无波的他就很可疑了,仿佛像是知道苏胭一定会通过考核,更换衣服,借此一起去一样。
忘尘真君全没朝此处想,他只以为谢和璧不想再在纷扰的场合待,需要去透透气。
忘尘真君道:“好。但别忘了待会儿回来,一会儿你要确定这次剑道考核的内容,用纯剑法和无忧比一场。”
苏胭见到是谢和璧跟来,眼皮跳了跳。
但看了看奇形怪状、宛如经典款反派弱智发言、刺激别人打脸的危无忧,她居然发现,谢和璧宛如矮个里拔高个,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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