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叶抬起头, 看见布满水垢的天花板上,黏着几根黑色的头发。
刚才滴在她脚尖的水滴,正从这些头发上流淌而下。
当白秋叶低头的时候, 就看见浴室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里,站着一个垂着头的女人。
她出现得悄无声息,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个地方。
热水从头顶的喷头冲下来, 她的头发搭在整张脸前。她不停的用手去梳理自己的头发,然而随着她梳理的动作,从她头发上滴落的水变成了红色。
白秋叶透过水雾看见,她头发撩起之后,太阳穴的位置, 有一个腐烂的小洞,看起来和一枚子弹的直径差不多大。
白秋叶想起这场戏开始之前, 场务告诉她, 那部恐怖片的庆功宴上,其中一个配角被另外一个配角的□□击中, 当场死亡。
那个配角当时被击中的地方, 恰巧就是头部。
哭声再次响起,那个女人一边洗一边哭起来。
“呜呜……怎么洗不干净……怎么一直有血……”
她说着手指摸到了那个腐烂的地方,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指从太阳穴的小洞中塞了进去。
“呜呜……好痛……怎么这么痛……怎么洗不干净……”
她越哭越厉害, 手上的动作也一刻不停, 竟然转动起来。
紧接着她的手指从太阳穴里抽出来, 指甲盖里多了一些黄色和黑红色的脏污。
看见这一幕, 白秋叶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那个女人仿佛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伸手将面前出水的喷头关掉, 缓缓抬起头, 眼睛从发缝中看向白秋叶。
“我洗不干净……你来帮我洗……你来帮我洗!!!”
她的脸突然变了个模样, 之前看上去还像个人样,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整张脸突然像是融化的蜡像,下半张脸逐渐拉长。
“你来帮我洗……你来……”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白秋叶走了一步,伸出两只手,长长的手指抓向白秋叶。
白秋叶目睹她变脸的整个过程,心脏差点骤停。
然而,为了符合打手的人设,她脸上露出邪魅一笑。
“好啊,你过来我帮你洗。”
女鬼:“……”
突然有点怪怪的。
虽然白秋叶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但女鬼非常敬业的继续将剧情进展下去。
她朝着白秋叶走过来,白秋叶看见她的身体从隔间里露出来,脑袋以下的位置竟然出现了高程度的腐烂。
白秋叶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带着洗发水的香气扑面而来。
“帮我洗……帮我把血洗干净……”
白秋叶:“……”
臣妾做不到啊!!!
然而她刚才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
覆水难收。
白秋叶硬着头皮,将柴刀在虚空中挥舞了两下。
“哈,让老子先给你削个头发。”
女鬼看着她的柴刀,迟疑了两秒。
然而女鬼眼尖发现,白秋叶虽然嘴上喊得厉害,但是她的身体在发抖。
女鬼重获自信,一顿蛇皮走位,朝着白秋叶冲了过去。
白秋叶心中一横,决定先虚张声势地在空中舞两下。
这两下肯定没办法砍中女鬼,但帮女鬼削个呆毛应该没有问题。
她便可以趁此机会,按照之前的计划夺门而逃。一举冲上三楼,告诉其他人二楼有个女鬼,以增加自己在这部电影中的重要性。
说是迟那是快,女鬼扑过来的瞬间,白秋叶手中柴刀一挥。
咔吧!
女鬼在原地顿住了。
白秋叶心中大震。
刚才这个女鬼过来的瞬间,她会挥出一刀。
然而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切到,刀刃仿佛和空气打了个招呼,无事发生。
说明刚才她根本没有砍到女鬼。
女鬼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躲过了她的攻击。
白秋叶大为震撼。
原来二十级的鬼物,竟然这般牛逼。
好在她刚才那一砍,让女鬼暂时停止了动作。
电光火石间,白秋叶按照她之前的计划,猛地转身冲向浴室门旁。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那张贴了清心明目的符纸按在门上。
这是她为了预防鬼打墙,提前准备好的杀招。
门不负期待的开了,白秋叶头也不敢回,照着计划冲出浴室,冲向了三楼。
浴室中,那个女鬼终于动了动。
只是她移动的,只有脑袋。
只见她的头,顺着脖子上光滑的切面,缓缓滑落。
那一刀太快了,以至于她的脑袋和身体还紧紧的连在一起,直到空气作用将它们分开。
三楼,夏子濯正和曾闲情在走廊上相互推搡。
饰演疯子的丁岩坐在地板上,时不时发出哈哈的傻笑声。
饰演女一号的谢岭月和饰演女二号的谭梦樱站在一旁,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
夏子濯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你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丢脸?大半夜不睡觉竟然跑到这个疯子房间里去了。”
曾闲情双手叉腰,看上去非常暴躁:“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好啊!你的翅膀长硬了!现在开始不关我的事了!”夏子濯义愤填膺地说,“那你有本事当初不要跟我结婚啊!”
“夏叔,别生气了,婶子她不是故意的。”苏云在一旁劝道,“那天我跟她反应过这个疯子晚上总会在楼上哭哭闹闹,婶子肯定是因为我的话,才去看看疯子究竟在楼上干嘛。”
夏子濯闻言,情绪平复下来:“是这样吗……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每次问她都支支吾吾的?!”
旁边的谢岭月和谭梦樱没出声,剧本里这一段没有她们俩的台词。
这一段剧情是原本分开的三方人终于在一处碰面。
谢岭月一个人跑走之后,在楼上的一间房间中,又撞了一次鬼。按照剧本里的剧情,这只鬼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剧情中,她完全忘记了之前信誓旦旦要将鬼带去给苏云和谭梦樱看的事,惊慌失措地想要下楼。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来自于阁楼。
阁楼里住着由丁岩饰演的疯子。
叫声是疯子发出来的,因为饰演房东老婆的曾闲情进入了疯子的住处,刺激了疯子,让他发出狂叫。
谢岭月饰演的女一号大着胆子上了阁楼,发现疯子将房东老婆摁在地板上。
正在这时,房东从她身后冲进了房间,将地板上的两个人拽开。
接下来,房东和房东老婆开始互相咒骂,谢岭月在一旁劝架。
疯子却事不关己地冲出了阁楼,想要往楼下跑。
他正好被循着惨叫声上楼的苏云和谭梦樱发现,阻止了他的去路。
除了两个龙套之外,所有的角色都汇集在了三楼的楼梯处。
等夏子濯和曾闲情争吵完,接下来他们就将进入即兴表演时间。
正在这时,他们突然听见了楼下传来砰砰砰的跑步声。
他们转头往楼下看去,发现上来的人竟然是白秋叶。
与此同时,夏子濯和曾闲情也说完了房东和房东老婆的最后一句台词。
现在大家都已经进入了即兴表演阶段,做除剧本以外的举动不会影响到自己或者其他人。
但是即使在即兴表演时间,他们所展现的行为,也必须符合这个人设。
比如饰演疯子的丁岩,在即兴表演阶段,也必须继续维持着疯子的状态。
即便他想要向其他人传达某种信息,他也需要以疯疯癫癫的方式告诉他们。
所以,白秋叶不能走上去直接告诉他们二楼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她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在电影中和其他人都彼此陌生,除了房东以外,就只有苏云见过她。
而且她是为了追杀苏云才来到这栋洋楼,所以白秋叶必须要表现出打手的性格和目的。
在这部电影中第一次和苏云见面的场景,一定不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过去。
想到这里,白秋叶一个健步上前,抬手就给苏云脸上来了一拳。
她这拳控制过力道,但是苏云还是被她一拳打懵。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震惊,虽然是他们自然的反应,但非常完美的承接了这一段突发剧情。
众人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白秋叶这是在演戏。
白秋叶凶狠地说:“苏云,你逃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给找到了。你这个十恶不赦的诈骗犯!”
拥有丰富表演经验的谭梦樱反应最快,立马接了一句:“什么……苏云你竟然是──诈骗犯!”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为了展现演技,纷纷临场发挥起来。
只是他们的表演,没有谭梦樱看上去那么自然。
苏云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降临。
“我老白虽然是个粗鲁之人,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绝对不会去欺骗任何一个女孩。”白秋叶咬牙切齿地说,“但是你,你竟然欺骗了小花、小兰、小萝,你害得她们好苦!!!”
苏云差点被口老血喷出胸腔。
他怎么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渣男人设。
他们每个人都互相看过剧本。
没有哪一个人的剧本中,写过这种桥段。
这只可能是白秋叶瞎编的。
苏云迅速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欺骗了她们?”
“哈?你还在狡辩!”白秋叶举起拳头,“今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向小花、小兰,小萝赔罪!”
苏云很想躲开,然而他饰演的男主角是一个智商极高,但武力值极低的废柴弱鸡。
按照人设上的逻辑,白秋叶这个打手想要打他,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苏云又挨了两拳,虽然不太疼,但是让他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极其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上赶着邀请白秋叶进入副本。
谢岭月见状,在旁边勾起了一个冷笑。
她本来就饰演一个性格傲慢泼辣的大小姐,刚才还和苏云闹得不愉快,有这种反应是符合她人设的。
白秋叶终于停下来,目光在周围其他几人身上扫过。
白秋叶问:“你们,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谭梦樱用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我们才应该问你,你是谁?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夏子濯见状,觉得自己不能不出出面说话了。
他咳嗽了一声:“这是我的新房客,会在这儿小住几天。”
白秋叶鼻孔朝天,听到夏子濯的话后,才正眼看向其他人。
“我来这里是讨债和追查秘密的。”白秋叶说,“谁敢阻拦我,我就杀了谁。”
讨债是剧本里写得很清楚的目的。
但追查秘密是她瞎编的。
她之所以要无中生有这些剧情,是因为她这个角色,目前是一个负面形象。
这种角色在电影中一般活不了多久。所以她要给自己的角色增添正面的光环。
而且她现在的角色太过单薄,完全依靠于苏云,没有自己的故事。
所以她还需要做一个人物故事的延长线,留下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谜题。
这样一来,即使王导演不愿意让她在下一个剧本中担任龙套以外的角色,也不得不给她加戏。
在同一时间,坐在监控器前的王导演已经捏爆了三罐饮料。
按照他的剧本,苏云这个诈骗犯的身份需要在故事的末尾,作为整部电影的高潮揭晓。
结果白秋叶一出来,就直接宣布了苏云的身份。
这样一来,苏云这个角色的神秘感大打折扣,而且还背上了一层道德的枷锁。
这样的角色,如果在后续的剧情中继续作为主角,一定会让观众发出抗议的声音。
而且白秋叶的做法完全符合人设,他压根都挑不出错来。
特别是龙套本身的人设就非常单薄,在这种基础上增增补补,也不会出现违背逻辑的问题。
想要利用NG把白秋叶从演员中除名,他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但白秋叶的做法让他非常痛苦,白秋叶不仅导致苏云的故事线需要修改,她还无中生有了一些龙套的剧情,需要后续的拍摄补完。
所以现在他不能按照龙套的方式,直接在剧本中给白秋叶定下剧情杀。
王导演瞪得像金鱼,但他们的拍摄模式都是出于他的决定。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每一场结束后,根据故事的发展,给后续的剧情创作的剧本。
片场内,白秋叶继续对其他人说:“你们之前去过二楼的浴室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白秋叶说:“那个浴室里有不好的东西,你们全部跟老子一起下去。”
众人都愣了。
二楼浴室方向,就是鬼哭声传来的地方。
他们本就避之不及,白秋叶还非得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让他们一起去。
又不是手拉手集体上厕所的小学生。
一时间除了白秋叶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想答应她。
白秋叶拿出柴刀,在栏杆上敲了一下,凶神恶煞地说:“你们到底去不去?!”
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在楼道中响起,穿透了众人的耳膜。
大家都吓了一跳。
饰演房东的夏子濯说:“去去去,好汉你不要发火。”
其余几人也同意了,就连刚才才被“打过”的苏云,也被谭梦樱从地上扶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白秋叶身后。
一口气带了六个人回二楼,白秋叶心中的石头稍微落下来了一些。
有七个人在,厕所里那只洗澡的鬼,再怎么也会收敛许多。
他们下楼之后,走道上异常安静。
曾闲情意识到什么,说:“之前的哭声呢?”
饰演疯子的丁岩嗡声嗡气地说:“阿巴阿巴,没有声音。”
白秋叶心中一凛。
对啊,她走的时候,那只鬼还在浴室里。
怎么就突然没有声音了。
七个人心思各异地来到浴室门口。
白秋叶看见浴室门和她走的时候一样,牢牢的关着。
其他人,身上有特殊道具的,已经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口袋中,全神贯注地等着白秋叶开门。
白秋叶暗骂一声。
这门她不想再开第二次,但是以她的人设 ,她一定会亲自将这门打开。
白秋叶心中嘀咕着,抬腿在门上踹了一脚。
砰的一声。
没有心理准备的众人吓得一抖,谢岭月和谭梦樱更是尖叫了一声。
大家敢怒不敢言,也没有时间去埋怨白秋叶,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浴室的地上。
顿时,所有人面色苍白。
地板上竟然有一大片黑色的头发,这些头发被水淹过,湿哒哒的缠在一起。
而在这些头发中间,躺着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
头发绕过缠绕在尸体上,仿佛给它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谢岭月大惊失色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秋叶也一脸懵逼。
刚才在浴室里洗澡的那只鬼呢。
怎么她没走多久就不见了。
而且这些头发中间躺着的这具尸体,又是属于谁的。
丁岩疯疯癫癫地走上前,蹲在白骨旁边,像是在打量一只猫一般,仔仔细细地将其看了一遍。
他再次站起来,一只手做刀的姿势,对着自己的脖子,做出切割的动作。
经过他的提示,众人绕到尸体后,发现尸体的脖子上面有一道整齐光滑的切面。
白秋叶比起刚才更加震惊。
她之前虚张声势对着女鬼砍了一刀。
那女鬼跟有影分身一般,她当时分明觉得自己没有砍到。
但现在看起来,她其实砍到了。
而且还砍得非常顺滑,比切黄油还顺滑,以至于她以为自己没有砍到。
她原本只想给女鬼削个呆毛,没想到把对方的头都给削了下来。
‘我居然这么轻松就杀掉了一只鬼?还是一只20级的鬼?’白秋叶心中暗想,‘这太不科学了,难道……’
白秋叶觉得有诈,这女鬼这么好解决,多半是为了引诱他们放松。
而且女鬼的脑袋不见了,说明她的脑袋才是本体,身体就是一具诱饵。
当他们失去警惕的时候,这具看上去毫无反抗能力的无头尸体,就会突然诈尸,把他们拉入地狱。
白秋叶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战,拨开围在尸体面前的其他人,走到那只尸体面前。
她掏出一把平安符,一张一张贴在尸体身上,一个缝隙都不留,比手机贴膜还仔细。
其他人:“????”
苏云震惊地看着她:“你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防,咳咳,符纸的?!”
他差点说漏了嘴,将绝对不会出现在剧情中的“防御物”说了出来。
白秋叶说:“我的养父是一个道士,我从小跟他学习驱鬼之术。”
“后来之所以成为了打手,是因为干这一行的,需要积攒煞气。”白秋叶眼神落于虚空中一点,仿佛在追忆曾经似地说,“我养父说,只要我煞气够重,一般的小鬼便奈何不了我。”
其他人听完她的话,同时冒出同一个想法──
你鬼扯吧!
白秋叶的剧本他们都看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脸谱炮灰角色。
哪里来的这么多背景故事,比起主角还要多了。
众人被她抢戏抢得无话可说,但因为还在拍摄中,不能谈论剧情以外的内容,只能默默承受。
监控器前的王导演已经捏坏了,第四只饮料罐。
白秋叶居然又开始加戏了。
而且这次加的设定,在其他故事中,至少得是个超强配角。
是那种绝对不会死在小事上的配角。
就算是死,影片中也会给足足够的笔墨,去给这个角色一个华丽退场。
王导演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他会如白秋叶所愿,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完美便当。
片场中,白秋叶往苏云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云被她看得浑身发寒:“你要干什么?”
白秋叶指着面前的尸体:“你,把它带到一楼去。”
苏云不可理喻地说:“你是不是疯了,让我捡这个?”
白秋叶说:“那我揍你一顿?”
苏云:“……”
他好恨这个剧情,好恨这个设定。
他为什么要当男主角!
苏云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张床单走回来。
他将这具没有头的尸体包在床单中,其他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碰到了尸体,染上晦气。
曾闲情不解地问白秋叶:“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秋叶说:“不把这东西挫骨扬灰,我没办法安心睡觉。”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她究竟是带入角色,还是真有这样的想法。
夏子濯咽了口唾沫:“那?”
几分钟之后,众人聚集在洋楼的门口。
门外还在飘雨,但是大部分都被洋楼楼顶上支出来的雨篷遮住。
他们站在门口,身上偶尔会有稀稀拉拉的雨点滴落。
门口堆积着许多老旧的家具,它们被重叠成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中间放着几床竹子编织的凉席,以及破烂的扫帚,藤条做的篮筐。
凡是能够助燃的东西,都被抱到了这里。
其中一张凉席中,裹着那具尸体。
众人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白秋叶点燃了一根火柴,将这根火柴抛到那堆易燃物中。
呛人的烟味腾腾升起,火势逐渐蔓延,开始烧灼起尸体的边角。
火光映照在众人脸上,不断跳跃的阴影,给他们的脸增添了几分阴森和诡异。
王导演将第五罐饮料砸向监控器。
他拍的是这八个人在这栋闹鬼的洋楼中苟延残喘,被鬼折磨到精神失控的故事。
而不是一群看上去像变态杀人狂的人,在洋楼门口毁尸灭迹!!!!
“白秋叶!”王导演咬牙切齿地看向监控器中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人。
火焰烧了一会儿,空气中逐渐出现了尸体燃烧后分泌油脂的味道。
众人关上了洋楼的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剧情。
他们看着白秋叶。
所有的节奏,好像都被打乱了。
这个故事的发展走向过于诡异,每个角色到目前为止,原本应该处于懵懵懂懂的阶段。
但是现在,他们竟然亲手处理了一只鬼。
这太不鬼片了!
夏子濯突然发现,他们原本应该有八个人,但是饰演另外一个配角的周洲舟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问道:“你们今天有没有看见周洲舟?”
夏子濯的角色是房东,由他问出这句话,是符合人设的。
苏云说:“我之前上楼的时候,看到他在一楼晃悠。”
这是他剧本中写过的信息。
拍摄的时候,他的确也看见了周洲舟出现在一楼。
不过,周洲舟很快就不见踪影。他也要和谢岭月演对手戏,便没有再继续关注。
“我们去看看。”夏子濯提议道。
他这句话并非是对剧情中的角色们说的,而是对在场的所有“演员”说的。
因为他们从即兴表演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足够长的时间。
但王导演并没有让他们停止表演,说明他们还没有演到王导演想要的那个点。
王导演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经历了刚才的事,大概也能猜出来了。
王导演给的剧本中,只有一幕戏的开端。
剧本之后的空白时间,才是这幕戏的精华。
如果按照时间节点计算,白秋叶所持有的炮灰剧本,剧情最短,空白时间最长。
她在空白时间内,很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当这件事情发生后,就到了其他角色的空白时间。
如果按照正常的走向,他们很可能会在这个空白时间里,发现白秋叶在空白时间中未知的结局。
从而引出下一幕戏的剧情。
然而白秋叶不按常理出牌,在空白时间里给自己加了不少戏。
所以他们现在,想要结束这一幕剧情,只需要去找另外一个拥有全剧组第二多空白时间的周洲舟。
大家都没有意见,由苏云带路,朝着周洲舟消失的方向走去。
白秋叶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的角色圆逻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山过了,没想到这座房子竟然藏着这么多秘密,看来我不得不出手了。”
其他人:“……”
你不要再给自己加戏了!!!
苏云走到周洲舟消失的地方停下来。
“我刚才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
白秋叶四处看了看,发现旁边有一扇门。
她手上拿了张符纸,按在门上往前一推,门嘎吱开了。
只见一条通向下方的楼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谢岭月朝夏子濯问:“这是什么地方?”
夏子濯的剧本里并没有写清楚这个信息。
好在他所拥有的房产,只有第二层第三层以及阁楼,不清楚第一层有什么东西,并不算脱离人设。
夏子濯摇了摇头说:“这层楼不归我,我也不清楚。”
旁边的曾闲情也摇了摇头。
她的剧本上,也没有关于一楼的信息。
苏云皱着眉头说:“刚才周洲舟就是在这里不见的。”
他们如果要去找周洲舟,恐怕也只能下楼。
有风从底下吹上来,一股极端潮湿的味道仿佛能腐蚀灵魂。
黑暗蔓延在阶梯上,如同可以传染的病毒,若是踏上一脚,便和吃人的沼泽一样,要将他们拉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众人在楼梯口磨蹭了一会儿。
“下去吧。”夏子濯咳嗽了一声。
“阿巴阿巴……回去……”饰演疯子的丁岩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曾闲情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去了?!”
丁岩装出一副痴傻的模样:“阿巴阿巴,阿巴阿巴睡觉,阿巴要睡觉。”
他不想再继续跟着其他人往下走。
他感受到楼梯下方强烈的危险。
原本被他嫌弃的疯子身份,此时竟然成了最好的利器。
他甚至可以不需要解释,就能从剧情中脱离。
找到周洲舟,他们就可以结束这一幕拍摄。
但去找周洲舟的人,可以没有他。
丁岩挣脱了曾闲情的手,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曾闲情看出他的意图,气得跺了跺脚。
“别管他。”夏子濯安慰道,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剧情,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还这么关心他,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曾闲情接了一句:“你再说一句?!”
其他人也顺着劝了几句架,他们再次回到了原点。
不能继续拖延了。
必须得下楼。
问题是,谁走前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白秋叶。
白秋叶:“???”
苏云说:“既然你从小跟着道士学过驱鬼,就你走前面吧。”
白秋叶忍着想要打他一拳的冲动。
好不容易才将这个打手的形象扳向正面,不能因为一时怒气,将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
白秋叶笑了笑说:“这种事情,当然是我这个专业的人来。”
她又强调了一次自己的重要性后,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只是老子不喜欢被人威胁,你听到了没?”
苏云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呆呆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谢岭月也暗自心惊。
白秋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是在演戏,这一切都是白秋叶刻意饰演出来的,也非常古怪。
白秋叶又不是表演专业,哪能演的这么惟妙惟肖。
其他人不知道白秋叶的性格,但是曾经住在白秋叶宿舍对面的她非常清楚。
她以前听白秋叶大致说过自己的家庭。
她的父母白手起家,和朋友一起做着小本生意,生意逐渐扩大,家里的条件殷实起来。
在白秋叶十五六岁的时候,她的未来就已经不愁吃喝。
所以可以说,白秋叶其实是一个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平日里的相处中,白秋叶对人直来直往,偶尔会有些小姐脾气。
从白秋叶曾经对苏云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但总体上,白秋叶看上去都是绝对的软妹一枚。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乖乖巧巧的软妹一枚。
怎么才过了半年,这枚软妹就进化成了狂暴铁血战士。
谢岭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心中感叹时势造人。
白秋叶威胁过苏云之后,率先往楼梯下了一步楼梯。
她的脚落下后,木板发出嘎吱的响声。
白秋叶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木板踏穿,连腿带人直接焊在楼梯上。
好在这座楼梯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但稳稳地承受住了六个人的体重。
白秋叶一直往下走,感觉自己下行的深度,应该已经达到了两层楼高。
这栋洋楼底下,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地下室,也不知究竟是何作用。
白秋叶又踏了一步,终于不用再往下走,她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面前的木质地板已经被湿气腐蚀,上面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再往前走几步,木质地板就被石块所替代。
“哎哟!”谭梦樱叫了一声。
白秋叶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谭梦樱不幸中招,右脚踏穿了面前的木质地板,脚踝焊在了地板与地基的中空层内。
她的脚踝本来就已经扭过一次,这一次更是雪上加霜,直接就没办法走路了。
夏子濯见状,说:“我来背你吧。”
这句话本来应该由男主角苏云来说。
但苏云看着面前的通道,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如果等会儿遇到危险,他身上背了一人,绝对会落于下风。就算是逃,他也会变成逃的最慢的那一批。
所以男配夏子濯明晃晃的抢他的戏份,苏云也当没有看见。
谭梦樱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
曾闲情作为夏子濯在剧情中的妻子,必须对他的行为有所反应。
鉴于刚才两人才吵过架,曾闲情便冷笑了一声。
白秋叶站在队伍最前方,正在等他们处理完这段剧情。
她突然感觉自己进了一个冰窖,凉气从脚心传到头顶。
在丁岩离开之后。
他们的队伍,加上她,应该只会有六个人。
可是刚才她眨眼的瞬间,发现队伍里竟然有七个人。
多的一个人,究竟是谁?
又是什么时候,混进了队伍中的。
是在他们下楼的时候,还是丁岩离开之前,那个人就已经存在于他们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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