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祖已经死了六个小时, 正在不断僵化的过程中。
并且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暗紫色的尸斑。
再加上他是因为身体过度折叠而死,皮下出血严重。
皮下凝血和尸斑混合在一起,让吴耀祖的这张脸显得更加恐怖。
他生前虽然是奶奶的好孙子, 但死后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模样变得越来越惊悚,老太婆就算再心疼这个孙子,也仍然被吓得后退几步, 撞到身后的门板上。
特别是这个孙子还不听她的话, 无视白秋叶直接扑向了她。
老太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转身去开门。
然而她之前进门的时候,为了困住白秋叶, 刻意将门给锁了。
现在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将门打开, 就被吴耀祖从身后抱住。
吴耀祖张着嘴在老太婆的脖子上啃了半天。
然而他刚死,就算变成鬼也没多大用处, 啃了一会儿连层皮都没啃下来。
但是老太婆已经被惊吓得半死, 叫都叫不出来,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她手上拿着的香台顿时掉在地上, 上面的三根细小绿香被地板折断。
房间里那股浓郁的异香逐渐消失, 吴耀祖的身体变得比刚才还僵硬,也完全不能动了。
两只胳膊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箍住老太婆的身体。
白秋叶走过去, 低头研究了一下那只贝壳大小的香台, 捡起来后, 发现这居然是两个特殊道具。
【引尸香台:用河床中石头雕刻而成, 其上刻有控鬼符。为某赶尸流派所制, 需配合引尸香使用, 发挥引尸香最大功效。】
【引尸香:以□□干粉、蛇胆粉、榆皮粉、百年老尸的指甲粉制成, 用槐树枝作芯。为某赶尸流派所制,点燃后可引动尸体行走,需配合引尸香台使用,否则尸体只有小幅度反应。
若配合引尸香台使用,可控制范围内一具尸体。使用时间越长,尸体越可能诈尸,并且反噬持有者。】
白秋叶想起徐大姐说过,吴若男没法安葬后,吴家人去山下找高人看过。
吴若男的尸体三番两次出现在他们家中,这奇怪的引尸香,恐怕原本是高人让他们引吴若男的尸体迁移用的。
谁知道老太婆心疼孙子死得惨,要给他娶个媳妇不说,还非得让孙子自己“选择”。
用了这东西,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白秋叶将引尸香和香台都包好,当作战利品收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还在门口抱作一团的祖孙俩。
“死者为大,既然耀祖都已经作出决定了,我就帮他实现心愿吧。”白秋叶说,“谁叫我这么善良呢。”
她说着将吴耀祖的手臂掰开,结果吴耀祖抱得太紧,白秋叶强扭之下,把他的小臂折断了。
白秋叶瞳孔地震:“耀祖,就这么爱吗?”
她终于把吴耀祖奶奶从吴耀祖的胳膊中拯救出来。
对方已经昏倒了,全程没有一丝反抗。
白秋叶便让她暂时靠在门旁,转身去搬动吴耀祖。
她把吴耀祖重新拖到之前角落的位置,将那支断掉的胳膊插在他的衣领里,还给他把身上的大红花整理好。
白秋叶又在吴耀祖旁边的杂物堆里找了找,看见一包黑色口袋,上面没有灰尘,应该是新放上去的。
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件红色的嫁服。
“她儿子正值壮年,不来帮忙,她一个老人家自己来找我……恐怕想给孙子找媳妇这事,是她自己的主意。”
白秋叶把这件衣服拿到一旁,又把吴耀祖附近收拾了一小片可以下脚的空间。
吴耀祖被她摆得端端正正,身上的喜服也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就是胸前的衣领里有一截手指伸出来,看上去很瘆人。
白秋叶转身去将吴耀祖奶奶背过来,看了看那套喜服。
虽然套在老太婆身上大了一点,但看起来很喜庆。
她帮老太婆把喜服穿上,又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在杂物间着了一条绳子,把其的手脚绑起来。
正在这时,老太婆突然惊醒 。
她先是惊慌失措地喘着粗气,紧接着看见白秋叶正蹲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刚想动,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肩头也像放着秤砣,沉甸甸的。
港一转头,就发现近在咫尺有一张起了尸斑的脸。
竟然是她孙子吴耀祖的脸!
与此同时,背后触感冰冰凉凉,又僵又硬,也令她头皮发麻。
老太婆深吸一口气大喊:“救命——”
白秋叶把戴在吴耀祖胸前的假花塞进了她嘴里。
她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白秋叶在杂物间里忙上忙下,还给她背后墙上贴了个囍字。
白秋叶用红绸将一人一尸连起来后,站在面前拍了拍手,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虽然这个房间有些寒碜,但是她已经力所能及布置得喜气洋洋了。
吴耀祖奶奶眼睁睁看着白秋叶拿起那张红色的盖头靠近了自己。
她疯狂摇头,眼前还是被一片红色覆盖。
白秋叶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下一秒,之前罩在吴耀祖身上的罩子将他们两个都套了进去。
吴耀祖奶奶此刻,真变成了两眼一抹黑。
她又惊又惧,昏过去了。
直播间的弹幕上,被密密麻麻的省略号刷屏了。
期间还有新进入白秋叶个人镜头的,也加入了省略号大军。
[……]
[…………]
[………………]
[牛逼…………]
[草,你太草了……]
[咱就是说,这个走向做梦都没想到。]
[这算是七形的虐恋吗?]
[怎么不算呢。]
[话说回来,吴耀祖他奶奶是怎么被坑的啊。]
[李小草当时烧了张符啊。]
[什么抗御物,这么牛逼?]
[估计是遮掩生人气的,这么一来,房间里就只有老太一个活人,吴耀祖肯定就去抱老太了。]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李小草会将计就计……太草了……]
[让罪犯亲身感受自己的罪恶,不挺好的吗。]
[所以那个香和香台是道具吧?]
[她居然一口气捡了两个道具。]
[为什么眼泪从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速报!后院杀鱼的两个人,把吴家老爷子气得心肌梗塞了。]
[……我有种预感,李小草他们今晚要把这一家人霍霍干净。]
[那女鬼岂不是会把他们当成恩人?]
[隔壁红包组已经被女鬼害死俩了,这么比起来,这边居然赢麻了。]
白秋叶端着喜糖走出杂物间,发现自己终端右下角的生存券进账居然上涨了很多。
似乎是从吴耀祖被引尸香唤起之后,她的收益就开始涨了起来。
从之前十分钟都赚不了0.01生存券,变成了2分钟新增0.1生存券。
虽然数额看上去很小,但是一场直播从开始到结束,如果一直保持着这种频率,那么在副本中一天,也能赚到72生存券。
像他们这样,要在副本中待3天的,就能得到除了工作奖励以外的216生存券。
‘时时刻刻都被监视着,很难受啊。’白秋叶心想,‘但是得到的利益也很诱人。’
这时吴家的亲戚大婶从她身边路过。
对方看见被白秋叶布置得张灯结彩的杂物间之后,问道:“你怎么把里面搞成这样了?”
白秋叶说:“家里哪里都布置了,就剩这里冷冷清清,寓意不好,多不吉利啊。”
对方瞬间被白秋叶说服了,对她说话时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没想到你还挺勤快的。”
白秋叶热心地问:“还有哪里没布置,等我收拾完新房,就来帮忙。”
大婶说:“哎哟,还是你这个小姑娘上道,不像后院杀鱼那两个,刚才把我叔都气昏过去了。”
白秋叶连忙问:“咋回事啊大婶儿。”
大婶说:“让他们杀鱼,结果他们两个把杀好的鱼全部都翻了面。咱们渔家人,看见鱼翻面就等于翻船啊。”
白秋叶顿时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呢,那现在怎么办呢?”
大婶说:“只有把这些鱼扔回海里,重新捞新鲜的上来。”
白秋叶闻言,又问:“原来亲家是渔民啊。我怎么看他家没供奉鱼神呢?”
从103号房那对情侣处听见鱼神的事情之后,白秋叶就留了个心眼。
刚才趁着布置吴家的机会,看了好几个房间,都没看见他家中有供奉神位的地方。
大婶脸色一变:“那东西怎么能叫神,那是封建迷信!”
白秋叶:“……”
就问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可是我在其他人家里看见过。”白秋叶说,“你知道我们本来就是来采风的,对这些事情很好奇。”
大婶似乎和白秋叶聊得投缘,于是说:“哎呀,其实咱们村子信那东西的少,只有几户家里会摆。”
“对了,吴冬家里就供了一尊。”大婶说,“结果呢,吴冬前不久上吊死了。”
白秋叶不知道她说的吴冬是谁,但村子里姓吴的多住在村北,于是问道:“他家怎么走啊,有时间我去拜访拜访。”
大婶说:“你进咱们村的时候,看见那牌坊了吗。”
白秋叶点了点头,村门口有一块石牌坊,上面写着「山腰海崖」。
大婶说:“就在牌坊附近,是一栋平房,你要是想去拜访,在附近问问就知道了。”
白秋叶说:“谢谢啊,婶。”
大婶左右看了看说:“不过听婶一句劝,那个鱼神,邪门得很,最好别去招惹。”
能有吴光宗家逼着人家娶鬼妻邪门吗!
白秋叶顿时满头黑线。
她和大婶道了别,回到二楼布置新房。
到了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一楼已经摆满了桌子,坐了密密麻麻的人。
一共来了一百多人,十几桌,不停有人从后厨走出来,将大盘大盘的鸡鸭鱼肉摆到桌上。
白秋叶作为夫家人,被安排到离门口最进的桌子。
旁边另一张桌子,是吴光宗的近亲们。
白秋叶先入座,过了一会儿,司徒獠和屈忆寒姗姗来迟。
两人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屈忆寒的鼻尖上还粘着一片鱼鳞。
白秋叶说:“我听说你们在后院惹了事?”
司徒獠毫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事罢了。”
屈忆寒撇了撇嘴:“不过就是翻了几条鱼,那老头看我们的眼神,跟撅了他们家祖坟一下。”
司徒獠问:“你看到王雍简了吗?”
白秋叶摇头:“一直被锁在楼上,说是成亲之前,不能和女方接触。”
司徒獠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玩什么把戏。”
正在这时,白秋叶看见吴光宗从旁边走过来,和坐在隔壁桌的几个近亲说话。
吴光宗问其中一个亲戚:“我妈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来?”
吴光宗亲戚:“不知道啊,找遍了都没看见她人在哪里。”
吴光宗面色一沉:“耀祖死了,她就有些神智不清了,可能跑到村里其他地方去了吧。”
他说完,恶狠狠地看向白秋叶这一桌:“都是这群人的错!”
司徒獠拿着桌上的酒杯,对他举了举以示尊敬。
说话的亲戚拉住吴光宗:“光宗,今天是若男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坏事啊。”
另一个亲戚说:“是啊,叔公也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你家里就你一个管事的。”
吴光宗回过头说:“我再去找找我妈,大家帮我多盯着点吧。”
亲戚们连连允诺了,吴光宗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院子。
屈忆寒奇怪地说:“那老婆婆失踪了吗?”
白秋叶眼观鼻鼻观心,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菜。
“呸——”
她转头将菜吐到了地上。
屈忆寒见状,连忙问:“姐姐,菜里有毒?”
白秋叶拿起桌上的水漱口:“没毒,就是太难吃了。”
这些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但是吃进嘴里,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鲜嫩爽滑的鱼肉,入嘴后和嚼蜡没有区别。
屈忆寒见状,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呸呸呸地吐到地上:“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味道……”
她看向其他桌,每桌人都在大快朵颐,吃得热火朝天。
光是看着他们吃,就觉得这顿酒席的味道很香。
屈忆寒皱着眉说:“吴光宗他们是不是故意报复我们,给我们吃这种猪食。”
“和饭菜的味道没有关系。”司徒獠放下筷子,“即便是一点佐料都不放的原材料,吃起来都会有肉类本身的香气。”
“所以很明显,我们吃的这些东西,口感完全变质了。”他夹起一块鱼肉,“但是,这条鱼是才捕捞上来的,不可能变质。这些蔬菜也是新鲜的,没有任何问题。”
屈忆寒一听,问:“有问题的不会是我们本身吧?”
司徒獠说:“如果其他人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我们了。”
屈忆寒心中一紧:“那可怎么办,要不要用防御物——”
司徒獠说:“不用担心,身上阴气太重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他让两人看坐了吴家近亲的那一桌。
今天进了一层独栋的人,基本上都坐在那一桌。
他们也没有向其他桌的人一样动筷子,而是不停的往嘴里灌酒水。
司徒獠说:“他们也受到了影响,再加上现在马上就要进行婚礼,所以阴气在这一刻爆发了。”
“既然他们都不在意,我们也不需要继续担心。”司徒獠说,“这种影响会随着时间消失。”
“我们吃活人菜,吃起来却像是死人菜。”白秋叶说,“可能吃死人菜的时候,口感就像是活人菜了。”
屈忆寒松了口气:“今天晚上就只有饿肚子了,还好下午在徐大姐家里,吃过零食。”
司徒獠用一只筷子搭在碗沿上:“你今晚恐怕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
说话之间,时间慢慢流逝。
宾客们全部都落座了,吴光宗家张灯结彩,请了村子里会乐器的村民来当结婚仪式上的乐队。
唢呐吹响了半个村子,宾客们觥筹交错,碗筷撞击发出热闹的响声。
给吴若男修建的房子大敞着门,门口悬挂着大红的灯笼,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笼照出来,将房子的大门染成了血色。
房间的天花板上挂着红色的灯罩,里面立着的是一人高的烛台。
这让整个房间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坐在门口的白秋叶几人,也沐浴在这种不祥的光线之下。
他们朝门内看进去,只见之前放在左边长桌被移到了正对门的方向。
?桌子上的布被换成了有鸳鸯刺绣的正红色喜布。
两只红色的喜蜡明明晃晃的亮着,分别置于长桌的两端。
桌上放着三个盘子,盘子里的糕点堆叠成小山。
盘子前还放了三个酒杯,里面已经装满了酒水。
在供品的后面,没有接受供奉的天地神排位。
桌子正中央靠墙的位置,放了一个相框,相框中正是吴若男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们今天中午在吴耀祖的尸体旁见过。
照片上吴若男嫣然含笑,红润的嘴唇如同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
烛光照在照片上,让吴若男的眼睛看上去眼波流转,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坐在门口的吴家人不约而同转过头,都有意无意地避讳着这个房间,又或者是在避讳房间里的这张照片。
“都是三份,为了请鬼食。”白秋叶说,“吴若男没有牌位,不知道用什么代替她成婚。”
她看见照片后面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两旁挂着两副对联,上面写着类似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之类的吉祥话。
红色的绸布从墙角拉到上方墙檐的正中央,又系到了横梁上。
往头顶一看,天花板上血波泛滥,将所有的墙面地面都反射成了暗红色。
原本应该代表着热情喜庆的红,这让人有种隐隐约约的反胃感。
这时吴光宗走了回来,面色阴沉,眉宇间透着焦虑不安。
白秋叶知道他多半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的老妈才急成这副模样。
下午和白秋叶说话的大婶,喊了一声:“拜堂之始,燃烛,焚香,奏乐。”
唢呐声再次激昂的吹奏起来。
原本应该放的鞭炮,因为害怕吓到了鬼新娘,所以便从流程中删减掉了。
王雍简身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喜服,从旁边的房子里走出来。
或者说他是被押送出来的,身后跟着吴家请来的帮手,每一秒都在害怕他逃走似的,将他看得死死的。
王雍简手上牵着一条红色的绢花,先一步走出门。
这条绢花的另外一头,还连着一个人。
白秋叶三人定眼一看,只见王雍简身后竟然跟了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盖着盖头的人。
穿新娘喜服的人是被抬着出门的,她的身体在轿撵上摇摇晃晃,那根红色的绢花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摆。
王雍简这人本来不白,但现在看上去,脸色白得像漆墙的腻子。
屈忆寒压低声音说:“那是吴若男的尸体?我还以为他只是和吴若男的照片拜堂。”
白秋叶也低声说:“不是,你看轿子上面那人的手。”
屈忆寒定眼一看,从红色的嫁衣中伸出来的手掌和手腕,竟然形状怪异。
手指一根一根和被刀随意削过的萝卜条一般。
手腕和隐约露出来的手臂一样粗,没有人该有的肌肉弧度。
“不是尸体,是个纸人。”司徒獠说,“吴家对吴若男的尸体避而不及,怎么可能把它背回来。”
屈忆寒松了口气,目送着王雍简牵着绢花,和纸人一起向一层平房走来。
王雍简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僵硬的对他们点了点头,便在担任媒人的大婶催促下踏入了房间。
屈忆寒猜测道:“他之前做了准备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白秋叶也是这么觉得。
王雍简现在的状态和下午他们分开的时候相比,差了许多。
仿佛被女鬼吸了精气。
吴光宗在王雍简和纸新娘进房间之前,就早一步进去了。
他坐在那张长桌的左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红光下,看起来像是一个恶鬼罗刹。
两个抬轿撵的人进了屋子后,连忙将“新娘”往对着桌子的其中一张椅子上一放。
他们便向逃命般,迅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白秋叶注意到他们的袖子上面,都贴了一张符,大约是为了驱邪保平安用的。
房间内,“新娘”身体倾斜地靠在椅背上,王雍简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他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夹在袖子里的防御物。似乎想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
大婶不敢进屋,就在门口喊道:“灯火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堂。”
她嘴里喊着喜庆的说辞,但是房间里的王雍简和吴光宗无一例外都神情肃然。
大婶高声说:“拜高堂。”
屈忆寒闻言,说:“姐姐,一拜不是拜天地吗,为什么王雍简要拜高堂?”
白秋叶说:“天地是指的天地神,但你看桌子上面没有放天地神的牌位。”
司徒獠说:“供了天地神的牌位,他家的女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屈忆寒点了点头:“也是,神佛都是克鬼的。”
白秋叶又想到了鱼神,说:“那也要看是什么神,有些本身就是邪物。”
王雍简站着不动,大婶便又催促了一声:“拜高堂,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王雍简没办法,只能潦草地朝长桌另外一边空着的椅子拜了拜。
他拿着绢花弯腰,牵动了一旁的新娘。
那纸新娘身体一歪,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了,王雍简连忙伸手将其扶住。
顿时一股恶寒从指间窜向全身,王雍简闪电般将手放开,心脏跳得咚咚直响。
大婶又喊道:“夫妻对拜!”
王雍简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坐在椅子上面一身暗红色嫁衣的纸新娘。
他深吸一口气,九十度弯下了腰。
大婶见状,喊了一声:“礼成!”
王雍简听见声音,正要抬起头时,听见长桌处有酒杯被碰倒。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吴光宗,对方面无血色地瘫倒在椅子上,一脸骇然地看着他。
不,吴光宗不是在看他。
吴光宗看的是他面前的纸新娘。
王雍简回过头,就看见原本正面朝向长桌的纸人,不知何时竟然转向了他这一面。
它的身体佝偻着,朝前微倾。
被悬在一人一物之间的绢花,没有任何外力地疯狂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纸新娘头上的红盖头斜斜地滑向了一旁,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一双被黑色颜料勾勒出的眼眶里,毫无神采的眼珠正直勾勾的盯着王雍简。
它脸上还抹了两块界限分明的圆形腮红。
一只樱桃小嘴微微抿起,和巨大的眼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王雍简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扔掉了绢花,后退两步,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防御物。
纸新娘被他一带,彻底从凳子上摔下来,倒在地上。
门外的一干宾客们终于看到了纸新娘的脸,顿时惊慌失措。
大婶连忙喊了一声:“姑爷,你在做什么,快把新娘子抱起来啊!”
王雍简看了一眼防御物,那是一块玉佩,然而玉佩并没有裂开或者发黑,说明刚才没有鬼物袭击他。
王雍简稍微安心了些,心想这场婚礼不得不完成,纸新娘再古怪,他也必须上。
王雍简伸手将纸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纸新娘轻飘飘的,只有身上衣服的重量,本身就是个用竹条和纸扎成的中空物。
刚才打翻了酒杯的吴光宗,看见纸新娘不再动弹,终于缓过劲来。
他说:“快,把人带走。”
大婶擦了擦鬓角的冷汗说:“对拜完毕,新郎官,可以把新娘背上,进洞房了。”
王雍简硬着头皮将纸新娘背在自己身上,从屋子里走出来。
外边因为喝酒喧哗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除了唢呐响亮的演奏以外,吴家门口一百多号人,此刻竟然鸦雀无声。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大婶对着白秋叶这桌说,“夫家的朋友,赶紧陪着新郎官进洞房啊,越热闹才越吉利。”
她说完又看向了娘家那一桌。
白秋叶他们隔壁桌的人早就已经被知会过,齐齐站起来,走到王雍简到身后。
白秋叶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袖子上面都贴了一张辟邪的符。
司徒獠放下酒杯说:“走吧。”
他们也站起来,跟这些人一起,簇拥着王雍简和纸新娘,一起进了旁边那栋楼里。
上到二楼之后,王雍简将纸新娘背进了新房。
新房是白秋叶布置的,一眼看过去红色床套、红色被褥、红枕头、红色门帘,一片血红。
吴家的亲戚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敢踏进房间。
“姑爷刚才在礼堂上就忙不跌的揭了若男的盖头,实在有些冒失了。”大婶开□□跃气氛,“你要是想揭盖头,现在可以正式揭了。”
然而不管是王雍简也好,还是吴家的,其他人也好,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王雍简拿起放在一旁的挑杆,犹豫了片刻,将其伸到了红盖头下。
纸新娘的盖头当然也是纸做的,轻飘飘的随着王雍简走路的动作摇晃。
王雍简一抬手,把纸新娘头上的盖头揭开。
光线下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纸新娘的脸。
纸人灰白色的脸上,里面有些深灰色的暗纹。
最重的地方在左眼,看起来像是被水浸泡过后才出现的颜色。
大婶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反应比谁都显得夸张。
纸新娘是她从扎纸铺买回来的。
带回来的时候,纸人脸上除了绘制上去的五官和腮红之外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就突然多了一块湿濡的痕迹。
她脑子里顿时想到了鬼魂上纸人身的传言,一时间连手都在发抖。
大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刚才摔倒的时候,把脸弄脏了吧。”
王雍简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透露了所有的想法。
那个房间的地板,绝对干净干爽。
而且他把纸新娘扶起来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污渍。
现在变成这个模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把纸新娘背上楼的时候,对方起了变化。
大家都知道大婶说的话,只是递出来台阶。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们就算知道其中有鬼,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一旁的其他亲戚说:“洞房也入了,咱们就走了吧,别影响小两口休息。”
大婶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们先走了。”
王雍简连忙拉住她:“等一下。”
大婶回过头问:“姑爷还有其他事?”
王雍简脸上露出一个生硬地笑:“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下去陪大家喝喝酒吧。”
吴家的亲戚说:“这恐怕不好吧。”
司徒獠开口道:“没有哪项规矩,不能让新郎官出来喝酒吧?”
大婶面露难色:“这……”
“你们还怕什么,反正都已经礼成了。”白秋叶也说,“这事已经尘埃落定,房间里的两位都已经是已婚夫妻。”
王雍简听见白秋叶的话,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但吴家人的确被白秋叶哄住了。
大婶说:“姑爷确实需要和咱们熟悉熟悉,就只有委屈若男在房间里多等一会儿。”
王雍简如释重负,跟着一群人走出新房。
吴家人跑得很快,似乎不想在楼上多呆一秒。
王雍简落后一步对白秋叶三人说:“我的兼职工作还没完成,你们呢?”
白秋叶摇头说:“我的也是。”
王雍简不解地说:“奇了怪,明明婚礼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工作还没有做完。”
“你怎么知道你已经结成了。”司徒獠说,“放心吧,后面还有事等着你。”
王雍简脸上露出苦笑:“我真是倒了大霉。”
他们走下楼后,就看见外面的宾客重新吃喝起来。
看见王雍简下楼,都跟看见了脏东西一般,目光顿时转移到其他地方,不在他身上停留。
白秋叶四处望了望,看见吴光宗和几个年轻人拿着电筒,正往远处走。
屈忆寒说:“他们家老婆婆还没找到?”
白秋叶不禁汗颜。
虽然她不想让这些人太早知道老太婆被她和尸体捆在一起了。
但是照这样下去,吴耀祖他奶奶恐怕都要和他一起在杂物间发烂发臭了。
至于吴家人为什么不去掀开吴耀祖尸体上的罩子。
白秋叶觉得,他们恐怕是因为忌讳。
吴若男是第一例,不代表吴家不会有第二例。
这时,王雍简走到白秋叶他们那张桌子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顿时吐了出来。
他震惊地说:“卧槽,这水是用香灰勾兑的吧,什么怪味?”
白秋叶闻言,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抿了一口,发现水的味道还是正常的。
白秋叶说:“可能是因为你已经娶了鬼妻,所以现在比我们更阴间。”
屈忆寒宽慰道:“没事的,我们吃饭也是这个味道,过段时间就好了。”
“怪不得我浑身发冷,感觉体温都在流逝。”王雍简用手扶了扶额头,“等这事结束了,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
屈忆寒笑笑说:“大哥,你这是ptsd了吧。”
王雍简没回她的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身后。
屈忆寒坐在正对独栋平房的位置,身后是其他被宴请的宾客们。
她注意到王雍简的目光,纳闷地转头看了一眼。
她顿时尖叫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只见在最外面几张桌子处,站着一个红色衣服的纸人,正是之前和王雍简拜堂的纸新娘。
它没有戴红盖头,脑袋上顶着纸糊的凤冠霞帔,歪着头看着前方。
它一双被勾勒得诡异的眼睛处,不停地有红色的液体往下流。
液体浓稠,微微泛黑,看上去像是在外放了一段时间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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