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叶说:“你这样看着我, 会让我以为你要对我做什么事情。”
女人的眼神收敛了一些,笑呵呵地说:“我能活到现在,还算有些眼色。你们放心, 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白秋叶说:“你刚才的表情,和你说的话完全不一致。”
“我就算是要动手, 也不会对你们下手。”女人走到一旁, 给两人倒了茶水, “他的「伪装面具」过期了。”
白秋叶闻言转头去看司徒獠的脸, 司徒獠那一层塑胶般的质感不见了,恢复成了他本身的模样。
司徒獠说:“抱歉,让你没能动手。”
“不,我还要谢谢你救我一命。”女人说,“我可没想过在虎口拔牙。”
笑面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很聪明。”
白秋叶咳嗽了一声,假装没看到司徒獠装逼的场面。
司徒獠说:“你刚才提到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我不说,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女人说, “当然是以命换命, 一条命可以抵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年。”
白秋叶说:“人命真不值钱。”
司徒獠说:“散布出去的消息,都来自你们?”
女人点了点头:“我们必须保证不断有人进来。”
“怪不得这种消息都带着一种阴谋的气息。”白秋叶说,“你就不怕我们离开这里后,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很少有人会选择离开。”女人说,“还有, 这里不是一个想进就进, 想出就出的地方。”
白秋叶说:“和那个叫松风的NPC,还有松风后面的那个NPC有关系?”
女人说:“松风, 他不是——”
她的话音未落, 门被敲响,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让女人开门。
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她之前看见司徒獠“变脸”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她看了白秋叶和司徒獠一眼,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头发有些自然卷的男人,长得很高,体型像一张纸片,一身深蓝色的普通棉质衬衫,看起来像一个行走的衣架子。
男人对这个女人说:“我听说你接待了两个新朋友。”
女人抿了抿唇说:“是的……”
男人的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落到了白秋叶和司徒獠身上。
“你们是来找松风的吧?”
两人点了点头。
男人走过来,朝他们伸出手:“我就是。”
他的手也非常瘦长,指头圆润,指甲干净,和漫画家画出来的差不多。
司徒獠伸手握了一下,很快放开。
白秋叶也抬手握了握。
松风说:“你们想要见的人,我可以带你们去见。”
司徒獠问:“就这么简单?”
他很显然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馅饼还主动走到他们面前。
松风说:“并不简单,我只是一个引路人,你们想要的答案并不出自我。”
那个女人说:“他说得没错。”
白秋叶想起陈文彬带着女儿进了里副本,本意是为了治疗女儿的病,最后他的女儿反而在副本中失踪。
这大概是其中一种代价,是松风说的“不简单”。
松风说:“我现在正好有时间,你们要跟着来吗?”
白秋叶最后也没有找到机会,和那个女人再继续之前被松风打断的话题。
离开之前,那个女人完全变了一种态度,对她三缄其口。
就算白秋叶问到,她也硬说自己没有说过。
白秋叶看着松风的后脑勺,应该是松风威胁了那个女人什么,她才会突然沉默是金。
松风带着他们往村子的边缘走去,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整洁,甚至能看见经过考究的园艺景观。
一座庭院坐落在村子边缘,白墙灰瓦,有桃树从院墙中探出枝头,几只鸟停在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副祥和的景象。
大门敞开着,走进去后,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庭院中,居然曲水流觞,大小水池将庭院分割成几个部分。
其中种植着古松,桃树等树木,有种沉寂古老的感觉。
松风带着他们穿过了几个水池,来到了修建在池面上的凉亭处。
凉亭上方挂着轻纱,被风轻轻吹起,柔软的拂过凉亭的靠椅。
只见里面有一张石桌,石桌上还放着一盘下到一半的围棋。
有一只只剩下茶底的茶杯,但主人却不见踪影。
松风对白秋叶和司徒獠说:“看到你们运气不太好,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他。”
松风说完之后便先行离开,留下司徒獠和白秋叶两人站在凉亭中。
白秋叶说:“没想到里副本里竟然有风景这么好的住处,这个NPC还真会享受。”
司徒獠说:“那个松风对我们的来历毫无兴趣,说明这个地方NPC在玩家面前占据了上风,他们对玩家的事情一清二楚。”
白秋叶说:“松风敲门之前,那个女人本来提到了他。可惜他来之后,那个女人就什么都不说了。”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松风跟在一个人身后,朝着凉亭的方向走来。
那个人是个看上去有40多岁的女性,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亚麻长衫,看起来有种随性自然的感觉。
但松风对她的态度非常尊敬,从松风的表情看出,他甚至对这个女人有些畏惧。
两个NPC走进之后,松风向白秋叶和司徒獠介绍。
“这是无名女士。”
无名女士,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并不会透露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陈文彬说不出npc叫什么,只是让白秋叶来找松风。
无名说:“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无名,我对称呼并不在乎。”
白秋叶说:“如果你在乎,你就不会叫这个名字了。”
无名笑了笑,眼角有些细微的鱼尾纹:“你们俩来到这里,是想向我提出什么问题?”
司徒獠说:“我们可以直接提问?”
无名说:“你们想现在提问也可以,想等会儿提问也行。但是答案我会在你们作出决定之后才给你们。”
白秋叶问:“作出决定是什么意思?”
无名说:“我给你们答案,你们你要给我一份答案。我会根据你们的答案选择回答你们的问题。”
“你们是想现在提问还是等会儿问?”无名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白秋叶说:“可以先听听你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无名说,“我的问题很简单。在这里想要得到答案,必须用一条性命交换。你们刚好有两个人,可以问的问题只有一个。”
“所以我要让你们做出的选择是,你们要选谁作为牺牲品,来换取唯一的那个答案。”
无名的话仿佛敲响的洪钟,让白秋叶和司徒獠沉默了半晌。
无名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们:“当然我并不需要你们现在就回答我,也不需要你们当着对方的面回答。”
“松风,把东西拿过来。”无名转头对松风说。
松风领命离开,过了半晌托着一个盘子回来。
盘子里面放着两张纸片,还有两支笔。
“你们可以去房子你商量一下。”无名温柔的说,“等你们有了答案之后,就把选择的那个人写在纸上。”
无名说完之后,坐到了椅子上,两只手指夹起了一枚白棋,落在了棋盘之中。
松风说:“让我带两位去房间吧。”
白秋叶问:“想要知道答案,没有第二种办法?”
无名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只要你们遵守就好。”
无名的这句话等同于回答白秋叶,想要得到答案,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白秋叶和司徒獠被松风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用来冥想的禅房,布置得清新典雅。
松风给他们倒上茶水,便笑着说:“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来取走你们写好的纸条。”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体贴的将门带上。
白秋叶和司徒獠分坐在桌子两端,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将两人的合作关系一刀两断。
司徒獠问:“你是怎么想的?”
白秋叶说:“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司徒獠耸了耸肩说:“你已经对我心存戒备,不管我是什么想法,你都不会相信。”
白秋叶说:“你说的没错,那个无名这一步棋,非常有效的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来到这里各有所需,我知道你同意跟我来,不只是为了我给你的那笔生存券而已。”司徒獠说,“你也想要一个答案对吧?”
白秋叶说:“我父母在失踪前来过这里,我是来找他们的。”
“这是一个你无法放弃的理由。”司徒獠转头看了看被他靠在墙角的尸体,“我也有一个无法放弃的理由。”
白秋叶说:“如果我们两个,在纸上写的是对方的名字,无名会让我们做什么呢?”
司徒獠说:“自相残杀,或者钻空子,不回答一个问题,却把我们都杀了。”
白秋叶说:“我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司徒獠拿起茶杯说:“比起这个,她更想要的是我们在这一个小时内自相残杀。”
白秋叶说:“这还帮她省了一件事。”
司徒獠说:“所以,我们认真聊聊吧。”
“不管得到答案的是谁,另外一个人都会被献祭。”白秋叶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谁都不要答案,等到下一次再带两个人进来。”
“你想找死囚?或者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司徒獠说,“但你又要怎么保证,你能找到他们。或者说你找到的人并不是被冤枉的。”
“你现在说的这么简单,但当你真的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的良心一定会跳出来阻止你。”司徒獠说,“所以等到下一次,和这一次没有任何差别。”
司徒獠沉默了片刻说:“而且我也等不到下一次了。”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尸体:“我的那个道具已经没有耐久度,诸寒的身体,没办法支撑这么久。”
白秋叶说:“所以这一次你势在必得?”
司徒獠点了点头说:“我必须要得到答案。”
白秋叶皱起眉头,半晌后才问道:“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司徒獠:“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话已至此,房间里只剩下茶杯抬起放下的声音,两人没有其他可以再商量的余地。
快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白秋叶和司徒獠同时拿起了笔。
房门被敲响,松风走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松风问:“你们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白秋叶看着被自己倒扣在面前的那张纸说:“选好了。”
司徒獠也点了点头,伸手将自己的纸推到松风面前。
松风弯下腰将两张纸重新放进托盘中。
他说:“二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把它交给无名女士后,会回来找你们的。”
松风转身离开,室内重回一片寂静。
司徒獠站起来,将被松风关上的门打开,自己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看外面水之上的莲花。
白秋叶说:“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司徒獠说:“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可以解决了,我当然很高兴。”
白秋叶说:“你未免对那个无名太信任了。”
司徒獠说:“这已经是我最后一个办法,如果连她也给不出答案,我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浮木。”
白秋叶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溺水之人拼命的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只是司徒獠并不是为他自己去抓,而是为了别人。
白秋叶不知道司徒獠和他弟弟之间发生过什么,让司徒獠亏欠至此。
过了片刻,松风重新回到了他们房间门口。
松风对白秋叶说:“请跟我去见无名女士。”
白秋叶一怔:“那他呢?”
松风笑着说:“无名要分开见你们两个,你先或者他先都可以。”
司徒獠说:“你先去吧,女士优先。”
白秋叶看了他一眼,转身和松风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白秋叶问松风:“你有看到我和他写的名字吗?”
松风说:“没有得到无名女士允许之前,我不会翻看你们的答案。”
“你对她还真死心塌地,你们是什么关系?”白秋叶问,“难道你是她儿子?”
松风瞥了她一眼说:“我是她的下属,她领导着我。”
白秋叶状似无意地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无名女士是这里的山大王。”
松风说:“请注意你的措辞,否则就算你得到了提问的机会,她也不会告诉你答案。”
白秋叶并没有理会松风的说教,问:“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松风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白秋叶失望的说:“你怎么这么冷淡。”
松风催促道:“走快一点,无名女士等很久了。”
白秋叶重新回到凉亭,无名依然和之前一样靠坐在石椅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和自己下着棋。
她面前的石桌上,除了棋盘茶杯以外,还剩下那个被松风端过来的托盘。
托盘上面放着两张纸片,重叠着放在一起。
无名看见白秋叶来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来,坐我对面。”
白秋叶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两张纸上。
它们已经被翻了过来,白秋叶写的那张摆在最上面,下面的是司徒獠写的。
无名微笑着说:“你们两个做出的选择我已经知道了,还真是让人吃惊。”
白秋叶凝视着她写的那张纸下面的另外一张。
她伸出手去,将那张纸拖出来。
无名看见她的动作并没有出言阻止,反而会心一笑。
白秋叶看见司徒獠的那张纸上,写着三个字——
司徒獠。
他居然写了他自己的名字。
白秋叶震惊地看向无名,无名举起茶杯对她说:“写自己名字的人真是无趣,不过你更让我好奇。”
无名说:“你为什么给我一片空白?”
白秋叶说:“考试也有交白卷的时候。”
无名哈哈笑起来:“万一他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现在就已经被他献祭了。”
白秋叶说:“你看上去,觉得有些可惜?”
无名点了点头说:“毕竟每个费尽心思进到这里的人,都有迫切的问题想要问我,你还是第一个主动放弃的。”
白秋叶说:“我并不是放弃,下一次来这里之前,我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她并不像司徒獠说的那样,有着无聊的同情心。
找死囚也好,找罪大恶极的人也好,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甚至不写司徒獠的名字,也是因为她知道无名最想见到的是,他们互相写了对方的名字。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或许会走向最坏的结果。
但她没有想到,司徒獠居然没有写她的名字,写了自己的。
白秋叶问:“既然得到答案的是他,为什么你把我叫过来?”
“他已经选择了献祭自己。”无名说,“又怎么可能听得到答案呢?”
白秋叶猛地站起来:“你玩文字游戏?”
无名拍了拍手说:“这对你难道不是更好的事情吗,你可以白捡一个询问的机会。”
白秋叶说:“我要回去见他一下。”
无名说:“恐怕有些晚了。”
白秋叶没听她说的话,穿过小桥和拱门,往她和司徒獠之前商量的房间跑去。
等她跑到门口后,发现松风跪在屋内收拾地上的残局。
屋里一片狼藉,甚至连墙上都出现了一个大洞。
白秋叶说:“原来我和无名说话的时候,你离开就是为了来抓司徒獠啊。”
松风听见声音后转过头来说:“带走他的不是我,我没那个本事。”
白秋叶看见依然靠在墙角的司徒诸寒,叹了一口气。
溺水者还真的是溺水者。
只是他用了自己的身体当做那块浮木。
只可惜被算计了一通,偷鸡不成倒失一把米。
白秋叶问松风:“他死了?”
松风说:“他不会再回到现实中了。”
白秋叶说:“无起区说不定会大乱。”
松风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继续埋头收拾屋子。
白秋叶说:“你帮我把那具尸体背上,我要去见无名。”
松风闻言,当真听话的将尸体背起来。
白秋叶知道他之所以这么配合,是因为他们接下来要去找无名。
无名看见松风背上的尸体,微笑着说:“难道你不想问自己的问题吗?”
白秋叶干脆利落的说:“我不想。”
无名:“……好吧,那你就帮他提问吧。”
白秋叶指着松风背上的尸体说:“要怎么复活他?”
无名的目光幽暗而深邃:“他已经死了很久,没有再复活的可能性。不过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存在,只要你愿意。”
白秋叶说:“我没什么不愿意的,但我想先知道,你说的那种方式,是活死人吗?”
无名瞳孔微缩:“你居然知道这个,看来你还真的带了非常致命的问题啊。”
白秋叶说:“我的问题很简单,但现在我关心的是他。”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的问题了,这可怎么办呢。”无名摸着额头说,“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你说错了。我所说的存在方式,并不是活死人,而是他将会忘记一切,成为副本内的人。”
白秋叶顿了顿说:“副本是指的这个副本,还是其他的……”
无名说:“想要在这个副本生活,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在见到我之前,应该已经清楚了。”
白秋叶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灵异片演员副本的时候,她曾经问过王导演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
王导演当时的反应耐人寻味。
她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王导演和一般的NPC截然不同。
越和王导演接触,就越觉得对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导演最后没有给她的答案,似乎在这里得到了解释。
如果司徒诸寒忘记一切,成为一个NPC生活的副本中,不就正和王导演一样吗。
但是,司徒獠真的希望司徒诸寒变成这样吗?
又或者司徒诸寒本人,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吗?
无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马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白秋叶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中没有一丝动摇。
白秋叶问道:“代价呢?”
无名笑了笑说:“从此以后,副本中多了一个能用的人,这已经是支付的代价。”
“没想到你还挺人性化的。”白秋叶说,“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无名身体前倾,头发垂在胸前,说:“我还可以让你更刮目相看呢。”
白秋叶不解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无名说:“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想知道你想问的问题。”
白秋叶眨了眨眼说:“所以?”
“我可以附赠你一个回答。”无名微笑着说,“这是我的好奇心,以及你和你的朋友做出了有趣选择的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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