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凭借前所未有的毅力, 还有让恐怖的表弟对他刮目相看的决心,吕禄挺直脊背,目光炯炯, 抗住了山羊胡博士催眠弹的攻击。

    要是让吕二公子身边的侍从看了,必然震惊无比,感动得涕泗横流。

    他们郎君上课的时候,要么偷懒, 要么与别家郎君悄悄说小话,哪里有过这么认真的时候?

    这可真是公鸡下鸡蛋, 旱鸭下水游,要让君侯知道了, 再也不会拿老吕家的祖宗说事,他们都可以安稳闭目了!

    瞧见表哥这幅模样,梁王殿下的小心灵漫上欣慰, 真是个可塑之才。

    一秒, 两秒,三秒……

    山羊胡博士的催眠还在继续, 刘越眼皮不住耷拉下来, 小脑袋一点一点, 在意识彻底陷入酣眠之前,掐了一把自己的肚子肉。

    成功醒过来的同时, 他灰黑色的眼睛布满茫然。

    为什么练过韩师傅的减肚子剑法, 最近又恢复了原样?

    难道是烤串吃太多,肚皮回弹了吗?

    就在此时, 一声熟悉的咕咕叫响起, 伴随“先生走了”的天籁之音, 代王刘恒猛然惊醒。

    课间休息时间到了。

    他左右看了看, 继而捂住肚子,熟练地、眼巴巴地瞅向身旁幼弟。

    父皇走了,代王殿下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牢牢记住阿娘低调不惹事的叮嘱,等到恢复课业,依旧把幼弟当做拯救他的小仙童一样看待。

    这个举动像是经历了千百遍,刘越从茫然中回过神,同样熟练地伸出胖手,取下荷包,递给他一根牛肉干。

    他也不想的,可是哭包四哥仿佛意识不到债务一样,欠得越多就越开心,他还能怎么办呢。

    刘恒双眼发光地接过,掰起手指头数了数,一边啃,一边坚定地跟刘越道:“第八十一头牛。”

    刘越:“……”

    不是第八十头?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数错了,于是郑重地点点头:“第八十一头。”

    吕禄刚刚还冲周亚夫得意的笑,闻言困惑地望来,什么第八十一头牛?

    霸道的香味冲进鼻尖,他低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同龄人手里拿着肉干。

    应当就是父亲所说的代王,生母薄夫人虽不受宠,天禄阁里,代王和表弟的关系最好了。吕禄脑筋一转,原本想叫代王把肉干给他,想起被建成侯狠揍的事迹,小身板抖了抖,不由换了个话术:“大王,也给我一根。”

    刘恒警惕地看他一眼,悄悄把肉干藏起来。

    刘越眨眨眼,让吕禄近前,然后附到他耳边:“一根牛肉干换一头牛,表哥要不要?”

    吕禄震惊地看着他,一根牛肉干换一头牛?

    因为斗鸡赢来的钱,他对财物可有概念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大傻子!

    代王……居然是一个脑袋不聪明的人。

    想起胖娃娃的凶残冷酷,吕禄怂了,却不敢质疑表弟的决议,慢慢把屁股挪远,去和周亚夫套近乎。

    “你吃过大王的牛肉干吗?”

    周亚夫从睡梦中醒来,严肃着包子脸:“没有。”

    吕禄暗喜,觉得比他先来的伴读也就这样嘛,谁知周亚夫补充:“我吃过大王给的烤肉。”

    说着,脸上还有意犹未尽之感,如果不练武就能多吃,可惜他要保持身材。

    但有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得告诉大王的表兄,周亚夫认真地和吕禄道:“大王对我最好了。”

    吕禄:“…………”

    他脸色一青,觉得周家的臭小子真讨厌:“是,是吗?”

    .

    那厢,刘恒啃着啃着,心情蓦地低落下来。

    他还有半年就要就藩,除了中央召见,或是三年一度的朝见,与幼弟相处的时间极少极少,像现在一起读书,更是难以重现的场景。

    他欲言又止,有一大堆心里话想和幼弟说,忽然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刘恒扭头看去,就见两个面熟的小豆丁,身形局促,站在桌案旁不住地咽口水。

    正是淮南王刘长和临江王刘建。

    他们离得近,已经被肉干的香味荼毒好些时候,见四哥每每吃得欢,一直不敢鼓起勇气上来。

    他们也知道牛肉干是梁王所有。幼弟每每和赵怀王的对峙,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不由生出向往与崇拜,慢慢的,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想要和幼弟多亲近亲近。

    刘长排行为七,刘建排行为八,皆比刘越大上一岁。刘长的生母赵姬下过狱,得蒙辟阳侯审食其求情,还是皇后的太后将之放出,而今乃是宫中透明人;刘建的生母张美人于去岁病死,至此独自生活在宫中。

    因为刘恒吃不饱肚子的事情闹大,先帝曾下令整顿风气,再无人敢苛待皇子们。刘长与刘建吃穿不愁,却也只是吃穿不愁——

    他们生母位卑,或是没有生母,遑论吃到珍贵的牛肉,还有牛肉做成的肉干。

    四哥吃了那么久,他们馋得口水直下三千尺,还替他记了数。每吃一根就记一条竹片,放进竹筒里,到现在足足有八十条!

    直至今天,淮南王与临江王终于给自己打好气,亦步亦趋地找了过来。

    刘长紧张地开口:“幼……”

    刘建攥着衣服:“幼弟。”

    刘长面色通红:“我、我想……”

    刘建垂下头:“想吃。”

    刘恒默默地藏好牛肉干,低落的心情霎时飞走,拧起眉头看他们。刘越左望望右望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刘建羞涩道:“我听到过幼弟和四哥的对话,我们也可以用牛抵。”

    刘长不住点头,淮南是个好地方,一头牛算什么,一百头都可以买来!

    刘越:“……”

    胖娃娃万万没有料到,往日不甚熟悉的七哥八哥竟有这样的觉悟,上赶着当欠债人。

    他陷入沉思,半晌,慢吞吞地解下腰间荷包,觉得一个劲地薅牛也不好。

    对七哥刘长:“一根牛肉干,换五石软稻。”

    对八哥刘建:“一根牛肉干,换十石菘与韭,或者一石胡椒。”

    菘就是白菜,韭就是韭菜,如今南方很是常见,淮南国与临江国都有。一石就是后世的一百二十斤,听言,两个小豆丁对视一眼,眼睛渐渐亮了。

    刘长觉得幼弟是在体贴他们,五石软稻有什么难的嘛!

    刘建毫不犹豫地选了后一种。虽没有听过胡椒的名字,但一石和十石比起来,少了太多太多,简直是自己占便宜,临江王觉得幼弟亏大了。

    他羞涩道:“我选一石胡椒。”

    兄弟之间的友谊来得就是那么快,刘恒顿时有了危机感。见刘长刘建心满意足地回到席间,他伸长脖子,想与幼弟说说话,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燕王刘恢过来了。

    刘恢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无主的赵国。

    思及阿娘的叮嘱,他露出笑容,向四哥和幼弟问好,态度却能体现出差别,与刘越打招呼的时候更为小心,隐隐有恭维的味道。

    见刘恒啃着牛肉干,刘恢咕咚咽下口水,强制自己挪开注意力,继而大声问:“四哥,你喜欢赵地吗?”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天禄阁渐渐安静下来。

    刘恒有些懵懂地抬起头。

    他不懂代地与赵地的区别,薄夫人也从没和他提过这些,他只知道,代地比赵地广阔许多,能养更多的牛。

    不等身旁的小胖手拧上他,刘恒声音响亮:“我不要赵地。我喜欢代地,要去代地养……就国!”

    天禄阁死寂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有低低的哄笑声响起,勋贵家的伴读对视一眼,认为代王目光短浅,实在不如燕王。

    赵地比代地富裕了不知多少,更不与匈奴接壤,怎么有人还把它往外推??

    刘恢怔愣一瞬,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尽力压着情绪,没想到排除竞争对手的过程竟这么顺利。

    秦汉大丈夫重诺,何况执掌一地的诸侯王,如此承诺做出来,违反了岂不是让所有人耻笑?

    就算薄夫人哭哭啼啼,去求太后运作也不行了!

    ……

    刘越瘪着圆脸蛋,准备拧人的胖手停在半空,缓慢收了回来。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上涌,哭包哥哥为什么这么没心眼?

    刚才他吞回的字是“养”吧。

    赵地北边与代接壤,地理环境差不了多少,难道不能养牛吗?

    梁王殿下觉得这样不行,得维护欠债人的权益,让他短时间拥有多多的心眼。万一还债路上被人算计,还不完牛羊鸡,心痛的还不是自己。

    小脑袋陷入思索,刘越开始搜刮前世的记忆。

    末世纷乱,文明十不存一,遗留下来最后几本被奉为人类瑰宝的书,有一本叫做《厚黑学》。

    记录历史的史书,他翻看过许多遍,至于《厚黑学》,刘越打拼之余,将它完完整整地背了下来。

    梁王殿下捧着脸,觉得自己再回忆回忆,总能默写下来大致的意思。

    嗯,就把《厚黑学》当做礼物,送给欠债的哭包哥哥好了。

    然而誊抄的工程很是浩大,刘越回头一看,当即锁定他看好的苦力。

    接着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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