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本也不想掺和他人家事,只郑柏那张吞过粪的嘴,出口成脏,越说越离谱,她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
郑柏被明仪拿话一讽,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很不好看。偏他又不敢轻易开罪明仪。
倒不是他有多惧怕明仪,老皇帝早已仙游,留下这一个独女,手中无多少实权,不过空占个尊贵身份罢了,也不能拿他如何。
但她夫婿却是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位。
外头虽多传两人不合,只如今又听说那位接长公主回了宜园,他多少有些吃不准那位的心思。
郑柏只能忍下这口气,可他又觉这么干站着很没面子,下不了台。
那位庶妹惯会察言观色,见情况不对,忙捂着小腹“哎呦哎呦”装了起来,哭着说是动了胎气,要郑柏赶紧带她走。
郑柏借坡下驴,护着柔娘就要走。
“慢着。”明仪叫住二人,“既是动了胎气,不若请太医过来瞧瞧,没得回去自己出了事,反赖别人。想来这事你令国公府也不是做不出来。”
郑柏又被噎了句,心里别提有多窝火,可他对着明仪却不敢发作。看明仪那态度,若今日他不低头,怕是这事没完。
没法子,知道是碰上了硬茬,郑柏只得硬着头皮忍气吞声服软:“今日是在下无礼在先,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和……姜姑娘海涵,往后绝不会再犯。”
服完软又急急道:“在下家中还有事,与内子先行一步,告辞。”说罢,便拉着他那心肝宝贝庶妹灰溜溜地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话说到这份上,再拦也无意义。
明仪没再管那对狗男女,瞥了满脸泪痕的姜菱一脸,递上帕子,冷艳地开口:“行了,擦擦吧。”
姜菱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她吸了吸鼻子,小心从明仪手中接过帕子,正想同明仪道谢,可抬头望见明仪剔透美艳的脸庞,对上那双潋滟娇媚的眸子,忽觉周遭一切皆失了色,方知何谓人间尤物。
姜菱看呆了好一阵,到了嘴边的“多谢”二字,不知怎的就成了:“你真好看。”
话说出口才觉失了礼,忙垂下脑袋向明仪告罪。
明仪听见姜菱这声“好看”,微微愣了一瞬,忽就想起白日里谢纾也对她说过“好看”,心情颇佳,顺着姜菱的话,鬼使神差地接了句:“我夫君也这么说。”
假山后的平宁侯观摩了明仪挤兑郑柏整个场面,心里一阵舒爽,此刻真心诚意地转头对着谢纾认可且恭维道:“您说的对,好看,确实好看。”
旁边一群马屁精不甘示弱,忙跟着齐声道:“好看!”
谢纾闭了闭眼:“……”
*
见姜菱没事了,明仪也未在那多留,拉着程茵便走了。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夜色深沉,程茵的长兄程之衍来寻她回府。
程之衍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苍竹纹长袍,银冠一丝不苟地束着,更显他模样刻板周正。
程茵平日里最怵她这位长兄,见长兄来了,巴巴地跑上前去。
也不怪程茵如此乖觉,实在是她这位长兄不好惹。
程之衍是英国公长子,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份贵重不说,品貌才学皆属上乘,年纪轻轻便在御史台身居要职。
平日在家中便是个说一不二的,在朝堂上弹劾起犯了错的臣子来,更叫一个手起刀落,铁面无私。
程之衍为人板正,是个硬脾气,不喜结交朋党,倒和谢纾关系还成。
这会儿,程之衍不光是来接程茵的,还带了谢纾的话给明仪。
“谨臣还需留在宫里处理些事情,许是还要些时辰,他说若是殿下等不及,可随舍妹一道先行回去。”
明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他一道便是,正巧我也还有些事需做。”
程茵眨了眨眼,顺着话问了句:“是何事?”
明仪目光微闪:“也无甚大事,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着去藏经阁取些书,带回去研读一二罢了。”
“怎的从前未听说你还爱读书?”程茵疑惑地盯着明仪,盯得明仪一阵心虚。
好在没多久,程茵便被她长兄给带走了,明仪这才松了口气,独自一人往藏经阁而去。
她的确是要去藏经阁取些……书。
藏书阁位于太液池南岸含凉殿旁,阁内藏有各类典籍、棋谱、经书等等,品类繁多,白日倒常有些翰林院的人前来借阅典籍,夜里却安静得出奇。
守门的老太监打开门锁迎明仪进去,阁内空荡荡的,连说话都有回声。
老太监恭声问道:“不知殿下要寻何书?可要老奴替您一道寻。”
明仪朝他挥了挥手:“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自个儿随意看看就成。”
明仪支走老太监,举着一盏莲花琉璃灯,提裙朝里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在一面积灰的书架前停下脚步。这面书架放置的皆是些深奥的梵文佛经,宫里通常没什么人吃饱了撑着会来翻阅。
明仪顺着书架旁的扶梯上去,抬高手臂取下摆在最上头的两本经书。那经书很是厚重,外封上写着几个描金梵文佛语,一看便让人觉得此书高深莫测。
明仪吹了吹上头的积灰,翻开书册看了看里头的内容。
琉璃灯昏黄的光打在翻开的书页上,书页上印着的并非难懂经文,而是一对男女卧于榻上,互相纠缠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画面。
前朝永安帝堵信佛理,常闭门不出研习“佛法”。
这两册“佛经”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明仪看着书页上不堪入目的画,呼吸促了促,绯红着脸闭上眼,越想越觉得羞耻,“砰”地阖上书页,将书册放回了原处。
暗恼自己怎能做出偷看秽图这种不齿之事。
可……梅娘说依照祖制,今晚她就要和谢纾行夫妻交合之礼。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那仅有的一次,她喝了“春宵度”头晕脑胀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只笼统记了个大概,况那事都过去三年了,她哪里还晓得那么多。
今晚怎么说也是成亲后的头一回,总不好在谢纾跟前露了怯。
明仪望着头顶那两册避火图,心里似有两个打架的小人,挣扎许久,最终那一点不甘示弱的小骄傲战胜了羞耻,咬着牙又将那两册避火图取了下来。
只她刚把那两册书捧在手上,身后忽响起厚重木门摩擦青石地砖的“嘎吱”声。
明仪:“……”
这么晚还有人来藏书阁?
来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藏书阁内,守门的老太监恭声朝来人道:“老奴拜见摄政王。”
“长公主可在?”
“在,在里头呢。”
明仪听见动静,心里一慌,手忙脚乱地将书册塞进了身后的书架。
谢纾的身影由远及近,明仪长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微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还有事要处理吗?”
“处理完了。”谢纾答完,转而问她,“你来找佛经?”
明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应道:“闲来无事便想着找几本佛经抄写,练字亦静心。”
“哦?”谢纾的目光自她身上挪开,落在一旁的书架上,凝了片刻,自积灰的书架上扫见两册未沾灰的佛经,“你抄梵文?”
“……嗯,听闻比起抄写译本,抄写原文更显心诚。”明仪咬了下唇,心突突跳得厉害。
谢纾盯着她:“这样啊,但……”
夜里的藏书阁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明仪听见谢纾平稳的气息,也听见自己略促的呼吸声。
明仪眼里映着谢纾,光影交错间,他的轮廓在她眼中无比清晰,挺拔、俊逸,那双敏锐的眼睛似要将她看透。
明仪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身子几乎要靠倒在书架上。
“你说你抄佛经是为了静心,这的确没问题。”谢纾伸手取下其中一本佛经,“但你为何要抄《平安生产经》?”
明仪:“……”他怎么连这种深奥的梵文也懂。
明仪盯着谢纾手中的“佛经”,羞愤得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瞧见里头是什么。
不成,绝对不成!否则她、她……
明仪心一乱,急急上前去够谢纾手里的书册,只她太心急没注意脚下,一个不留神踩上自己的裙摆,鞋底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往一旁倒去。
谢纾见状,立刻抬手托住她的腰,将她稳了下来。
明仪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刚松了一口气,身后的书架受这动静的牵连,跟着一晃。
这一晃,别的书倒没什么,只明仪刚刚塞进去那本“佛经”,由于塞的时候太匆忙没塞紧,此刻从书架上滑落下来,“砰”地摊开在地上。
书页上火辣的内容大喇喇地露在两人跟前。
“……”
明仪脸欲滴血,只觉谢纾托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似烈火一般灼着她,烫得她心口发麻。
她想解释:“我、我我,今、今今晚……”
她到底在说什么?这种话要她怎么说?
明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谢纾望了她一会儿,抬起指尖轻轻“嘘”了声,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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