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春院。
明仪熟睡后,谢纾换上外套自卧房出来,他还需去一趟京郊军营。
守在门外的梅娘见着谢纾出来,又朝里屋望了望,隐隐见明仪安睡在榻上,不由问了句:“王爷可要备水?”
谢纾:“不必。”
看来今日又没成那好事。
梅娘应是,正收起房中帐打算退下,谢纾却叫住她多嘱咐了一句。
“一会儿你去洗墨堂取白玉散痛膏送去给长公主。”
谢纾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次日,明仪醒来之时,便瞧见床边的黑漆撒螺钿描金云龙纹桌案上摆着两瓶膏药。
这药膏不似寻常药膏那般味冲,反倒有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
梅娘很是上道地对明仪说:“这白玉散痛膏,乃是由白獭髓、冬虫夏草、党参、沉香、黑枸杞、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制成,其中那天山雪莲最为难得,只在那大理以西的高山上才鲜有可得,有价无市。这东西活血散淤、理气止痛最是有效,只是在珍贵非常,去岁宫里统共才得了两瓶,陛下孝敬给了王爷,王爷却都留给了殿下您。可见王爷那心里疼您疼得紧呢。”
这话虽多有恭维奉承之意,未必全当得真,但明仪却很受用,命云莺取了只鼓囊囊的荷包给梅娘。
梅娘得了赏,欢欢喜喜地又说了几句好听话,才退了下去。
明仪盯着桌案上两只小玉瓶,嘴角向上弯了弯。
*
自花朝节踏青过后,谢纾去了京郊大营巡兵,明仪在家中休养了两日,又收到了平宁侯府赏花宴的邀约。
说是那平宁侯夫人新得了一盆名品建兰,谓之“东方红荷”。
其色鲜红,味浓香,花形一字肩、开天窗,尽态极妍,高雅大气,实为难得一见的珍品。
不止这株珍品,另还有十八学士、红水仙、垂丝海棠、白玉兰等少见名贵花种。
是才邀了京城众贵眷前去品评鉴赏一二。
明仪本想邀程茵一道去赏花宴,只不过前几日程茵随她母亲去了大慈恩寺礼佛至今未归,明仪只好作罢。
平宁侯府坐落于皇城以东的崇仁坊,虽不比宜园底蕴幽深,却也干净气派。
明仪由府中婢女恭迎着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深处,众女眷边赏花边说笑着近日京城里的趣事,气氛好不热闹。
姜菱自人堆里瞧见明仪来了,从人群中抽开身,悄悄拉着明仪去了一处僻静之地,关切地问道:“那日,摄政王把你从树上弄下来之后……”
明仪想到那不堪回首之事,唇角一抽,朝姜菱使了个眼色:“把这件事拦在肚子里,不许再提!”
姜菱忙做了个闭嘴噤声的动作,过了会儿却长叹了一口气。
明仪朝她看去,见她今日脸色似乎不佳,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兮兮的。”
姜菱垂着眼道:“那月老祠里的老神仙果真灵验。”
明仪不解:“此话怎讲?”
姜菱满脸忧愁:“前日,有人来我家漏了口风,说是中意我,欲和我家结亲。”
平宁侯府刚同令国公府解了姻亲,两家和离闹得满城风雨。姜菱的身份本就不讨京城世家贵族喜欢,受着先前那桩糟心婚事的连累,“妒妇”之名远播,要想再找个好亲事,并非易事。
这个节骨眼凑上来说要结亲的,恐怕亦是似郑柏那般贪图平宁侯府之势的。
也难怪姜菱闷闷不乐。刚从一个火坑出来,哪里还愿意轻易再踏进另一个火坑。
明仪不免担心地问:“来说的是哪家?”
姜菱低着头回道:“英国公府。”
明仪闻言愣了愣。
英国公府和令国公府虽都是一等公爵,封号一字之差,但却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那令国公府早就衰败了,靠着祖宗荫封才堪堪维持至今,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而英国公程家却不同,是实打实钟鸣鼎食屹立百年不倒的簪缨世家。
程茵便出自英国公府。
似英国公府这般的高门望族自是没必要靠婚事讨好平宁侯一个刚冒头不久的新贵的。
明仪不由好奇:“那英国公府是为他家哪位公子说亲?”
姜菱神色赧然,小声道:“是英国公世子。”
英国公世子便是程茵的长兄程之衍。
英国公府家世庞大,枝繁叶茂,旁支嫡系多有才德兼备之人。只其中年轻一辈中最出彩的便是程之衍。
京城中似程之衍这般家世雄厚的世家子,多靠祖荫混官做,可那程之衍却是实打实靠科举入仕,而后一步一步爬至如今位同副相的御史中丞之位。
似他这般品貌才学从来都不缺想同他结亲的姑娘的。
不过他这人一心扑在朝堂,那脾气说好听点叫正直,说难听点叫死脑筋。平日寡言无趣又不近女色,以至于二十好几了,还尚未成亲。
程之衍是英国公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他的夫人自是以后的英国公府的宗妇。
英国公府家风极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且老英国公夫妇为人和善,若是姜菱入了门,定然不会苛刻于她。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是漏了口风,那想来这桩婚事是老英国公夫妇认可的。
这桩婚事若是成了,于新旧朝双方而言都是好事,于姜菱而言也未必不好,可姜菱却唯恐避之不及。
她不知道老英国公夫妇莫名其妙看中她的理由是什么,只知道——
“天上掉的馅饼,吃了不噎死也会被撑死!”
明仪:“……”
姜菱托着腮蹙眉:“听说英国公夫人出自书香世家,世子也极喜书画,精通诗词歌赋。”
言及此,她忽话锋一转添了句:“但是我只精通三字经。”
明仪:“……”
姜菱又道:“英国公府高门望族,极重规矩礼数,食不言寝不语,进食还不能多。”
紧接着补了句:“但是我一顿能吃三碗饭。”
明仪:“……”
最后姜菱很有自知之明地总结道:“英国公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做什么要娶一个志趣不相投,身份又不甚相配的女子为妻?”
再者她已是再嫁之身,要清白没有要名声也没有,她跟郑柏成亲三年都未能得育子嗣,怕是连能否替宗室绵延血脉都是问题。
倒也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
“我同他真的不合适。”
明仪听见姜菱口中“不合适”三个字,想起谢纾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可过了会儿又想到今早摆在桌案那两只小药瓶,抿唇笑了笑道:“不试试怎知合不合适?”
*
两人说完话便回了后花园。
一到后花园,却见原本在后花园里赏花的女眷不知为何少了一半。
姜菱问了一旁的贵女,才知那些女眷去了府院的马场骑马。
“这不是下个月初陛下要在梨园广场办马球赛么,方才也不知谁说起这事,众人兴致一上来,便都跟着去了府里后院的马场练马。”
明仪微拧细眉:“马球赛?”
“正是,宫里刚下了帖子,大概意思是说,为了振奋朝堂士气,鼓舞群臣,顺带缓解新旧朝纷争,特地办了这场马球赛。”
“说起来,也有三年没在梨园广场办马球赛了。”
“我记得三年前那场马球赛,摄政王……”
说话之人话音一顿,众女眷心领神会不由转头看向明仪。
明仪嘴角笑容僵硬。
三年前那场马球赛,便是她和谢纾夫妻不合传言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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