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天子就寝后, 殊丽呼出一口气,走到落地铜镜前,盯着镜中面容娇粉的自己, 拿出丝绢小帕, 沾了水, 擦起后颈。
纱帘外响起幼童的呜咽声,她看了一眼大床上熟睡的男人, 快步走到外间, 坐在小塌前拍了拍不安的孩子, “没事了, 没事了。”
幼童在梦中喃喃出声:“舅舅......”
这么小的孩子与家人走散, 实在可怜, 而他的父亲很可能是逃臣之一, 只是, 孩子为何在梦里唤着“舅舅”,而非爹娘?
莫不是与在朝为官的舅舅更为亲近?
殊丽捏了捏他的小圆脸,挤在他身边合上了眼, 疲惫一日,困意席卷,她想要睡上小半个时辰。
日光拂面时, 殊丽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睡了一整夜,心虚感上涌, 她看向纱帘内,发现天子已不在帘中, 皇帐也被卷起了帘子。
绿油油伴着璀璨日光的景色映入眼中, 她将幼童轻轻放在一旁, 起身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走到帐篷外。
御厨在外支起灶台,正在分发食物,官员们排队取餐,很像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
也是,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哪里会被一次刺杀吓倒,自己也该像他们一样坚韧。
端来早膳,殊丽回到帐篷,见幼童已爬起来,正在双手揉眼睛。
“小可怜。”她点点幼童的鼻子,“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十分依赖她,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额头,“我叫林斐,姐姐呢?”
“姜以渔。”
若世间只能记住她的一个称呼,她私心希望是“姜以渔”,而非宫婢“殊丽”。
抛开昨日的狼狈,林斐比昨晚活泼不少,弯着大眼睛搂住殊丽的脖子,贴起她的脸蛋,“姜姐姐。”
这孩子挺聪明讨喜的,难怪能取悦坏脾气的天子。
“你爹爹叫什么,姐姐去帮你寻寻。”
出于对孩子的怜爱,她心里存了侥幸,惟愿孩子只是与家人走散,而非逃臣之子。
林斐嘟嘴,“我是跟舅舅来的,可舅舅不见了,他叫许斯年,字时澈,是名画师。”
宫廷画师?
此番寿宴,必有画师跟随。殊丽只能想到这种可能,“那你等着,我去打听一下。”
林斐不愿跟她分开,抱着她的脖子不放。
殊丽抱不动他,将之放在地上,拉起他的手,带他走出帐篷,一路跟侍卫打听起随驾的画师们在哪里歇脚。
顺着侍卫指的方向,一大一小走进楠树林中,朝着林中溪流走去。
十来名画师正在沐浴晨阳,身前摆放着画板,想是要在此处作画。
没等殊丽跟他们打听“许斯年”这个人,身旁的林斐忽然挣开她的手,欢喜地跑向一名男子,“舅舅!”
顺着林斐的方向,殊丽看向那名被唤作“舅舅”的男子,目光一滞。
鸟语花香的楠木林,被晨早的流玉云雾包拢,轻轻一扇就会消散,而那男子比流玉还要朦胧,有种浓浓的破碎感。
面相倒是生得极为俊秀,甚至能用凤翥龙翔来形容,可身子瞧着羸弱,在林斐扑过去时,还咳了几声。
人高马大,又弱不禁风。
然他与元栩有着同样温和的气质,抱住林斐时,低头摸了摸他的五官,嘴角牵起笑痕,“找了你一宿,没有你这么摸瞎胡的,是不是欺负舅舅眼盲?”
殊丽走过去时,男子抬眸“瞧”了过来。
殊丽惊觉对方是位盲人画师。
说来也怪,若宫廷有位盲人画师,必然成为各个场合的焦点,毕竟,眼盲作画,靠的可不止是天赋和手艺,而且对方容貌足够出众。
“你耳力不错。”
殊丽中肯评价,她明明走得悄无声息,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男子松开林斐,温和解释:“是凭气味,娘子身上有股独特暖香,很像雏菊和茉莉交织出的味道,还夹杂一丝清浅的木质香,与林中的味道不同。”
这让殊丽更为惊叹,天子懂香,却都形容不出她身上的独特味道,连宫内的香料师们也破解不了,今儿倒让这位盲人画师破解了。殊丽有种恍然的感觉,原来自己身上的香气是混香。
对方直接道出她身上的味道,殊丽却没有觉得他轻浮,反而觉得他是个香料行家。
“您是新入宫的画师?”
男子笑道:“正是,娘子是......?”
殊丽没打算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日后也应该没有见面寒暄的机会,“孩子找到家人,那我就放心了,告辞。”
说着,她弯腰递给林斐一块很漂亮的玉石,“留个纪念。”
林斐抱住她,仰头道:“姐姐,咱们还会见面吗?”
殊丽瞧向地上的排排辙印,忽然觉得,经年之后,两人如同地上的辙印,不会再有交集,她摸摸林斐圆圆的脑袋,“看缘分。”
随后直起腰,微微颔首,迈开轻盈的步子,消失在春意竞秀的林中。
男子收回视线,微挑眉稍,握了握手里用以探路的竹竿。
竹竿的把手处,暗藏一个“陈”字。
见殊丽离开,一名画师起身作揖,“主子,朝廷已出动了兵部、大理寺、刑部、三千营的人马查寻刺杀一事,京城不宜久留,我等还是速速离开。”
男子淡了眸子,抱起林斐,重重凝了一眼皇帐的方向,“这位新帝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主子?”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榆林。”
闻言,其余画师纷纷颔首,目送两人离去后,继续在溪边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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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起驾回宫,声势浩大。
陈述白斜躺在车内,听鞑靼使者述着自己的请求。
“尊敬的嘉朔帝,我等不日就要启程离京,临走前已与太皇太后讲好,带走宫中几位娇娘。”
他拿出几人的画像,摊开在陈述白面前,指着其中一幅道:“尤其是这位娇娘,我等想将她送给我们的大将军。”
陈述白叫冯连宽将那幅画像拿过来,仔细端详后,碰了碰画中女子的面靥,“你们倒是会挑。”
使者笑道:“这是太皇太后送给我们的画像,我于昨日也瞧见了这位娇娘,美得名不虚传,相信我们的大将军会很喜欢。”
鞑靼此来贺寿,带了丰厚的贺礼,他们想要一份回礼,而这回礼就是大雍皇朝的美人。
宫中女子虽是贱籍,但个个水灵俏丽,不比世家贵女气质差,他们想,带宫女回去,要比带贵女回去更为容易。
陈述白点了点画中女子的鼻尖,噙笑看向使者:“朕不给。”
使者脸色一变,再看嘉朔帝对画像的举止,心下一惊,立马改口道:“那另外几位娇娘......”
总可以给了吧。
陈述白没有多看那些画像,只让冯连宽卷好自己手中的这幅,笑意冷了三分,古之和亲贵女命运多舛,何况是宫女,将她们送去鞑靼,无疑是将他们扔进火海。
“朕也不给。”
使者彻底变了脸色,感觉颜面有损,“可太皇太后已经答应我等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做不得主。”
见嘉朔帝肃了脸色,威严迸发,使者不敢再计较,气嘟嘟地跳下马车,自我调节去了。
陈述白没打算惯着他们,吩咐冯连宽把其余画像烧了,摊开唯剩的那幅美人图,执笔舔墨,在美人的领口加了一颗小痣。
画像立即栩栩如生起来。
遽地,一声惊雷炸开在绿意盎然的郊外,天空聚起黑沉沉的浓云,约莫是又要下雨了。
陈述白沉着眉眼,叫车队寻个能避雨的地方,并让冯连宽将钦天监监正传来跟前。
落满尘埃的茅草屋,不消片刻就被收拾的干净整洁,陈述白坐在殊丽搬来的长椅上,翻看起钦天监监测天象的公文。
“朕说没说过,再有差池,要你们......”
话音未落,身后的冯连宽忽然“诶呀”一声弹跳起来,吓得老脸煞白,“陛下,有老鼠,好多只!”
“啊,惊扰圣驾,老奴有罪!”
众人皆知,这位威风凛凛的大总管什么也不怕,唯独怕老鼠。用他的话说,小时候家里穷,被老鼠咬了也没银子去就医,差点丢了小命,落了阴影。
听见有老鼠,屋里的达官贵人们也绷紧背脊,他们生活在雕梁画栋的大房子中,哪里跟老鼠同处一室过。
不止他们,连殊丽也攥紧了手里的绢帕,生怕老鼠扑过来咬她的绣鞋。
不比他们的慌张,武将们个个麻木地盯着地上乱蹿的老鼠,根本没当回事,风餐露宿惯了,什么吓人的动物没见过。
而陈述白压根没去注意那些老鼠,淡定的超乎常人。
责罚过钦天监的臣子后,陈述白带着殊丽走进茅草屋的里间,全然没管其余人。
里间已被收拾干净,没有老鼠。
殊丽递上降火的茶,“茶汤热,陛下稍等会儿。”
往常都是冯连宽为天子试毒的,今儿只剩下两人,殊丽取出银针,试入汤面,见银针未变颜色,翘唇道:“无异。”
陈述白随意靠在门板上,等茶汤放温,拿起浅啜几口,随后叫来殊丽,令她喝下。
弄不懂天子与人分享食物的癖好,忍着对他的嫌弃,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于盏沿留下玫红色口脂。
她今日口脂用的艳丽,很提气色,也更显娇美,如花馔上点了一抹红,秀色可餐。
陈述白拿过她手里的茶盏,取出里面的毛尖残叶,漠着一张脸,在殊丽眉心贴了一枚“茶”钿。
而她身上的暖香和茶香交织,散发出的味道更为好闻,陈述白扯过她,附身嗅了起来。
殊丽攥了攥手,放松了身子,尽量配合他的喜好。
还是不行。
陈述白心口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令他逐渐烦躁,他大力拥住面前的女子,勒在怀里,闭眼调息,却越来越难受。
暗骂一声,他松开手,掐住殊丽的腮帮,颇有几分报复心理。
殊丽疼得皱起眉,眨着盈盈水眸,细细的“嗯”了一声,娇的不成样子。
陈述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看得、吃不得。
他又狠掐了一下,垂下手臂靠在门板上,仰头微哂。
修长的脖颈尽显在殊丽的眼中,竟比美人颈还要修长漂亮。
这男子若是换个落魄身份,又没有防身的本事,说不定就被牙婆卖进伶人馆,混成头牌。
想到此,她没忍住笑,低头弯起嘴角。
面前的男人懒懒看着她,抬起她的下巴,“笑什么?”
殊丽哪敢说自己将他想象成招揽生意的男花魁,只能压下嘴角,板着脸回道:“奴婢觉得,陛下能给奴婢掐出个酒窝。”
就算用筷子戳,也未必能戳出酒窝,别说掐了,陈述白又掐住她另一边腮,姿态更为懒散,“那朕给你掐出一对。”
殊丽脸发烫,微微眯了一下被掐一侧的眼帘,娇嘤嘤道:“谢陛下。”
可在心里,已将他骂了十七八遍。
不知她心中所想,陈述白丝毫不怜花,直到把那嫩白的肌肤掐红才罢手,“疼吗?”
你说呢?
殊丽腹诽,面上显得极为温顺,“不疼,陛下怜惜奴婢了。”
在陈述白的意识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他低低呵笑,修长的脖颈更为惹人注目。
这人真是连脖子生得都顶尖。
殊丽虽惧怕天子,却极为欣赏天子的皮相,看着舒服,能让人心生欢喜,即便这份欢喜与“爱意”无关,单纯的只剩视觉。
眉心的茶水干涸,三片细细的茶叶脱落,没有留下任何印迹,殊丽抬手蹭了一下眉心,无辜问道:“陛下还要贴吗?”
“朕稀罕伺.候你。”
哦,给她贴花钿就是伺.候人了,她还不领情呢,殊丽忍不住地想象,就算他被卖进伶人馆也当不了头牌,不懂世故人情,还脾气差,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里面的人打死。
这么想着,她舒服多了。
雨幕寂寥,闲来无事,陈述白走向屋里破旧的木床,上面已铺了厚厚一层毛毯,坐上去不会硌得慌,“不是会跳舞么,给朕跳一段。”
殊丽怔住,她哪里会跳舞,之前学的那段舞可登不得台面,上次迫不得已的献舞用尽了她的勇气和脸面。
然而天子坚持,她没有拒绝的份儿,只能硬着头皮扭摆几下意思意思。
看出她在蒙混过关,陈述白指了指木床,“上来跳,就跳上次那段。”
“奴婢忘记了......”
“那朕就杀了你。”
殊丽欲哭无泪,脱掉鞋袜,晃着金铃铛踩在厚厚的毛毯上,扭摆起别扭的舞姿。
陈述白坐在床上,仰头盯着叠叠飞舞的裙摆和女子臂弯的浅色披帛,一时意乱,抬手拽住曳摆过来的披帛一角,用力一拽。
殊丽失了平衡,跌倒下来,被陈述白稳稳抱住。
可没等旖.旎发酵,怀里的女子发出痛呼,疼得几近抽搐。
察觉出异常,陈述白松开她,见她脚踝处晕染开血色。
大手掀开毛毯,长眸一闪。
木床上有根不易察觉的钉子。
“让朕瞧瞧。”
没有多想,他捧起殊丽的右脚,发现钉子伤了她的脚踝外侧。
伤口几乎没有长度,刺的也不深,但还是流了很多血。
不知是担忧胜过了理智,还是觉着这是小伤,没必要传太医,他二话没说,附身靠近了伤口......
殊丽脸色苍白,却在脚踝传来湿凉的触感时,浑身一震。
天子在为她止血!可这方式......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寒暄声,好像是有人来了。
什么人能让一众重臣恭维?
没等殊丽猜测,门板就传来了叩门声。一道疏朗男声传入两人耳畔。
“微臣求见陛下。”
是元栩的声音。
殊丽舒口气,有元栩在,天子就不会一劲儿戏弄她了。这种失宠还真是叫人雀跃。
可相比于殊丽对元栩到来的欣喜,陈述白淡淡撩了下眼皮,放开殊丽,盖住了毛毯上的血迹,又让殊丽穿上鞋袜,才隔着门板问道:“不是叫你追查刺客一事,来这里作何?”
门外再次响起元栩的嗓音:“臣担忧陛下安危,特来请安。”
陈述白坐直身子,冷冰冰的很。
见天子默许,殊丽拉开房门,抬眼看了一眼疲惫的温雅男子,“元侍郎。”
她侧开身子,想要请元栩进去后自己再离开,可陈述白没如她的愿,叫她候在一旁。
殊丽暗自撇撇嘴,为元栩取来一把椅子,请他落座。
元栩先是看了殊丽几眼,确认她在刺杀风波里无碍,才放下心来,随即朝陈述白弯腰作揖,说了几句熨帖的话,就直接切入了正题,有关刺客的。
“臣已派信使连夜赶往榆林,通知义父此事,再令他收集有关榆林大公子的音尘,势必将与榆林大公子有关的所有余孽一并铲除。”
这话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极为困难,且不说榆林侯旧部势力盘根错节,就说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榆林大公子,抓捕起来也是极为棘手。
截止目前,有关他的消息,在朝廷这边知之甚少。
可元栩敢如此保证,就说明没有在怕过程中的困难,也可以说,是极有担当的臣子。
殊丽看向元栩被雨淋湿的大半边衣衫,目光微凝。
陈述白缄默许久,似乎很厌烦听见榆林大公子这个称呼,“那人本名叫什么?”
元栩道了一个名讳,也没见天子有什么兴趣。
聊完正事,元栩随殊丽前往外间取餐。
残破灶台前,御厨简单做了几样粥食,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御厨也犯了难。
“姑姑,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听出御厨语气里的担忧,殊丽摇了摇头,天子又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出门在外,遇到暴雨天气,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已是不易。
臣子们都已带着家眷开膳,元栩也端着自己那份坐在小杌上,谁也没有抱怨,亦或是不敢抱怨。
殊丽端着独属于天子那份,经过元栩时,稍稍停下步子,用两人能闻的声音提醒道:“衣服湿了,别着凉。随行马车里有更换的常服,快去取一套。”
元栩愣了下,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经走远,他润眸微动,侧目看了一眼湿了的肩头。
阴冷的茅草屋里,这样一句贴心窝子的话,实在令人动容,温雅的公子低头淡笑,眼底熠熠。
殊丽回到里间,将托盘放下,一一试毒后,请天子用膳。
陈述白没有胃口,让她先吃。
殊丽还想着服侍他用膳后,自己再去灶台取一份餐,可眼下,竟要食用天子的那份,“奴婢......”
“吃吧。”
殊丽端起一碗粥站到墙角,却听床上的男子道:“坐过来。”
无奈之下,殊丽挨着床边坐下,双手捧碗吸溜起来。
她喝粥都不用勺子?陈述白拿过她手里的碗,又拿起勺子,舀起一口来喂她。
想起昨晚的场景,殊丽不自在地想要拒绝,却在触及男人冰冷的眸子时,噎回了话语。
一顿饭吃了许久,陈述白不只喂她喝了粥,还喂她吃了蒸蛋、小菜和酥点。
明显感觉肚腹很撑,殊丽面露难色,吃得速度越发的慢。
陈述白放下碗筷,叫人将托盘撤走,自己还是提不起食欲。
殊丽暗想,这会儿最提心吊胆的必然是御厨,“陛下想吃什么,奴婢让御厨去做。”
“不知。”
虽是帝王,膳食上却要以清淡为主,且每样饭菜都不能贪嘴,以免叫人看出端倪,也难怪对御厨做的饭菜提不起兴致。
想了一想,殊丽没错过此番拍马屁的机会,主动请缨道:“若陛下不嫌弃,奴婢为您烧几道拿手菜。”
她还会烧菜?陈述白低笑一声,索性躺在床上合了眼。
又是默许。
殊丽摸清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到外间,跟御厨私语几句,就拿起铁铲当起了厨娘。
纯美又勤劳的小厨娘,总是能吸引臣子和侍卫的目光,殊丽没在意,一味想着巴结屋里那个坏脾气的家伙。
袅袅炊烟,氤氤蒸汽,缥缈在雨幕茅草屋中。
许是觉得小表妹不该被一双双眼睛窥视,元栩默默走到殊丽一侧,拿起灶台上的盐,“我帮你。”
说着,就往锅里撒了一把,换来殊丽的阻挡。
“我已经放过了。”
没想到元栩会过来帮倒忙,锅里的莲藕成了盐藕,殊丽拉下脸,瞪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情绪,虽有不满,但没有厌烦,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元栩摸摸鼻尖,“那我不知。”
殊丽将莲藕盛进盘子里,放在一旁,打算重新做一道。就这盘咸藕,天子定然不买账。
听见动静的众人齐齐发笑,元栩却浑不在意,主动帮殊丽切起藕片。
别说,刀功极好。
殊丽探脖子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帮我把姜切成丝。”
元栩拿起洗好的姜,与殊丽打起配合,不消两刻钟,四菜一汤被端上桌。
看着冒热气的小炒,陈述白执起筷箸,每样先尝了尝,味道不是最好,但胜在有家常菜的味道。
自从登基为帝,他已许久没吃过简单的家常菜了。
一顿饭下肚,他取出锦帕擦拭嘴角,“不错。”
殊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陛下喜欢,奴婢再寻机会献丑。”
“没让御厨帮忙?”
“没有,”殊丽没有多想,如实回道,“是元侍郎打的下手。”
话落,眼生温情的天子冷下脸来,呵笑一声,“传元栩进来。”
殊丽还是没多想,以为天子要夸赞自己的近臣刀功好,高高兴兴端着碗筷走出里间,带着元栩一同进来。
木床边上,陈述白语气不咸不淡,“厨艺不错,爱卿若是不想在兵部任职了,就同朕讲,朕再指派个御膳茶房的活计给你。”
话里明显是带着呛意的,只是内敛惯了,不会泄露真实的情绪。
殊丽听出不对味,担忧地看向元栩,哪知元栩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迎着某人的气性往上冲。
“臣遵陛下旨意。”
陈述白抵了抵腮,头一次发觉元栩胳膊肘往外拐了,“回宫后就去御膳茶房报到,但别大材小用,兼任。”
元栩面不改色,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临了,还问了一句:“臣来此至今,并未见着家弟,敢问陛下,是否也为他安排了兼任之职?”
后方的殊丽也竖起了耳朵,不是关心元佑,纯粹是希望元佑栽在自己兄长这句话上,毕竟,从去往囿园,到启程回宫,那个男子一次都没有现身,说不定是玩忽职守,溜去哪里逍遥了,如此一来,必然受到责罚。
她就是不想看他好过。
闻言,陈述白算是气笑了,语调沉了几个度,“自己的弟弟自己找去,退下吧。”
元栩再一作揖,嘴角带了点弧度,掉转脚步走了出去。
殊丽合上门,想着替大表哥说几句好话,也好消了天子莫名其妙来的火气,可当她刚说了一句有关元栩的好话,就发现事与愿违了。
她赶紧噤声,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不敢去瞧天子冷然的面容。
陈述白闭闭眼,压下心底不知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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