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惊诧万分的看着楚淮, 一双杏仁眼瞪的溜圆,“你、你是去抢亲的?”
萧容原以为楚淮是晓得她被迫成亲,所以去救她于水火的, 可现下他却说是抢亲。
“你以为我甘愿嫁给章明远吗?”萧容有些委屈的看着楚淮,“可我不是说了要给你做娘子嘛?而且章明远那样的人, 我如何看得上?”
怪不得他昨晚那般神色, 那番话现下便能解释的通了。
“对不起,我道歉,你别哭。”楚淮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最受不了萧容水汪汪的瞳仁, 她一哭, 他觉得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当初你说要嫁给我, 我只当你是愧疚, 不敢当真,至于章明远, 虽说他恶行累累, 可有一张好皮囊,浪子回头这样的事自古也有不少。”
说到底, 楚淮是对自己不自信, 并非不信任容儿,他是觉得容儿不会心仪他, 一个身份低微的质子, 脾气还不好, 有什么值得心仪的地方,更何况他又“死了”, 容儿嫁人情理之中。
章明远虽差, 可章家好啊, 若是章明远真能“浪子回头”,想必章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萧容不说话,扁着小嘴眨巴着眸中雾气,有点生气他误会了她。
“你打我吧,只要能出气,是我不对,随你责罚。”楚淮走到萧容跟前,蹲了下去,仰起头望着她,拉着她的手就要打自己的脸。
“你别,”萧容抽回手,气鼓鼓道:“谁要打你啊,你皮糙肉厚,打疼了我怎么办?”
“对,那我自己打。”楚淮抬手就要甩自己巴掌,他是来真的,他本就该打。
“你不要!”萧容拉住他的手,紧蹙眉头,“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是生气阿淮不够信任她,可是哪里舍得打他。
“那要怎样你才能消气?”楚淮黑沉沉的双眸凝视着她,想想她为了自己落下旧疾,又食素两年多,他却不曾注意到她的心意,的确是万死难赎。
萧容吸了吸鼻子,“我也没有很生气,反正你也来救我了。”
想到昨晚阿淮千里迢迢赴京砍下了章明远的脑袋去救她,心里也很难生起气来。
楚淮抬手,拇指指腹捻过她泛红的眼尾,嗓音沙哑,“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我该早些去救你。”
萧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楚淮的指腹,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眼尾蔓延开,酥酥麻麻的,让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她将楚淮的手拉了下来,抿了抿唇,“也不能怪你,你来了就好。”
离开梁京时,阿淮只是一个质子,他得多艰难才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大楚太子,却亲赴梁京救她这个大梁公主,亦是冒了极大的险。
再者她若不出阁,在深宫里待着,阿淮根本不可能救她出来。
萧容觉得没什么好怪的,真要怪,她该怪她的父皇,怪章皇后……要怪的人很多,唯独不该怪到楚淮的身上。
相信他为了来救她,已经很努力了。
“我来迟了。”他该再拼命一些,这样才能再早一些去救她。
“没有,一切都刚刚好。”连自己的父皇都舍弃了她,阿淮能来,她已经很满足,无论是抢亲还是救她,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萧容不想两人困在这个话题里,徒增伤感,便问道:“你当初不是中毒了吗?你怎么活下来的?还是说其实你当初没有中毒?”
楚淮也知道,愧疚与心疼只用嘴巴说出来是没用的,得用往后的行动,见她转移话题,他便也不说了。
“是中了毒,当初我的确做了准备,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楚淮早猜到武德帝不会让他回大楚,一定会给他下套,他好歹是大楚皇子,不能明着来,所以下毒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隆安帝也清楚这点,使臣给了他一颗自苗疆求来的能解百毒的药丸,只是不知道武德帝下的是什么毒,到底能不能解也不清楚,他中毒后也不敢和容儿说他还能活着。
从梁京离开后,楚淮昏睡了整整一个月,多次割腕放血才活下来,是从阎王殿里捡回来的命,起初十分虚弱,数次昏迷,过了半年多才好转,真正的九死一生。
萧容听他的述说都觉得心疼,她就知道,世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光是阿淮在南撷院吐的那些血,就已经够他难受的了。
“容儿,对不住,在这件事上,我算是利用了你。”楚淮握着萧容的双手,没打算瞒她,“吃长寿面的时候我察觉了不对劲,可那是我第一次吃长寿面,我舍不得浪费,并且在梁宫我只信任你,也正是如此,武德帝才想借由你的手除掉我,我只有死在你手里,武德帝才会信,我并非故意利用你,我……”
楚淮很是紧张,有点语无伦次了,他欺骗了容儿,总觉得说出来这些真相,他就要离容儿越来越远了,容儿还会原谅他吗?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萧容并没有生气,“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不怨我就好了,到底害你的是我的父皇。”
萧容再清楚不过,楚淮若因为别的原因而死,武德帝不会放心的将楚淮的尸首交还给大楚使臣,还让他们带着楚淮的尸首离京,很有可能将楚淮的尸首毁了,才能放心。
因为萧容是楚淮唯一信任的人,楚淮死在萧容的手中,萧容的伤心与难受都是真的,武德帝才会相信楚淮当真死了。
如果楚淮当初告诉萧容那是做戏,萧容就不可能真做得到那般悲伤与难过,真的就是真的,演的总会有破绽。
在当时的局势之下,楚淮也是不得已,萧容又怎么会不理解。
武德帝掌握着生杀大权,想要谁死就要谁死,而他们想活着,却太难太难了。
阿淮活着就好,哪怕是真的利用她,萧容也并不生气。
“他是他,你是你,我怎会怪你,容儿,是你救了我,”楚淮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柔软的掌心下,是楚淮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低哑的嗓音承诺道:“容儿,往后这条命归你。”
萧容的指尖跳了跳,望着楚淮的黑眸,像是要被他吸入其中,她磕磕绊绊开口:“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让我往西我不敢往东,此后万事以你为准绳,好不好?”他亏欠容儿太多,就用余生来偿。
楚淮的指尖是热的,心口也是热的,弄得萧容身上也热了起来,极其不自在,卷翘的睫毛忽闪,“那你先起来。”
她坐着,可他却蹲着,要仰头才能看着她,眸中带着炽热的虔诚,让萧容招架不住,再者他是太子,这般卑微,被外边那些人瞧见威压何在。
楚淮没动,萧容拉了拉他的手,眼神示意他起来坐下。
楚淮起身将圆凳拉了过来,坐在萧容对面,勾了勾唇,“心疼我?只是蹲着就舍不得了,太心软会被人欺负。”
萧容佯怒瞪了他一眼,“那你蹲回去。”
“我不,我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容儿,还是容儿最会心疼我。”楚淮弯了弯唇,揉捏着她的小手,舍不得撒手。
萧容没抹胭脂,小脸却被楚淮戏谑的灿若朝霞,楚淮笑起来她完全招架不住,尤其是温柔的笑,他极少露出这样的笑容。
“才不是心疼你,如今我在你的地盘,可不敢欺负你,万一你把我扔了怎么办。”萧容犟着嘴不肯承认。
楚淮挑了挑眉,好不要脸道:“我的地盘就是你的地盘,我千里迢迢抢回来的太子妃,怎么会扔了。”
萧容抿了抿粉唇,说不过他,说起了旁的,“我瞧见了你留给我的象牙簪盒子里的那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楚淮接道,“看来我的心意你已经明了?”
萧容:“你为何不直言,绕这么大一兜圈子,若不是意外,我根本发现不了。”
楚淮低眸轻笑,“你那时尚小,我一个质子又不能给你未来,我想,你若是看见了便晓得,没看见我就不说了。”
虽说那时两人的境遇都不好,可好歹萧容是公主,婚姻大事由武德帝做主,而他一个质子,武德帝怎么可能会将萧容下嫁给他,说出口也是凭添烦恼,加上萧容年纪尚小,也不急于一时,就没开口,想着日后他再好生谋划一番。
却没想到他没多久就回了大楚,也就来不及表明心意。
萧容回想当初境遇,也的确是,阿淮的性命都被握在别人的掌心,考虑那些也无用。
“但如今不同了,”楚淮抬手揉了下萧容的脑袋,语气郑重道:“如今我能许你未来,你愿意做我的太子妃吗?”
他这两年,历经周折,耗费全部的心神,终于让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不仅仅是为了君临天下,更多的,是为了让大梁那些人终有一日匍匐于容儿身前,将往日容儿受过的折磨百倍奉还。
萧容的脑袋好像被人敲了一锤子,有点晕晕的,看着楚淮的眼神带着茫然,“阿淮,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你不信我?”楚淮狭长的黑眸中满是坚定,表明着自己并不是开玩笑。
“不是,”萧容摇了摇头,“可是我……”
听到这个可是,楚淮的心被提了起来,皱了皱眉,“你不愿意?”
之前楚淮还想,若是萧容不愿,那便用卑鄙的手段逼她愿意,可如今说开,楚淮哪里还舍得逼她。
不能逼,就得让她情愿,可她这是不情愿的意思吗?
“不是,”她深吸口气,“你打算如何对大梁?”
“大梁?”楚淮扯了扯嘴角,“那自然是收复失地,大梁原本就是大楚的一部分,武德帝早已求和,可我没打算答应,我要直逼梁京,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原本楚淮想说取武德帝的首级,可想到武德帝无论如何也是容儿的父皇,到底没说出口。
“那大梁亡国,我便是亡国公主,我又如何能成为你的太子妃?”萧容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反正大梁没有她所牵挂的人,没有父皇,只有天子,阿淮在大梁受了那么多苦,报仇不是应该的嘛。
“嗤,”楚淮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萧容鼓了鼓腮帮子,拍开他的爪子,正襟危坐,“我很严肃,你不要嬉皮笑脸。”
“你是储君,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你父皇钦定,我与大楚,一是敌对关系,二是亡国关系,怎么看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太子妃。”
原本萧容是没打算和楚淮说这些话的,可楚淮直言说要让她做太子妃,那她藏着掖着也就没意思了,这些忧虑她得说出来,免得来日成为两人之间的障碍。
与其得到过再失去,还不如从未得到过。
楚淮立马严肃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像是在考虑策略,“既然这样,那我便不做这个太子了,你与我私奔,做一对野鸳鸯如何?”
“你说真的?”萧容惊恐的看着他,嗓音瞬间拔高了,“你当储君是地里的大白菜吗?说不要就不要,你受了多少苦难才夺得太子之位,怎能轻易舍弃?”
萧容将一张小脸皱成菜叶,“你要是如此,那我不可能答应你,我不会让你为了我放弃储君之位的。”
瞧瞧大梁就两个皇子,萧应和萧策都斗的乌眼鸡似的,而大楚十几个皇子,楚淮得多困难才成为储君啊,为了她放弃储君之位,萧容才不可能答应。
“哈哈哈,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楚淮笑着揉了揉她皱巴巴的小脸蛋,“容儿这般贤惠,我可舍不得你这个太子妃。”
“你耍我?”萧容哼了哼,推了他一把,“我说正经的,你却耍我,不想和你说了。”
萧容恼羞成怒,气冲冲的起身,怎两年多不见,阿淮变得这般恶劣,总是逗弄她,非得看她急眼了嘛。
“诶,走什么,”楚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腿上坐着,忙不迭哄着,“我不笑了行不行,我现在说正经的。”
实在是看容儿皱着眉头为他考虑的样子,像极了贤惠的小娘子在为夫君的未来前途忧愁,楚淮看着就觉得心头舒爽,忍不住想逗逗她。
萧容撇开脑袋,嘟着粉唇不理他。
“父皇许诺,若我能攻破梁京,便答应我可以自己选太子妃,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能成为我的太子妃。”要不然楚淮也没这般卖命。
五年前隆安帝败给了武德帝,那是隆安帝此生的耻辱,若是楚淮能破了这个耻辱,自然是楚淮要什么给什么。
再者,即便隆安帝没许诺,楚淮也有法子让萧容成为他的太子妃,储君之位到了他的手里,自然是不可能再让它飞了。
“真的?”萧容还是有些忐忑,“可我身份特殊。”
楚淮挑唇,“我知道你向来理智,走一步就想要将接下来的九十九步都安排好,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可那是从前,从前你无依无靠,不得不自己艰难的走一百步,但如今不同了,我是你的依靠,你只需要走一步,接下来的九十九步,我会为你安排妥帖。”
萧容若不是沉着理智的性子,也不可能在吃人的梁宫活下来,楚淮觉得想要扭转容儿什么事都靠自己解决的性子,他还得继续努力。
楚淮收拢了搭在她腰间手臂,两人靠的更近,捏着萧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楚淮此刻没有了玩笑,眼里惧是真诚,“容儿,能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太子妃,这是我的问题,你的问题是,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
萧容望进了他似深谭一般的黑眸,听完这一大段话,久久难以回神,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我是你的依靠。
连她的父皇都不让她依靠,她也没指望别人,什么事都尽可能自个处理。
可现下,阿淮说要成为她的依靠,她只需要下决定,不需要为此去努力,只要坐着享受成果就好。
这对于萧容来时,无疑是震撼的,一双杏眸慌乱的眨着,潋滟着烟波,心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乱撞,恨不得冲破桎梏,从胸腔内跳了出来。
红唇翕动,萧容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阿淮,我……”
阿淮说的这般恳切,允她后顾无忧,让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楚淮凑了过去,与她额头相抵,“容儿,我心悦你,”清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声诱引,“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萧容粉唇微扬,终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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