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盛夏时节, 蜻蜓点水而行,粉红色的莲花盛放,挤满了五条家用白砖堆砌的池子。
五条凛站在廊下,在老师的教导下吟一首和歌, 旁边秋月捧场的鼓掌, 羂索也用敬佩的眼神望着他。
“少主年少有才,日后定是人中龙凤。”教习老师不由感叹。
五条凛神色自然, 恭恭敬敬朝老师行了一礼, 礼貌且一板一眼:“都是老师教得好。”
教习老师满意的离开了。
秋月去准备解暑的茶点, 等到自己的宅邸只剩羂索,五条凛这才十分没形象地朝地上一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好烦人, 还要练习和歌, 和歌和咒术师到底哪里沾边了?
五条凛内心吐槽着,他们是咒术师世家, 多练习咒术不就好了, 结果诗词歌赋样样不落,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疼。
“少主学得很快。”羂索走到五条凛身前, 朝他微笑地伸出了手。
五条凛用两条手臂在胸前打了个叉,说道:“羂索, 等我休息一下啦。”
羂索却一摊手,抓住五条凛的手将他拉了起来,温和地说道:“等下秋月小姐会骂。”
五条凛表情郁郁,在家里真的是半点自由都没有,秋月看起来是什么都听他的, 但也不过是家里分配给他的眼线罢了, 一言一行都要管他。
还是羂索好。
五条凛突然抱住羂索, 宛如吸猫一样在对方怀里大大地吸了一口,醉氧一般整个身体都软了。
羂索连忙拉住软趴趴的少主,以免他就这样滑到地上去。
“少主,你真是……”
五条凛却突然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恢复了之前的清风霁月。
羂索若有所思,回头朝月亮门那望了眼。
秋月重新回来,她穿了一件浅色的和服,双手端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了几块绿豆糕和一壶清茶。
“少主,请用。”秋月行了一礼,将托盘放到树荫下的石桌上,端起茶壶为五条凛斟上茶水。
“秋月,辛苦了。”五条凛抬头望天,声音淡泊平静:“今日大暑,你去休息吧。”
“没关系,就让我来照顾少主。”
“无妨,有羂索在就够了。”
秋月这才罢休,给了羂索一个“机灵点”的眼神,转身回房间休息去了。
等到秋月离开,五条凛灵动地眨了眨眼睛,握紧拳头兴奋地狠狠挥了一下。
好耶,将秋月骗走了!
“给!”拿起一块绿豆糕,五条凛递到羂索嘴边。
浅绿的糕点被规规整整用模具做成树叶状,新出锅的糕点模样很是细腻,一股绿豆的清香直扑口鼻。
羂索朝后退了一步,礼貌又克制的拒绝:“少主,不可逾礼。”
五条凛嘴一撇,一把将绿豆糕塞进了羂索嘴里,不满地说道:“秋月都不在,你还和我说这种话,讨厌死了。好吃吗?”
绿豆糕清甜松软,不腻不淡,用舌头轻压便碎在了口腔中,羂索便也仿佛随着糕点的融化而融化,整个人飘飘欲仙。
“味道极好。”回过神来,羂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对吧对吧,秋月做的甜点最好吃了!”五条凛说着将糕点朝油纸里一包,揣进怀里拉了羂索就走,这会儿趁着秋月和教习老师不在,当然是要出去玩了!
5
拨开草叶、碎石,下面可见身躯肥壮的黑色蛐蛐。
“这个这个!”
“哎呀,它跑掉了!”
“羂索,抓住它,那个腿特别肥的!”
五条凛负责翻开碎石块,羂索则艰难地抓蛐蛐,有时一个石头翻开后四五只蛐蛐一起跳出来,现场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终于,在两人不懈的努力下,找到了两只合乎标准的斗蟀。
“这只叫大壮,那只叫小壮。”看着小瓷碗中的两只蛐蛐,五条凛兴奋地给它们取了名字。
羂索在一旁黑线,少主的取名水准真有够瞎的。
他随手捋了一根细草,站在五条凛身边手指灵巧地活动,不多久手上细长的草叶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蛐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五条凛瞬间被吸引了视线,“哇”了一声,兴奋地追问羂索:“怎么做的?怎么做的?”
“编蛐蛐?很简单啊,就随便一编。”羂索一边回答五条凛的问题,手上无意识却熟练地动了几下,又一只蛐蛐也编好了。
“好厉害!”五条家虽然富足,但这门手艺五条凛还是第一次见,立刻问:“羂索,你还会编什么?”
“蚱蜢。”羂索很快编了个蚱蜢出来,身体比蛐蛐细长,腿也更加纤细一些。
“还有小鸟。”又是一只绿色的小鸟出炉,看着十分灵动,仿佛一碰便可以飞起来。
“小鱼。”羂索编了一只小鱼,这个要比其他的简单一些,小指大小,小巧精致。
五条凛在一旁时不时便发出感叹,看着羂索宛如看着一块闪闪发光的宝藏,他的小伙伴真是太厉害了,竟然会编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少主喜欢?”
“嗯,喜欢!”五条凛重重点头。
羂索笑了,以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哄着他:“以后只要少主想要,我都帮少主编。”
“好,一言为定!”五条凛朝他伸出小指做约定。
羂索怔怔看着自己面前白嫩的小手,又是笑了一声,轻轻与他勾了勾手指。
若是咒术师同人定下契约,该用“束缚”才对,真难得五条家的“神子”竟然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6
五条凛罚跪了。
很荒唐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外出的时候私自祓除了一只咒灵。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那只咒灵根本没注意到你,你明明可以离开!”
“你现在根本不具备独自祓除咒灵的能力!”
“我有那种能力!”五条凛第一次没有退让,大声同大长老争辩:“我能祓除掉它,那是一只一级咒灵,我能祓除掉它!”
“你不能,你今年才四岁!”
“但是我祓除掉了它!”
“你是神子,那太危险了!”
五条凛不服气地站了起来,怒道:“正因为我是神子,所以才不能让咒灵伤害其他人!当时的那种情况我的确能跑,但是只要我一走那个村庄就完了,当时附近根本就没有能祓除掉一级咒灵的咒术师在!”
他只是做他该做且能做到的事情罢了,凭什么说他不对?
五条凛据理力争:“从以前开始你们就教导我,让我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让我祓除咒灵,为了保护苍生而战,你现在却和我说要避战?我能祓除咒灵,你要我看着那些人去死吗?”
大长老被说的没了道理,怒吼:“跪下!”
五条凛“扑通”一声跪下,眼神却执拗地告诉大长老,他没错。
他贪玩、他表里不一、他在家里边的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丁点都不像是神子,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错!
五条凛跪在祠堂中,从中午一直跪到了深夜,期间滴水未站。
羂索有些担忧地去找秋月,小声哀求着:“秋月姐姐,少主一整天了都没吃饭,是不是给他送些吃食……”
“不准。”
羂索一怔。
“少主犯了大错,就该受到惩罚,你不准却给他送吃的,也不准为他求情。”秋月的表情十分冷漠,以至于十几年后羂索都不曾遗忘。往日宠溺五条凛的她仿佛换了一个人,说出的话冰冷无情:“多饿他一会儿,让他长些记性,今后就不会犯错了,他若是知道错了,自己会去求大长老的。”
羂索张了张嘴,想开口求情,却又在秋月陌生的表情下噤了声。
会吗?
少主他……真的会去找大长老认错吗?
答案是不会。
五条凛又跪了一天,在第三天的清晨,昏迷中的五条凛被大长老亲手抱了出来。
羂索跟着颠前跑后的忙活,心里边急坏了,就算是“神子”,就算足够厉害,但少主怎么说也才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跪了两天两夜,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秋月静默地用纸巾沾了水为五条凛润唇,厨房里的白粥煮得黏软,大长老在一侧一声不吭,做家主的来看望过五条凛一次,没等他醒来便离开了。
说来奇怪,明明是五条凛的父亲,羂索这一年来也一直都陪在五条凛的身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五条家的家主。
后来听秋月说,不必要的感情会影响神子的判断,所以从小五条凛的父母便被禁止探望孩子。
原来……对于神子来说,亲情竟也是不必要的感情。
第一次,羂索有些同情这个五条家的天之骄子。
当五条凛醒来之后,与大长老的交锋,他第一次取得了胜利。
神子祓除咒灵没有错,他就应该去祓除咒灵,拯救苍生,他是五条家的神子,也是世间苍生的神子,不能保护别人的神子算什么神子?
而对于羂索对他的同情……
“偷偷和你说,不要告诉别人,我其实经常去看他们。”四岁大的奶娃娃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还和母亲一起睡过觉呢!”
他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的父母可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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