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内再次安静下来。
一对男女相对无言, 其中，云十八娘的表情实在是错综复杂。
想要气恼，可又觉得长璆确实无可奈何。
尤其是这个自己送走自己的理由, 听着有点凄凉，但又带了些滑稽，憋得云霞妖难受, 到底还是没忍住, 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轻笑。
而此时哞哞正趴在风鸾身边, 因为吞了赤蟾子的元婴, 他一直都在努力消化，精神很是倦怠。
这会儿原本就在半梦半醒，就被云十八娘的笑声惊醒。
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有些迷茫地左右看，嘴里念叨：“哪儿来的羊叫？”
云十八娘：……
瞬间笑意收敛, 却不气哞哞, 只管横了一眼长璆。
长城主自觉这是无妄之灾，但也不敢辩驳，瞧着老实的紧。
看他如此, 云十八娘的表情越发和缓。
其实她并不好奇长璆的修为, 只从这无比细腻逼真的幻境中，便可窥见对方的厉害。
她也没有一个个仔细盘问对方到底变成了何人，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于细微处可窥全貌。
从未玩弄过感情，便意味着每段都有真心真意。
既如此, 云十八娘自然对他们多有了解, 以前之所以毫无所觉, 是因为真相太过离谱, 正常人都想不到那方面去, 现在细细回忆，自然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相似之处。
气恼依然有，可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她微微弯下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不过片刻，女妖便伸出双手捧着男人的面颊，声音轻轻：“总是变幻身份不会觉得疲累吗？”
长璆侧过脸，靠在女子掌心，薄唇微微开合：“累，但我只有这样才能稳固住我的城池，也能让你不至于厌烦我。”
云霞妖微愣：“我几时说过厌了你？”
长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若我早早就表明身份，那你会要我吗？”
系统闻言，立刻就支棱起来：【到了到了，要到告白的情节了！】
风鸾把他拢得更紧，免得这剑因为太过亢奋掉下去，同时凤目流转看向了云十八娘。
倒不是为了瞧热闹，只是想知道女妖心中所想。
若是没有结果，那自己的徒弟怕是要在马车外面跟着一路跑回云清宗了。
没想到，云十八娘却是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即使早便知道长璆身份，她是万万不会招惹对方的。
身为云霞，从来飘渺不定，来去无踪，根本不会为了谁停留。
寻常的姑娘家求情求爱，因为赌得起，也输得起，大不了从头再来，可云十八娘却没有那份勇气。
一旦真心错付，她断了精气来源，便真的会化为烟尘随风吹去。
情之一字和性命安危，她选择后者。
而长璆也知道对方顾虑，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抬起脸笑着道：“我知你有苦衷，也无常性，故而换身份来见你，”声音微顿，“我对你的真心从未变过，而你每次心悦之人也都是我。”
云霞妖沉默不言，倒是系统开始着急：【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好感度一定百分百了，为什么要卡在这里呢？要是在这里断章我真的会闹！】
风鸾垂头看他：“好感度一百，就要在一起？”
系统毫不犹豫：【当然了！】
难道他只是为了吃瓜围观吗？
……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但更多的，是为了任务，为了积分！
再不赚点积分，只怕客服又要来找他，万一真的把他收回去怎么办？
她才不要把宿主一个人留在这里，云清宗里海王遍地，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你说那些海王都是他找来的？
那他就更不能走了！
不过正在为了积分心急的系统明显没有发现风鸾正定定的看着他。
或者说，是在看着飞剑旁边的属性列表。
那上面最为显眼的就是“好感度：100”，挂在最上面，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风鸾的指尖在飞剑上滑了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句：“剑，乃是剑修的信仰，此番也算是顺天而行。”
系统原本在紧张兮兮的盯着云霞妖，风鸾开口时他反应了一阵才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风鸾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回去之后我便会去藏书楼，将所有化形相关的书籍都取出来，你也要开始做功课了才是。”
系统：……啊？
而云十八娘已经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你以后，是否还会骗我？”
长璆听出了对方的态度缓和，眼睛发亮，急忙忙道：“自然不会，十八娘能不责怪我，我已经十分欢喜，过往种种实乃情势所逼，未来必然不再重蹈覆辙，”声音微顿，“总是还身份也挺不容易的，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要分成好几瓣了。”
云十八娘闻言轻笑：“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从飞马车外面传来了晏晏的声音：“别不当回事儿！你让他发誓！”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窗口，风鸾伸手就将帘子挑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快要钻进来的鹿蜀脑袋，旁边还有虎目和猫眼偷看。
对视的瞬间，本就因为偷听而有些心虚的墨寅和碧瞳瞬间缩了脑袋，晏晏却一动不动，盯着云十八娘重复道：“务必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换身份。”
这让云霞妖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晏晏从来都不是会多管闲事的脾气，态度也鲜少强硬。
这会儿如此严肃，倒是让云十八娘也上了心，开口问道：“这是为何？”
鹿蜀抿了下嘴唇，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这事儿我有经验，务必早早断绝，不然哪天他真的一分为三，让你同时体验有三个爱郎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云十八娘：……啊？
风鸾：……
系统：看起来，檀伐的红绿灯病还没好呢。
而长璆本就满心满眼都是云十八娘，哪里敢拒绝，几乎是不等对方提要求，就主动举起手对天起誓，生怕速度慢一些，心上妖就会改变心意。
云十八娘耳尖微粉，虽然没有直接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对方勾住了自己的指尖。
分明经历了好似几生几世的情缘，可现在坐在一处，倒像是刚刚相识一般羞涩。
鹿蜀趴在窗户上，大眼睛眨啊眨的，轻声嘟囔：“谈恋爱真好。”
一旁的碧瞳好奇：“你不是也有檀楼主吗？”
晏晏叹气：“老夫老妻罢了，哪里还有这样青涩的时候。”
碧瞳虽听不懂，但也准备安慰自家师姐两句。
结果就听鹿蜀接着道：“也就只能趁着他还会眼睛变色的时候逗一逗了，没事儿看他自己吃自己的醋还是挺有趣的。”
碧瞳：……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师姐夫也不容易。
不过就在此时，七川探头过来：“师叔祖，前面便到了。”
鹿蜀立刻化为人形，飞身入了飞马车，迅速整理衣衫，表情也端了起来，处处都是门派二师姐的威严。
碧瞳也收起了耳朵和尾巴，侧坐在黑虎之上，衣摆飘飘，分明是猫妖，却陡然生出了仙气。
而风鸾对他们这般举动颇有些奇怪，不过在靠近宗门后，她便知道了缘由。
已经重新被修缮的巍峨耸立的山门前，众多弟子规矩站好。
当飞马车落地，他们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十分整齐：“恭迎少宗主回宗。”
风鸾动作微顿，回头便问：“云清宗向来没有过多拘束，也不强行区分尊卑，从没有要迎人的规矩。”
晏晏依然是端着表情，只传音回道：“他们应该不是专门等我们的，毕竟今天有紧要事，会遇上只是碰巧。”
“何事？”
“考试成绩出了，要放榜，这些外门弟子应该是在这里等成绩的。”
……好吧。
而在风鸾下了飞马车后，对上的就是一双双热切的视线。
他们均是风鸾闭关后才前往云清宗求道的外门弟子，只听说过自家少宗主的威名，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难免心中激动。
可众弟子还是保持克制，没有敢往前凑，生怕招了少宗主不喜。
这便让一个匆匆赶来的瘦小少年格外显眼。
他像是迟到了，跑的速度极快，也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异样。
相较于其他外门弟子的穿着整齐，这少年不仅看上去年纪小，以上都有些破旧。
身上没配剑，背后却背了口锅，瞧着就分量不轻。
正因如此，他在下台阶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晃就失去平衡，竟是直接滚了下来！
锅和青石砖磕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原本安静的山门前显得尤其明显。
众人一惊，回头去看。
可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条红绸便已经甩出，直接将快要以头抢地的少年给拽了起来。
周围的外门弟子格外惊慌，生怕风鸾生气，其中有一个高瘦男子直接走上前，对着少年骂道：“右之，你怎得来的这样晚？若是冲撞了少宗主可怎么得了。”
名叫右之的少年像是滚地昏头了，一脸迷糊，好像完全没听懂这话。
风鸾则是抬抬手，止了旁人的话音，道：“无妨，”随后她看向少年，“可伤到哪里了？”
右之这才回过神来，傻傻地瞧着红衣女修，猛地惊醒，若是没有红绸托着怕是要趴到地上去，声音都在颤：“少宗主，我，我不知道……”
风鸾见他害怕，便也没过多苛责，只道：“下次精心些便是了，”声音微顿，“不过你背着锅做什么？”
听了这话，右之的脸猛地红了，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高瘦弟子则是殷勤笑道：“少宗主有所不知，这人原本就是给我做饭的小厮，阴差阳错才通过了试炼，结果此次外门试炼是检测与何种器具有灵，有些同门感应到了刀剑，还有些用到了笔墨，独独他，除了那口锅便没有其他回应了。”
此话一出，不少外门弟子的表情都有些似笑非笑。
虽然有人想要给右之说话，但高瘦男子所言句句属实，就算阴阳怪气，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护。
可他们并没注意到，风鸾回过头，看了七川一眼。
又缓缓望向了墨寅。
最终重新看向了右之，打开了属性面板，一项项查看数据，看着那些明显超出平均值的数字，以及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灵骨，女修嘴角微翘。
系统好奇：【宿主在开心什么呀？】
风鸾心道：“养灵宠，从来都不容易，尤其是灵宠还是凶兽就显得更难，若是有人想要专精于此，或许是天道垂怜也说不定。”
而右之格外委屈，本就瘦小的身子更是往下缩，都快整个人塞进锅里了。
他本就不是个胆大的，出身卑贱，又常被打骂，当得知自己也能被云清宗收留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苦尽甘来。
结果这口大锅让一切希冀都化为了泡影。
男子对他的讥讽，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觉得自己的修道生涯要到头了，可依然呜咽着分辨了句：“锅……锅怎么了？我以后就真的当了锅修，也，也是可以……”
高瘦男子原本就有怨气，觉得自己是公子，居然和小厮做了同门，实在是心里憋闷，这会儿便毫不留情出言嘲讽：“听说过剑修法修，谁听过锅修？也不怕丢人。”
话音未落，就看到风鸾抬起手，轻轻在右之额头一点。
原本委屈到眼眶都红了的少年突然觉得精神一振，缓缓抬头，看着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子。
很快就听风鸾道：“带上你的锅，明日便来内门吧，云清宗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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