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生气了。
他因爹被欺负, 特意攥紧了拳头为爹出头。他的憨憨爹非但不感动,居然还怀疑自己背着手藏东西。
朱标叉腰一指:“上!”
刚从草原回来的朱棡“嗷嗷嗷”地叫着扑了上去,挂在了朱元璋背上;朱棣和朱橚两小孩左右包抄,像猴子一样挂在了朱元璋腰上。
朱元璋扎着马步大喊:“重死了!下去!”
朱标得意大笑:“压死你个臭爹!不要怕, 大哥罩着你们!把臭爹往地上压!”
朱元璋怒道:“反了你们了!啊嘿!”
朱元璋弓步扎得更稳, 得意洋洋:“压不动!”
厚颜无耻以养身体为名寄居在朱家的李善长捧着茶杯路过, 嫌弃地摇摇头,径直离开, 去找同样在北京定居的朱升、季仁寿喝茶看戏去。
朱标先和李善长打了声招呼, 然后捏了捏拳头, 也冲了上去。
朱元璋再强也抵不过四个孩子的熊扑, 终于被压倒在地。
朱棡、朱棣、朱橚手牵手围成圈圈跳着欢呼, 朱标半跪在地上对朱元璋伸出手:“喂喂,别吓我啊,应该没摔疼吧?”
朱元璋借着朱标的手, 扶着老腰站起来,嘴硬道:“你爹我身经百战,这点算什么!”
朱标道:“爹,那我再摔你一次?”
朱元璋立刻甩开朱标的手:“去去去, 不孝子。”
朱标辩解:“我哪里不孝?我不孝,还会为你最忠诚的皇帝陛下殚精竭虑?”
朱元璋心虚:“啊,是啊。”
从山东回来的燕乾侍立在一旁, 总觉得这一幕怪怪的,但他不说。
朱元璋和儿子们闹腾过一番后,仔细询问了朱标的计划——朱标居然让李贞去找汤和借兵, 这事可能比他想象中的严重。
听了朱标详细计划后, 朱元璋愣了半晌, 又感动又吃醋。
标儿说,“既然你们这么注重你们的经商利益那我就让你们破产”。朱元璋不知道什么是霸道总裁天凉王破,但他此事心境大概和后世小言女主一样感动极了。
感动之余,朱元璋又很吃醋。
标儿不知道朱元璋就是他,所以标儿是对朱元璋这么好,不是对朱国瑞这么好。自己嫉妒自己什么的,老父亲扭曲了。
朱元璋酸溜溜道:“标儿啊,虽然我们忠于皇帝,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事事为他着想。你不是说他将来会变成老疯子吗?你还是要防着他点。”
朱标敷衍:“哦。”
朱元璋认真道:“标儿,陈迪不是又出航了吗?你还是让他在海外多给咱们备点庄园。你以前说得对,我们还是要防备朱家父子,功高盖主怎么办?”
朱标敷衍:“嗯。”
朱元璋见朱标已经对洪武皇帝完全信任,心里更酸了:“标儿,你可别对皇帝比对你爹还好。”
朱标:“嗯?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生气:“你笑什么!”
朱标笑得差点喘不过气:“爹,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皇帝吃醋?天地君亲师,君王本来就派在父亲前面,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朱元璋愤怒道:“谁教你?谁教的?我没教过!”
朱标笑道:“我最初启蒙的时候,你就和我念的这个,别不承认,我记忆力可好了。”
朱元璋气得鼻子想喷火。
朱标继续大笑。逗老爹真是太好玩。
但一想起以前爹逗自己逗了十几年,他又觉得不好玩了。
所以今天还是让臭爹吃素吧。
不过朱标做的蔬菜也非常好吃,朱元璋吃得非常满足。但他只在朱标这里才满足地吃素,就算宫里有朱标培养的厨子,他也挑三拣四。
吃饱喝足,朱元璋在北京休息了几日才回南京。
他听了听朱标和他说的用“低价倾销”给山东那群豪商一点教训的事,时不时叫好。
朝中老用“重农轻商”来阻止他完善商税。朱元璋就算书读得没有这些人多,也觉得怪怪的。
重农轻商不该是减免农民的税,增加商人的税吗?怎么变成只收农民的税,不收商人的税?
别诓我老朱,汉朝重农抑商就是给商人征收重税。什么时候变成了不设置国家统一征收的商税?
他仔细看了官员的奏折,发现商税还是要收的,只是不以国家的名义收,而是收“关卡费”。
这种层层剥削的关卡费不仅加重普通商人的负担,收的钱也很难进入国库。更重要的是,这种地方收的关卡费,只要有当地官府保护,就能“免费”。
朱元璋又不蠢。他在朱标的指导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有叶铮等人倾囊相授,立刻明白了这群人的意思。
这就和禁海一样。朝廷禁海,沿海豪强才好走私。朝廷层层设置关卡,普通商人很难做生意,只有官商勾结的地方豪强才能垄断市场。
朱元璋对他们的小聪明嗤之以鼻。
“想垄断市场,学标儿你,生产出更廉价好用的商品啊。”朱元璋抠着鼻孔道,“他们这点小伎俩,还算得上豪商?”
朱标手握帕子怼上朱元璋的鼻孔:“爹,别抠鼻子,注意形象。”
朱元璋拿着手帕继续抠鼻子:“在儿子面前,为父还需要注意形象?你真不孝顺。”
朱标额头青筋暴绽。
就算他理智上知道他爹是朱元璋应该是既定事实,他仍旧想要问,我爹这玩意儿是洪武皇帝?!
历史的滤镜碎了一地。
为了不让自己对洪武皇帝的滤镜碎得更加厉害,朱标将朱元璋赶回了南京。
大明已经确定要在明年发行纸币,现在朝堂天天都在吵架,南京的工匠们也在努力在元朝纸币的基础上,研制更难仿造的纸币。
元朝的纸币的防伪已经做得非常出色。甚至可以说,纸币在目前条件下,比金属货币更难仿造。
朱标在折子上写道,让纸币生产变成纯机械,再加上一些化学防伪,让民间手工仿造的成本高于纸币价值,然后再严判制造伪造币的人,直接判死刑。仿造纸币的代价越高,民间流通的仿造纸币就越少。
之后就是培养大明官方钱庄人员,让他们能够熟练辨认货币,并开办存储业务。民间商号有以自己的信用为担保发行的银票,官府可以向他们取经。
在发行纸币的同时,金属货币也没有退出发行。
大明开始发行银币和金币。两种币都是加入了少量铜和其他金属,以增加硬度的合金,分别对应纸币100元和1000元的面额。纸币有发行面额更低的辅币,但辅币不兑换金属货币,必须凑齐一百元和一千元整。这样就能尽量减少民间兑换金属货币的频率。
原本的铜币继续流通,等额纸币一元钱。但不继续发行,这样逐渐退出市场。
纸币最高五年,就会出新纸币。这时候也是旧纸币不再发行,但一同流通,逐渐回收旧纸币,更换成新纸币。
依靠国家钱庄和朱标经营的钱庄,再加上赋税收入,回收旧币的过程会很顺利。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国家要撑住,时刻关注货币的价值,以选择增发或者缩减纸币的发行量,绝对不能不认可纸币。
比如元朝末期,发钱发纸币,交税却不能用纸币,百姓怎么能信任纸币?
大明只要保证十年左右纸币可以随意兑换金银币,很快民间流通的金银币就会急速减少。大明只要不滥发,就不用担心金银储备……
朱元璋揣着朱标写的折子回南京,让大臣们以朱标的折子为基础,讨论一个详细且切实可行的发行纸币方法,并将此事刊登在了报纸上,让百姓们写意见,在官员筛选后,呈给皇帝看。
百姓们都惊讶极了。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朝廷颁布政策,先询问百姓的意见。
许多能人异士都十分兴奋,绞尽脑汁献策,希望自己能被皇帝选中,青云直上。
这期间,朱元璋还真发掘出几个经济人才,十分高兴。
之后朱元璋又让心腹拿着试卷,到各省省城特招人才,最优秀者推举到南京,由他亲自考核。
这些考核过关的人才经过短期培训,立刻填充基层官吏。培训考试优秀者会在翰林院继续学习,为前往高丽做准备。
高丽的贵族们果然扶持了各自的傀儡宗室打了起来,廖永忠一副两不相帮的姿态,说等他们打出结果,大明再为其册封。
明德太后已经被宗室说动,有废藩立省的意向。
廖永忠冷眼观察,认为顶多一两年,高丽王室就会向大明求助,废藩立省。
到时候高丽会需要许多官员,这些培训的特招人才就是前往高丽扶贫和教化的后备官员。
朱元璋天天忙得只睡两个时辰,精力十分充沛地吼,“除非别人打咱们,大明以后都不扩张领土了,真他娘的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众臣子不知道是该欣慰笑还是该苦笑。
是啊,当我们不想开疆扩土吗?开疆扩土后治理麻烦啊!
幸亏朱标太会赚钱了。这金银跟水似的撒出去,考试培训一条龙,甚至包食宿路费,大明的后备人才库迅速扩充,才让他们勉强能运转。
“陛下,应该让朱标来户部。”被李善长新推举上来的接班人胡惟庸揉了揉黑眼圈,道,“户部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标儿在外面才能发挥专长,若到了南京,恐怕会没完没了的朝议拖累。”刘基反对道,“他在北直隶更加自由。”
胡惟庸还想说什么,见周围人瞪他了,识相地闭嘴。
朱元璋冷淡道:“标儿的事,由朕决定,其他人不用多嘴。”
胡惟庸立刻拱手:“是。”
刘基虽然不喜欢胡惟庸,但仍旧打圆场,免得胡惟庸不敢记恨朱元璋,跑去记恨朱标,自寻死路。何况胡惟庸现在的话是好意。
“北边很重要,没有标儿镇守,陛下还能信任谁?”刘基拍着胡惟庸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标儿既然被赐朱姓,就是宗室。宗室的事,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不要多嘴。这犯了陛下的忌讳。”
胡惟庸心头一凛,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
他还当朱标是陈标,忘记皇帝只给朱国瑞赐姓,还让朱国瑞的侄子成为大明唯一的藩王,就已经将朱国瑞一家当做宗室。
甚至朝臣们猜测,陈国瑞一家可能真的和皇帝是远亲或者外戚。
所以他虽是好意,但这相当于安排宗室的职位,确实犯了皇帝的忌讳。
胡惟庸冷汗涟涟,赶紧向刘基道谢。
见胡惟庸老实了,刘基松了一口气。
他倒不怕胡惟庸能对标儿做什么,他只是担心胡惟庸去招惹标儿被主公砍了,又要重新选个能用的人来填补空位。
人才有那么好找吗!
南京朝廷完全因钱币改革的事忙得没空想其他的事,所以山东的混乱就显得特别不起眼了。
李贞将廉价布匹和成衣挂上皇商和陈记原本的标志进行售卖,快被老百姓抢破头。
别说老百姓,连商人都来抢,想要转手卖一笔。
朱标让纺织厂开足了马力,又提前收购了许多棉花桑麻,让李贞来者不拒。
当地豪强士绅想买断货?让他们买!他们买多少,我们就卖多少!
想砸场子?汤和亲自率兵镇着,就看谁不长眼。
很快,当地豪强士绅就发现,他们囤积的那么多布匹和成衣,因为李贞持续不断地补充货源,他们根本卖不出去。就算想去外地,汤和居然以“这些布是皇上给山东百姓的赈济,不能去其他地方贩卖”为由,把商路封了!
他们只好聚集在一起商量退路。
“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财神爷?!”
“财神爷已经让知省传了话,我们欺负了皇帝,他就要欺负我们。”
“谁敢欺负皇帝啊!!!”
“大概是之前想要减免商税和海外贸易税收的事,让皇帝生气了,皇上让财神爷惩治我们。”
“他朱标不要太嚣张了!难道他以为他能一手遮天!我就不信,他敢把全天下的商人都得罪了!”
“朱标不敢,但朱元璋敢!现在朱标手下的不是陈记,是皇商!”
“就算是朱元璋,也不敢得罪全天下的商人吧?他不怕造反吗?”
“他连全天下的官员都砍了一遍,还怕我们造反?”
众人都沉默了。
朱元璋在空印案大杀特杀,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基层官员几乎空了一半,全部换上了从军中走出来的油盐不进根本不懂官场潜规则的新人。
朱元璋这个暴君还真不怕谁。
众人嘴上谈着生意,身上穿的都是广袖长衫,一副儒生气派。
这群文人纷纷以袖掩面,泪流不止,咒骂为什么朱元璋这个暴君当了皇帝,全天下的百姓水深火热。
哭了一会儿,他们又继续想对策。
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要破产了!难道朱标真的要逼死他们吗!
“去找知省吧。知省爱民如子,总不能看我们眼睁睁跳入这个火坑!”
他们最后只能求助欧阳衡。
当他们派出的代表去求见欧阳衡的时候,欧阳衡在书房,仰头看着墙上的字。
“知省,他们来了。”下人道。
欧阳衡看着墙上的诗句,低声道:“来了啊。”
下人等了许久,欧阳衡低头对自己收的弟子道:“解纶,你说为师该如何做?”
解纶拱手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欧阳衡仰面大笑,道:“来,和为师一起出去会会他们。”
解纶道:“是。”
欧阳衡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四书五经都已经通熟,我没有后人,会将小女嫁给你。我会推举你去南京官学。”
解纶立刻道:“谢老师。”
“好好努力,争取去北京官学,亲自接受朱知省的教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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