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虎徐力做人一向比较大方,上回卖花生瓜子,他们只赚了几百文辛苦钱,都特意上糕点房买了几样平时舍不得买的点心,送给沈丽姝他们吃。总共花了一二十钱。
这次是真正的发大财——虽然除掉需要分给镇上那群仗义相助兄弟们的二贯多,再减去今日买东西的消耗,分摊到他们每人手里也就两贯左右,也依然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
一群平均年龄才八/九岁的乡下小子,同龄怕是都还在老家撒尿和泥玩,他们却小小年纪借着亲戚的关系进城来见世面了,表姊/表妹陪着他们吃喝玩乐,还不忘拉他们一起发财。
对他们来说,凭本事赚到钱,不管多少他们都不会嫌弃。
因而从昨晚拿到钱的那刻,兄弟四人几乎就乐疯了,一人搂着一捧钱上床睡觉,梦里都是淹没在铜山铜海中的幸福感觉,连自诩老大的徐虎都没能沉住气,今天就是他最早醒来,然后挨个把弟弟们拎出被窝,争分夺秒的洗漱去逛街。
那架势不像是去买东西,倒像那街是他们家的,都把购物走出了巡街的气势,也是十分之得意了。
但徐虎到底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清楚他们兄弟几个能有今天,也就仗着力气大能吃苦也肯听姝娘的话,离了姝娘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姝娘不仅带他们一起赚钱,为了不让他们吃亏还坚持要把分成从四六改成五五——让徐虎自己说,便是四六分他们也绝吃不了亏。
这年头赚钱哪有不辛苦的。他爹无论寒暑一头扎在灶房、颠勺颠到手抽筋累不累?他叔一个人打理着十几亩地,农忙时披星戴月,累得直不起腰,辛不辛苦?
可他爹一年的工钱也才二十贯,分摊到每个月且不足两贯。
徐虎忍不住想,爷奶和爹娘叔婶见他们进城十一二日,就带这么多钱家,大概会吓得不轻。
他自己都觉得姝娘这行为,简直就像戏文里的没事就施粥济贫、铺路修桥的财主老爷,属实带善人了。
可那么多钱摆在面前,让徐虎狠心拒绝,他又万万做不到。
昨晚分钱时,他甚至连嘴上客气几句都办不到,已经跟兄弟们一样,彻底被金钱迷花了眼。
直到上午带着兄弟们上街扫荡,负责管账的徐虎每每从兜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准备付钱,周围大人都纷纷对他们这群小子的阔绰程度侧目,接待他们的小二和掌柜更是言语恭维,甚至发展到后头,他们手上拎着各类店里的包袱,进每一家店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接待。
在小镇上算是殷实人家出身的徐家几兄弟,也是头一次在城里享受到这种待遇,因此以徐虎为首,他们在飘飘然之余,对沈丽姝的感激和钦佩之情,也终于达到了顶峰。
多亏了表妹/表姊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否则囊中羞涩的他们怕不是连这些店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表妹/表姊给他们分这么多钱,她自己还吃亏的,那他们更不能辜负她的好。
兄弟几人已经下定决心,往后死心塌地跟着沈丽姝混,她指东他们绝不往西。
但那也是后话,现在拿了钱,也要立刻回报才好,姝娘不缺钱不缺东西是她的事,他们还是要聊表心意的。
徐虎有了想法,倒也不独断专行,先问过兄弟们的意见,达成统一后又群策群力,一起思考要给沈丽姝送点什么礼物,只听见徐力三兄弟异口同声:“东门的烧鹅,表姊每次路过都说香。”
不想偷听他们商量正事,但还是被迫听到了的沈文殊:……
在小家伙心里,能赚钱能做好吃的,还能送他们念书的阿姊无所不能,高大形象完全不输给父母,饶是徐力他们话里并无半点轻蔑,沈文殊依然有种阿姊风评被害的不满,他咽了咽口水大声反驳道,“阿姊才不会这么馋烧鹅,她有银子的,想吃早就自个儿买了。”
就像他们家以前半个月才开一次荤,阿姊开始赚钱之后,隔三差五就让娘去割点肉回家吃,她出钱;娘若是不肯,阿姊就自己带他们上街买了。
那时候天气炎热,阿姊还会顺道买一包樱桃煎回家,借隔壁家的井水兑成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的糖水,可好喝了。
阿姊要什么,都会自己想办法得到,才不是只会看着好吃的流口水的那种人。
徐虎却是觉得这个主意好,决定采纳了,便笑眯眯的告诉小表弟,“那可以不一定,姝娘还真未必肯去买东门的烧鹅。”
他本意是想卖个关子,再逗逗气呼呼的小表弟,不想徐力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是呢,表姊不止一次说过,别家动辄二十多文一斤的烧鹅本就不便宜,东大门的招牌烧鹅更是天价,足足三十文一斤,有那钱都够买半只大鹅自己试着烧了。”
沈文殊:……
可恶,竟然无法反驳!
把用来买天价烧鹅的钱,用来买更多的肉学着自己烧,这确实是阿姊能做出来的事。
连沈文殊的意见也统一了,五人便转道去东门,斥巨资买了半边烧鹅,重量接近四斤,花了一百多钱。
被这计划外的行程打乱了节奏,一群男孩最后只能紧赶慢赶,才堪堪在开饭前赶回家。
徐虎抱着重量级的烧鹅跑了两条街,额头都冒汗了,还不忘一进门就给沈丽姝眼神暗示——看,这是不是姝娘你想吃但又舍不得买的烧鹅?
哥几个给你买回来了!
徐虎比兄弟们精明的地方体现在这些小细节。换成徐力他们几个,可能直接就说给姝娘买了她最想吃的烧鹅。但徐虎知道这么说,姝娘势必要被心疼钱的三姑数落半天,所以他抢在兄弟们之前先发制人,说是给大家一起尝尝。
果然沈徐氏听大侄子这么说,既十分心疼乱花的钱,又觉得这是娘家侄子对自己的一片孝敬,心情尤为感动熨帖,这样矛盾的情绪让她再说不出重话,只能嗔怪的唠叨几句,“你们怎么也开始大手大脚了?”
说话间大家伙已经亦趋亦步跟着徐虎来到灶台旁。
他们买的一整边烧鹅,怕路上太快凉透就没让切,所以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切鹅肉。
徐虎跟着亲爹学厨艺,也同样要从基本功练起,几年下来刀功还可以,他一副要负责剁肉的架势,沈徐氏和沈家旺都没异议,两个大人忍不住跟孩子们一样,都围在灶台一眨不眨看着。
剥开油纸的烧鹅,浓郁焦香味越发充斥整个屋子,外皮油亮光滑的烧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肥美的肉质,沈徐氏又心疼的叮嘱大侄子,“别全都切了,留一半你们带回家去,这烧鹅够大,我们吃一半也尽够了。”
徐虎买都买了,当然不会这么小气,他笑道:“都说东门的烧鹅是京城一绝,但必须趁热吃,凉了就跟普通烧鹅没区别,三姑也别心疼了,有机会我们请爷奶他们进城来吃热乎的。”
说着手起刀落,把被烤制得焦香酥脆的鹅翅膀一分为二,顺手就递给了在旁边流口水的沈丽姝和沈进殊。
沈进殊是在场可以吃烧鹅中年龄最小的,沈丽姝更是地位特殊,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徐虎切肉,就他们俩可以抱着鹅翅开啃,大人小孩也无一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力他们几个更是一脸骄傲又带着期待的催促她,“表姊快尝尝,我们买的烧鹅是不是很好吃。”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沈丽姝也跟二弟一样,等不及去找碗筷,直接用手抓着啃,一口下去满齿留香,皮/包裹着肉的丰富口感让她沉醉。
沈丽姝及时给等待反馈的小伙伴们竖起大拇指,“超好吃!”
她是觉得东门烧鹅性价比低才一直没去买,但这并不妨碍它好吃啊。
说完沈丽姝继续风卷残云,暴风吸入,徐虎半只烧鹅还没切好,她已经飞快把半只翅膀啃完了,越发期待接下来的大餐。
这时,徐力突然递过来一个装着珠钗的小盒子——知道她只有左手是干净的,他还贴心把盒子打开了,让她一目了然,“这个也是给表姊挑的。”
沈丽姝伸手拿出这支看起来低调的钗子端详了一下,颇为惊讶,“这可是鎏金的呢!”
徐力骄傲点头,“是,珠钗有一对,这支给表姊,另一支回去拿给大姊戴。”
徐力说的大姐是他大伯家的长女。
徐家姥爷姥姥尚健在,两个舅舅也没分家,他们的孩子彼此称呼不管亲的堂的,都是哥哥姐姐,让人一听就感觉两房十分和谐融洽。
事实当然也确实如此,古人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就只有徐大舅和徐二舅兄弟俩,免不了互相扶持,家庭氛围总是比兄弟们一大堆的人家要好些。
徐大舅跟妹妹家有点像,或者说古代情况都差不多,前头生的孩子要么是因为父母没有带娃经验容易夭折,要么就是父母年纪太小要孩子、导致孩子生下来体弱多病,结果就是孩子早夭的几率比较大。
徐大舅前头也生了两个儿子,都没养大,直到生下大女儿春娘,后面的几个孩子才顺顺利利。
也是因为这个,徐大舅比沈徐氏大了八/九岁,两家的儿女反而年岁相当了。
大表姐春娘虚岁十三,据说因为家境不错,十年前,她的姑姑们正是镇上津津乐道的四朵金花,尤其是沈徐氏这位三姑嫁进城里,一下把徐家姑娘的名声又拉上一个台阶,连带着春娘这一辈也很受欢迎,她虽然还小,已经有人上门想做媒了。
这里的女子普遍十六七岁成亲,当然家人若不舍得,留到十八、九出门也并不鲜见,只不过说亲还是宜早不宜迟,拖到后面好人家可都要被挑走了。
春娘十三岁挑人家也并不出格。
不过她都开始相看了,在家长眼里就是大姑娘,徐姥姥和大舅母也在教春娘打扮了。
虽然只是些不值钱的珠花和簿粉,镇上也不是随便哪个大姑娘都有的,春娘一打扮,立刻就与众不同了,连大大咧咧的徐虎兄弟们也注意到了,赚了钱自然想起来也给阿姊买点像样的首饰,好在媒人上门时撑一撑场子。
沈丽姝也知道大表姐的近况,自然不会对跟表姐分享一对珠钗之事有什么不满,她的惊讶其实是针对表兄弟的大手笔——别看这支钗小小巧巧,掂着也轻飘飘,但沾上一点点金,价格就不比这半边烧鹅低了。
饶是她带着大家发财,也觉得这份礼物有点重了,想说大表姐正需要一些首饰,不如这一对都给她。
不想嘴里总念叨大手大脚的她娘却一反常态的过来,捧着钗子端详片刻,就二话不说给她头上插去,戴好还捧着她的脸欣赏了一下,满脸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和自豪,“不愧是姝娘,戴金首饰真真是贵气又不失灵动,就是比那些铜的银的更衬你。可惜娘只有几根银镯银钗,没法拿去给你换金的。”
沈丽姝有注意到,她娘竟是半句都没提鎏金首饰的价格,可见沈徐氏也不是真小气,只是无法赞同她的消费观罢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沈徐氏夸她戴首饰更漂亮了。
沈丽姝也是个虚荣爱美的小姑娘,顿时就不再客套,美滋滋的接受了这份礼物。
只是在心里想,这兄弟能处,有好东西他们是真舍得送。
以后不带他们发大财很难收场了。
收到喜欢的礼物又吃了香喷喷的烧鹅,沈丽姝宣布她是最大赢家。
但她也没时间得意,吃完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行程——让沈爹陪他们去钱庄换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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