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晋江

    在看清那些“兔子”的瞬间, 池翊音心中一惊,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有了动作,立刻向旁边侧身避让。

    兔子的利爪扑了个空,落在了木柜上, 坚硬的木头瞬间破碎成一堆木屑, 纷纷扬扬。

    但一击不中, 还有另外一只兔子, 下下只兔子补位。

    十几只兔子从黑暗中冲了过来,将池翊音围得水泄不通, 也让他躲避的动作渐渐变得艰难起来,慢慢被逼进了墙角。

    池翊音本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笔记本,但他很快意识到,目前被他写进书中的, 管家已经被消耗掉,而姨妈能起到的作用太弱,在这种情况下利用马玉泽又容易……竟是连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虽然他在现实中也曾无数次将大小鬼怪成功写进书中,但是游戏场与现实有一定的壁垒,这里没有他的书, 那些鬼怪也无法供他使用。

    他迅速在脑海中筛过一遍敌我双方的情况,眸光沉了沉, 知道自己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中。

    京茶笑嘻嘻的双手插兜,看着他被一步步逼进绝境。

    但他现在所拥有的, 却只有并不完全的有关于京茶的资料。

    这是池翊音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之外的觉醒之人, 这让他在错愕之余,更多的却是兴奋——那是来自灵魂中的颤栗, 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池翊音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那双湛蓝的眼眸明亮璀璨, 如同最珍贵的蓝宝石。

    在兔子的疯狂进攻之下,他依旧保持着冷静,迅速扫视周围的地形,缜密的计算自己躲避的路线和兔子的速度力度。

    他修长的身姿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客厅的家具钢琴间穿梭。兔子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围追堵截,巨大的身躯带起混乱,左冲右突毁坏无数家具,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中间,一片灰尘四溅的狼藉。

    但池翊音却在这样的逃跑中,显露出一丝游刃有余的轻松。

    就好像不是怪物在追杀他,而是他在将猎物引向陷阱,只在短暂的劣势之后就重新夺回了对局面的掌控权。

    被毁坏的家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轰然向地面倾倒却又被对面同样倒下的家具架住,围栏一样将宽敞的大厅分割开来。

    而前面跑过的兔子推倒家具,家具和摆件上的木刺铁器又在倒塌下来的时候,变成了最危险且容易被忽略的机关,刺穿了后面追上来的兔子。

    兔子奔跑的速度很快,这让它的猎物很难从它的利爪下逃脱,但现在,这反而成为了杀死它的原因。

    利器瞬间划开了兔子整个腹部,长长一条的刀口,令腹部内的所有器官血肉都“哗啦!”一声洒了下来,血腥气顿时充斥着整个大厅。

    最糟糕的是,兔子掉下来的肠子缠住了家具的木棍,就像绳索一样把它栓在了原地。兔子越是吃痛挣扎,就被缠得越紧,反而无法离开,只能被卡在家具交错的废墟里睁着红眼珠等死。

    而兔子庞大的身躯也造成了另一个问题——它们被卡在家具中之后,就像是被牢固粘在那里的路障一样,堵住了后面兔子追赶池翊音的路。

    池翊音在奔跑的间隙中回首,在看到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时,面容上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即继续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向前,从家具中间穿行而过。

    兔子依旧严格执行着京茶的命令,丝毫没有懈怠的追在池翊音身后,没有发觉战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它能够穿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危险。

    兔子怪物所经过的地方,来自于其他死亡的兔子尸体支离出来的骨头,以及家具的尖角凸起,将它划得遍体鳞伤,随着血液的流失,它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卡死在狭窄的通道里,死不瞑目的用血红眼珠死死盯着池翊音。

    本来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悠闲哼着歌的京茶,也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严肃,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他将双手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来,看向池翊音的眼神逐渐凝重,视线迅速在大厅中间的狼藉中扫过。

    然后,京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就在他的眼前,池翊音竟然反而利用了他的兔子,完成了池翊音自己的关卡牌局。

    家具一层层的倒下彼此架构,编织成蜂巢一样稳定的结构,而兔子就是粘合剂。被切割得极小的空间可以容纳人的通过,却无法让身形巨大的兔子经过。

    甚至,这些小“蜂窝”成为了困死兔子的关键因素。

    在察觉出真实战局的瞬间,京茶只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从未有过的冷意顺着脊柱攀爬,却又在下一刻尽数化为了激动的颤栗。

    他呼吸急促的看着依旧在废墟困局中从容游走的池翊音,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池翊音。

    疯子……疯子!

    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当做诱饵,让怪物成为他的仆从,将别人的力量反而化为他的力量,解构战局再重组。

    要知道,只要稍有不慎,池翊音就会真的被兔子吃掉。并且这个路线……

    京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去看家具和兔子被堵住的地方。

    “放心,我计算过这条路线,足够让你的小兔子们卡死在这里出不去。”

    池翊音磁性带笑的声音传来。

    京茶闻声抬头,看到池翊音已经停止了奔跑,就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而在池翊音的周围,家具和兔子尸体组成的蜂窝状阻碍物,已经把新涌进来的兔子全都堵在了外面,任由它们如何嘶吼着拍打用力,都无法将这牢固的阻碍物搬开。

    池翊音站在其中,从容优雅,早已经算出了现在的局面。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对数字一向很擅长?”

    他勾了勾唇,声音低沉醇厚:“虽然大多数人认为我只对文字更加敏感。”

    短短一段时间,战局已然重新倾斜向了池翊音,他凭借着京茶的力量,扭转了自身的劣势。

    兔子怪物有利于杀死猎物的巨大骨架,反而成为了杀死它们自己的凶器。

    刚刚冲进客厅里的十几只兔子,已经气绝身亡。

    而被京茶认定为必死无疑的池翊音,却依旧完好无损,只有西装外套有了皱褶。

    他抬手,漫不经心的拂去身上的灰尘,抚平皱褶。

    当池翊音重新抬眸,越过层层障碍看向京茶时,他的唇边甚至噙着笑意:“合理的对话需要在平等的地位下才会发生,不过我想,现在我们大概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有关于你,以及……”

    他的视线扫过挤在大厅外面的那些兔子尸体,继续道:“你的那些小宠物。”

    京茶并没有因为兔子的死亡而愤怒,相反,他很兴奋,看着池翊音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最漂亮珍稀的兔子。

    刚刚的失落,轻视,无聊等等负面情绪已经一扫而空,他开始重新评估池翊音,郑重的将他摆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对立面上,而不是一个坏了就可以扔掉的玩具。

    池翊音看懂了京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的姓名由父母给予,寄托的是父母的祝福,但人的外号和一切称号、名声,才是衡量他本人性格和能力最直观的证据。

    “教皇”这个称号很大,尤其是游戏场这种地方,如果没有对应的实力,绝不会轻易使用。

    而实力强劲之人,最容易产生的一种状态,就是无视弱者。

    就像人不会在乎蚂蚁。

    池翊音见过很多类似的人物,知道只有拥有与这些人相似的实力地位,让对方看到自身的强悍,对方才会将自己看在眼里,愿意沟通。

    那池翊音就为对方准备一次见面礼。

    ——以京茶自己的宠物,构建起的死亡。

    虽然他在成功得到京茶注意力的同时,也引起了京茶更兴奋的战意,但是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并不足以正面硬抗,只有这样才能延缓京茶的杀意,然后找出真正根除的办法来。

    果然,一切都按照池翊音的计划实现了。

    “你怎么做到的?”

    京茶走近这些家具,惊叹般伸出手去轻抚,为这些结构的缜密精巧而惊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认为这是电脑构建的模型,每一个角度都精确到几乎没有误差……你甚至让兔子们按照你的想法在合适的时间死亡吗?”

    京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池翊音:“你到底是谁?我开始好奇了,在教皇这层伪装下,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刚被拽入游戏场的无辜路人。

    池翊音不动声色的想着,嘴上却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们素未谋面,唯一的矛盾点,也就是‘教皇’这个身份了。”

    说到这里,池翊音就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啊,从幼年到现在从未有过更改。

    他用“教皇”骗了所有人,让其他人畏惧于他而不敢主动上前,却没有想到“教皇”本尊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

    从童姚的情报来看,“教皇”是很矛盾的性格,只要没有人招惹他,他可以一整个副本都安静得仿佛自己不曾来过,直到最后通关,拿着奖励离开。

    但一旦有人胆敢惹怒“教皇”……挑衅之人会迎来最绝望的死亡,在痛苦中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疯子。

    池翊音并没有与京茶谈和的想法,他很清楚,按照“教皇”在情报中的性格,京茶一定会不死不休。

    像他说的,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二十分钟屏蔽直播间的时间内,外界不会有任何人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最好的杀人时间。

    既是对京茶的,也是对他的。

    池翊音紧密的观察着京茶的言行举止,想要以此来判断出他的性格和行事:“我看得出来,你对副本的奖励并不感兴趣。但你既然已经进入了副本,不通关就会死的规则也变成了你的上吊绳。”

    “京茶,你再有实力,强到足以和系统规则作对的程度吗?”

    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如我们先联手从副本里离开,然后再到外面没有约束的打一场,如何?到那时,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至于你所好奇的我的身份。”

    池翊音轻笑,从容而无害:“离开副本后,自有分晓。”

    “你想要拿回教皇这个身份,我理解。但京茶,你难道想一直保持着对我的好奇心却得不到满足吗?没有答案的悬念才最磨人。”

    他微笑着向京茶说道:“你想要试试吗,京茶?”

    既然你追求刺激……那就用更加有趣的事物来引诱你,让你心甘情愿转换目标,变成对我有利的局面。

    京茶似乎被池翊音说动了,他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丝犹豫,池翊音所描述的场景简直是对好奇之人最大的折磨,比不知道凶手身份的悬疑案还要令人抓心挠肝。

    但相对应的,也更加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热血沸腾。

    京茶只思考了一下,然后就爽快的点了头。

    围在大厅外面的兔子也迅速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的那样。

    他向池翊音懒洋洋的伸了手,道:“既然说定了,那就来吧,等离开副本之后让我看看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池翊音向京茶周围的黑暗看了一眼,眸中有暗光闪过,却依旧欣然的点了头,从层层兔子尸体之后缓步行来。

    在拐过弯角,进入了京茶的视野盲区时,池翊音不动声色的取下了西装上的无脚鸟胸针,迅速按动胸针下的机关,然后将它扣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他主动走出了自己的堡垒,让自己暴露在京茶和危险之中,却恍若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依旧微笑着伸出手要与京茶握手。

    京茶看着近在咫尺的池翊音,唇边咧开了一个笑意。

    他歪了歪头,轻声问道:“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奇了——没有防备心到这种程度,你一定很无聊。”

    “池翊音,很高兴认识你,然后……”

    京茶的笑容逐渐扩大。

    他的话音未落,一抹黑影猛地从他身后窜出来,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直扑向池翊音。

    “去死吧!”

    事发突然,池翊音似乎根本就没有可以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我可一点都不想等,离开副本?哈!那兴奋感来的太慢了,我不喜欢,我现在就想要看到你的死亡!池翊音,对你身份探究的乐趣,怎么能比得上看到冒犯我之人死在眼前的兴奋!”

    京茶咧开唇,笑得快意:“上,当,了,哦~”

    可电光火石之间,池翊音却丝毫没有惊慌错愕,反而迅速矮身向下,躲避过兔子的攻击。同时脚下猛然发力,以猛兽捕食之姿扑向京茶。

    他银灰色的发丝被狂风撩起在半空中,露出他锋利俊美的眉眼。他快得几乎出了残影,那湛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如同蓝色闪电。

    而被他扣在手掌下的胸针也终于露出了真容,一柄锐利无比的小刀从蓝宝石镶嵌而成的无脚鸟下弹出,直指向京茶的胸口。

    京茶不可置信的缓缓睁大了眼睛,幽蓝色刀光在他眼中像是被一帧一帧慢动作分解,却反而让他有种等待死亡的窒息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池翊音手中的刀刺向他的心脏。

    “噗呲!”

    池翊音毫不留情的握紧胸针砸向京茶的胸口,一瞬间,血花飚得很高,甚至溅到了池翊音的脸上,却反而将那双璀璨的蓝眼眸衬托得更加明亮惊人。

    ——如何让你的敌人放松戒备?

    当然是在他以为,是他自己占据了上风的时候。

    同一时间,兔子的利爪也抓向了池翊音的肩膀,“嘶啦!”一声划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西装。

    最讨厌污脏和疼痛的池翊音,此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少年,手掌发力,又将胸针向血肉里送进了一寸。

    京茶漂亮的脸疼到扭曲,本能的想要痛呼出声,却又被池翊音扎得更深的第二刀打散了将要出口的痛呼,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池翊音距离他很近,让京茶甚至能够看清他的睫毛有多长,如蝶翼般。可在那眼睫下半遮着的眼眸,却冷得能够冻透心脏,一眼望进京茶的心底。

    京茶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对方看透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鲜血却先涌了出来,弄脏了他的兔子卫衣。

    池翊音并不恋战,在近身迅速一击之后,就立刻向外撤离,拉开了与京茶之间的距离。

    刚刚消失在黑暗中的兔子,已经重新开始模糊出现在那里,用一双双通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池翊音果断转身,向客厅大门跑去。

    狂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在最紧张的时刻过去之后,神经微松,池翊音才开始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剧痛。

    但他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停,果决向宅子大门的方向而去。

    京茶想要假意同意他的建议,骗他靠近自己然后杀了他,但他又何尝不是?

    自以为是猎人的那个,才是主动走进了陷阱的猎物。

    池翊音常年独自探险凶煞之地,又怎么会没有防身的本领?无脚鸟胸针下藏着的利器,不知帮了他多少忙,这次也一样。

    不过,被胸针遮掩住的小刀毕竟长度有限,无法一击贯.穿京茶的心脏,只能尽可能拖住京茶的行动速度,为他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但是,够用了。

    整个大宅的立体模型呈现在池翊音的脑海中,他飞快计算着自己离开大宅的最短路径。

    而在他身后,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的兔子紧追不舍,利爪不断试图拍向他,却都被他一个急转弯侧身避开。

    终于,宅子大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池翊音!”

    京茶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翊音一手搭在大门鎏金把手上半推开大门,一边转身循声看去。

    京茶坐在兔子的肩膀上,骑着兔子追了上来。他眼眶发红,隐忍着痛苦,即便他捂住了胸口,淋漓的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

    “你伤我,就是为了逃跑吗?”

    他大喘了口气,才重新道:“宅子外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进到大雾中,必死无疑——怎么,是你可笑的尊严吗?不想死在我手里?”

    池翊音看着在他数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的兔子,微微一笑:“随你怎么想,京茶。”

    “然后,再见。”

    说罢,池翊音就一把推开了大门,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等!”

    京茶错愕,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池翊音,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浓雾吞没。

    兔子察觉到了危险,犹豫的徘徊在大门附近,不太想追出去。

    它们转过头看向京茶,静静等待着命令。

    京茶恨得直磨牙,感觉自己像是憋了一口气,不爽极了。

    这个池翊音,是死也要给自己添堵吗?这家伙怕是看穿了他,所以毁了他的乐趣吗?

    怒意让血液循环得更快,迅速从胸前的伤口涌出来。失血过多让京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他不得不虚弱的趴在兔子的皮毛中,一边努力翻找着伤药,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大门,想等系统的播报声传来。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二十分钟的直播间屏蔽时间过去,依旧一片安静。

    京茶拿着绷带的手僵住了。

    他突然间意识到,池翊音根本不是为了毁掉他的乐趣,那家伙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活!

    池翊音会冲出宅子,是因为他在宅子里,而生路在宅子外。

    只要他稍一犹豫,没有跟着追出去,就一定会失去池翊音的踪迹,而池翊音……才算是彻底盘活了这一局。

    可,怎么可能!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京茶从【亲爱的家】这个副本名称上就察觉到了系统的提示,知道恐怕在宅子外面什么都不存在,副本范围外面只有虚空,没有氧气没有生命。

    按道理来说,冲出去的池翊音根本不会有活路,可是现在,事实却狠狠的打了京茶一巴掌,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一手拿着绷带却并没有为自己包扎,而是脸色阴沉不定的盯着大门的缝隙,良久,他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却毫无温度。

    “池翊音,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谢谢你,这真是我在游戏场这么多年,最难忘的经历。”

    直播间闪了闪,在屏蔽时间过去之后,重新上线对观众们开放。

    被遮去了二十分钟时间的观众们急得抓心挠肝,想要赶快看看在这段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又怎么样。

    几乎是在恢复直播的瞬间,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

    然后,当京茶直播前的所有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时,全都傻眼了。

    一直精致又漂亮的小少年,此时竟然浑身都是鲜血,狼狈得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

    而他坐在巨型兔子身上,流淌的鲜血淋湿了兔子的皮毛,使得它看起来更为可怖。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甚至还落了下风。

    [卧……槽……大佬这是刚刚发生什么了?怎么一身血?]

    [我踏马!所以池翊音真的是教皇是吗?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的少到数的过来啊。]

    [嘶!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奇啊!]

    [我去!大佬之争,恐怖如斯,这根本就是不死不休了吧?]

    但直播前的另一人,却在看清了京茶此时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状态时,“噗!!”的一口气将茶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

    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京茶,失去了刚刚的悠闲,不可置信的喃喃:“怎么可能!”

    教皇用二十分钟都没能杀掉一个人?说出去谁会信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翊音,到底……

    而池翊音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是满脸懵逼了。

    直播重新上线,他们激动的冲进来,结果看到的就只有满屏的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观众们傻眼了:[是我信号不好吗?怎么我白屏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有人能说说吗?]

    [啊啊啊啊我好奇得要疯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悬赏200积分还不行吗!!]

    [不太对……?这好像是雾,马家大宅外面,不是一直被浓雾笼罩吗?会不会是那里?]

    [怎么可能!之前多少玩家都是因为雾死的,进去就别想活着回来。]

    对于其他玩家,或许是的。

    但对于池翊音而言,浓雾却是友好的。

    他在冲出马家大宅之后,浓雾甚至瞬间帮他遮掩了身后的踪迹,不让京茶看到他的身影,看出他离开的方向。

    凌晨的浓雾覆盖了古树镇所有建筑,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好像整个世界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自己,甚至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孤寂和恐惧,足以将人逼疯。

    但池翊音却早在幼年时的孤儿院,就习惯了与孤独死亡同行。

    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池翊音额头上密布着汗珠,他放缓脚步,伸手向肩膀伸去,查看自己被兔子划伤的情况。

    池翊音很清楚京茶不会放弃他的乐趣,并且,如果京茶觉醒的能力与变异兔子有关,那以兔子的繁衍速度,京茶的力量只会源源不断的增加。

    那并不是池翊音杀掉一两只兔子就能解决的事,维持局面没有意义,任何的侥幸心理都会导致死亡。

    唯一的生路,就是突破僵局,找到彻底杀死京茶的方法。

    为了这个目的,池翊音近身攻击京茶,也料到会有兔子保护他,自己不会一击得手。

    他并不恋战,只是找准机会立刻撤离,让伤势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手掌下是一片血液的濡湿,池翊音厌恶的看了眼血迹,便立刻掏出手帕死死系在手臂最上方,简单的止了血,便重新迈开了脚步。

    而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不远处的前方。

    嫁衣女子站在一片红晕当中,看着池翊音似乎情绪复杂,半晌不知应当说什么。

    池翊音却先微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大宅外面的浓雾来源于马小姐。”

    早在之前他就从童姚告诉他的情报中发觉,之前副本中玩家的死亡,与其说是浓雾杀人,不如说是那个时间点放学回来的弟弟引起了女鬼的愤怒,让她杀了玩家。

    外面的浓雾,是被女鬼所掌控的。

    而在闺房,他已经初步获得了女鬼的信任,甚至解开了之前女鬼对他的仇恨。

    池翊音相信,在这种情况下,雾气不会伤害自己。

    事实也果然如此。

    并且,之前那份标题为“古树镇女鬼”的报纸也引起了池翊音的注意,让他意识到或许古树镇上的时间,和大宅里的时间并不相同。

    玩家们切入副本的时间节点,是“姐姐”刚回到古树镇,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

    但是从报纸的报道来看,古树镇上的时间却是在马家灭门之后。

    因此,池翊音知道,自己可以从古树镇上找到有关当年真相的线索。

    他本就打算探查大宅外面,现在还能顺便避开穷追不舍的京茶,也是一箭双雕了。

    比起与京茶无谓的纠缠浪费时间,治标不治本,不如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通关副本的方法,在不实现马老爷心愿逼迫马玉泽出嫁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离开这里。

    池翊音微笑着向嫁衣女子点点头,就准备按照自己坐马车来的时候记下的路线,去找卖报的地方。

    但嫁衣女子却忽然出声,主动叫住了池翊音。

    “你为什么,没有要求我的帮助?”

    嫁衣女子的声音阴森清冷,不似女鬼那样还残留着天真感:“你帮他修好了玩具,那孩子很喜欢你。你很清楚,如果你开口的话,我不会拒绝。”

    因为如果现在请求你的帮助,只会破坏你对我的信任,适得其反。

    池翊音微笑,嘴上却道:“我想要帮马小姐,完全是因为对马小姐的遭遇感到愤怒,并无任何功利的目的。我的困难我自己来解决,并不想挟恩图报。”

    嫁衣女子错愕,有风从浓雾中穿行而过,向四周扩散,像是她的心境有所波动,也反应到了被她操控的浓雾上。

    池翊音与嫁衣女子擦肩而过,凭着自己敏锐的方向感,走向马车上看到的卖报处。

    不知谁将报纸遗落在了长椅上。

    池翊音微微弯腰,拾起那份报纸。

    上面硕大的标题,正是他之前在马车上一瞥而过的疑问,而新闻中描述的,确实是马家的惨事。

    还配了一张照片。

    新闻中说,商会会长马家与本镇镇长之子结成亲家,本是全镇人赞扬的一桩美事,却没想到喜事变丧事。成亲当晚,无一人幸免,全都被不明人士所杀。

    不过,有附近的居民声称,自己在马家附近看到了红衣身影,像是当晚出嫁的马家大小姐。她一身血,恐怕就是她杀了所有人。

    而天亮之后清点尸体,果然,马家大小姐的尸体不翼而飞。

    新闻的最后,还猜测这是厉鬼杀人,建议镇上居民不要靠近马家和镇长家,去寺庙求个佛回家,以保平安。

    在旁边的木板上,池翊音还看到了一些当时镇上的文人写的文章,字里行间全都是在痛批马家大小姐,说她不守妇道贞洁,还恶毒杀人,应该直接浸猪笼!

    文绉绉的措辞下,隐藏的全是对这个可怜女孩的恶意。

    池翊音沉默了半晌,失笑摇头,眼眸中满是嘲讽。

    为那个没有人肯帮马玉泽的年代和镇子。

    但慢慢的,他的眼神忽然一凝,察觉到了什么。

    池翊音伸手掀开贴在木板上的文人文章,下面还有很多已经发黄的布告。

    其中几张全都是镇长家在请大夫的消息,说是镇长公子重病,重金悬赏中西医大夫。

    越往后,金额开得越高。甚至到最后已经不再聘请名医,而是在请道士大师上门。

    池翊音眉头紧皱,知道这就是那位要和马玉泽成亲的官员公子,看起来像是官员知道儿子重病不愈,便想要让儿子结婚冲喜,靠喜事冲掉儿子的病气,能够赶快好起来。

    可奇怪的是,池翊音之前在噩梦中看到的成亲场景,可根本不是冲喜的布置。

    怎么会有人家为了冲喜而子时娶新妇?鬼时娶亲,不怕直接把新郎冲没了吗?

    池翊音迅速看了一下这些公告的落款时间,发现官员请道士大师的时间,就在马玉泽被叫回家中的前两天。

    所有的线索开始编制拼凑,猜测在池翊音的心中渐渐成形为真相。

    或许,就是大师上门看过之后,给官员提出了这个冲喜的建议。

    但事出紧急,就算官员爱子心切,也没办法立刻准备好一个新娘子给儿子。况且儿子生病快死了的事情几乎全镇人都知道了,正常爱护女儿的人家,谁肯将女儿嫁过来?

    官员因此而把主意打到了马玉泽的身上。

    马老爷商人重利,别说让他把女儿嫁过来,只要能获利,让他自己嫁过来都乐颠颠的。再加上马玉泽名声有损,在那个年代已经注定了没办法说个好人家,比起低价贱卖,不如在这时候出手卖个高价给官员。

    至于马玉泽以后幸不幸福,或者活不活的下去?

    那与马老爷无关。

    一个为了儿子而让利益。

    一个为了利益而卖女儿。

    两人一拍即合,叫回了马玉泽,让她嫁给官员儿子冲喜。

    马玉泽本来并不同意,但马老爷告诉她,就因为她,所以她母亲倍感丢脸而上吊自杀,又逢马玉泽眼睁睁看着弟弟身死,愧疚和自责压垮了她,她急切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来为了自己的愧疚赎罪。

    因此,即便她并不愿意,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出嫁。

    可,最后又为什么会导致了马玉泽的死亡,让成亲在子时举行……

    池翊音的视线下落,瞥到了另一张报纸下面的小版块上。

    一则占地面积格外大的讣告,吸引了池翊音的注意力。

    这讣告的主角……竟然正是官员家的儿子!

    死亡时间,就在马玉泽成亲的前一天,重病不治而死。

    这一瞬间,池翊音恍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要以亲事冲喜的官员儿子,却死在了成亲之前,但马老爷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官员也不想儿子黄泉孤单。

    于是干脆亲事不变,但本来用来冲喜的马玉泽,却相当于被以阴婚配给了已经死了官员儿子。

    所以……马玉泽的怨恨才如此之盛啊。

    池翊音想起,自己在噩梦中时,全程都是被丫鬟婆子搀扶着的,甚至在向马家老爷夫人拜别的时候,是一个力气极大的婆子硬生生压着马玉泽弯的腰,好像她那个时候行动不便,连走路都艰难。

    如果是那个年代其他的闺阁小姐,池翊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马玉泽接受新派教育,善骑马,会武术,会击剑弯弓,多次参与沪都街上行动,她绝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力气的娇小姐。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时候两家担心马玉泽知道真相反抗,所以提前喂了药,让她失去了行动力昏昏沉沉。

    可那个时候,妹妹和弟弟,就在马老爷身边站在看着那一幕……他们知道自己的亲姐姐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却依旧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怒意在池翊音胸臆间磅礴拍击,好像他现在就是马玉泽,真切体会到了成亲那一晚,马玉泽知道真相时的惊诧和愤怒。

    激烈情绪的刺激下,池翊音的脑海中恍惚也闪过了几道不连续的片段。杂草丛生的破败大宅,破碎镜子里的女鬼,还有什么人在对他说话,红唇一张一合……

    进入游戏场前的记忆汹涌而来,像是开闸的水坝,冲击着池翊音的神智,让他头痛欲裂,不由得弯下了腰,痛苦呻.吟出声。

    一幕幕画面越旋转越快,女人冷酷不近人情的脸出现在记忆中,说着什么向他走来,女鬼却在不远处紧张的看着他,而他当时似乎很愤怒。

    然后,然后……

    池翊音只觉得视野中天旋地转,找不到可以确定的中心点。

    “嘭!”的一声,他面色苍白的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知觉。

    嫁衣女子出现在池翊音身边,错愕的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想要去试探他的鼻息。

    但另一道声音,却从浓雾中传来。

    “嗯?”

    那声音磁性而低沉,带着一缕漫不经心的慵懒。明明声音并不大,但磅礴强势的气场却让人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嫁衣女子伸出去的手抖了抖,似乎在畏惧,随即,她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从浓雾中显露。

    他穿着黑色风衣,拎着箱子,踩在青石砖上的皮鞋一尘不染,像是那个年代的精英权贵。

    男人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池翊音,他顿了顿,向身边并不存在的人询问:“这就是那个注意到了马玉泽的幸存者?”

    系统一秒都不敢耽误,恭敬回答:【是,幸存者姓名池翊音。】

    “可惜,之前他还是最有可能的通关者。”

    男人似乎有些失望。

    但下一刻,男人的视线落在池翊音胸前的无脚鸟胸针上,却眉眼沉了下来。

    然后,他走过去,有力的手臂轻松横抱起了昏迷的池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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