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很多学生都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 一声惨叫划破了原本静谧的午夜时间。
很多人从睡梦中惊醒,却在茫然查看时,一扭头就正对上了床沿外面的人脸。
如果……那也还能叫人脸的话。
扭曲融化,像是化掉了的冰淇淋, 眼睛鼻子全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变得诡异丑陋。
已经放松戒备入睡的大脑无法立刻唤醒, 无法处理过多的信息量, 眼睛和常识形成尖锐的矛盾, 似人非人的诡异画面令人的思维产生了混乱, 恐怖谷效应下的感知变得敏感而异常。
学生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已经在猝不及防之下,与那不似活人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声声饱含惊恐的尖叫声, 从各个寝室里传出。
随之而来的,就是桌椅杂物翻倒的声音,学生们在惊慌的四散逃跑,试图逃离寝室。
而等他们翻身下床之后,才意识到……或许这样的怪物,并不止一个。
窗外狂风骤雨, 校园内路灯昏暗, 宵禁之后断开的电闸无法为他们提供寝室内的光亮。
有人在双脚踩在地上的一瞬间, 就察觉到了脚底不同寻常的触感。
那不,那不是地面应该有的冰凉坚硬。
更像是某些死去的动物, 血腥粘稠, 像是一团被搅好的猪肉馅,脚趾踩上去的时候, 甚至还能在屈伸间与血肉粘连, 恍惚感受到血肉间还没有彻底冷却下去的温度。
可……哪来的动物尸体呢?
亦或者, 那根本不是什么动物,而是……
人。
在那一瞬间,学生的脑海中自动为她想起了宿舍楼曾经死人的事件。
那样的惨烈,打开寝室房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像是那些女孩们临死前的不甘心,还有曾经有人说,看到女孩们的灵魂游荡在宿舍楼……她们,是她们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
女生被吓到夺门而逃,冲出了寝室。
那一瞬间,寝室外阴冷的风打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原本在被窝里积蓄下来的热量都在瞬间流失,冷得她直发抖。
但更令她颤抖的,是宿舍楼已经大变了模样的走廊。
这里不再是灯光明亮瓷砖干净的宿舍楼走廊,而像是怪物的巢穴。
血腥,昏暗,到处都弥漫着阴郁血红的雾气,地面上横倒着死不瞑目的尸体。
甚至有蛆虫蠕动着爬过女生没来得及穿鞋的脚面。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女生恍然回神,向自己的脚下看去,随即尖叫着反应了过来,回身想要冲回自己的寝室。
可当她转身时才发现,就在几秒钟之前自己才经过的那道门,竟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阳光炽烈的窗外景色。
阳光,晃动的翠绿枝叶,蝉鸣。
这不是夏末初秋暴雨的夜,而是炎热夏日里一个寻常的午后。
……也是那间寝室里的死亡被发现的时间。
女生惶恐而绝望的拍打着玻璃,想要冲出去,已经对眼前的信息无法进行处理的大脑宕机,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在反复循环播放。
她要回去,要回到更能令她感到心安的寝室,不能被困在这里。这些肯定都只是噩梦,只要她能打开这扇窗户,就能醒来。
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死亡是一场永不会醒的噩梦。
从到处洒满尸骸蛆虫的走廊上,原本冰冷僵硬的尸体竟然在慢慢活动了起来,沿着地面拖拽着自己的身躯,在地面上滑行着靠近女生。
然后,爬满了蛆虫的青黑手臂伸出,猛地抓住女生的脚腕。
冰冷,黏腻,死亡的的触感。
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僵住。
下一秒,拽住脚腕的手臂力量大得出奇,一把将她拽得摔倒在地面上,拖拽着一点点拖回血淋淋的巢穴。
女生拼命伸出手,绝望的看着逐渐远离的窗户,歇斯底里的哭嚎求饶却没有人能听得到。
可忽然间,一角白裙从她的眼前荡开,女孩步履轻盈的踩踏着满地血液在她面前站定,没有被鲜血迸溅到一点。
女生愣愣抬头,就看到一张笑得灿烂的脸。
“呀,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那女孩低头看向她,好奇又不解:“这不是你曾经给我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要不然……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女生被吓得近乎崩溃,目眦欲裂,惊恐的哭嚎求饶,说自己错了,错了……
但在她身下的地面上,血液荡漾着向上波动高升,迅速将她淹没。
“小婷?”
舍友睡得迷迷糊糊抬头,抱怨同寝的人好吵,试图让对方不要在晚上大喊大叫。
但是寝室里静悄悄的。
好像谁都不在。
一眼望去,每个床铺上都放置着散开的被褥,好像每个人都睡在自己的床位上。
可寝室内,却连一声呼吸声都没有。
只有某些东西黏腻翻滚时的细碎声音,像是蛇顺着墙壁攀爬。
舍友迷糊着嘟囔了几句,即便身体求生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困意与停止工作的大脑还是让她选择了忽略。
直到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的被子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像有另外的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被子里。
舍友奇怪的在脑海中罗列出了几个可能性,睡眼惺忪的伸手探进被子里去摸索,觉得可能是自己在收拾床铺的时候,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被子里。
比如一只小熊娃娃。
但她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捞到毛茸茸的玩偶,而是拽住了冰冷的条状物。
那东西的温度简直要有零下,甚至触感带着凹凸不平的黏腻感,像是刚从冰箱里化冻的生肉,瞬间就把舍友冻得清醒了些。
她奇怪的将那东西从被子里拽到眼前,眯眼凑近看时,却发现……
那绝不是小熊玩偶或是生肉。
而是,一截手臂。
一截已经高度腐烂的手臂,甚至上面还在蠕动着白胖胖的蛆虫。
蛆虫不小心跌落下来,正好掉在舍友的脸上。
“啪叽!”一声轻微响声和黏腻触感,瞬间让舍友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那截手臂的眼神逐渐惊恐,最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的一把将那东西扔了出去,克制不住的惊声大叫。
但是被子依旧是起伏不定的形状,好像除了那手臂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面。
而舍友在恐惧和喊叫之下缺氧的大脑,也慢慢反应过来了另外一件事。
……上学期死在楼下寝室的那六名女生中,有一个被发现的时候,就死在床铺上,像是睡梦中被杀死的,身上还盖着被子。
而那女生的床位,刚刚好,就在她的正下方。
也就是说,那个出现在自己被子里的东西……
舍友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伸手去猛地掀开被子,一瞬间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个女孩的头颅。
那张脸已经严重破损腐烂,蛆虫从伤口中钻出来又顺着眼眶扭动回去,女孩的眼珠却没有任何反应,僵直的注视着舍友,缓缓从她的脚边攀爬着靠近她。
女孩的眼神怨恨,像是在说——我的死亡,全都是因为你。
现在,也该轮到你来尝尝我的痛苦了。
女孩腐烂的脸逐渐靠近,与此同时飘过来的,还有早已经腐烂的腥臭气味,混杂着梅雨季的霉菌气息,一瞬间直冲天灵盖,恶臭到令舍友眼泪都下来的。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钉死在自己床铺上的一具尸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要到来的死亡,死于鬼魂复仇之下。
而原本应该是她最安心放松之地的床铺和被窝,现在却要成为她的棺材,和这样一具腐烂的尸体在一起……
舍友崩溃大叫,终于不管不顾的一把推开尸体,恐惧到极点之后绳线崩断,彻底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剩下的只有逃离的想法。
她翻身跳下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床铺,不在乎崴脚的剧痛,一瘸一拐的拼命向前方跑去。
但就在她跑到寝室门前的时候,却只听到“吱嘎……”一声,旁边的洗漱室房门一点点打开。
腐烂的头颅悬浮在黑暗的半空中,向她扯开了一个笑容。
“你要,去哪里?”
舍友听到那声音如此说。
然后,旁边的铁皮柜门缓缓打开,腥臭发酵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是一条腿,从衣服后面伸了出来,落在舍友的面前,挡住了她的逃生的去路。
“对于我,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只不过都是说给了别人听。”
阴冷嘶哑的声音从衣柜里传出来,然后“砰!”的一声,漆黑的骨爪死死捏住了衣柜的门框,将整具身体都缓缓向外拉出来。
漆黑枯瘦,焦炭一般的尸体,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成为了夜晚最好的隐蔽颜色。
隐没在衣柜深处,等待着关灯时刻的到来。
到这时,舍友终于借助着窗外落进来的微弱光亮,看清了那东西。
一瞬间,她倒吸了一空冷气,大脑瞬间空白。
“从前,你我没机会好好说话,你们也从不给我辩解自证的机会。现在……”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却比刚刚更显阴森可怖:“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向我说明……一个不杀你的原因。”
舍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全线崩溃,精神彻底坍塌。
相似的场景在宿舍楼每一间寝室中上映。
睡得迷糊茫然的学生们一睁开眼睛,就正对上了床铺外面死死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甚至有的在半睡未醒的状态下反应不及时,一侧身时刚好与外侧的那张像是人脸的东西脸贴脸,有的甚至直直撞了上去,糊了一脸的肉泥,呆滞在了原地。
等反应过来到底看到了什么之后,学生们简直被吓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们瞪大了眼睛惊恐看向混乱的宿舍,每一个光亮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都在传来不祥的摩擦声和噪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蹲在那里,等着所有人丧失防备的时候,然后……
冲出来,将她们吞噬殆尽。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冲出寝室,想要以此来远远的逃避那诡异可怖的怪物。
可当她们打开门踏进走廊的一瞬间,才知道什么叫做深刻却无法回头的后悔。
她们竟是一脚踩进了满是鲜血尸体的怪物巢穴,整条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都喷涂着血液,飞溅到天花板上又滴落下来,像是油漆工粉刷过的红漆。
尸骸从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她们。
脚下的地面,血液汇聚成河又波荡着迅速上升,水位线不断拉高甚至超过普通人的身高。
然后,将整条走廊连同走廊上的人们,都一并吞入其中,任由挣扎却不得而出。
只剩下无数的手臂在血水河面上拼命伸出来,扑腾着想要求助,最后却也慢慢的,慢慢的……
沉了底,消失不见。
甘思奔跑在宿舍楼的走廊上,在尖叫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想要到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他路过一扇扇大门紧闭的寝室,每一扇门之后都好像死亡般没有一点声响。
甘思甚至在怀疑,是否连呼吸声也全都消失不见。
或者……是那些人,已经死亡。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但不等他想清楚要不要去旁边推门查看,就看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是一间大门洞开的寝室。
甘思迅速停下来了奔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快步走向那寝室,向里看去却没有贸然进入。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学生。
那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裙,抱着已经破旧毛发打结的小熊万玩偶,揉着眼睛站在门槛里,好奇的向外望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到甘思,女孩睡眼朦胧的问:“我听到有很多人在说话,一刻也不停的在提起我。”
“提起你?”
甘思错愕,随即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笑得乖巧而灿烂,她仰起头,像是从未经历过任何糟糕之事,笑着向甘思道:“我叫池晚晚,今天刚搬来这间寝室。我的朋友……已经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甘思下意识抬头看向池晚晚的身后。
因为晚上睡觉而并不清楚公共聊天室,就连楼上发生过的混乱都是由其他老师告知的甘思,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池晚晚的意思,还在好奇的想着这个NPC竟然和池翊音一个姓。
然后,他就卡壳了。
在池晚晚身后的寝室内……那绝不能算得上是平静。
明明是深夜,但甘思看到了满室的阳光,以及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它们混乱却和谐的存在于寝室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上,甚至是每一具尸体上。
死状各异的尸骸横倒在寝室里,在甘思向她们看去的时候,瞬间整整齐齐侧首向他看来,灰暗无光的眼珠像是已经死去的鱼眼睛,仿佛一眼能看到灵魂最深处的哀嚎与消亡。
来自于同类的死亡,让甘思即便见过再多次也只能麻木,无法真正习惯。
而这一刻,他因为这些死去女生的尸体而感到由衷的恐惧,那是来自于灵魂的警告。
快跑。
另一个自己在灵魂里对他说,再不跑真的会死,留在这里再也无法离开。
甘思下意识的动了动腿,不敢有丝毫犹豫的就想转身拔腿便跑,但是有什么东西却黏住了他的脚底,让他想跑却一动也动不了,甚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面上。
而他因为视野的角度变换,忽然看到了之前并没有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颗,已经腐烂得连眼珠都没有的头颅,就藏在池晚晚的身后。
它被挂在了床头上,旁边就是池晚晚已经铺好的整洁床铺,在甘思看过去的时候,用黑黝黝的眼窝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居高临下的视线里不带有任何一点温度,就好像甘思不过是它不熟悉的另一具尸体。
在与那头颅对视的一瞬间,甘思浑身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顺着手臂起了一层又一层,麻痒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脏,将他彻底钉死在原地。
这个叫池晚晚的,难道是在和那头颅一起睡吗?
甘思惊愕。
但很快,他强迫自己缓缓站直身体,即便无法移动脚步也绝不让自己的薄弱攻击点暴露在人前,强撑着气势看向池晚晚的方向,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平静下来,重新恢复思考的能力。
他知道这颗头颅是谁的。
在进入副本之前,他就看过有关于这个副本的资料。
只不过纸质资料上的几笔概述,与亲眼看到真正发生的一幕,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个在全寝室死亡的事件中,死亡得最为惨烈的女生。
林云雨。
本来调查组怀疑过她是否是凶手,但当她的尸体被一块块找到并拼凑起来时,再也没有人怀疑过她。
而甘思此时的绝望与恐惧,却不再来源□□速变化的宿舍楼局势,而是因为他对于这个副本的了解。
曾经有玩家盯死林云雨,认为这个女生绝对与副本通关任务的主线有关,但是最后,却反而被调查组认为是凶手,彻底失去离开副本的资格。
可他连留在副本里成为NPC的资格都没有。
严格来讲,他变成了副本里的道具。
——他的尸体和林云雨一样,被分解之后塞在了学校的各个角落里。即便是他的搭档,也至今没有拼全他的尸体。
林云雨的名字,因此而留在了甘思的脑海中。
他只是没想到,池晚晚和林云雨竟然关系好到这种份上,竟然连死去的头颅也要抱着一起睡,这就是他之前并不了解的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吗?
等等!
甘思惊愕看向池晚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不是林云雨的寝室吗?全寝室死亡的那个?
那池晚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池晚晚显然并不准备留给甘思更多的思考时间。
她歪了歪头,抱着小熊笑得甜美。
“你想要和我聊天吗?”
她问:“我们来聊聊,有关于我的一切……你们曾经好奇和讨论的事情,我都愿意告诉你们。而代价。”
池晚晚笑了一下,眉眼间都洋溢着轻快笑意,全然没有了之前在池翊音和马玉泽眼中的痛苦绝望。
或者,就像是终于获得了解脱的重症病人,可以从痛苦的折磨中抽离出来,没有了皮囊只剩下灵魂,再也不会因沉重的压力和痛苦而崩溃哭泣。
“放心吧老师,不需要代价。”
她开心的笑道:“谈论我,不就是你们所有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有那么一瞬间,甘思破口大骂的心都有了,想说他根本就没说她什么,去找那些真正说过她坏话的人去啊!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身份是校工,并且一直因为这栋宿舍楼需要修理的配电箱而在这附近工作,如果这个身份真正存在于副本中,那很有可能是校工听到了什么,也跟着毫不在意的谈论。
……那可真是不无辜。
尤其是甘思终于听到了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声音,只不过是从旁边寝室门内传来的哭喊大叫,尖利得足以掀开天花板。
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然后,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门缝渗透出来,在走廊的地面上形成了一大片血泊,安静的倒映出整个世界的模样。
被颠倒的真实,再一次被颠倒过来。
漫不经心谈论的黑与白被再次归位,所有不被在乎的伤害都成为了真实的伤害,笑嘻嘻的玩笑变成了深重的仇恨。
而在那血泊之中……
甘思看到了一张人脸。
另外一个女孩的身影始终站在池晚晚的身后,双手环抱着她,就像池晚晚抱着小熊玩偶,珍而重之,想要在疾风骤雨的风暴中也将朋友护在怀中的珍惜。
那女孩动作轻柔,回望向甘思的视线却极冷,令他打了个冷战猛然回神。
但当他重新抬头看去时,那个女孩又从池晚晚身后消失了。
依旧是那颗腐烂的头颅,在冰冷的看着他。
而池晚晚的笑容依旧,不知是对此并不知情,还是早已经习惯。
甘思沉默了几秒,乱成一团毛线的思维无法捋顺出能够活着离开,甚至通关的方法。
他就像是考场上绝望的考生,明明都已经复习,自认为准备充分,却依旧在开考铃声响起之后,乱糟糟的脑海中所能记住的只剩下无用的东西,一页页闪过的都是之前看过的资料片段,却无法利用这些东西解开眼前的难题困境。
他颓然的耷拉下肩膀,从未有一刻这么渴望过一个同伴。
如果池翊音能上楼,能帮他……池翊音在向他说遇险就尽量坚持到天亮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觉得池翊音说的是无用的废话,自己肯定不会落到那样的地步。
但现在……
甘思叹了口气:“聊天就算了吧,我嘴巴笨,也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关心,不想知道别人怎样怎样……只是,能把脸给我留下吗?”
他诚恳的道:“我希望就算我死了,池翊音也能找到我,并且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而不是被塞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要是你不同意的话,那最起码在把我分尸之后,不要把我放进马桶里。”
“有点臭,我不太喜欢和屎待在一起。”
甘思是认真在说遗言,但是在听到池翊音的名字之后,池晚晚却愣在了原地。
甚至高高悬挂在寝室里的那颗早已经腐烂的头颅,也转过视线看了过来。
“你认识池教授?”
池晚晚声音轻轻的问道:“你和他……你是池教授的什么人?”
在这一刻,她好像重新变成了在池翊音眼前时的乖巧无害。
因为有老师的保护,因为有更高大的肩膀为她挡去风雨,所以她不必在痛苦中成长,尚未长大就已经被磨砺成仇恨的剑。
甘思眼神颓然,已经在回顾自己短暂却糟糕的一生了。
听到池晚晚的问题他也没细想,随口就说:“池哥是我同伴,类似于你和林云雨那种。”
虽然是临时的。
——池翊音也没有把他看得那么重。
可就是这随口一句,却像是顺着猫咪顺了毛一样。
前一秒还气势惊人的池晚晚,现在却羞怯乖巧的站在原地,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那……”
池晚晚抿了抿唇,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请你帮我向池教授说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吵闹他的睡眠的。希望他能够一夜好眠。”
说着,池晚晚向后缓缓退了一步。
寝室大门砰然关闭。
吓得已经颓了的甘思一个激灵,但在抬头时却失去了池晚晚的踪迹,视野里只有大门。
以及恢复了正常的走廊。
刚刚困住他的血泊还有惨叫声,以及从寝室门缝里流淌出来的血液,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白炽灯刺眼。
甘思恍惚了一下,然后试探性的轻轻上前,想要推开寝室门看一眼……
“甘思!”
池翊音的呼喊声忽然从楼下传来:“还活着吗?”
甘思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样,赶忙心虚的背过手,假咳了一声才稳住狂跳的心脏。
“哦……哦!托您老的洪福,活着呢!腿脚都在,还能给池爷鞍前马后!!”
一楼的池翊音:“…………”
“这人受什么刺激了,感觉他好像疯了?”
池翊音向旁边的马玉泽古怪却真心实意道:“他大概不顶用了,这里还得靠我们自己。”
但话是如此说,池翊音在无法踏足楼上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可以挑选的余地,即便嫌弃甘思,也只能让他暂时充当自己的眼睛,让他大声的将楼上的情况报给自己。
只凭提到的一个名字就能把自己救回来……甘思不知道池翊音与池晚晚之间发生过什么,于是简单粗暴的将池翊音归类为天榜神秘大佬,不敢怠慢的执行命令。
但甘思再次推开林云雨的寝室门后,看到的却是一间空荡荡寝室。
像是阿姨刚来打扫过一样,空气中还弥漫着雨水的潮气,与新刮大白的味道。
不论是之前的阳光,血迹,尸体……还是池晚晚和林云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甘思只觉得自己背后发冷。
这意味着,只要对方想,她可以以任何姿态出现在任何地方,趁自己不注意偷袭自己,可自己却无法伤害对方。
——人怎么能伤害空气?
对空气挥几拳,或是炸了空气,会对空气有什么伤害吗?
与自己不在同一层面的东西,无法被伤害和跟踪……
甘思抖了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去推下一扇寝室门。
一推门,原本在密闭空间里发酵的味道就冲了出来,差点让甘思一个仰倒昏厥过去。
他恶心得干呕了好几次,但当他眼眶红红的看向寝室内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池哥……”
甘思下意识的低声喃喃,然后才艰难的大声道:“这些女生,这些住在宿舍楼的女生……”
“全死了。”
池翊音闻言一愣,与身边的马玉泽对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与戒备。
马玉泽能够感受到校园里有鬼,但这里并不是她的地盘,况且暴雨下得太大,冲刷掉了所有能被当做证据的东西,包括气味。
她并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鬼。
有可能是一个,也有可能……
所有人都是鬼。
而楼上的甘思在呆愣片刻后,才继续一扇扇推开寝室门,然后颤抖着声音道:“所有人都死了,但并不是今天死的,看起来像是死在火灾中。”
“所有的尸体都变成了焦炭,我分辨不出来她们的具体身份,我……”
甘思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即便他在游戏场多年,但他毕竟还保留着几分自己身为人的模样,没有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也有良知与对同类的哀伤怜惜。
在他看来,这些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学生还处于应该被保护的年纪,可以做很多事,却绝不应该是变成一团黑炭与床铺墙壁粘连,分都分不开的样子。
再铁石心肠的人,只要还是人,就不会对大面积的死亡无动于衷。
那每一间寝室内都变成了一团漆黑,尚且残留着燃烧之后的气味,与血腥气和霉菌的味道混合,刺鼻而令人几欲流泪。
甘思扶着门框的手甚至在颤抖。
但他仍旧保持了身为玩家该有的理智,努力克制自己翻涌上来的情绪,继续一间间寝室推开查看过去。
像是在绝望中试图寻找一点可能的无力,却最终所有期盼都落空。
整个楼层,甚至整栋楼从上到下,只有林云雨那间早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寝室,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墙壁雪白。
其他所有寝室,都变成了黑黢黢的一团。
甚至分辨不出哪部分是床,哪部分是人的骨骼焦炭。
甘思眼睛赤红,边大声向池翊音说明情况,边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但他的声音,却在走到八楼的时候,戛然而止。
惯性的思维逻辑让他认为,这里所有的生命都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没有想过还会有存活的人,但他却在八楼的走廊上,看到了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瘦弱的女生游魂一样飘荡在走廊里,浑身被雨水打湿模样狼狈。
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黑色的长发紧贴在脸上和脖子上,而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流淌在她走过的地面上,形成的小水泊反射着刺眼的灯光。
甘思被刺眼的光亮晃过,下意识的偏过头眯了眯眼睛。
但等他再次看向那女生刚刚站立的地方时,却惊愕的发现走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只有水渍,从走廊一直延伸到某一间寝室门口。
802。
甘思的声音忽然消失,池翊音却已经分不出更多精力去关注他。
对他来说,眼前亦有一场恶战。
从杂物间冲出来的白骨不管不顾,即便被马玉泽拦下,依旧拼命伸出骨爪想要抓挠向池翊音。
好像这个刚进入副本的人,与她有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整栋宿舍楼状况急转直下,窗外无数尸骸拍打着玻璃想要闯进来,每一间寝室都是被烧焦的碳化尸体……
马玉泽不得不将自己的力量切成无数个部分,黑发在半空中浮动,发丝若隐若现支撑着每一扇窗没一道门,还要应付眼前暴起疯狂的尸骸。
这让她应接不暇,逐渐显露出了吃力的艰难。
被马玉泽护在身后的池翊音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他头脑冷静清晰,并没有贸贸然冲上去帮忙,而是迅速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钢笔与笔记本,垂眼沉思了一瞬,便立刻提笔落在笔记本上。
与怪物硬碰硬的战斗,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更不是他所选择的生存方式。
他用最冷酷理智的思维将自己分析到透彻,并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可能的借口,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去抗衡这个世界,选择将自己手中的笔,当着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刀。
而现在,该是时候做决定了。
有关于林云雨的一切,也是……与池晚晚的痛苦关联的曾经。
池翊音屏息静气,沙沙声中,笔迹在纸张上成形。
【林云雨,十九岁,鹿川大学青汌学院大一学生,为流言所困,心生怨恨。生前无可反抗,死于流言。】
【死后,成为厉鬼,烧毁鹿川大学,并以此杀死所有与她死亡相关之人,复仇。】
这就是……之前他被提示林云雨并不无辜的原因。
最后一道笔画落下,空气一瞬间凝滞。
池翊音垂眸平静等待,几秒钟之后,字迹依旧清晰存在于笔记本上,并没有消失,更没有反噬。
这一次,他对林云雨的判断,是正确的。
而就在他做出了自己的最终判断之后,整个世界都像是瞬间静止住了,连雨滴都悬在半空未曾落下。
马玉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错愕的看向自己眼前的尸骸。
同一时间,系统机械的提示音上线:【恭喜幸存者池翊音!“云雨鹿深”任务当前进度60/100,您已收获重要NPC林云雨仇恨值60点!】
【恭喜您!您已触发困难模式,正式进入梅雨季青汌学院,请注意,当前对幸存者的一切保护都将失效,任何受伤都将使得您永久留在副本中。】
【宵禁时间,不允许离开寝室。快让生活主任看看,是哪个该死的学生违反了规定。】
系统的声音幸灾乐祸,隐藏恶意。
像是亲眼看到人类跌落地狱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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