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这个世界。
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真实性与否的时候?
我有过。
在二十年前被同龄人砸石头喊怪物的时候, 在十二年前池旒迎向夕阳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在教堂孤儿院里孩子们的哭声刺破黑暗传来……
我曾经无法理解,为何世界上的人们总是彼此攻击, 对失去之物视而不见, 却对自己无法拥有之物如此狂热。
显得他们是如此的愚昧, 短视,令人厌烦。
因此,我开始了为期十二年的人间观察, 想要找出我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
而以那一场烧毁教堂的大火为开端,我感知到了世界的存在,用决心换取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使得一切可以被成功写进我笔下的非人之物, 都成为了我的力量。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不过对于我而言这不具有意义, 它并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流于表面的附加值。
我想要的……只有世界的真相。
“我厌恶这个世界, 它愚昧,喧闹,索然无味。”
池翊音那双湛蓝的眼眸定定注视着黎司君,这让他看起来如此真挚。
如此深刻的厌恶。
黎司君愣了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池翊音想要说的并不是厌恶, 而是以厌恶为开端的探索。
他的眸光柔和了下来,望向池翊音时如同宇宙的包容, 囊括亘古星河, 沉默誊写更迭的爆炸与新生。
所有的时空与星河都仿佛在他眼眸中旋转, 无数光点升起, 他的笑意一点点深入灵魂。
池翊音想要做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
有关于真实和勇气,那是足以改变一切可悲现状的勇气,足以成为黑暗中的光,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路。
这是,他的信徒啊……他的,音音。
“你厌恶这个世界,但是,你并不想将它弃之不理。你不喜欢的规则需要被改变,你所痛恨的麻木不仁和愚昧腐朽,却没有成为你厌弃这个世界的理由。而是。”
黎司君微微垂眸,眼中带笑:“成为了你改变这个世界的动力源泉。”
池翊音长眉微挑,随即笑了出来。
“没错。”
他轻轻颔首,认可了黎司君的说法。
“我厌恶这个世界,但也更因为如此,因为池晚晚的死亡,我意识到,我所需要的不仅是观察和分析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改变。”
池翊音仰头,在看向黎司君的时候,被他身后的灿烂阳光所照耀,仿佛为池翊音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站在屋顶上,俯瞰整座汤珈城。
河水的一端是热闹繁华,一边却是萧索破败。
光明与黑暗,邪恶与善良……一切交融于河水,以此作为界限与交集。
而池翊音,他就站立在一切的顶端,如同高不可攀的神。
却又与生命如此之近。
“记录世界的人不止我一个,厌恶世界的人也不止是我。但是,如果只剩下一个厌恶世界的口号却不加以改变……”
池翊音声音坚定:“没有付诸行动的目标,无法被称为理想,只是一句空谈。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
人总是有所厌恶和愤怒之事。
而对于需要时刻揣摩非人之物,看清人的本性以书写的池翊音而言,他的职业和力量,要求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对人类的情感敏锐,并且同时具有足够清醒的理智中立。
他要感同身受的愤怒和绝望,以此深入非人之物的灵魂,将鬼怪的过往书写到深刻的淋漓尽致。
他也要时刻清醒的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具备任何可以变更的能力,冷眼旁观,从浓烈深刻的情绪中抽离,不被任何灵魂影响,他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得到最正确的结论。
这是一个互相矛盾的命题,就像是二进制中同时要求既是1又是0.
任何稍微心志不坚定的人,都会为此而迷失,陷入痛苦的沼泽中,挣扎却无法挣脱。
而如果将池翊音的力量交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这份在他手中显露恐怖威力的强大力量,都不过是食之无味的鸡肋。
能够准确观察与分析他人,追本溯源到灵魂深处的人,有多少?
而能时刻保持清醒的认知,在不被浓烈情绪动摇的同时,却又对人类和非人的情感知之甚悉的人,又有多少?
池翊音做到了从未有人做到的事情。
即便他自己并不清楚,也对此并不在意,但是他是唯一一个在游戏场的生死启示之前,就觉醒了力量的人。
但现在,他远远不满足于此。
“我的力量,能让我做到更多。我不是在救那些身负罪恶的人,而是在为了那些尚未被我看到的有趣灵魂,以及崭新干净的世界……”
池翊音的话语掷地有声,如钟鸣般低沉清越:“我想要,书写只属于我的规则,让世界从过往的泥潭中离开。”
“我不准备庇护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永远庇护其他人,让整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像是婴孩般被照顾。”
池翊音轻笑:“我幼年时受到的照顾,可并不是这样的。对于脆弱生命的保护,我只知道一种方法,那就是——”
“我来书写,我来改变,我来确立世界的存在。”
“而生命。”
池翊音抬眸,笑着看向黎司君——以及镜头后面的百万观众。
“生命需要自己拯救自己。没有人可以成为你的神明,除了你自己。”
黎司君久久的注视着池翊音,却缓不过神来。
他的,这是他的,音音啊……原来他的小信徒,一直都在试图与他成为平等的存在,因此才未曾吐露过自己心中对于他的真实想法吗?
黎司君下意识向前一步,他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但池翊音却在他之前开了口,向他伸出了手。
“黎司君,我有自知之明。即便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我很清楚,我对游戏场最核心真相的认知还远远不够,我有改变的决心,但那并不代表我是个忽略困难的狂妄之徒。”
“所以,我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帮助我一起,为了我的目标而战。”
池翊音修长漂亮的手掌停留在半空。
这位有洁癖而一直拒绝与其他人有所触碰的西装绅士,第一次主动伸出了他的手。
——向他认为的危险敌人。
“黎司君,你愿意帮我吗?在我的目标达成之前,成为我的同伴,成为被我利用的力量,和,我最重要的投资。”
黎司君缓缓睁大了眼眸,没有想到池翊音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表白情话。
他的小信徒,在向他寻求爱与永恒……多么大胆,却又令人无法拒绝啊。
黎司君那双金棕色的眼眸中像是热烈流淌的岩浆,喷薄着覆盖天空与大地,将太阳吞没其中,波澜的金光闪耀着不可直视的神性。
连同整个副本都在颤抖。
“如果这是你所盼望的……音音。”
黎司君缓缓抬起手,像是在捧起一汪轻易就会破碎的清泉那般,小心而轻柔的将池翊音的手掌包进自己的掌心里。
“利用我吧,达成你的目标。”
黎司君勾唇,发自灵魂的情绪浓烈而真挚。
“而当你的目标达成,我会来索取我的报酬,以答我的价值。而在那之前,音音。”
他向前一步,一手握着池翊音的手掌,另一手却环住他的肩背,将他带入自己怀中。
他垂下头,在池翊音的耳边轻言:“在你偿还一切价值之前,我都是你的,尽情利用我吧,音音,让我成为你最重要的。”
“你的力量,你的盟友与同行者,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将信任交付于我,而我不会有任何背叛你的可能。”
黎司君的气息落在池翊音的耳畔,磁性声线中的笑意勾动的震动一路感染到池翊音身上,仿佛与他心脏跳动的声音重叠。
噗通。
噗通……
池翊音唇边的笑容浅淡了些许,他想要向后拉开距离,却被黎司君早有准备的手臂挡住。
而黎司君垂下头在与池翊音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唇瓣擦过他的耳垂,带起一片麻痒。
“我如此许诺你。”
“你拥有我所有的忠诚与信任,支配我的力量,向我祈祷,我将赠你以权柄,此至大地尽头都将成为你的国。凡你所走过之路,都将成为你的所属,葡萄园的酒将成为汝子民的血,赐汝子民以膏脂,令其成为新的力量与信仰。”
“汝所言为新的约,汝所行为新的门。而以神之名,你的国将建立。”
“……音音。”
那声呼唤中饱含着太多太浓烈复杂的情绪,令池翊音原本搭在黎司君手臂上想要推开他的手,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抬眸看向黎司君,第一次如此认真而深刻的注视着这个危险神秘的男人。
既非玩家也非NPC,与系统有如此亲密却远超于系统权限的关系,黎司君的权威甚至能够威胁到整个游戏场的安危,令系统几次三番不得不将黎司君视为不可越过的影响因素,甚至忍辱负重,不得不接受威胁。
黎司君……
你到底是谁?
觉醒者,游戏场背后的创始人或知情者,这场狂欢游戏的发起人,或者是……神?
池翊音皱眉看向黎司君,没有丝毫被黎司君所信任或得到力量的喜悦,只有清醒理智的分析与观察。
他专注的看着黎司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却不是因为专注于他或被吸引,而是因为被评估的危险性。
但在池翊音与黎司君双手交握,低声交换彼此的誓约时,直播外的观众们却在忍受着最难熬的漫长时间。
即便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所有人都在池翊音的宣告和高级别玩家的分析中,明白了这个副本对于游戏场生死存亡的重要性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专注的注意着这个副本的每一个进程。
短短几分钟内,几百万的观众数量暴涨到了上千万,所有得到消息或是有熟人被幸运随机抓进副本的玩家,都马不停蹄飞奔至此。
他们大气不敢出,紧张关注着副本的走向,唯恐自己少看一秒,游戏场就已经灭亡。
但所有观众所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直播……竟然断了。
直播间内顿时一片哗然惊呼,急躁的想要请求系统恢复画面。
但是更多的高级别玩家却清楚,这是,“静默”降临了。
有关于游戏场最深处核心真相的消息,在那一刻出现,于是触发了“静默”,使得直播画面中只剩下了滋滋啦啦的雪花点,屏幕沉默倒映出每个人的脸。
像是无声的拒绝。
飞快刷过的弹幕中只剩下焦躁之下的崩溃与慌乱,无法亲眼看到副本走向和结局的观众们六神无主,忐忑恐惧于自己的命运。
而高级别玩家愣愣的坐在屏幕前。
有人死死闭紧了眼睛,痛苦质问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发现。
“副本的名称,就是对副本最大的提示,系统早就说明过这件事。是我们,是我们的自以为是和漠不关心,让我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有人崩溃大吼:“【丧钟之城】,丧钟,丧钟不是为副本里的NPC们敲响啊!”
“丧钟是为疯狂而鸣!”
“那是我们死亡的钟声,是人类世界崩坏毁灭的声音啊!”
有人幡然醒悟,但似乎已经太晚。
只剩下不到28小时的时间,究竟能否创造一个奇迹?
“池翊音……”
高级别玩家心情复杂,却不得不豪赌一场:“我们是否能够相信,他可以让颓败的局势扭转,使得钟声在敲响之前停止?”
旁人叹息:“我们能否相信又有何不同。”
他指向之前被人发现的新出现觉醒者“死神”,道:“死亡的丧钟已经敲响,死神扬起旗帜策马而来,践踏国王的王冠与幼儿的生命,母亲的哭泣无法止住马蹄落下的力度……”
“世界,将会毁灭。”
“在我们的丧钟声里,与死神的旗帜之下。”
但在直播外,却有另外一人秉持着与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态度。
“静默”降临,所有人都无法看清屏幕上具体的影像,只剩下一片斑驳的雪花点,覆盖了所有可能的真相。
可在池旒眼中,却没有一片雪花敢飞入她的视野,屏幕上清晰的呈现出副本中的实况。
包括池翊音与黎司君的交颈低语。
池旒指骨修长漂亮的手掌半捂住唇,眸光沉沉。
“会长。”
旁人恭敬躬身:“已经做好准备。”
她从高背椅中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屏幕中的黎司君,冰冷的眸光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与锋利,沉重的压迫感如有实质。
“走吧。”
池旒缓缓收回视线,理了理肩膀上披着的大衣。
“也该去看看我的小怪物了。”
“久违的,母子重逢。”
池旒低低笑出声:“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心得想要杀了我。”
……
楚越离不喜欢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
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的下滑,落在他不便利的腿脚上,眼神从惊讶到怜悯,甚至是轻蔑的讥讽与傲慢。
自以为是的“善良”,或是狂妄揣度的蔑视。
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无聊。
无论是因为城主女儿的存在而前来攀谈的权贵,还是不远处乐团悠扬的乐器声,却都只让楚越离感到嘈杂的厌烦。
“你为什么不喜欢聚会呢?”
伊莎莉雅察觉到了楚越离糟糕的心情——他甚至懒得对自己的表情加以管理,任由低沉的情绪出现在那张清秀的俊容上。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高度聚集的愚蠢呢?”
楚越离面无表情:“恕我直言,与其听他们聒噪一下午,不如听池先生的几句话。”
“与愚昧之人的接近是危险的,他们会污染你的灵魂,拉扯你的思想,使你忘记你本来的目的,被耽于享乐的虚假所迷惑双眼。”
“所以你的问题——是的,我不喜欢聚会。”
楚越离抿了抿唇。
在池翊音不在的售后,他才有勇气,如此平静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喜欢先生。”
伊莎莉雅眨了眨水汪汪的漂亮眼眸,显得有几分迷茫。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聚会呢?”
她喃喃:“这里有漂亮的裙子,少见的珍稀珠宝,食物和音乐都恰到好处,大家如此友善,可以交流世界上最有趣的见闻,分享彼此之间的秘密和趣事。”
“楚越离,你为何不喜欢聚会呢?是因为你没有漂亮的裙子吗?啊!那我想到了。”
伊莎莉雅歪了歪头,神情真诚而喜悦,真心的为找到了让楚越离开心的办法而微笑。
她一拍手,快活道:“那我把我的裙子借给你吧,你不要再伤心了好吗?”
“至于你的先生……”
伊莎莉雅皱眉沉思,随即笑道:“如果这能使你开心的话,我们可以邀请你的先生来和我们一起共度集会。怎么样?你也可以向我展示你的神是如何的布施奇迹,就像摩西分海那样。”
楚越离并没有被这个提议打动,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冰冷神情。
没有池翊音在身边,也使得他失去了对神明追寻的理想与活力。
而在楚越离的直播间中,观众们也没有感谢伊莎莉雅的提议。
——即便她是真心想要让楚越离开心起来,自认为已经提供了她思想中最好的办法。
[诶呦这NPC,是我见过最有钱的了吧?看她脖子上那颗钻石,啧啧啧,这要是卖到黑市,得换多少积分啊?]
[主播不行啊,要是我在副本里,绝对当场就把这蠢NPC的珠宝全抢走,有钱不赚是傻子啊。]
[笑死,还开心不开心的。那怎么办啊,你这么有钱,我最讨厌比我有钱的人了,所有高级别的去死去死去死啊!你要不要也让我开心一下?比如让我杀了你?]
[不是,这个主播也逊了啊,比起隔壁的池翊音进度不知道落下多少。]
[我也没指望主播能做到别的了,我反正就是来看看这些贵族的聚会,找点做梦素材的。]
[是的,如果游戏场真的要毁灭了,那我希望在美梦中死去。]
伊莎莉雅还在一心一意的想办法让楚越离开心起来,她的善良不似作伪,天真可爱,赤子纯粹。
所有看到她的权贵们,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唯恐惊动天使。
“看啊,那是我的女儿,我的骄傲与天使。”
城主在远处遥遥举杯,笑着感叹:“为了她,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她值得最好的一切,以最美好的汤珈城向伊莎莉雅致意祝福。”
周围的权贵们纷纷附和,举杯同饮。
聚会上其乐融融,而阳光灿烂,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阴霾。
——至少对于这些权贵们而言,是这样的。
楚越离虽然厌恶这样的场合,但是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仍旧扫视全场,将那些宾客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迅速在心中建立起了一张关系网络,关联起了每一位伯爵公爵之间的恩怨情仇。
在汤珈城里,如果说有谁能使得所有权贵聚集,那就非城主莫属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认识到所有权贵的机会。
虽然楚越离对于权贵结交并不感兴趣,但他知道,或许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会对池翊音有用。
楚越离虽然敬仰池翊音,但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
他很清楚,池翊音的理智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因素在,池翊音不会因为某个人可怜或是同情某人,就让对方一直在自己身边待着。
池翊音只会信任对他有用的人,并且对会产生价值的人亲切。
而无法帮助池翊音的人,虽然他并不产生任何负面情绪,却也不会带在身边,给对方亲近他的机会。
那不是楚越离想要的——待在某个角落,等池翊音关心的时候才来看望,得到几分钟的相见时间,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楚越离想要亲近池翊音,想要成为他身边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想要让池翊音信任他——最信任他。
能成为神的力量……是信徒的荣耀。
因此,只要是楚越离认为有可能对池翊音有用的情报,他都在不动声色的记录。
伊莎莉雅依旧跟在楚越离身边絮絮轻语,好奇而天真的询问,偶尔也会得到楚越离的回答,但更多的却只是无奈。
无他。
因为楚越离所经历过的真实世界,与伊莎莉雅认知中的世界,实在是过于不同。
“你的父母呢?”
“我的生命中没有父亲的存在,而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在努力的杀死我,直到她死于意外为止。”
“怎么可能!”
伊莎莉雅掩唇惊呼,眼带诧异:“神明在上,愿我的父保佑你。你不可以骗人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我不相信。”
楚越离无奈摇头,却并不准备过多解释。
他所亲身经历过的痛苦和煎熬,最后被池翊音拯救所带来的希望……伊莎莉雅无法理解他的过往,却也因此而否定了他整个人的存在。
可他的池先生,却会笑着告诉他,不要厌弃痛苦,而是穿行过痛苦,让痛苦成就淬炼灵魂。
他的先生,懂他。
“伊莎莉雅小姐。”
楚越离回身看向天真灿烂的美好少女,无奈道:“或许你的生命里充满爱与美好之物,但对于我而言,最珍贵的就是理解。你无法理解的事情,我的神……懂我。”
伊莎莉雅歪了歪头,发间的钻石与珍珠轻晃。
她是没有见过风雨的花,只认识世上一切美好之物,却不曾见过黑暗到来,因此而否定黑暗的存在。
“怎么可能呢,亲爱的吟游诗人。”
她认真道:“你所说的太可怕了,人们怎么会不能相互理解呢?你好可怕,怎么能说出被恶魔蛊惑污染的谎言。”
说着,伊莎莉雅随手拽住一位路过的小贵族,问道:“你理解我吗?”
小贵族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当然了,尊贵的小姐,您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即便您说太阳是薄饼我都认为您是正确的,聪慧的。”
伊莎莉雅满意回身,开心向楚越离示意:“你看,这不是很容易。”
楚越离无奈叹气,却只是摇了摇头,又在伊莎莉雅的追问下,说起了自己的“吟游”经历。
虽然那吟游是在游戏场中,而他颂扬与传播的名,是名为池翊音的神。
“天啊,为什么会有女孩子被逼迫嫁人呢?我爸爸从来不会逼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比如蛋糕里的樱桃,红茶里的糖。你在骗人,吟游诗人。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谋杀?哦不,这太可怕了,应该是只存在于神圣经文中的故事才对,但那也只是神为了警醒我们而做的预告,让我们不至于犯错。至于你说的什么雪山杀人……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亮晶晶凉丝丝的‘雪’呢?我没有见过,你在说谎。”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咖啡馆,竟然把人做成娃娃。天啊!我快要哭了,我这就让爸爸销毁全汤珈城的娃娃,这样你就会知道,你编造的谎言有多么可笑了。”
“未,未婚先孕?下雨的时候被伤害?学院,你是说教会学校吗?你说的是错误的,教会学校里都是虔诚的信徒,他们绝不会说谎,更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用谎言伤害别人!”
伊莎莉雅气愤的攥紧了拳头,她看着楚越离的眼神像是要哭了,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你为什么非要说一些不存在的事情?人们怎么可能没有漂亮的裙子和珠宝?肉排和柔软的面包明明随处可见,为什么你要散播不安,让我相信竟然有人没有饭吃,甚至吃难吃的……黑色面包。”
她怒气冲冲的拽起楚越离,提裙向城主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问我爸爸,他是我见过最博学且善良的人了!他一定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感化你让你不至于如此堕落,说这样可怕的谎言。”
正与权贵们谈笑的城主转身,慈爱的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
“我的小伊莎,怎么哭了?”
城主惊讶,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周围。
在伊莎莉雅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神如此阴沉,威严而恐怖。
每一个被他扫过的人,都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冒犯城主的绝对权威。
伊莎莉雅在城主的怀中哭泣:“天啊爸爸,难道世界上还有人饿肚子吗?那他们为什么不肯吃肉排呢?明明家中的主厨可以把肉排做得美味极了不是吗?如果主厨做的不好吃,那就砍掉他的头当做花肥,我们就可以在玫瑰花园中享受下午茶。”
“为什么会有人不上学呢?如果不喜欢家庭教师,可以换一个呀。钢琴的声音如此美妙,为什么会有人不去学习呢,他们可以请汤珈城首席不是吗?”
“我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一块面包伤害别人,这么友善的人们,在神的引领下生活于神国,神和爸爸赐予了所有人丰饶的食物,又怎么会为一块面包杀人呢?这个字眼太可怕了,就像我的小狗离开我时一样。”
“父亲应该是您爱着我这样爱着他的孩子,母亲则是妈妈那样,会温柔的为我读书,为我梳头发,带我去做漂亮的裙子和珠宝。这样的世界多美好呢?天,怎么会有想要伤害孩子的父母呢?不可能的对不对?”
“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不是吗?为什么吟游诗人把世界说得如此恐怖?”
城主瞬间抬头,眼睛鹰一样锁定住了楚越离。
“吟游诗人?”
他温柔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向着楚越离的目光却如此阴冷危险。
“怎么可能呢,我的小伊莎,他说的都是可怕的故事,他是被恶魔上身的可怜诗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城主的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卫兵上前,凶神恶煞的扑向楚越离。
楚越离被摔倒在地,卫兵毫不温柔的暴力令他痛得皱起眉,他却一声未吭,只是抬眸,用阴冷平静的目光将那几名动手卫兵的样貌看在眼里。
像是在策划一场来自暗处的恐怖复仇。
即便是身为NPC的卫兵,都迟疑着慢慢停下了动作,惧怕般让动作轻柔了下来。
城主还在温柔安慰着被吓到哭泣的女儿,周围的权贵也纷纷附和着作证,证实城主口中的美好世界。
但他们转过来看向楚越离的时候,却只剩下冰冷而不屑的轻蔑。
“扔进高塔监狱吧。”
他们说:“他吓到了尊贵的小姐,当然要为此付出代价,就让高塔监狱告诉他,破坏美好世界的代价。”
但在贵族们中,却有一人笑着迈步上前,从容举杯。
“尊敬的先生们小姐们。”
那人笑吟吟举杯,道:“你们没有听说过,高塔监狱已经倒塌,你们关押在那里的犯人已经全数出逃了吗?”
权贵们惊呼:“怎么可能!”
那人却无辜眨眼,摊手无奈道:“那看来各位的情报并不准确啊,如此迟钝,都要让我开始怀疑各位对汤珈城的掌控力了。”
没有人喜欢被人质疑和轻视,权贵们顿时被激怒,纷纷与下属确认消息。
城主也皱眉,暂时将哭泣的伊莎莉雅交给女仆,回身与治安厅长官确认。
治安厅支支吾吾,满脸大汗。
城主骤然明白,勃然大怒:“废物!”
权贵们忍不住慌乱:“天啊,怎么能让那些人逃出来,那都是可怕的野蛮人,他们一定会不讲理的前来找我们的麻烦。”
“城主快请想想办法!”
“怎么会呢?高塔监狱不是有那些东西在看守吗?不可能的!”
但再怎样质疑,权贵们还是慌张起来,开始有人借故离开,有人匆匆叫来自家的卫兵,还有人慌忙带着家眷快步走向马车。
刚刚还美好的聚会,已经变成了慌乱的四散逃命。
似乎每一位权贵都知道高塔监狱倒塌的下场,他们知道那些犯人们会做什么。
——因为他们虽然不说,内心却很清楚自己到底对那些人做了什么,又会招致怎样的仇恨。
只有伊莎莉雅。
她哭泣着,却忽然被钢琴弹错的音符吓了一跳,赶忙抬头看去,就发现了周围大变的氛围。
她迷茫的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珠,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最初说出高塔监狱倒塌消息的贵族哈哈大笑,向伊莎莉雅优雅行礼,道:“可爱的小姐,您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相信我,如果愤怒的人们发现了你的钻石是用他们血亲的性命换来的,知道你的漂亮裙子是用工厂女工们的死亡织就的——”
“而那些女工,都与你年龄相仿。你享受音乐和珠宝,她们却葬身火焰,化为焦炭,被污名为恶魔。”
那人笑吟吟直起身,俊容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最后变得冰冷。
“相信我,尊贵的城主小姐。”
他轻声道:“愤怒的人民,会把你,以及所有的权贵,撕成碎片。”
伊莎莉雅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爸爸不会做那种事,他是我见过最虔诚善良的人!”
可当那“贵族”话音落下,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坠地,迸溅的红酒与水晶碎片像是战马踏过血泊尸骸飞溅的血液。
随即,不远处的河岸下响起众口齐声的愤怒呐喊。
衣衫褴褛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愤怒涌向权贵们。
鲜花被踩踏,宝石散落满地,贵族们惊慌逃命。
而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先生!”
那“贵族”闻声,缓缓转身看去,就见到被卫兵压制在地上的楚越离正仰头看向自己,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欣喜。
“贵族”笑了。
随即,一只骷髅巨兔猛冲过来,撞飞了卫兵,用粗.大尖利的爪尖小心翼翼的勾起楚越离的衣领,将他小心放好在地面上,就像是在对待一只可爱又小巧的人偶娃娃,唯恐自己的力度太大伤了他。
“越离。”
那贵族抬手,修长的手掌拂过自己的面容,随即就如同水波荡漾,他的面容发生了变化。
商城兑换的道具效果结束,他原本的脸被露出。
当他抬眸,那双湛蓝的眼眸中含着笑意。
池翊音温和笑问道:“好久不见了,越离,在副本中玩得还开心吗?”
楚越离也同样笑了起来,再也看不到之前任何的沉默危险。
“能与先生重逢,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又笑道:“如果能第一个看到先生,就更好了。”
然而,楚越离的话音落下,另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就从池翊音身后不远处走过来。
那人在池翊音身边站定,金棕色眼眸冰冷直视着楚越离,手臂却状似自然的搭在了池翊音的肩膀上。
“音音。”
那人亲昵的喊着,声线轻柔甜蜜如放了蜂蜜的红茶,醇厚柔和。
在他低头看向池翊音的瞬间,原本的假面也荡然无存,露出了他本来的真实模样。
黎司君。
而池翊音没有拒绝黎司君的靠近,甚至还转头认真的与他说话,交待起了稍后的行动。
楚越离一瞬间咬紧了牙关,恨得想要冲过去杀死黎司君。
在池翊音转身的刹那,楚越离和黎司君同时抬头,视线冰冷的看向对方。
——从我的神身边滚开!
——离音音远些。
视线相对,仿佛有火焰在空中燃烧,周围的气压一降再降。
而池翊音却转身,走向了伊莎莉雅。
“尊贵的小姐。”
他笑吟吟道:“怎么办呢,你的美好世界,不小心被我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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