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正版只在晋江

    游戏场里, 会遇到甚至无法想象的危险。

    这是玩家们对游戏场的共识。

    无论是丧失了所有斗志,缩在暂居区不敢离开的,还是拼命想要回到现实中的, 他们都很清楚,高级别副本代表着什么。

    但是,【丧钟之城】的危险程度不仅刷新了玩家们的认知, 还让他们无论怎么也想不到,玩家……竟然还要帮助NPC吗?

    不少观众呆滞的看着屏幕里和NPC混在一处的京茶,看着纤细的少年腾空跃起又落下, 在混乱的战场上像是一支离弦之箭, 他所在之处, 就如千军万马过境, 呼啸生风。

    因为京茶的加入,局势顷刻间起了变化。

    原本还因为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而占据上风的卫兵们, 很快就在京茶的猛攻之下节节败退, 只能狼狈的守着数位权贵不断向后退去。

    他们大声呼喝着要让贱民们付出代价, 像往常那样威胁恐吓人们。

    当有人露出了犹豫胆怯的表情时, 治安官们重新找回了自信。

    却被京茶等人打断。

    “嘁,还高塔监狱呢,你们不知道高塔监狱早就倒了吗?”

    京茶翻了个白眼, 语气轻狂张扬, 却令治安官们忌惮。

    身形纤细的少年双手叉腰,迎风高高站在骷髅巨兔的头顶, 俯瞰大地的眼睛倒映不出那些治安官的身影,仿佛对他而言, 治安官不过是一群乌合的虫子。

    而站在他身边的红鸟则默契接话:“大家知道汉克大叔吗?他的侄子维克托, 就是几年前被这些治安官关进了高塔监狱, 他现在就在这里!”

    “钟表匠维克托,就在这里!”

    随着红鸟一声大吼,原本在人群中的维克托立刻踏出,跃身站上高台向所有人振臂高呼。

    “高塔已经坠落!束缚我们的锁链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们能拿回属于自己的生活,为死去的人复仇!”

    维克托怒吼:“我们要胜利!要自由!要我们自己的生活!”

    不少人都认出了维克托的脸,惊呼声接二连三,却有更多的人被维克托感染情绪,同样激烈的振臂响应。

    “复仇!复仇!为我的母亲!”

    “为我们的家人朋友!为我们自己!”

    “被夺走的都要还回来!”

    “高塔坠落——!”

    群情激愤,同仇敌忾。

    治安官们没有想到自己早已经习惯的惯例恐吓,竟然会造成这样激烈的反弹。

    他们慌了神,挥舞起棍棒拼命想要找回自己的权威。

    但是当整个群体内所有人都不再畏惧,他们都抛弃了害怕,知道一直以来压在他们身上的高塔已经消失不见,便再没有什么能够恐吓住他们。

    人们如浪潮般涌向权贵们,护在权贵们身前的治安官和卫兵们,被愤怒的人们暴揍,很快就从优势被压到劣势,招架不住的连连后退。

    而最开始想要驾车逃跑的贵族们,也都被人们在半途中拦了下来,将马车里惶恐惊呼着的贵族们拉下马。

    见势不妙,城主立刻带着身边的一众权贵准备离开。

    卫兵们组成人墙,艰难的拦住愤怒的人们。而在他们身后,权贵们在少量护卫的簇拥下慌忙离开。

    一片混乱和喧闹声中,只有池翊音冷眼旁观,平静镇定到可怕。

    “他们做出了和预想中一样的行动。”

    池翊音回身,微笑着看向走过来的斯凯:“你可以出发了。”

    斯凯点点头,看向池翊音的目光满是敬佩惊叹。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你说中了。”

    他好奇的问:“池先生,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这个第一个发现副本并进入的人都没有想到。

    池翊音向他眨了眨眼,笑得意味深长:“因为,就算是NPC,就算他们有不同的身份,但他们终究都是‘人’啊。”

    是人,就有通用的弱点和思考方式。

    而他啊……刚刚好,最了解人。

    在鼓励酒馆众人一起向权贵们的集会发起攻击之前,池翊音就已经提前看清了后面十步,清楚那些权贵们在遭遇危机之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和选择。

    而针对权贵们会做出的事情,池翊音自然也早就规划好了应对的计划。

    比如,斯凯。

    追杀权贵,这对于斯凯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工作。

    他有实力,善良又愿意帮助他人,但是这份善良,却不是对权贵们的。

    ——对那些掌控着汤珈城的人们,斯凯有的,只有怨恨。

    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堆积起来的恨意。

    斯凯被困在小巷中三年,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玩家死在自己面前,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从身到心的煎熬,让他时刻陷在痛苦的折磨之中。

    人能够保持彻底的善良有多久?

    谁会永远都不怨恨埋怨他人?

    即便是“圣人sky”也做不到。

    对于他而言,那些权贵们就是导致他痛苦的罪魁祸首。

    当善良的人终于愤怒,那是恶魔也会逃离的地狱。

    而在池翊音看来……刚好合适不是吗?

    他需要一个人来负责权贵们的去向,夺取汤珈城的主控权。而斯凯,想要为他自己,以及那些三年来死在副本中的玩家们。

    复仇。

    “去吧,斯凯。”

    风扬起银灰色发丝,池翊音眯了眯眼眸,轻声道:“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那里,就是你最终复仇的战场。”

    斯凯点点头,立刻就有酒馆中的大汉向他聚集而来,准备和他一同前往。

    但在动身之前,斯凯还是回过头,神情复杂的看了池翊音一眼,轻声而郑重道:“谢谢你,池翊音。”

    池翊音歪了歪头,笑吟吟却没有承认:“谢我什么?因为我利用你的力量?”

    不等斯凯解释,池翊音就已经抬手一指远处渐行渐远的权贵马车,道:“去吧,再等一等,他们就不知道会跑去哪里了。”

    斯凯循着看去,也看到了身边酒馆众人的急切,只好无奈转身向远处跑去。

    但在斯凯离开之后,一直沉默的楚越离却道:“先生,您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个,可以复仇解开执念的机会。”

    楚越离看着斯凯的背影,虽然他与斯凯才是第一次见面,但那双过于剔透的眼眸,已经看透了斯凯的全部。

    “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太苦了,久到他自己都要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的身份,模糊副本和小巷的界限。”

    他顿了顿,才道:“如果不是先生,恐怕他很快就会彻底遗忘掉自己的身份和记忆,成为副本中的一员,和那些石像鬼无异。”

    “是先生给了他改变的希望,为什么先生不让他感谢你?”

    楚越离不能理解。

    他觉得自己的神,当然要有所有信徒的信仰才对,那些得到过神的帮助之人,必须要感激于神,以余下的全部生命和灵魂来敬仰于神,这样才可以。

    池翊音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

    “我帮他,是因为他是会感恩的通透之人,但是我帮他,却并不是为了他的几句感谢。”

    池翊音侧首,深深看了一眼斯凯离开的方向,低声道:“是因为他有这个价值,也可以成为帮助我的‘工具’。除此之外,我并不需要他额外的情感。”

    “他啊……还有太多没有完成的执念,已经足够沉重了。他的灵魂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

    他轻笑,看得透彻:“他是岌岌可危的高塔,只差最后一块积木,就会坍塌。而自救或自戕,都将取决于他自己。我并无意插手。”

    明明池翊音是在说起斯凯,却让听到这些话的楚越离沉默了。

    楚越离抿了抿唇,神情低落,良久,才小心犹豫着问道:“那我呢?”

    池翊音挑了挑眉,惊讶回望:“嗯?”

    “对于我。”

    楚越离仰起头,看向池翊音的眼中有光,像是在注视着太阳:“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看起来快哭了,好像只要池翊音否定他,他就会失去全部的勇气和支撑。

    池翊音有些愕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楚越离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是在古树镇副本中断腿还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甚至是在他讲述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未被母亲爱过,就连存在本身都被母亲否定时,楚越离始终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就好像,楚越离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雾里看花。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悲戚,亲身经历过旁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却从未因此而崩溃或怨恨,而是平淡的接受这一切。

    苦难之于他,就像呼吸那样自然。

    可……

    那样的楚越离,却在自己面前,只因为一句话,一个猜测,就几乎哭出来。

    池翊音抿了抿唇,随即笑了起来。

    “越离。”

    他平静的呼唤道:“要有价值,要能够帮到我。”

    池翊音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那一面。他永远是扣着虚假的面具,展现出别人想要看到的那一张脸。

    以此,那些从未见过怪物的寻常人可以接受良好。

    而怪物,可以获得他所想要的一切。

    ——表情不过是被池翊音利用的另一种手段。

    但是就在现在,在楚越离面前,池翊音却亲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冷静理智到残酷的那一面。

    “只要你是我最重要的资产。”

    池翊音微微弯下腰,修长的身姿像是绷紧的弓,肌肉线条漂亮流畅。

    透过散落下来的银灰色发丝,那双湛蓝色眼眸定定的注视着楚越离,幽深如海。

    “只要你的价值足够重,我就不会放弃你。”

    他勾了勾唇:“永远。”

    楚越离愣愣的看着池翊音,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连心跳都消失了。

    他的神……向他亲口许诺,不会将他遗弃。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楚越离的眼角微红,重重的点了头,严肃回答:“好。”

    先生……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遗弃我。

    楚越离只觉得胸臆间有满腔激烈的情绪想要向池翊音诉说,但不等他有多一步的动作,就见一双手臂伸了过来,亲昵的拦住了池翊音的肩膀。

    他的眼眸顿时冷了下来,冰冷的抬头看去。

    黎司君却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他的眼眸中甚至没有楚越离的身影,好像那只是一团空气,根本不需要他加以理会。

    “对于音音来说。”

    黎司君垂眸,含笑着语气亲昵:“我难道不是最重要的资产吗?”

    “既然这样,那看来我需要再多努力一点了 。”

    他懒洋洋轻喃询问的模样极为放松,仿佛楚越离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对手,可他的话语却并不是这样表达的。

    “所以,音音——想要这个副本吗?”

    池翊音抽了抽嘴角,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将黎司君直接甩进战场里,任由生死。

    他选同伴的时候就应该选楚越离,或是选京茶。总觉得黎司君,过于危险了。

    还有黎司君的身份……系统那副忌惮的模样,到底,黎司君是哪一个称号的觉醒者?

    最特殊的“愚人”,或是一切终点的“世界”?

    抑或干脆就是……凌驾于所有觉醒力量之上的,神?

    “有这样一个传闻。”

    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拂过书籍,指腹停留在封面上作者名称的地方,轻轻摩挲。

    “所有觉醒者的力量,都来源于神明。是祂主动散开自己的力量,使得二十二位觉醒者能够踏上最终的战场,完成属于他们自己的伟大任务。”

    “预言之中,世界将在山火和洪水之后,迎来神的最后一次降临。”

    “号角声已经吹响,审判已经开始。”

    “只不过神所审判的对象,并不是某一位特定之人的生死。而是,整个世界,是否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那双手慢慢翻开书籍。

    纸张翻动的声音轻微,却有着足以令人安定下来的沉静力量。

    阳光透过水晶玻璃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璀璨的折射光线,如同无数钻石,闪耀着过分美丽的光芒。

    光洒在书籍上,白得耀眼。

    而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双长腿交叠,披在肩上的大衣随意垂落在地。

    她漫不经心的翻阅过一夜,红唇边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成长为了足够优秀的人。我该高兴吗?还是应该伤心。”

    “即便没有我,他也一样可以照顾好自己,成为他自己。怪物,从来就不会因为其他人的目光或非议,就更改自己的存在和模样。”

    她低低轻笑出声:“但这样,就显得我很可有可无啊。”

    “池翊音……我的,小怪物。”

    那双钢蓝色的眼眸缓缓抬起,迎着面前的阳光向外看去。

    整个纯白的建筑寂静无声,辽阔到仿佛没有尽头的空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以及一站一坐两道身影。

    池旒颤了颤眼睫,阳光落进她的眼底,却惊不起一丝尘埃。

    “想要成为神,当然只有一种途径。”

    “杀掉原本的神,在神明的死亡之上,踩踏着祂的尸体,成为新的神。”

    “就如你在废墟之上,建立你的国,制定你的法与度。”

    池旒垂眼,看向平摊在手中的书。

    池翊音曾经在现实中写就的书,辗转,落在了游戏场中她的手里。

    而在那铅字印刷的书页中,一字一句,惊心动魄。

    【在幽暗森林里,人们看不到身后的豺狼与头顶的蛇,终其一生,他们都看不到太阳。

    所以他砍断了树,挖空了山,打开了那座森林,让太阳,照进了黑暗。

    “当在黑暗之中寻找光明,即便那是困难的,即便代价是黑暗与光明的死亡。”在他伸出手时,有人听到,他这样说。】

    池旒低低笑出声。

    随即,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疯狂的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声层层叠叠,令人畏惧。

    “时隔多年,也应该久违的来一场母子叙旧了。”

    池旒咧开唇角,锋利的俊容上神情危险莫测。

    “会长您之所以失去资格,不就是因为池翊音?”

    一直安静背手而立站在I池旒身后的男人,忽然平静出声:“况且,在池先生进入游戏场的时候——不是您送了他一程吗?”

    “让本来被游戏场恐惧排斥的怪物,得到进入游戏场的可能。”

    “啊……”

    池旒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一般。

    她歪了歪头,欣然承认:“是了,我送了他一把刀——在他的心脏上。”

    “那孩子,好像很开心来着,还寻找过我的身影……他知道我就在游戏场中。他想要杀了我。”

    池旒微笑:“多么优秀的怪物啊,不是吗?”

    男人良久沉默。

    只是问:“池先生,会来这里吗?”

    “当然。”

    池旒站起身,双手插兜,随着行走风衣吹拂。

    她立在水晶玻璃之后,垂眸看向下方。

    那双眼眸极冷,如同俯瞰大地的宇宙。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在其中留下痕迹。

    “他自然会找过来,他是,池翊音。”

    池旒眯了眯眼眸:“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吗,池翊音?”

    京茶几个跃身,离开核心战场,落在池翊音身边时,他就连询问的眼睛都带着复杂的光,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一次眼前这位西装绅士。

    在酒馆的时候,当池翊音一字一句向京茶说明他需要做的事情,会发生的情况与相对应的计划时,京茶听得懒洋洋几乎要睡过去了,还觉得旁边听得认真,就差没做笔记了的红鸟,实在是过于认真看中了。

    人怎么可能知道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呢?

    他连今天晚上吃什么都决定不了。

    但是,当京茶真的踏进这场混乱的聚会,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掀起惊涛骇浪。

    无他。

    因为每一步,每一个人做出的反应和决定,都与池翊音说的分毫不差。

    最恐怖的是,做到了这一点的池翊音,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这些权贵,更没有在进入副本之前得到这些人的资料。

    池翊音所依靠的,竟然只是在河对岸屋顶时的短暂观察。

    仅仅凭借着那几十分钟的远距离观察,池翊音将所有人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并且以此追本溯源,分析出了这些权贵原本的性格,并从原点出发再一次正向推导,说出了这些人在面对危机时会做的事情。

    知己知彼,说起来容易,却是战场上最关键但最难做到的事情。

    可池翊音……仅凭借着那几眼明白了。

    如果京茶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会说这绝对不可能。

    红鸟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可偏偏,池翊音做到了。

    几乎重新刷新了京茶对于世界的认知。

    原来地球之外还有星系,星系之外还有宇宙,原来无边无际的广袤无垠不是自己能够触摸到边界的……

    京茶恍恍惚惚:这种大脑,是真实存在的吗?

    池翊音但笑不语,只瞥向京茶几眼,便走向远处和骷髅兔子待在一起的伊莎莉雅。

    这个在他计划中,唯一的不定变量。

    被忽略了的京茶:“???”

    “他刚刚是不是看不起我?”

    京茶不可置信指着池翊音的背影,向红鸟问道:“你看到了的对吧?他无视我!”

    楚越离走到京茶身边,暂时停下了脚步,侧身,冷冷看向他。

    京茶:“?干嘛?”

    楚越离眉眼不动:“人无法明白自己认知之外的世界,对青蛙来说,井外没有多余的天空。”

    京茶:“??说什么屁话呢?”

    楚越离冷漠收回视线:“哦,听不懂也没有关系,毕竟你没有脑子。”

    在与京茶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呵”了一声。

    “别误会,我只是和先生持相同看法。”

    没有池翊音在身边的楚越离,显得格外的冷漠而不客气。

    京茶:“!!!”

    “草!这次我听懂了,你就是在骂我蠢对不对!”

    京茶怒气冲冲一撸袖子就想冲过去,红鸟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抱住他纤细的腰身,死活不让他往前冲。

    “不能内讧啊祖宗!”

    “你放开!让我揍他一顿他就知道谁是老大了!没有脑子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京茶骂骂咧咧,冲不过去还从怀中掏出小黑兔崽子扔向楚越离,扔铅球一样使得一只只黑煤球飞舞在空中。

    可楚越离虽然没有足够高的武力,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总是微微一侧身,就能刚好避开从后面飞过来的兔子。

    京茶:“?”

    小黑兔崽子:难道我就招谁惹谁了吗————!

    池翊音听到了身后的喧闹声,不过他并没有回头看,只是唇边的笑意加深。

    向下管理之道,自然是让他们有矛盾自己解决,自己则不予插手,等着赢家主动走向自己就可以。

    就像家里养了猫和兔子——还有鸟。

    总是免不了大战一场,决定一下谁是老大谁是小弟。

    合格的主人不会打扰生态链的自然形成。

    只要到时候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就好。

    相比之下,显然是伊莎莉雅更加重要。

    ——这个唯一一个,与池翊音原本计划不同的变数。

    在利益冲突之前,池翊音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认为城主是真心实意的爱护他这个唯一的女儿。

    无论是怎样的稀世珍宝,都会奉到伊莎莉雅面前,将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展露给她,甚至不舍得她遭受一丁点风吹雨淋,明白水晶宫殿的外面,是何等的残酷。

    有生老病死,有人间悲苦,还有即便被压榨,被欺侮,被伤害,也无法诉说的冤屈和怨恨。

    美丽的花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在玻璃花房里静静开放就好。

    池翊音曾经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在突发的激烈事件中,城主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火灾之中,人一定会优先抢救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有人去救钱财,有人救自己的家人爱人。

    在突发事件中,人无法及时进行思考,这也使得他们一切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最能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即便再擅长伪装的人,也做不到将自己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伪装成虚假。

    而很显然,在生死关头,城主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汤珈城。

    那些手握大权的权贵们是城主的触须,让他可以牢牢的抓住这座城,不让任何人有窥探的机会。

    至于伊莎莉雅?

    那位最被重视的女儿,甚至没有赢来城主的一个眼神。

    池翊音走向她的时候,她还在仰着头和骷髅巨兔说着话,全然没有其他人的自保反应,更不懂得在这种危险的战场上保护自己。

    长久的安定让她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和对危险探知的本能。

    甚至如果不是骷髅兔子一直在伸着骨爪,虚虚的护在伊莎莉雅身后,让冲撞过来的人畏惧的后退,那伊莎莉雅早就会在混乱中被伤害到。

    她就像是童话里生活在湖中的仙子,全然不知外界危险,还在踮着脚好奇的询问骷髅兔子。

    即便骷髅兔子无法理解她的话,只知道偶尔木愣愣的点头,这也丝毫不影响伊莎莉雅的兴致。

    她身上昂贵的珠宝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却不是被掠夺,而是在她开心的和骷髅兔子说着话的时候,时不时就快乐的从身上取下些什么,装饰在骷髅兔子的身上。

    很快,它从爪尖一直到头骨,都被伊莎莉雅装饰满了漂亮昂贵的珠宝。

    蓝宝石和粉钻交相辉映,大颗大颗的祖母绿镶嵌在枯骨上,诡异的美感惊心动魄,带着刺破一切虚假表象的冷肃锋利。

    观众们看的害怕,却也嫉妒起了那只骷髅兔子,酸酸道:[这城主女儿也太有钱了,羡慕。]

    [哇,这么贵重的宝石,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真是矿里有家啊。]

    [这也太败家了吧?怪不得城主不喜欢她呢,活该。要是这是我女儿我就抽死她。]

    [???前面的别发癔病了,还你女儿?滚行吗,酸味都溢出来了。]

    [副本中只有一座汤珈城,除此之外就是来此交易的外国商人们……你们有没有想过更深层次的问题,这些漂亮的珠宝,并不是因为汤珈城有钱。而是因为,汤珈城的人们,在被压榨,每一块珠宝都是带着血的。]

    [那又怎么样?你要是看不那你走远点,我愿意代替城主女儿受罪,笑死人了,有钱还不高兴,真恶心哦。]

    [真有钱啊,啧啧啧,反倒是我,在暂居区连个公寓都付不起,只能老鼠一样躲桥洞。]

    [这具骷髅……太好看了!这是艺术啊,珠宝和骷髅的强烈对比。]

    但池翊音并没有像观众们那样,对伊莎莉雅的财富产生什么想法,或是因此而嫉妒或厌恶。

    他轻轻停驻在伊莎莉雅身边,温和呼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

    “你的父亲已经抛弃你了。”

    池翊音笑着,说出的话对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而言,却过于残酷。

    “你的父亲已经不再准备庇佑于你,而愤怒的人们会把你撕成碎片。”

    “他们会要你归还他们每一个失去的亲人,让你也饱尝曾经他们所感受到的,失去和屈辱的痛苦。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不过你也不会死亡——在他们看来,你的死亡太轻易了,无法慰藉他们的痛苦。”

    池翊音身躯前倾,笑着轻声向伊莎莉雅描述可以被预见的未来,丝毫没有自己吓到了对方的罪恶感。

    他甚至歪了歪头,好奇的问道:“伊莎莉雅,你受过伤流过血感受过死亡吗?”

    “如果你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经历的话。”

    他点点头,笑道:“那这次可以一起体验一下了,开心吗?”

    伊莎莉雅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池翊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向四周看去。

    但战场上早已经没有了城主的身影。

    甚至那些在汤珈城内举重若轻的大贵族们,也都随着城主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些小贵族在被人们抓住后狂揍,痛苦的嚎叫声和卑微的求饶声交替,治安官们也满地乱滚,狼狈得狗一样躲避落下的棍棒。

    在这场混乱中,原本两方的地位颠倒,耀武扬威的治安官们在痛哭流涕的求饶,而人们重新掌握了力量。

    他们神情快意,眼中含泪,好像这样就能一解失去亲人的仇恨痛苦。

    可池翊音却冷眼看得分明。

    所谓的力量,不过是自以为的虚假。

    如果在这场混乱彻底落幕前,人们没有真正掌握到汤珈城的核心,没有把卫兵和财富两重力量紧紧握在手中,那只要等城主缓过气来,从突发状况的毫无准备中反应过来,聚集力量。

    那现在算得上是优势的局面,就会全面反扑覆灭。

    离庆祝的时候还太遥远。

    而伊莎莉雅……

    池翊音侧眸看向不可置信的少女。

    他很清楚城主之所以把伊莎莉雅留下,是因为什么。

    ——挡箭牌,泄愤的标靶。

    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宠爱女儿,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应女儿的要求所做。

    池翊音会这样认为是有原因的。

    因为汤珈城的人们,本身就深信不疑。

    所以当池翊音去向市民们获取情报,他们才会把错误的讯息传递给池翊音——从源头就是错误的东西,又如何能够被修正为正确的?

    而城主把伊莎莉雅留在原地,并不仅仅是因为不在乎的遗忘。

    与此相反,城主一直记得伊莎莉雅的存在。

    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在为今天这样的事情做铺垫。正因为一切都以伊莎莉雅的名字进行,所以一旦出现问题,只要把伊莎莉雅立在所有人的勉强当做标靶,城主等人就会被忽略,可以轻易脱身离开。

    很聪明,不是吗?

    可惜被池翊音看得透彻,并且毫不留情的摧毁。

    “伊莎莉雅,已经没有人会帮你了。”

    池翊音轻声道:“你的父亲,你认识的所有人和好友,你的仆从,甚至你的狗……都是假的。”

    “他们从来都不属于你,而是属于你父亲,所有人向你表示友好,都只是因为你父亲的权威。而现在,你父亲抛弃你了,所以所有人都会抛弃你。”

    在伊莎莉雅惶恐看过来的目光中,池翊音微笑:“尊贵的小姐,你的世界已经毁灭了。要么另谋出路,要么死在这里。”

    “——你,选哪个?”

    伊莎莉雅不知所措,纤细的手掌搭在骷髅巨兔的骨爪上,想要寻求帮助和保护。

    可那是京茶的兔子。

    而京茶,在池翊音的掌控中。

    就算这只兔子有些反常,但京茶一个眼神看过去,依旧使得骷髅兔子蔫嗒嗒垂下头,像是死机的机器人,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应伊莎莉雅。

    她被池翊音一步一步逼进了死角,无路可走之下,会暴露所有她所知道的情报。

    比如——

    “伊莎莉雅,你父亲的金库在哪里?屯兵又在哪里?”

    池翊音微笑,像是蛊惑人心的魔鬼:“当危机来临,你父亲和权贵们会躲到哪里去?”

    他向伊莎莉雅伸出手:“告诉我,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逃离死亡。否则——”

    池翊音抬眸,看向伊莎莉雅的身后。

    伊莎莉雅也惶恐回身看去。

    人们怒吼着的脸进入她的视野,满地的鲜血和哀嚎声令她眼中含泪,浑身颤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醒不过来的噩梦。

    “伊莎莉雅,是你父亲先抛弃了你,想要用你的死亡来换取自己的安全。既然如此,为何不以眼还眼,用你父亲的情报,来换取你的安全?”

    池翊音微笑:“尊贵的小姐,现在只有我能帮到你。所以,做选择吧。”

    “——告诉我,汤珈城真实的核心力量,在哪里?”

    泪水从伊莎莉雅脸上滑落,她瞪大了一双美目,泪眼朦胧的美却丝毫无法打动池翊音的钢铁心脏。

    她动了动唇瓣,却先哭了出来。

    ……

    斯凯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人们互帮互助,即便是再恐怖的地狱,也能够离开。

    那有什么难的呢?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就可以手拉手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了吗?

    在刚进入游戏场,指导他的同盟前辈对他说起副本中残酷的故事时,斯凯只觉得纳闷无法理解。

    前辈叹息着摇头,没有多说,只道:“既然你不相信,那就自己去撞南墙吧。如果你能侥幸活下来,那你会明白我现在说的话。”

    斯凯没有等到为前辈证实的那一天。

    因为在某一天,因为内部的分歧,白蓝等人的背信弃义,同盟分崩离析。

    所有人都惨遭死亡。

    只有当时还只是个低级玩家的斯凯,因为在副本中而侥幸逃过一劫。

    可指导他的前辈,却死在了那里。

    斯凯并不知道京茶等人的恩怨,他只是哭泣着埋葬了前辈和熟人,然后改掉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给自己取名叫sky。

    天空。

    一如他埋葬所有爱着的人们时,抬头看到的那方天空。

    都说人有灵魂,那他们死亡后,应该会在天空上看着游戏场吧?

    如果真有一天,他可以离开游戏场,那他想要带走这片天空。

    ——那些死在了游戏场中,没能回到现实的人们,他想要带着他们回家,让他们看一眼现实的模样。

    斯凯是这样想着的,并且也这样坚定的行走。

    因此,当后来他触发了A级副本【丧钟之城】,即便他清楚很多人是抱着功利的目的性来请求他,他也没有拒绝。

    因为他觉得所有人都有为自己而战的资格。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实力。

    当兴奋的玩家们以为自己进入了A级副本,就能触发S级副本,然后一路高升收获财富功名,风光离开游戏场的时候,残酷的事实给了他们一拳重击。

    第一个人的死亡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人看清是什么东西杀了他。

    恐慌在蔓延。

    可很快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玩家们慌忙向斯凯求助,要求他保护他们。

    “是你触发了这个副本的,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你不是圣人sky吗?救救我,快救救我!”

    “你这个伪君子!骗子!屠夫!你应该下地狱!不是说好了进这个副本就能离开游戏场吗?”

    “你承诺过会保护我们的!快带我们离开,我不想在这个副本里继续下去了,我会死的!”

    “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你说啊,你说话啊!我要你为他偿命!”

    混乱嘈杂的哭喊声让斯凯头痛,但他并没有放弃过任何人,即便再艰难也咬牙带着他们向前走,想要履行自己的承诺,离开副本。

    但是啊……残酷的事实,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变更。

    即便斯凯说过要保护所有人平安,但他拼尽全力,甚至用自己的身躯当做盾牌去阻挡,也无法使得副本停止。

    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旦开始运转就无法停下,沉重严密的齿轮会将所有试图阻止运行的石块,全都压碎成齑粉。

    斯凯拼上了性命,但玩家们还在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然后是新的玩家进来。

    他从最开始的悲伤,到最后已经机械到麻木,只剩下本能的动作还在惯性的作用。

    死亡。

    第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时还是恐惧悲伤的,物伤其类。

    可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成千上万个。

    斯凯只剩下了麻木,是最初的承诺和意志,还在支撑着他吊着一口气走下去。

    要走多久?什么时候才是解脱?为什么一定要保护这些人?

    斯凯不知道。

    他只是一次次接受玩家们的哀求,保护他们,又在他们临死前的怒骂诅咒声中难过的擦干眼泪。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或者。

    而副本原本接近于无限的时间,也不断折半,再折半……

    痛苦和悲伤让斯凯麻木,甚至连自己已经陷在小巷中也不知道。

    直到遇到池翊音,被池翊音带出了那条小巷,斯凯才终于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在副本中度过了循环不断的三年时间。

    而斯凯也终于意识到,因为他想要拯救同伴却不顾及胜利的软弱想法,使得原本还有成功可能的副本,只剩下了28小时的时间。

    最后的28小时。

    ——如何才能创造出一个奇迹?

    斯凯看不到希望。

    而跟在池翊音身边的短暂时间,也让斯凯意识到,他自己陷于车轮战而不自知,但池翊音,是直击核心。

    只要让这台严密机器的核心被损毁,这台机器就会停止运行,那齿轮下的所有生命,就会得到拯救。

    甚至会打开一扇通往S级副本的新大门。

    可斯凯明白的太晚了。

    他的错误已经造成,无法修改。

    只能……弥补。

    “斯凯,池先生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旁边的大汉忧心忡忡的问:“留在那边的人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其他人也都是连连回头,显得并不放心。

    斯凯将这些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这些人是在做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但就算他出声提醒,这些人也不会意识到他们的错误。

    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只有自己撞过南墙,才会知道那是错误的路。在那之前,不论旁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

    斯凯沉默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有池先生在,不会有错漏。”

    他说:“一切都在池先生的计划之内,包括我们所有人。”

    池翊音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斯凯听,而他没说的那一部分,斯凯也在事件真实发生之后,逐渐模模糊糊意识到了真相。

    在那场黑与白的棋局上,国王始终高高驻守,骑士挥起长剑。

    而他,也是池翊音的棋子之一。

    凭借着酒馆的人们,就彻底改变整座汤珈城?

    池翊音从来没有过那样天真的想法。

    ——酒馆的人们,也不过是骑士位上的棋子。

    同为棋子,斯凯渐渐明白,池翊音想做的,是用汤珈城人们的愤怒放一把大火,以此逼出城主最关心且重要的存在。

    就像在火灾中,人会率先抢救的宝物。

    池翊音要的,是城主掌握整座城的核心。

    而这份核心……

    斯凯的脚步停了下。

    他站在空荡的街头,干净笔直的道路上安静没有一点声音,甚至不见了往日里行走于此的贵妇人们和马车,只剩下满街的水泥雕塑。

    而在不远处,就是繁华的商场,以及,建设完毕的万国水晶宫。

    斯凯愣住了。

    在他刚进入副本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万国水晶宫还只是一张图纸。

    但现在,它已经修建完毕。

    看来不止是游戏场中时间流逝,就连副本和斯凯的时间,也同样如此。

    不过斯凯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池翊音对他说起过城里的事情,以此让他回忆起过往,找回曾经发生事情。

    而在池翊音这个时间节点发行的报纸上,写着有关于连环杀人案的新闻。

    正是从三年前开始。

    三年前有什么?

    斯凯触发副本,并带领玩家们进入探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玩家们一个个死去。

    报纸说,杀人案是与万国水晶宫有关。

    池翊音也说,怀疑杀人凶手是不满于万国水晶宫的建立,这是一种手段残忍的反抗。而他看到,凶手的身影消失于小巷中。

    但……

    斯凯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他颤抖着举起手,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时间节点,都与他的时间一致?

    难道……杀死那些人的,是他?

    “看!是城主的马车!还有卫兵们!”

    就在这时,有大汉指向前方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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