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正版只在晋江

    ——你照过镜子吗?

    那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存在。

    一颦一语, 举手投足,每一个悲喜丧哭的表情, 都在眼角眉梢间, 流露出你所熟悉的情绪。

    你笑,他笑。你哭……

    他却还在笑。

    成千上万个水晶切割面里,每一面都在毫无死角的倒映着自己的脸, 反复折射和缺失,到最后, 当池翊音抬头看向自己周围无数面“镜子”时, 甚至认不出镜子里自己的脸。

    有的脸在大笑, 有的脸在大哭。有的脸已经苍老, 但有的……却是黑发黑眼,自己觉醒前的少年模样。

    池翊音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着不肯轻易继续走上前去。

    而伊莎莉雅的声音依旧在从前方传来。

    “过来呀……来呀……呀……”

    “你们的要的东西就在前面……面……”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重叠回荡,空洞得不真实。

    像是海妖的歌声, 在礁石上诱惑着水手驾驶船只冲向死亡。

    伊莎莉雅的笑脸在镜子间层层重叠, 让原本天真烂漫的笑容也变得扭曲, 诡异。

    无数个女孩在向池翊音伸出手,但不真实的笑容却咧开恶意,想要将他拽下深渊的地狱埋葬。

    池翊音还记得,在走进镜宫之前, 伊莎莉雅说过的话。

    ——万国水晶宫下面,埋葬着无数尸体。

    所有死在水晶宫里的人,也将沉入地基, 成为新的人祭柱。

    既然如此, 那位于地下的镜宫, 就是与地基距离最近的地方,也就意味着……

    在他脚下,就是那些满怀着怨恨和愤怒死亡的灵魂。

    有人经历过痛苦,所以发誓绝不让其他人也遭受自己的苦难。

    而有些人在痛苦之后,更愤怒于那些没有经历痛苦的灵魂,想要将他们也一并拉进自己的地狱中沉沦。

    镜子里的“池翊音”和“伊莎莉雅”,到底是他们自己本身,还是,伪装成他们的模样,诱惑他们走向死亡的鬼魂?

    池翊音站定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手掌,从黎司君身上传递过来,也让他慢慢发现了一件事。

    ——每一块镜子里,都没有黎司君的身影。

    他皱了下眉,担心自己错看,又仔细扫视一遍,但每一块水晶钻石的切割角,每一面倒映出人影的镜面里,都只有他自己。

    镜子里,池翊音的身边只有空气,没有黎司君。

    但黎司君的体温分明就在身边。

    池翊音本来疑惑的情绪一滞,侧首看向黎司君。

    他记得,红鸟对他说起过游戏场里的“静默”现象,并且隐晦的提起过在他的直播中,曾多次“静默”降临,外界无法看到直播影像,疑似为系统屏蔽。

    目的,是为了不泄露有关于游戏场的核心与真相。

    既然如此,那个导致了“静默”的核心,会是黎司君吗?

    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他的身份……

    黎司君适时侧眸,同样看向池翊音。

    那双金棕色眼眸剔透到令人畏惧,一眼能够看穿灵魂。

    他静静的看着池翊音,似乎已经清楚了池翊音心中所想,然后,他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笑意一闪而过。

    “音音,现在你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我。”

    池翊音没想到黎司君会在如此诡异危机的场景下,还有心情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诧异的挑了挑眉,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他怎么觉得,黎司君的话语中,带着过于亲昵的情绪……

    “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池翊音平静道:“现在只剩下了25小时,距离黎明之战还有10小时,如果我们无法在那之前找出核心,让丧钟停下,那包括你我在内所有人,都会连同副本一起死亡。”

    “还是说,你认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离开这里?”

    池翊音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想要看透黎司君背后掩藏的秘密身份。

    真的有觉醒者会认为,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的离开副本吗?

    即便是池翊音自己,也不会狂妄自大的说他自己永远顺利。他对未来的安定自信,是建立在对自己实力的了解和信心之上,那黎司君呢?

    池翊音不认为黎司君是会狂妄说大话的性格,一直以来黎司君所说的话,全部都已经成真,甚至只是无意间的一句低喃,都如先知一般预见了未来。

    黎司君……会是…………

    面对池翊音的警惕质疑,黎司君早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连唇边的笑容都没有变,只是长臂从后方环过池翊音的肩背,动作自然的将他带进自己怀里,然后悠闲的一同向前走去。

    他足够缓慢的速度,让池翊音可以很好的适应视角转换带来的眩晕感,贴心的让池翊音不至于经受严重晕车般的难受。

    但池翊音所看到的,却是黎司君对这里的深刻了解。

    “黎司君。”

    他低唤着他的名字,冷声道:“别让我发现你的小心思,否则……”

    “否则?”

    黎司君歪了歪头,垂眸看来的眼中堆积着浓厚的笑意:“音音,我了解你,你是理智远远高过情绪的人,不会任由自己的情感更改你的决定。只要能使你获得最大利益的事情,在一定限度内,你都会按照理智去行动。”

    “当我成为你最重要的资产,最好用的工具……”

    他低下头,靠近池翊音时,原本锋利冰冷的眼角眉梢间,流露出亲昵的姿态:“你还舍得杀我吗,音音?”

    “你我都很清楚,我就在你的容忍范围内,如果抛开你的情绪不谈,我是你会驻足欣赏的那一类人。”

    黎司君说出对他自己的评价时,神情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仿佛早已经看透了池翊音,笃定他的真实想法。

    池翊音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却同样是另一种默认。

    确实,黎司君说的没错。

    池翊音喜欢聪明人,欣赏冷静清醒的性格,即便他对自己和他人的要求同样严苛,但对于这样的人,他总是愿意多帮助一些,让他们能靠近自己。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掩藏在他温和的外表之下,很少有人会看出这一点,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就是看上去那样的西装绅士。

    可黎司君,他不仅看出了他本来的模样,还看到了他对于世界的态度。

    池翊音扯了扯唇角,无声的笑了。

    爱与善良都不过是谎言,最难得的,是理解——有人能读懂你,并且支持你。

    无言的契合。

    在意识到黎司君话语下隐藏的含义之后,池翊音看向他的眼眸也稍稍回温,真的以看同伴的目光看他,而非需要被怀疑的敌人。

    黎司君察觉到了短短瞬息间池翊音的转变。

    他低笑着在池翊音耳边轻语,修长的双腿迈开,带着他一起走上镜宫光洁如镜的地面。

    “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会是最契合的一对……音音。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池翊音痒得忍不住皱眉向旁边偏了偏头,嗤笑道:“好啊,我也期待。”

    “不过在那之前。”

    他坦荡与黎司君对视:“先向我展现你的价值吧。”

    黎司君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遵命,我的……池教授。”

    ……

    池翊音这边因为有了无法被镜子映照出的黎司君,让他得以逐渐在镜宫中摸索前行。

    但对于红鸟京茶来说,镜宫就没那么容易了。

    刚一踏进镜宫的范围内,两人就感受到了难以忽略的眩晕感,因为大脑无法准确定位自己的所在而失去平衡,整个视野中天旋地转,找不到一个固定的支点。

    并且因为人祭柱的存在,使得京茶的觉醒能力被大幅度压制。

    人祭柱是掠夺生命力的以支撑水晶宫的祭祀法术,而京茶等所有觉醒者,他们所觉醒的,相当于是“生命”的力量。

    ——只有对自己的现状感受到真切的愤怒和痛恨,并且心智坚定的想要改变之人,才有可能激发远超于寻常人的力量。

    也就是说,那是人对于生命和活下去的渴望。

    这就使得京茶现在连一只骷髅怪物都无法操控。

    那只捧着伊莎莉雅一路前来的骷髅巨兔被独自留在了外面,在外界通往镜宫的隐秘大门关闭的瞬间,就已经切断了京茶对于外面骷髅巨兔的感知。

    而他新拿出来的兔子,也都只是一只只幼小的黑兔崽。

    它们发觉了主人的艰难处境,焦急的在他身上和脚边蹦来蹦去,试图帮助京茶,但是却毫无作用。

    京茶和红鸟全靠着互相支撑,才能勉强做到在数千面镜子中,不至于摔倒。

    但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等待他们。

    等红鸟终于努力适应了周边的环境,颤巍巍睁开眼睛向外看去时,就发现池翊音已经不站在他们面前了。

    不,应该说……是成千上万个池翊音出现了。

    但问题在于,那些都是镜子里的池翊音。

    天花板上,地面上,墙壁上……到处都是不同角度和姿势动作的池翊音,像是立体无死角的用无数摄像头,将他的影像立体的留在了这里。

    可红鸟的问题在于——到底哪个是池翊音啊啊啊!

    他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与池翊音汇合?

    “池哥!”

    红鸟欲哭无泪:“我们应该怎么找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宫殿里不断回荡重叠,再次传回他耳朵中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陌生。

    像是,另外一个人。

    好在前面的池翊音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身看过来。

    可一同动作的,还有另外上万个“池翊音”。

    一时间,红鸟只觉得自己被上万双眼睛紧紧注视着,来自灵魂的危机感,甚至让他有拔脚就跑的冲动,头皮发麻。

    “看来是走散了。”

    池翊音:“我现在也无法准确定位自己的位置,并且我也与最前面的伊莎莉雅走散。红鸟,不要管彼此,你和京茶自己寻找出路,我这边有黎司君,你不用担心。”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找彼此当中,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镜宫。我们在终点汇合。”

    池翊音的声音同样陌生得可怕。

    甚至有一瞬间,红鸟的大脑产生了一种怪异感。

    像是长时间注视着一个字就不再认识它的一般晕字,他对池翊音的声音也是如此,无法分辨到底说话的是池翊音,还是……

    其他什么东西。

    高度戒备的恐惧感让红鸟急出一身汗,甚至想要大跨步穿过脚下的路,不管不顾直接向前走。

    但是旁边的京茶拽住了他。

    “你干什么?没听到池翊音说,不要浪费时间在找彼此这件事上吗?”

    京茶一手还捂着眼睛,只敢从手指缝里看世界,好像这样就能让他规避掉眩晕感。

    他古怪的看着红鸟:“你不是最欣赏池翊音了吗?每次他说什么你都只知道点头赞同,怎么现在突然不听话了?甚至都不和他商量,反而直接想要变更。”

    京茶在这种时候倒是格外的敏锐。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红鸟一圈,声音简直算得上阴阳怪气:“怎么回事,你是被什么东西替换了吗?还是上身?”

    红鸟:“………………”

    “我养你这个祖宗这么多年,你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

    红鸟勃然大怒,一把揪起京茶头顶上的黑兔子,拎着兔质就冲京茶道:“你太让我伤心了!”

    兔:兔难道没兔权吗——!我更伤心啊唧!

    感觉和外形可以骗人,但源自于灵魂的本我力量,却无法对陌生的存在产生这样高的亲近感。

    见黑兔子可怜无助的在红鸟手里蹬着脚,却乖得根本没有进一步的反抗动作,也没有感受到危机而变成骷髅,京茶就已经确认了红鸟的身份。

    他捂着眼睛嘟囔:“开个玩笑,兔子和你的关系还是一样好——你要是再不放下它,它就被你揪秃了。”

    红鸟重重一哼,面色缓和,但也凑近了京茶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对池翊音和镜宫的怀疑,尽数说给了京茶听。

    “总之,我怀疑镜宫有问题,很有可能是伊莎莉雅口中的那些神父女巫,之前在这里做过什么,使得地下变得和整个副本并不相同,甚至是独立的危险。”

    红鸟抿了抿嘴巴,严肃道:“不能在这种地方掉以轻心,眼前的人也有可能是假的,这些镜子……”

    他抬头环顾四周,语气沉沉:“从刚才我就注意到了,这些镜子里的‘我’,和我有一定的差距,虽然上万块镜子无法全都看清楚,并且也会随着光线和角度而有误差,但是,我对自己这张脸熟悉了这么多年,自己长什么样子,我应该不至于记错。”

    京茶也被红鸟的严肃所感染,慢慢正色了表情。

    然后就听红鸟道:“我觉得在镜子中顶替了我的那个,没有我长得帅。”

    京茶:“…………”

    他无语凝噎:“你认真的吗?”

    红鸟:“?你觉得我长得不帅吗!”

    京茶:“那是重点吗!!!”

    他气呼呼的放下手,也一点点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大脑逐渐适应眼前的混乱,随即才回应了红鸟最开始的顾虑。

    “池翊音是真的。”

    京茶向前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想赢过那家伙的心始终如一,在我们前面,刚才和你说话的,就是之前赢过我的敌人。”

    “对于战斗家,我们从来不会错认我们的敌人。”

    京茶嗤笑:“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敌人,否则我不是太廉价了吗?”

    “放心吧,那就是池翊音那个怪物。”

    红鸟:“?所以,证据是什么?”

    京茶点了点自己的大脑:“别小看我好么,我的直觉对我说的很清楚。”

    “况且,池翊音说的对。”

    他警惕严肃的向四周看了一圈,每走出去一步都小心翼翼,甚至没有将脚步从地面上抬起来,而是蹭着地面在走,担心下一步就会踩进无法被看到的陷阱里。

    “在这种地方,想要找人,太难了。每一面都是镜子,这些水晶和玻璃都采用的是钻石切割方法,相当于整个空间的光线和影像都被扭曲了,我们的眼睛,已经无法再帮助我们获知外界的情况了。”

    京茶死死的攥住红鸟的手臂,甚至在他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紫红色手印,这样也不肯稍微放松力道。

    “一旦在这种地方走散,那就只能独自向前走,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同伴身上。镜宫既然是被汤珈城权贵专门设计成这样的,那就说明它本身的设计里,就有防备着外来人的作用,很有可能存在陷阱和危险。”

    “我们只能速战速决。这样,同伴之中还有人能有生还的可能,而不是全军覆没。”

    他轻喃:“sky之前的无数次失败,不就是因为他每次都在保护他的队友,根本不去寻找核心……”

    红鸟:“?啊?”

    京茶定了定神,收回被过于璀璨的光线闪得有些失焦的眼睛。

    他回头看向红鸟,严肃嘱咐:“不可以和我走散,不然我没办法保护你了,知道吗?”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找你这件事上的,所以你要是不听话,不知道跑去哪里,那你就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京茶耸了耸肩,强忍着眼睛和大脑的不适,拽着红鸟向前走:“走吧。在这里站着不动,镜宫也不会自己动,把我们送到出口。”

    “况且。”

    他看向红鸟,微微笑起来:“这不就是我们一直以来在追寻的事情吗?寻找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的方法。”

    “现在,我们离我们的目标已经很近了,怎么止步不前?”

    红鸟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笑着点头:“好。”

    两人相互扶持着,小心翼翼的在无数面镜子中行走,穿过那些水晶与玻璃时,像是在穿梭过一条星光璀璨的银河。

    它美丽。

    却危险。

    向前走,不敢轻易回头被镜面扰乱视线和判断的两人,自然也没有看到,在他们走过之后的镜面长廊上,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人的离开而失去他们的身影。

    而是将他们的模样,定格停留在了镜面里。

    每一个折射面里,都有着神情不同的京茶和红鸟。

    他们大笑,他们大哭,他们浑身浴血,他们悲戚绝望……

    墙壁上的水晶里,“京茶”慢慢转头,眼珠骨碌碌的旋转,看向京茶两人的背影,然后,慢慢咧开了鲜红的嘴巴。

    长长的舌头立刻掉了下来,一直滚落到了地面,而锋利的牙齿间,还残留着没有被咀嚼碎的眼珠和指甲。

    舌头从嘴唇上舔过一圈,“京茶”悄无声息的转过头。

    而下一面镜子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京茶”。

    他体态端庄的坐在水晶中,优雅的笑容却像是早就调试好的机器,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用那双无光的眼珠死死注视着京茶,迸发出强烈的怨毒。

    像是黑暗中的鬼影露出一角,对黑暗之外的光亮,愤怒而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能在外面,我们却被困在这里。

    不甘心,不甘心啊……

    若有若无的阴郁叹息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京茶直觉般低头向脚边看去。

    红鸟立刻担忧:“怎么了?”

    京茶却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脚下。

    “可能是错觉,不过……”

    他抿了抿唇,道:“我觉得,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个人趴在我的脚下。”

    人很容易就会忽略自己眼角的视野,即便眼睛看到了,大脑却会将这样的信息处理成为“无效”,不去关注和记忆。

    但京茶在游戏场中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却将他的习惯和本能,都改造成了适应于游戏场的生存习惯。

    适者生存,丛林法则。

    京茶不觉得自己刚刚那真的是错看——即便他现在低头看去时,脚下只有一大块厚重而半透明的水晶岩石,在明亮的光线下看不清更下方的黑暗,却能清晰看到,在水晶石中,什么都没有。

    但是刚刚,他确实看到了有一张脸,就在自己的脚下。

    就好像那是一个溺亡于湖水中的人,漂浮冰冻在湖面中,而他从湖面上走过,半透明的冰层让死尸的脸,就与他的鞋子亲密接触。

    京茶甚至还记得那张脸的模样。

    那是一张满是惊恐,扭曲着嘶吼的脸,双手死死的掐在它的脖子上,像是被关在狭小的棺材里,逐渐缺氧,活生生窒息死去的痛苦。

    京茶皱眉:“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那些用作人祭柱的尸体,是被活埋的?”

    红鸟一惊:“但是伊莎莉雅说……”

    “可她本身就是站在汤珈城一方阵营的。”

    京茶满脸不信任:“我怎么能确定,她说的都是真话?她要是真想要帮我们,为什么池翊音刚才说,他和伊莎莉雅走散了?”

    红鸟答不上来。

    因为通过京茶对那死人脸的描述,让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池翊音所亲眼见到的那起杀人案。

    在高塔监狱与池翊音汇合之后,红鸟就与池翊音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情报,知道了池翊音苏醒后直到汇合前的所有经历。

    而这样窒息死亡的死法,不仅同样出现在死在集市的马夫身上,还出现在过往的连环杀人案中。

    那马夫……也很巧合的,刚刚好是城主家的马夫。

    但现在,红鸟却忍不住想要问——游戏场里,真的有巧合吗?

    那些拼了命屠杀玩家们的副本和系统,真的肯给玩家一条轻松的生路吗?

    现实中或许还有“巧合”,但是游戏场,它是与现实一比一还原整个生存环境,并且由远超出于现代科技所打造的系统进行调节操控,令整个游戏场有序运行。

    换句话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被计算好的。

    风和光,温度和湿度,死亡和相遇……所有玩家的资料都在系统的数据库中,每一次的随机背后都隐藏着系统的恶意和黑市的交易秘密。

    对黑市知之甚悉的红鸟,对此深以为然。

    既然如此,那马夫“巧合”的同样死法的死亡,又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

    红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愣愣的抬头看向京茶:“你刚才看到的,绝不是错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的眼神复杂:“人祭柱,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京茶:“?”

    他先是疑惑,随即大惊。

    要么是伊莎莉雅没有将全部的真相说出来,要么,就是她也不清楚整个万国水晶宫的完整计划。

    毕竟以城主对伊莎莉雅的态度来看,一块漂亮的广告牌只要带上珠宝和鲜花展示美,为汤珈城招揽声名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太多。

    而镜宫这样重要的计划,能被伊莎莉雅获知,都已经是她聪明留意的结果了,只看到只言片语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那在万国水晶宫下面……恐怕从第一次夯实地基开始,就全部都使用的是人祭柱的方式。

    从骨到血。

    每一寸的死亡,都没有被神父女巫们浪费。

    以血和土制砖石,以骨做石奠定地基,并且在万国水晶宫开始建造后的三年时间内,一直都保持着大量的死亡。

    就如同传闻中,用少女的鲜血保持青春容颜的血腥玛丽。

    而万国水晶宫,则用汤珈城底层人民的生命,来保持这个“神迹”的建筑。

    他们以神之名,做了远超出人们想象的恐怖事情,并将此命名为“神迹”,为之骄傲。

    就连见惯了死亡的京茶都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红鸟,一时回不过神来。

    “想要建造出这样一座占地面积广阔的水晶宫,需要怎样规模的地基……红鸟,你比我清楚。”

    京茶的声音飘忽着,带着对现状一时无法接受的不真实感。

    “你知道,想要做到那种程度,需要多少尸骨吗?那意味着的,可是数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死亡。”

    他噗呲笑了一声,只觉得荒谬,缓缓摇头:“怎么可能呢?”

    红鸟难过的看了他一眼,却只轻声反问:“怎么不可能呢?小祖宗,你扪心自问,在你的生命中,你真的……从未见过类似的事情吗?”

    京茶显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横眉立目,神情凶恶,可眼圈却赤红如兔子,像是要落下泪。

    “那些该死的!他们要是有胆量就堂堂正正的打一场,用这种方式夺走别人的生命算什么!”

    京茶怒吼,一拳打在旁边的水晶墙上。

    凹凸不平的镜面墙划破了京茶的拳头,鲜血顺着锋利的棱角蜿蜒而下,将原本明亮的光线也染上红色。

    随即,在整个空间中反复折射的过于明亮的光芒,也逐渐变成红色。

    殷红如血。

    像是危险来临前亮起的警示灯。

    红鸟赶紧上前握住京茶的手掌,但京茶被水晶划伤的伤口,却止不住的不断向外流淌着鲜血,染红了红鸟的手掌,又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面上。

    他顿时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红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向墙面上看去:“难道是这些水晶玻璃有什么问题?”

    可这一看之下,却让红鸟京茶两人都齐齐大惊。

    血液影响了光的不断折射,使得水晶内部的景象,一点点清晰的展露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具被封在水晶中的尸体,就像琥珀一般。

    死尸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向水晶外看去,像是想要砸碎阻碍自己的水晶冲出去。

    在红鸟看过来却不小心与死尸对上视线时,也心下一惊,随即心脏狂跳不止。

    他被惊得手一抖,没握住京茶满是鲜血的手掌。

    鲜血倾洒,染红地面。

    而两人下意识向地面看去,触目惊心。

    ——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水晶石下面,一具具尸骸像是浮向水面的溺亡人,慢慢从最下方现身,出现在水晶层之下。

    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同样写满惊恐,正透过水晶抬头向京茶两人看过来,空洞无光的眼珠像是在怨恨,阴毒而恶意。

    死去的人在嫉妒质问还活着的人——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

    为什么你没有像我一样凄惨的死去?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逃过一劫!

    不甘心,不甘心啊……

    死尸缓缓抬起手掌,然后“嘭!”的一声,猛地重重拍击在水晶石面上。

    整个水晶地面都在颤抖。

    残缺的血手印被印在水晶上,先是一个,然后是第二具死尸,第三个,第四个……

    数不过来的血手拼命挣扎着向上伸过来,“砰!砰!”拍击在水晶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一双双空洞黑暗的眼睛在水晶折射的殷红光芒中沉沉浮浮,像是浮起来又坠落的尸骸,试图将岸上的人也拉进血海中,一同沉沦向地狱。

    整个水晶地面都在剧烈颤抖摇晃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崩裂坍塌,让红鸟两人坠落进它们死亡的海中。

    红鸟慌忙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起,无论是头顶上,四面的墙壁上,还是脚下,所有的水晶和玻璃后面,到处都浮现出了一张张的死人面孔。

    他们表情狰狞可怖,鲜血顺着水晶切面蜿蜒流淌,随时都能撞破水晶,冲向红鸟两人。

    刚刚还被两人抱怨阻碍动作的水晶,现在却反倒成为了那些尸骸的牢笼,让他们不至于立刻就能冲向红鸟两人。

    但是即便如此,红鸟依旧心中担忧,唯恐下一秒水晶就会破碎,而他和京茶……

    “看来,我们刚才的猜想得到了证明。”

    红鸟苦笑着摇头,苦中作乐道:“最起码,总算有这么一件好事对吧?”

    “少说话,快走!”

    京茶的耳朵动了动,比兔子还要灵敏的耳朵,已经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细微碎裂声,即便这微小的声音被更猛烈的撞击声所覆盖,他依旧能够清晰的分辨出,那就是水晶出现裂痕的声音。

    他眼神一厉,在做出判断的瞬间,立刻反手拽住红鸟的手一扭,用力将对方抛向自己的肩膀,然后就以抗麻袋的姿势带着红鸟拼命向前跑去。

    但在平日里最简单的动作,在镜宫中都变得困难。

    视线不断被干扰,连带着大脑也丧失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被扰乱的方向感和平衡感,成为了这具尸体最大的拖累,让京茶几次都险些撞上钻石切面的水晶墙。

    他不得不迅速硬生生扭转身躯以躲避,手和腿都撑在了水晶墙上,不仅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也使得肌肉在这样的突发急转弯中不断撕裂和受伤,留下眼中擦伤的痕迹。

    京茶的手臂疼得几乎抬不起来,筋肉骨骼都作为急速转弯的代价而被撞伤,而一旦受伤就无法愈合也成为了大问题。

    积少成多,失去的血液数量,足够让京茶开始有了失血的症状,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一个被剥夺了觉醒力量的觉醒者,只能依靠着自身的体术进行战斗,生与死都要自己来承担……不,还有红鸟的。

    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他同伴生命的重量。

    京茶用力咬住了舌尖,以此让自己不至于昏厥失去感知,全凭着意志力在向前冲。

    但是在他身后,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连红鸟都已经发觉到了不对劲。

    被京茶扛在肩上的红鸟,视线刚刚好对着京茶的背后,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坍塌坠落的水晶地面。

    ……以及从水晶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缓缓爬出来的死尸。

    那些死尸摇摇晃晃,身体早已经腐烂,却皮肉枯瘦紧贴在骨骼上,深深凹陷了下去,像是失去了全身的血液和肌肉。

    而不少死尸还保持着试图去抓自己咽喉的姿势,绷紧弯曲得像是鸡爪一样的枯黑手骨,似乎在诉说着他们死亡前窒息的痛苦和挣扎。

    空气被一寸寸夺走,即便本能的举起手去拉扯喉咙,也无法得到多一点的空气在,只能绝望而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死亡。

    然后……满怀怨恨的,被埋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成为了别人目标和王国的垫脚石。

    而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回到了这里。

    可以再一次呼吸,也可以让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样子,这样,大家就一起在地狱里了。

    要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痛苦,或者比自己还要痛苦,是否……就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样可怜?

    一具具尸体摇摇晃晃的穿过镜宫长廊,走向京茶,空洞的眼珠沉于黑暗,怨毒着伸出手,试图抓住京茶。

    红鸟惊呼,连忙拍打着京茶让他赶紧放自己下来,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

    “妈的闭嘴!”

    京茶大吼了一声,咬紧牙关。

    他连头都没回,根本不去看自己身后不断坍塌的恐怖场景,只专注于眼前有可能逃生的一线生机,拼了命的在向前跑。

    不断晃动着的光使得京茶完全丧失了视力的助理,他咬了咬牙,干脆闭紧了双眼,舍弃视力,只凭借耳边细微的声响变动和风声,以及自己对危险的直觉感知,以此来寻找能够通往生机的路。

    “红鸟你给老子安静点,老子就算受伤……”

    京茶咬牙喘了口粗气,用撕下来的布条死死绑住自己手上的伤口,一步一个血脚印,在奔跑的路上留下了蜿蜒的血痕。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舍弃红鸟,甚至将红鸟保护得严密,让他连受伤的可能都没有。

    一如当年红鸟捡回濒死的他,他向红鸟许诺的那样——我会成为你的同伴,和你一起寻找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的方法,你负责动脑子的事情,其他都交给我,我不会,背叛你。

    他一直都在兑现自己的诺言,数年如一日。

    “老子就算只剩下一口气。”

    京茶咧开嘴角,笑得张狂而危险:“也绝不是这群死人能觊觎的!想做我的敌人?它们还不够资格!”

    他的声音回荡在镜宫中,层层叠叠,反复回响。

    还不够资格!

    这里还不足以成为埋葬我的坟墓,我所剩下的路,还足够漫长——那条回家的路,我要和红鸟,和池翊音,一起走!

    京茶怒吼着,在自己的黑暗中迎战。

    “汤珈城的死亡,又何止十几万人。真正的连环死亡,不止是从三年前万国水晶宫计划开始的,而是从这个时代第一次发展的苗头出现后,就已经发生了。来源于权贵们对财富的贪婪,以及他们对底层人们的压榨剥削,用人们的死亡来为自己创造利益。那些死去的女工和工人们……”

    而池翊音忽然间脚步一顿,停下了身形。

    他似有所感,回身望向后方层层叠叠折射的光线。

    “不对劲。”

    池翊音慢慢皱紧了眉。

    “伊莎莉雅……她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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