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强的玩家, 都没有足够的自信心,敢说自己绝对不担心任何来自副本的危险。
云海列车被分为了几部分。
专供睡觉休息的包厢车厢,适合休闲放松赏景色的吧台车厢, 以及餐厅车厢。
玩家们大多聚集在吧台车厢,因为这里同样也是nc最多的地方, 便于他们像变色龙一样融入,不会被人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
在一张张报纸后面被遮住的, 都是别有深意的眼神。
尖叫声响起时,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去凑热闹了。
得到情报是好,但与此同时也要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 毕竟比起nc,一定是玩家对这种事更上心。
因此一部分玩家选择按兵不动,默默记下了起身的人, 在他们走后,迅速与同伴低声交谈起来。
“如果没有任务, 我们怎么通关”
有人压低声音,有些急躁“没有红信封,也没有能看见的矛盾点, 就连重要nc现在也只出现了列车长一个, 这让我们做什么”
拿到空白试卷的考生, 要如何才能答对题目
有的玩家已经将目光对准了吧台酒保, 摇摇晃晃向吧台走去, 皱眉看着酒单半天, 才从繁多语言中勉强认出一个认识的单词, 松了口气,点了杯名字诡异的饮品,然后趁着酒保调酒的时候和对方攀谈了起来。
玩家有意将话题向云海列车本身上引导, 比如列车的来历,列车员们的出身,酒保的家乡,列车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在玩家试图引起话题时,酒保始终保持着微笑,手中动作不停,却也根本无从看出他本来的情绪,更是只会以点头来回应玩家。
至于有用的回答
想都不要想。
玩家说得口干舌燥,却也一无所获。
正好酒保递上来酒杯,他也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想要润润嗓子,但那被粘稠腥红的液体刚一入口,他的脸色顿时巨变。
“呕”
毫不掩饰的干呕声吸引了车厢内众人的注意。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吧台前的那人弯下腰干呕,伸手塞进嘴巴里拼了命的扣喉,想要把刚刚喝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大有一副要把胃也呕出来的架势。
而在他脚下和身上,已经有不少深红色的东西混杂着消化物,被他吐了出来。
黏腻的一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令人忍不住皱眉捂住了口鼻,想要避开。
但是有人眼尖的看到,那呕吐出来的东西里,竟然竟然有人的眼珠
空洞无光的眼珠上裹着一层污秽物,在深红色的一滩中几乎融为一体,不细看就会被忽略。
而眼珠就在那片被人无视的阴影中,冰冷冷的直视着众人,像是来自于黑暗的窥视。
那人顿时毛骨悚然,只觉得寒气从尾椎骨一路向上窜去。在那眼珠的注视下,四肢百骸都麻痹无法动弹。
他同伴发现了他的异常,警惕顺着看去,也发现了那眼珠,顿时一惊。
这不对
没有正常人的胃里会有其他人的眼珠,如果这是那人吐出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眼珠是在酒保递过来的酒里。
“你,你到底给我喝的什么”
这时,吧台前的玩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抬起一张被眼泪呕吐物糊满的脸,恶狠狠的看向酒保。
他的同伴也冲了过来,一撑台板跳到后面,一把揪住酒保的领子就举起拳头,逼迫他说出实情。
但酒保没有流露出任何惧怕的神情,依旧那副微笑的模样,甚至还贴心的提醒对方,小心不要踩到地上的东西。
同伴闻言,下意识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鞋前好像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吧台后面的光亮不足,地面完全被阴影笼罩。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才看清在自己脚下的,根本不是他原本习惯性以为的杂物,而是一段像是人大腿的东西,甚至还带着人肉的弹性,好像还能感受到那样的温热。
他心中惊骇,小心翼翼的踢了踢,试图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却不小心用大了力度,让那整个大腿都从吧台下面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他的眼前。
正是一条人的大腿。
上面的鲜血还新鲜,边缘带着锯齿的形状,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噬过一样。
散发着的血腥气味提醒着他,他眼前所看到的,并非是他的错看,而是真实。
他一时间僵硬在了原地,就连拽住酒保的手,都不自觉松开了些。
酒保却微笑回答“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按照客人的需求执行罢了。”
“您刚刚点的,不正是这样一杯吗”
酒保重新将酒水单拿出来,指着那玩家刚刚点的那一行字重新给他看。
拉丁语的“死亡之眼”。
是那位并不精通语言的玩家,唯一认识的词汇。
酒保微笑“客人的需求就是上帝的旨意,您的一切需要,在这里都可以被满足。”
他明明是在笑,就连唇边的弧度都没有变过,却让人莫名感到惊悚,像是鬼影附身,咧开的笑容也满是恶意。
“我说过,在这里,您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酒保的话音落下,忽然间,吧台车厢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
一人猛地站起身,指着身边沙发里看报纸的人,手抖了半天,却上下牙齿打颤,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
其他人觉得奇怪,立刻快步向这边走来。
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角落里弥漫着格外重的花香味道,像是一整瓶香水都打碎了。
但是仔细闻的时候,却能嗅到下面花香下面的铁锈味,像是以血腥味道为基底调制的香水,格外怪异。
众人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们询问最先喊出来示警的那人,那人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一个音节。
“血。”
“血”
他慢慢回过神来,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到处都是血。”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立刻上前靠近角落里的那张沙发,弯腰伸手探去。
果然,在角落里的那张深红色的沙发,触手就是一片冰冷的湿润。
那沙发,根本就不是深红色,而是大片大片的血液浸透了整个布料,硬生生把它染成了红色。
而血液的来源
坐在沙发上的客人,即便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靠坐在沙发里,脸上盖着打开的报纸,仰躺在沙发靠背上,似乎为了躲避光亮,睡得正香。
没有人会故意打扰这样熟睡的人,也没有靠近他,自然之前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但现在,当众人小心翼翼的靠近,一边呼唤着他,一边伸手慢慢揭开那张报纸时,却发现在报纸下面的那张脸,早就青白没有血色,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而在他的胸口处,一个碗大的伤口破开,鲜血汩汩流淌,一直没入他身下的沙发。
并且,他那没入沙发深处的半边身体,早就不知消失到了哪里。
只有一半的身躯,在沙发上被摆出了还活着模样,蒙骗过了所有玩家。
在意识到这件事时,所有人脖子一凉,只觉得那躲在暗处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已经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随时都可以取他们的性命。
这人没有同伴,没有人跳出来认领尸体,其他玩家也不知道死的这个到底是nc还是玩家。
但从吧台里,却颤巍巍的传来一句提示。
“腿吧台里面的地上,有一条人腿,还有”
他艰难的低下头,就与吧台柜子里被摆放得端端正正的一颗头颅,对上了视线。
那头颅只有一半,面容完好,却唯独缺了一颗眼珠,让原本应该是眼睛地方变成了一个血窟窿,黑洞洞的注视着他,仿佛在从死亡伸出手,想要将他也拽到那个世界去。
他胃部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当他颤抖着抬起头时,就看到吧台外面的同伴还在期冀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发现。
可,这就说明,同伴刚刚喝进去的那只眼睛,根本就来源于这尸体。
甚至于那杯粘稠的血红色液体,都是死人的血肉。
“呕”
他再也忍受不了,放开酒保冲出了吧台,到一旁大吐特吐。
其他玩家也都围到吧台前,在伸头看向吧台里面,结果猝不及防与那只剩下一半的尸骨对视后,他们心中一阵恶寒。
虽然他们并没有喝下来吧台的古怪饮品,算是逃过一劫,但只要想想自己险些也到这副地步,就令他们感到恶心。
在庆幸并且同情那倒霉蛋玩家时,也对酒保更加忌惮。
他们将吧台团团围住,大有酒保不开口说清楚,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客人们,这不是你们在乘坐本次列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
酒保却显得比玩家们还惊讶“云海列车客人们所需的一切物品,但是”
“我们从未说过,这是不需要代价的。”
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依旧彬彬有礼的站在吧台后,抚胸向众人行礼致意。
“那已经有的,给他更多,那没有的,拿走他仅有的。”1
“从最开始神明创造这个世界,一切就是守恒的,您这里多出来的,自然要从别人那里拿走。”
酒保微笑着反问玩家“有什么不对吗”
有人愤怒想要冲上去,却也有人在心惊的同时,明白了酒保在说什么。
意思是无论他们在这辆列车上吃喝什么东西,或是要求任何金银珠宝,甚至是更夸张的东西,列车都可以为他们找来,满足他们的。
但是相对应的,会有其他的玩家或nc,失去他们的东西。
也许是财富,也许是生命。
而他们活下来的人,必须要踩在杀死身边人的罪孽之上,才能活下来
在想通的瞬间,很多人的心脏沉甸甸的下坠,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是,逼着他们吃人吗
玩家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看我我看你,竟然瞬间就从刚刚的暴怒和恐慌中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多说话。
酒保却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列车员从外面走进来,沉默向角落的沙发走去,伸手将那尸体搀扶起。
玩家们眼睁睁的看到,那失去了一半身体,死得不能再死了的人,竟然主动跟着列车员起身,并且在他的搀扶下,也用仅剩的那条腿走路,跟着他一并走向车厢门。
只是,在临走之前,那死尸顿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看向吧台前已经僵硬住的玩家。
他缓缓咧开嘴巴,用满是血沫而含糊的嗓子,艰难的挤出音节。
那一串音节混杂在一起,还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让那倒霉喝下了血肉的玩家听不清。
但没有留给他更多的时间,死尸就已经转身,消失在了车厢门后。
只留下那倒霉玩家,僵硬的一点一点转过头,向旁边人求助。
“他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人接话。
好半晌,才有精通语言的玩家沉重开口“他说,死亡之眼,将永远注视着你。”
与此同时,离那倒霉玩家最近的一个玩家,忽然发现这可怜人的额头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一只眼睛的模样。
他目瞪口呆,颤巍巍的举起手,指向那倒霉玩家的额头“你,你头上”
众人也纷纷看去。
那玩家只觉得奇怪,但不等他询问,忽然额头前就传来一股高热,又热又涨,让他不由得“嘶”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摸。
然而,原本光洁平滑的额头上,却多了凹凸不平的纹路。
甚至那凹痕,还夹了他手指一下,让他立刻吃惊收回了手指,赶紧胡乱抓了一只高脚玻璃杯,试图映照出自己额头的模样。
第三只眼,出现在他的头上,正缓缓从他的皮肤下面浮现。
就像是蚯蚓在泥土下涌动的那样,他的皮肤也一阵不规律的凹凸起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肤出现。
“啊啊啊啊啊”
那玩家刚看清头上的眼睛,那眼睛转了转,就猛地睁开,透过玻璃杯反射的光线向他看去。
在与那眼睛对视的瞬间,玩家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一只手伸进他的脑子里恶狠狠的搅动起他的脑浆一样,疼得他受不了的大喊。
他摔倒在地面上,顾不上仪态的狼狈挣扎,浑身沾满了自己刚刚的呕吐物,也与地面上那只眼珠近在咫尺。
所有人赶紧向后退开几步,让开空间给这玩家。
他们看着在地面上挣扎,痛苦嘶吼的人,也觉得心惊,再看向酒保的眼神充满了审视的忌惮。
但经过这玩家的事情后,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只有酒保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躬身向众人行了个标准的礼节。
“看来这位客人突发恶疾,需要帮助。但请不要担心。”
他顿了顿,咧开了一个更大的笑容,轻声道“我们云海列车,会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请放心,他会得到最好的救治。”
说着,酒保就看向车厢门的方向,举起手,作势要打响指招来列车员。
地上倒霉蛋玩家的同伴刚吐完回来,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但听到酒保的话,也堪堪放下心来。
错过了刚才列车员一幕的他,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其他玩家却已经陆续惊醒。
酒保没有说完另外半句话
受伤的玩家会得到最好的救治,但一定是会以另外一人的受伤为代价。
守恒。
一人喝下血肉做的酒,血肉来源于其他人。
一人得到,另一人失去。
问题在于得到的人已经确定了,但失去的人呢
酒保根本就没说如何选定付出代价之人的规则,如果这是随机的呢
那就意味着所有在云海列车上的客人,都有可能是代价者。
有可能是nc,也有可能是玩家,更有可能是自己。
如果受伤的是别人,玩家们不会在意,但如果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安全与利益,没有人愿意妥协,拼着自己受伤甚至死亡的可能性,去给一个不是同伴的家伙治疗。
于是,有人冲过去,一把按住了酒保的手。
“不行”
那人脱口而出“不能救”
酒保微笑着转过头,隔着吧台与那人对视“客人,你确定吗”
倒霉玩家的同伴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又不得不重新提起来,错愕的看向阻止的人。
他试图争取,但其他所有人都默契统一了想法,所有人都沉默,没有人替他说话。
即便他想要冲过去,重新让酒保去救地上的同伴,也被其他人架住双臂阻拦下来,不允许他再向前一步。
摔倒在地的玩家浑身抽搐,他的惨叫声早就弱了下去,从他大张的嘴巴里,不断涌出一股一股粘稠带着固体颗粒的血液,流淌在他身下汇聚成血泊。
而他在自己的呕吐物中翻滚,狼狈不堪,像是泥地里被困住翅膀的蜻蜓,拔光了翅膀不再能起飞,只能不断挣扎,试图振翅,却只是一次次的徒劳无功。
在每一次的尝试和失败中,逐渐陷入绝望。
而其他人就围在他身边,像一顿人墙一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逐渐虚弱,就连挣扎的力度都小了下来。
他们的阴影投射下来,像死亡的阴影将他笼罩,沉默得像是出殡送行,默默注视着一个人走向死亡。
同伴仍旧在嘶吼挣扎,甚至带着哭腔的乞求所有人。
但没有一个人心软。
只有一人看不下去,拍着那同伴的肩膀,劝他不要再管,并向他说明了守恒的规则。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救你的同伴,你懂吗”
同伴慢慢停止了挣扎,愣愣的看向众人。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眼前滑过,心脏却坠入冰窟。
他一直都知道游戏场冷酷无情,但他和同伴十二年互相扶持至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入新世界的资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已经
这就是,终局了吗
他低头看向地上不断抽搐的同伴,痛苦得无以复加。
酒保冷眼看着这一切,却微笑着再次开口“需要帮忙吗,客人您似乎很痛苦。”
“如果您想救您的朋友。”
他微微躬身“云海列车向您一切所需只需要,您一句话的事情。”
那人立刻神情惊喜,其他人却俱是一悚,立刻扑向他试图劝说阻止。
“别犯傻这是副本的计谋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本来最开始引起一切的就是你同伴,如果不是他随便点了东西,会引起后面这一串的连锁反应吗他做错了事,触发了危险,当然要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
“你清醒一点如果救了你同伴,就会有其他人受伤,再治疗,还要用另外的人受伤来偿还,那就没完没了了趁着现在还能控制,立刻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一切吧”
“别等到情况彻底脱离了掌控再后悔”
“死了他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是安全的”
他本来还在犹豫,看着地上一起走过了十二年的同伴眼带不舍,不忍心让同伴就这样死亡。
但是其他所有人都来阻止他,劝他让同伴牺牲,却反而激起了他的愤怒。
“凭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同伴去死,你们就在岸上安然无恙凭什么必须是我们要牺牲就为了你们的安全和利益”
众人的劝说起到了反效果,令他一时间热血直冲头顶,被激怒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酒保。
“我要救”
他话没说完,就听“咚”的一声巨响。
随即,他翻着白眼,软绵绵的倒向地面。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淌下来,他陷入了无知觉的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只有旁边滚落在地的眼珠,在冰冷无光的注视着他。
而在他倒下之后,站在他后面的人也被露了出来。
那人手里拎着一只装饰用的花瓶,上面还残留着血液。他冷眼看着那发疯了的玩家倒下去,手连抖都没抖。
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全都默认了动手之人是为了维护自身安全的玩家。
“他本来不用死的。”
有人说“都怪他自己想不清楚大局,感情用事。救了一个人,那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对,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都是为了我们大家能离开游戏场。”
众人很快就将这件事合理化,甚至在看到地上的人还在抽搐时,还上前补了一下。
有了第一个人动手,后面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毫无心里负担。
直到两人彻底不动了。
一直微笑静静注视的酒保,这时才再次有所动作。
列车员立刻走进来,一左一右将两个似乎已经死亡的玩家架起来,不发一言的准备将他们带走。
“等等。”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死了的人,你是要扔去哪里”
列车员却只是回头沉沉的看了说话之人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自顾自的准备离开。
“喂”
那人想要追出去。
但酒保却突然之间拦在了他面前。
没有人看清酒保到底是怎么在一瞬间,就从吧台后面瞬间出来的。
但是他们却看到,在吧台后面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窸窣作响,似乎想要起身。
然后“砰”的一声,一只青白的手掌从下面伸出来,死死握住了吧台边缘,用力到指骨泛白。
随即,一具满是鲜血的身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一瞬间,众人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吧台后面的人。
那正是最先被抬走的那具只剩下一半的死尸。
只不过出现在这里的,是原本就在吧台下面的另一半。
他的眼窝里依旧是空洞没有眼珠的,但是他的身躯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速重新生长,断口蠕动着像是蛆虫一半,逐渐蔓延,构造,将另外一半的身躯编织出来。
很快,他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并且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和酒保一模一样的制服。
那张青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客人。”
他声音嘶哑的说“客人,云海列车,为您服务。”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
在第一具死尸出现之后,另外两个刚刚死亡的玩家,也缓缓从吧台后面站起身,穿着酒保的制服,面容却是机械的僵硬。
“客人。”
“客人”
“客人”
每一个酒保开开合合的嘴巴,每一个酒杯整个车厢里都在回荡着同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云海列车会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无论您想要什么,奇珍异宝还是神国地狱,我们都可以满足您的愿望。”
酒保行礼,然后缓缓直起身,向众人露出微笑“只是,我们是守恒的给予什么,就拿走什么。”
“你们杀了人,人也将杀了你。”
酒保微笑“这叫,公平。”
他的话音落下,不等玩家们反应过来,车厢的大门就“轰”的一声落锁。
有人反应迅速,在第一扇大门关闭之后,立刻惊醒,冲向另外一边的门。
这边车厢的异动也引起了旁边车厢的注意。
有旅客站起身,错愕的向这边看来。
但那人已经完全顾不上别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越来越近的大门。
三米,两米,一米
他伸出手,拼命想要伸向另一个车厢。
但是列车员面无表情的脸,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轰”的一声,就在他眼前,大门重重落锁,他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
逃生的安全那么近,仿佛就在眼前。
却那么远,根本无法触及。
而车厢里,也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尸体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混在在一处,在暗中向玩家们逼近。
手臂从酒杯中直直伸出来,然后撑着茶几边缘,拔河那样费力的将整具身躯,都从远远小于体积的杯口。
死尸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张青白僵硬的面孔,却令有的人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你不是之前在另外一个副本就已经死了吗”
沙发的缝隙里伸出手臂,也将自己从垫子里,将整具血肉模糊的身躯拽出来。
甚至是木头之间的缝隙,酒瓶的瓶口,窗帘后面的阴影死尸越来越多,眨眼之间就将玩家们团团围住。
而认出这些死尸的玩家也越来越多,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些攻击他们的死尸,都是曾经在副本中死亡的人。
那些原本失败的玩家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了新世界
他们陆陆续续明白,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择。
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碰倒了第一张牌,后面所有的骨牌都会接连倒下,没有中止的可能。
从第一个玩家坐在吧台前,向酒保要了那杯酒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了坍塌。
不杀了那对搭档,就引发伤害连锁反应。
杀了他们,会让死亡找上门。
无论他们怎么选择,迎来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只是看似从容的选项,蒙蔽了他们的危险直觉,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有后退的余地。
玩家们心中苦笑,却不得不立刻迎战,与试图攻击杀死自己的死尸拦在外面。
一时间,车厢内一片混乱,鲜血与碎肉纷飞,惨叫声连连。
像是血腥的屠宰场。
所有人,都不过是被圈养的肉猪,等待着屠夫上门,铡刀落下。
而酒保,依旧站在吧台后面,微笑着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
“我说过,各位尊敬的客人,可以在这里获得一切。”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混乱之中,却依旧显得那么清晰,足够送到所有人耳边。
“这一条服务守则,现在也依旧有效。各位客人,你们现在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吗”
“不论是什么。”
酒保顿了顿,微笑道“都可以实现。”
他的笑容隐没于阴暗之中,咧开的嘴巴露出一口整齐牙齿,却恍惚不似人类,阴冷蔓延。
但有些并不擅长战斗的玩家,已经逐渐招架不住越来越多的死尸。
整个车厢里逐渐拥挤,无数死尸从各个角落中出现,占据了每一寸空间。
仿佛从游戏场十二年前开启以来的所有尸体,现在都一齐出现在了这里,成为攻击他们,想要杀死他们的力量。
这使得一部分玩家不得不向旁边人求助,但其他玩家也自顾不暇,只能堪堪护住自己和同伴。
在这种一转身都会碰到扑过来的死尸的地方,让他们多余做些什么,实在是过于严苛的要求。
即便他们想要保护更多的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些不擅长战斗的玩家无法,在连连后退之后,也都慢慢将目光投向了吧台后的酒保。
“如果我说,让我去安全的地方,能实现吗”
有人在一片混乱中嘶吼。
酒保微笑“当然,尊敬的客人,愿意为您效劳。”
其他人顿时大惊失色“你疯了这是会有代价的”
那人却豁出去了“那也是别人付出代价,不是我我本来就不是战斗派,在这种地方很吃亏,只能自己想办法保护自己吧”
“你们既然不准备帮我,又何必在我自救的时候阻拦我”
“但你损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我管不着凭什么我要牺牲我自己,成全你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要先活下来”
那人嘶吼着,随即恶狠狠的回头,赤红着眼睛向酒保道“现在就送我去安全的地方立刻”
酒保抬手,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列车员立刻凭空出现,带着那人,竟然眨眼间就消失在车厢里。
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定神看去时,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吧台车厢,而吧台后面站着的,也是另外一名酒保。
其他乘客都对突然出现的身影很吃惊,惊愕的看着凭空出现的人,眼神警惕。
但下一秒,死尸却紧随而来,也入侵了这一节车厢。
多米诺骨牌,在一块块倒塌。
相似的场景在每一节吧台车厢里上演,很快,就像扩散的病毒一样,感染了所有的吧台车厢。
所有身处于此的玩家都被牵扯其中,整个列车上都回荡着玩家们的嘶吼怒骂声。
他们不得不在紧追而来的死尸中拼命狂奔,试图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但是包厢车厢与吧台车厢之间的玻璃门,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闭锁。
列车员们在玻璃门前一字排开,沉默的阻止了玩家们的进入。
“各位,就寝时间还不到,这么早就想进入包厢休息吗”
列车长出现在门前,抬手看了眼手表,笑着向堵在眼前的众人道“各位客人不如在其他车厢多欣赏下风景。十点,十点就是就寝的时间。”
“当然,如果各位一定要进入包厢,我也不会阻拦。”
列车长退到一旁,做出邀请的手势,指向身后的玻璃门。
门后一片安静祥和,没有死尸,也没有危险,简直是诺亚方舟。
众人在躁动。
列车长却笑着说出后半句话“只要,你们进得去。”
“放我们进去”
“滚开不要挡路”
“心愿,我的心愿是进包厢”
现场一片混乱。
在被铺天盖地的死尸追杀,并且一盘散沙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一群a级凑在一起,非但没有展现出他们原本的实力,反而对其他人造成了更恐怖的危险。
拥有力量之人的混乱,是一场更加可怕的灾难。
楚越离身处其中,被人潮的洪流裹挟,却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慌乱。
斯凯伸出手,拼命的试图在混乱之中保护住楚越离和童姚。三人中,只有他算是武力在身,能保护住两个不擅长战斗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一边要防备着死尸,一边也要戒备着其他玩家,精力消耗得迅速。
很快,斯凯就觉得身心俱疲,力量也在逐渐下降。
更恐怖的问题在于
始终有人在许下心愿。
人可以阻止其他人的手脚,却无法阻止其他人的思想,没办法停止脑子里的想法。
只要有人许下心愿,就立刻被会实现,并且开始由其他人偿还代价。
不断有人因此而受伤,发出惨烈的痛呼声。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停下来。
所有人都在被形势推着走,就算他们明知这是条不归路,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没有人能确定所有人都会为其他人考虑,整齐划一的停下来。
而只要有一人在许愿,其他人就有可能承担代价而受伤,甚至是死亡。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其他人实现愿望。
这里没有一心为了他人的圣人。
圣人早就死了。
在他的怜悯中。
斯凯看着这一幕,心生悲凉。曾经也愿意帮助他人的他,现在只觉得可笑。
对于自己曾经的坚持那只是,一场笑话而已。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其他人的付出和牺牲,自己却自私不肯付出什么。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是不是毁灭了才好
斯凯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那一瞬间,列车长目光如厉电,迅速抬头,穿过整个人群看向斯凯。
同一时间,所有的列车员和酒保,都整齐划一的看向斯凯,似乎接收到了他的心愿。
其他人还在拼命挣扎反抗,与死尸扭打在一处。
但即便一具死尸倒下,它却又会很快重新出现,像是不倒翁一样,永远打不死,只会不间断的消耗玩家们的力气。
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奈何他们如果不杀死死尸,就是死尸杀死他们,而他们还活着,可没有再生这样的情况出现。
即便他们明白将会发生什么,却也只能无奈的杀死死尸,无法挣脱这潭泥沼。
在足够庞大的死尸数量之下,所有人都分身乏术,即便想要做什么,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
楚越离却在这样的混乱中,注意到了列车长和酒保的异样。
他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斯凯。
然后,他抬起手中的拐杖,又狠狠挥下,重重敲击在斯凯的脖子上。
斯凯只觉得脖子一痛,他只来得及回身错愕的看了楚越离一眼,就直直向地面摔去。
楚越离努力去拽,但斯凯的重量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没有被一同带倒在地面上。
旁边的童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愕看向楚越离“你疯了吗这是同伴,你到底在做什么”
“斯凯一直在保护我们,你为什么这样对他楚越离,你这个疯子”
童姚咬牙切齿,赶紧去扶斯凯。
列车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失望的收回视线,瘪了瘪嘴巴,垂头丧气。
唉怎么池翊音大魔王身边,也有这么难缠的人只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成功接收到心愿了。
当列车长再看向楚越离的时候,眼带欣赏。
“不愧是将要升起的启明星的,第一位狂信徒。”
他低声喃喃“池翊音他是,你的神吗”
列车长声音被嘈杂的声音覆盖,很快就被吞没,没有人听得到。
童姚一边吃力搀扶着失去意识的斯凯,一边怒吼着指责楚越离“之前就不应该救你池先生救下你就是个错误,你这个疯子,不知道感恩的叛徒”
楚越离冷冷看了童姚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列车长,毫不畏惧的与他直视。
列车长挑了下眉毛。
随即,就听到楚越离问“现在的一切都起于第一次许愿,连锁反应的原点。但是,第一个许愿的人,真的是玩家吗”
“还是,浑水摸鱼的nc”
楚越离的话就像是兜头浇下的冷水,让不少热血上头的玩家愣住了。
列车长微笑。
包厢里,池翊音动了动耳朵,转身向大门走去。
他一把拽开房门,静静站在走廊上,向远处看去。
整个车厢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好像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其他所有乘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哥”
红鸟疑惑“你听到什么了”
池翊音伸手竖起在唇前,示意噤声。
安静中,有什么杂音响起。
咚,咚
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
“其他车厢的声音”
池翊音转身看向黎司君求证。
但在黎司君想要回答时,身躯却明显一顿。
池翊音知道,这是“协议”生效,阻止了黎司君向他透露超越玩家权限的信息。
他皱了下眉,意识到其他车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安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要知道那些a级玩家,最擅长捕捉情报,不可能会安分的在一个地方久待,不去查看列车。
除非所有的玩家,都出事了。
但那可能吗
池翊音这样想着,就迈开长腿,准备离开包厢车厢查看情况。
但就在他刚要离开的瞬间,就听“咚”的一声,之前响起过声音的衣柜,再次响起清脆一声。
并且比刚刚的声音更大,就连衣柜都晃了晃。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准备出来。
京茶顿时严肃起了面容,黑兔子已经落在他的脚边,随时准备攻击。
池翊音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看向那衣柜。
“咔吃,咔吃”
低沉黏腻的咀嚼声从衣柜里响起,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嚼着骨头。
而顺着衣柜的缝隙,血液流淌。
同一时间,梳妆台下,鞋柜里,床垫下包厢内所有的缝隙里,都在向外汩汩流出血液,很快就在地板上聚集起了一汪血泊,打湿了地毯。
京茶不由分说将红鸟扛在肩上。
黎司君上前一步,伸手将池翊音护在身后,线条流畅结实的肌肉紧绷,
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无法对池翊音说明。
池翊音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仰头仔细观察着黎司君的神情,心中就已经了然。
他勾了勾唇,轻笑“藏的时间够久了,也该出来了。”
“有的东西,似乎对自己过分自信了,以为靠着“协议”,就能阻挡我的路吗”
池翊音微微敛眸,注视着那滩血液。
或者说,将要从血泊中出现的某些东西。
“只要有人知道,我就会知道。“协议”想要阻拦我”
他冷笑“那你似乎,应该重新了解我一下。”
“比如,现在”
池翊音话音落下,笔记本已经出现他手中。
而半空中,殷红身影闪过。
马玉泽目光如厉电,直直冲向那滩血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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