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被拽进狂欢游戏场时, 池翊音也想过,这个所谓的游戏场到底是什么。
某些人的恶作剧无聊时的消遣恶意的玩笑
但是副本与现实高度相似的环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马玉泽等马家nc, 以及其他玩家真实的死亡, 让池翊音抛弃了这个猜测, 转而向更深,也更危险的方向猜测。
尤其是在意识到池旒消失的那十二年, 全部耗在了游戏场之后,池翊音对于游戏场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
能让池旒那样的怪物都不得不止步于此, 游戏场,远远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危险。
红鸟这些人还在坚持着,等待能通关的那一天到来。
但是池翊音却很清楚, 人的意志力会被消磨, 再强大的毅力, 也终究有失去支撑的那一天。
在黑暗中看不到希望的奔跑, 人总有一天会摔倒。
然后因为太辛苦,再也不想爬起来。
红鸟这些高级别玩家能够撑十二年, 但下一个十二年呢下下个
当在游戏场里生活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现实的生命,记忆里家乡的模样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游戏场的漫长时光, 比起现实更加熟悉并习惯于游戏场的规则
那到底哪里,才是现实
池翊音知道,如果想要离开游戏场, 越早越好。
否则, 被拉长的战线不仅会使得所有人身心俱疲,甚至会让玩家中出现不同的声音,势必会有一部分玩家比起现实, 更加留恋游戏场。
并且不惜为了留下来而与想要离开的那部分玩家,刀剑相向。
从头到尾,阵营双方的系统,都在玩弄着人性。
玩家们以为他们的决定是自己的思考,自己的选择。
殊不知,那根本就是系统看透了人心,在肆意掌控他们的行为,诱导他们朝向早已经被规划好的方向行进。
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每个人的灵魂上。
提线木偶还在做着自由的梦。
池旒利用了池翊音,借由他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并在系统新旧更迭,一切新世界规则尚不周全之际,反向查找侵入了系统,掌控了新世界背后隐藏的核心。
但她的交易是公平的。
她很清楚,自己曾经亲自教养了十一年的池翊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池翊音可以被利用,但他必须得到被利用相对应的收获。否则,他不介意亲自动手,让池旒支付代价。
池旒交给池翊音最重要的情报,其实只有一句话。
游戏场,是造神场。
很短,但已经足够让池翊音想明白一切。
包括池旒曾经空耗在游戏场十二年的原因。
她不是无法打通游戏场离开,否则也不会在最开始出现在马家大宅,杀了池翊音,逼迫他被动进入了游戏场。
她是
无法成神。
十二年前,池旒抛下还年幼的池翊音,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为的,就是游戏场成神的资格。
如果说包括京茶在内的所有觉醒者,都是因为人生遭遇巨变重创,来源于灵魂刻骨的不甘和愤怒,让他们觉醒了原本隐藏于血脉中的隐性力量,突破人类的极限。
那池旒,她就是天生的觉醒者。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路又通往哪里。
只可惜,池旒始终差一步。
池翊音不知道她缺少的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池旒至今仍旧没有放弃。
但,怎么办呢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睫,看着观景台数百米高空下破败的城市,轻轻笑了。
他现在,也有了要成为神的想法。
并且不准备拱手让给池旒。
不管池旒最初将他拉进游戏场是为了什么,利用也好叙旧也罢,现在都已经是养虎为患了。
池翊音不惧于与池旒相争。
观察与分析早已经是过去式,改写未来也不再能满足。
在被激起的胜负欲之下,他想要的,是这整个世界。
将那该死的压制在所有人头顶,高傲的世界意识,对立的两方阵营,全部狠狠拽下来。
踩下去。
他不喜欢游戏场的规则。
所以,他要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推翻旧有的一切,让世界重新焕发生机。
“既然都已经是新世界,那换个系统,又有什么用。”
池翊音低低呢喃,唇边带笑“不如换一个神明,来得更彻底。”
那双湛蓝的眼眸,成为了昏暗城池中唯一的亮色,在肮脏的玻璃后,明亮得令人不可直视。
旁边的京茶耳朵动了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敏锐抬头直直看向池翊音,眼神中带着探究和忌惮。
像是嗅到危险的兽,本能的防备与自保。
池翊音眨了眨眼眸,旋即绽开一抹笑容,向京茶微微颔首致意。
京茶定定看着池翊音几分钟,然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去。
“什么”
但他眉头紧皱,还是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得危险,沉默,不可触碰。
就像是曾经有过的那一瞬间直面游戏场核心时,带给他的恐怖危机感。
但红鸟一心一意的趴在玻璃上怔愣远眺自己的家乡,他擦了擦眼泪,也不忘帮京茶找到他的家乡。
他从整片挤压累积在一处的拥挤城市中,艰难的辨认出了京茶在现实中生活过的城市,然后兴奋的拽过京茶,将那片熟悉的街道建筑指给他看。
那是他们已经阔别十二年的家。
即便是京茶,也不由得愣住了,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也会打破眼前的幻景。
京茶的心神被熟悉的故土占据,暂时也将池翊音刚刚带给他的危机感放在了一旁,没有追问下去。
池翊音看着两人趴在玻璃上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直觉系啊,京茶。因为觉醒的力量是兔子,所以也继承了兽性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吗
但小怪物并没有被干扰。
城市怎么样对它而言没有区别,它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池翊音一人。
因为过分瘦弱而显得更加凸出的大眼睛里,只倒映出了池翊音的身影。
它歪了歪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本能的后退了半步。
小怪物一动,一直没有放松过对它的关注的池翊音,就立刻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它的动作,转头看了过去。
它僵了僵,两只细瘦的手臂也像是紧张一样,凑在一起搓了搓,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然后,在池翊音的注视下,小怪物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池翊音眉尾微挑,颇有兴致的看着小怪物。
他甚至干脆转过身,双手抱臂在胸前,悠闲的欣赏起了小怪物畏畏缩缩的模样。
而小怪物在发现池翊音盯死了它之后,犹犹豫豫的又抬起脚,试探着向前,迈进了一步。
池翊音被逗笑了。
“你们直觉系,都是靠直觉来分辨危险的吗”
池翊音笑眯眯的感慨“虽然不太有脑子,但看来,神明给了你们另一重弥补啊。”
说这话时,池翊音还瞥了一眼京茶。
不过京茶现在已经完全将池翊音抛在了脑后,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观景台外已经荒芜的城市。
小怪物则一步一挪的磨蹭到池翊音身边,怯生生的伸出干瘦枯爪,一边偷瞄着池翊音的神情,一边勾住了他的衣角。
在重新和池翊音之间有了联系之后,小怪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颇有种回到家长身边的安心感。
池翊音抬手半掩住唇,低头看着小怪物沉思。
怎么有一种养了宠物的感觉
他这一生都没有在任何生物上付诸过情感,不论死的还是活的,在他眼里都只是被观察和分析的对象,帮助他了解人性与这个世界。
即便他对非人之物有着情绪表露,那也是为了解他们而将自己代入了他们的角色,感同身受,将他们的情绪,变成了他的情绪。
以此,他可以揣度其他人和鬼的想法。
但池翊音没有想到,他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巅峰,竟然是,在一只身份来历不明的小怪物身上
有种猫猫靠近你并且和你贴贴jg
“既然这样,那在这个副本里,你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吧。”
池翊音半蹲下身,与小怪物平视,笑着主动向它伸出了手“你负责吃零食就好。”
小怪物看了看池翊音,又低头看了看伸到眼前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但就在小怪物的手要放进池翊音的掌心时
“放心,我不会把你当零食吃掉的。”
池翊音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
小怪物顿时瞪大了眼珠,惊恐的看着池翊音,被他突然强调的这一句话吓得整个炸毛起来,弓身起跳连连后退。
瞬间,就远离了池翊音,缩到离他最远的一个墙角处,在观景台的缝隙里警惕的伸出头,悄咪咪的观察着池翊音。
池翊音被逗得止不住微笑,还真有种自己养了只猫的感觉。
在红鸟和京茶兴奋的找出自己的家乡,并滔滔不绝的说起曾经在现实中的那些故事时,池翊音就和小怪物玩起了躲猫猫游戏。
每每总是小怪物刚被池翊音哄得放下了戒心,警惕的慢慢靠近,就又会被他吓得炸毛。
然后池翊音又会换上温声软语,哄它回来,再吓跑它,再哄回来,再吓跑
孟获当年也不过七擒七纵,如今一个活在深渊里以尸骸为食的小怪物,却被池翊音反复拿捏了十几次。
到最后,它疲惫得根本跑都不跑了,直接往池翊音脚边一摔,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活像是摔在人类面前碰瓷的流浪猫猫。
池翊音“噗”
他掩唇止住笑意,但笑容依旧从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也就好在黎司君不在这里,否则,如果他知道了能逗笑池翊音的竟然是一只小怪物,怕不是会嫉妒得咬牙切齿。
见小怪物被消磨掉了所有的锐气,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气势汹汹的反应,而是趴在他的脚边,乖顺得像家养的一般,池翊音也终于可以放下心,微微笑起来。
他是觉得逗猫很有趣,但他绝不会任由自己将时间浪费在逗猫上,比起那些,还有更有价值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
池翊音更愿意将这个过程,称为驯化。
从危险,到忠诚。
既然他可以用零食引诱小怪物,那敌人自然也可以。
如果因为这一点而使得安全有了漏洞,小怪物跟在他身边,却随时随地会伤害他
池翊音不允许。
在离开观景台之前
池翊音转身,看向不远处被紧紧闭锁的消防防火门,眼眸闪了闪。
在真正面对未知的危险,进入聚集着大量“零食”的楼层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宁愿晚下去一些,也不能留下一个致命致命的安全漏洞。
“走吧。”
池翊音心思缜密,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与小怪物玩得高兴的模样。
他弯下腰,向小怪物伸出手,笑得温和“我带你去找零食。”
小怪物看了他一眼,丝毫不加防备的将手递给他,一副软塌塌的模样,像是液体猫猫,任由池翊音将它拽了起来。
池翊音唇边笑意渐浓。
对付这些过于依赖直觉的小家伙,拳头要比说教还要好用。
但他无法在武力上胜过小怪物,既然如此,当然要让小怪物形成他比它要强的错觉,并不断加深巩固。
直到小怪物深信不疑。
池翊音满意的微微点头。
但他一回身,就看到另一个直觉系的家伙,正紧紧贴在玻璃上,压得原本精致的一张小脸都变形了,还是能从玻璃反光中看到那双亮晶晶充满向往的眼睛。
比起天然更像是痴呆。
池翊音抽了抽唇角,走过去。
刚想说话,却听京茶长长而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这个从来表现得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并放言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念现实的家伙,竟然在真的面对近在咫尺却又远到不可触碰的家乡时,流露出了真实的哀愁。
“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
京茶的声音很轻,唯恐惊扰了眼前的安静。
“在我还拥有现实生活的时候,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很讨厌我自己和世界,觉得它无聊透顶,不够有趣,一点也不刺激。”
“我讨厌我父母为了钱而奔波的样子,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生活,因为他们也一定和我一样,过着理所当然吃穿不愁的日子。”
“冰箱和柜子里理所当然的塞满食物,农作物在冰箱和灶台上生长,天然就是被洗干净的模样。家家都会有司机负责开车,保洁阿姨负责做饭打扫,父母会在过生日时直接甩来一张卡”
京茶缓缓转头,看向走向他的池翊音。
他苦笑道“我在进入游戏场的第一个月,差一点就被饿死。连从系统那里兑换一个面包的积分都没有。我只能缩在直播大厅角落里的破纸壳箱子里,活得像个老鼠。”
“池翊音,你挨过饿吗”
京茶轻声问“不是和父母赌气,放着厨房里大把大把的食物随时可以吃。而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饿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在别人围殴自己的时候,连护住脑袋都做不到。”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睛里也浮现出一层水光。
池翊音沉默,没有说话。
他知道,京茶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回答。
睹物思人。
阔别了十二年之久的家乡,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京茶的面前。
那些遥远到再也见不到的人,以及和那些人之间发生过的美好回忆
京茶在哭的,是他曾经不以为意,不知道珍惜,如今却再也回不去的日常。
平凡,无聊。
但是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他们一生的幸福。
池翊音不曾追寻那样的人生,但是他明白,那样的日常对于很多人来说,有多重要。
“在游戏场的第一个月,我以为我会死。”
京茶摇了摇头,笑得嘲讽“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衣服和食物,吃饱饭不是理所当然,食物也不会自己出现在柜子里。不有柜子,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家,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难得了。”
“曾经我所厌弃却习以为常的生活,是我自己死也挣不来的。”
“直到我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旁边的玩家手里抢了一块掉在地上的面包,狼吞虎咽的吃了。”
“原来曾经我那样深恶痛绝的无聊日常,是我拼了命也拿不回来的。我不曾珍惜幸福,所以,它将我送进了地狱,让我明白,却再也不会拥有。”
京茶顿了顿,笑中带泪“那明明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也没有人能随意欺辱我,游戏场里也没有我买不起的东西。但怎么今天说起这些,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呢”
红鸟原本因为见到了久违的家乡而露出的开怀笑容,也随着京茶的声音而慢慢消失。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缓缓将京茶抱住,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兔崽也从兜帽里支棱了出来,甩着长耳朵啪啪拍了拍京茶的头毛,试图安慰他。
池翊音给了京茶一些时间平复心情,然后,他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京茶的手臂,指着家乡的方向给他看。
“如果我们无法成功,那现在我们看到的,都将会成为现实里的未来。”
“你说,你喜欢那座城市里的公园,沙坑旁边的秋千,河边可以独处的树林,还有会在那里练琴的少年”
池翊音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些被人所珍视的存在不以为意“它们都会被摧毁,在世界的毁灭之下。”
“所有你感知过的美好,珍视的事物,不想让其受伤的人,都会因为我们的失败,而死在毁灭的未来。”
池翊音微微低下头,认真的看着京茶那双惊怒的眼睛,低沉着嗓音道“京茶,我们不能成为摧毁世界的人,最起码,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吧”
“我想要打通游戏场回到现实,但又远远不止于此。我想要,得到可以保护并且改变世界的力量。”
池翊音坚定的看向京茶,向他发出了邀请。
“来帮我,一起通过游戏场,改变世界毁灭的未来。”
京茶愣愣的看着池翊音,没有想到对方会用那样温和俊美的面容,说出如此疯狂的话。
任何人,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要改变世界,他都只会嗤笑一声,觉得对方怕是疯了病还没好。
但是当这话从池翊音口中说出,却让京茶在呆愣之后,瞬间产生了一种“这就是池翊音啊”的感叹。
京茶慢慢回过神来,低低笑出声“你把世界,说得像是一个玻璃球一样,想要就要,如此轻松。但是池翊音,游戏场会如你的意吗”
“你是有多看不起游戏场,才会觉得这件事简单怎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通关游戏场了”
他指向旁边的小怪物,眼眸冰冷沉痛“那怪物吃掉的,全部全部都是曾经死在游戏场的玩家你知道那有多少人吗十二年,几亿人最后剩下的,只有几百个a级玩家,被允许走到了这里。”
“池翊音,如果你继续向前走,就必须做好死亡的准备。”
池翊音却欣然点头,笑道“从十二年前,池旒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我啊这一生,都走在钢丝绳上,死亡从来没有善待过我。”
京茶愣了下。
但慢慢的,他的唇边勾起笑意,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等他再抬起头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亮。
“走吧。”
京茶反手抓住了池翊音的手臂,向着紧闭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不是要下去吗你旁边那个小怪物可是说了,下面都是鬼魂。”
“看来是一场硬仗了。”
他左右掰着脖颈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京茶嗤笑一声,重重拍在了池翊音手臂上“放心,不论你想要去哪里,我都帮你。”
“哪怕你现在说要成为神明,我都不会多一句质疑。”
京茶轻描淡写“最难不过一死而已。”
池翊音不由得惊讶,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京茶啊这只小兔子,直觉简直是与生俱来的。
观景台的大门被牢牢锁住,甚至为了不让人撞开它,还用杂七杂八的东西别住了门锁,就连门栓都被砸歪,铁棍变形后使得门锁彻底卡死,没有再被打开的可能性。
池翊音只检查了几下,便向京茶摇了摇头,然后退到了一旁。
京茶了然,缓步向后退了数米,然后迅速助跑飞起一脚。
“轰”的一声巨响,大门应声倒下,惊起一地尘埃。
声音在空旷的建筑内反复回荡,久久没有安静下来。
虽然并没有进入过地下城市,但池翊音去过现实中的这座建筑,虽然只有一次,但凭借着记忆,也能将地形回忆得七七八八。
几人加一个小怪物,就顺着大门后窄小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下。
电梯早已经停止运行。
在没有了人类存在过的痕迹之后,所有需要电力的设备都逐渐被风雨侵蚀,变成一块废铁,被尘埃覆盖,自然的痕迹开始侵袭蔓延。
电梯井里,甚至顽强的长出了一颗小树,颤巍巍的抖动着所剩无几的叶子。
池翊音等人虽然在查看过电梯井之后,就改选了楼梯,但楼梯也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
不知道现在是世界毁灭第几年。
铁制的栏杆早已经锈死而酥脆,稍微一碰,就会簌簌掉下铁屑,化成粉末。
台阶也没有逃过风化的命运,多有缺损的台阶在京茶稍微落脚重些后,便碎裂了满地,看得京茶直皱眉。
墙上还偶尔能看到当年悬挂的标语和海报,还能窥见些往日的活力和人气。但已经褪色的海报上,日期永远的停止在了某一年。
正是游戏场第十二年,池翊音进入游戏场的第一年。
池翊音脚步顿了顿,随即收回视线,专注的看向脚下。
旋转楼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从上向下看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螺纹,令人忍不住惶恐,担忧是否这条路永远没有出口。
没有标识的长路,烦闷得令人窒息。
一开始京茶还会说几句话,但到后面,他也埋头专注于脚下。
密闭的空间变得沉闷,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当大门的踪影终于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时,红鸟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抹了把额头,这才发现在这漫长绝望的楼梯上,他竟然硬生生走得出了汗。
这一次,大门并没有闭锁。
而是留下了一条缝隙,像是谁临走时没有关好的房门。
一线微光,从大门后面透了出来。
池翊音向京茶打了个手势,京茶立刻点点头,打头阵绕到了门后,小心谨慎的向里面望去。
小怪物馋得呜呜直叫唤,京茶却皱眉回望向池翊音,向他示意安全的同时,也提醒他,这样的平静来得太诡异。
没有任何鬼魂存在过这里的痕迹,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与观景台上大撤退的满地狼藉不同,这扇门后的宽阔空间,更像是被用作了指挥部,不仅物品摆放井井有条,甚至还完整的配备了工作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
简直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空间。
池翊音略一思索,还是向京茶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资料柜里还摆放着繁多资料,桌子上翻开的文件被读到一半,白板上的思维导图还停留在最后一笔。
甚至有些桌子上的水杯里,还有没来得及倒掉的茶包或咖啡渣。
像是这里的人们在离开时,并未想过这一走就再也无法回来,还没有对这里做最后的道别。
却已经尽数消失在了不为人知的外界。
池翊音大致翻看了一下,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里确实是在毁灭中,被用来当做指挥室的地方。
除了繁多周全的资料,这里甚至还有不少增幅信号和与外界联络的设备。
好像人们已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里,盼望着他们能为人类指出一条全新的出路。
可是即便他们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没能成功。
有些人遗落在桌子上的胸牌已经落满了灰尘,池翊音轻轻拂去,就像是让那段时光解封,当年的场景再一次于他眼前上演。
白板上的思维导图,清晰的指明了毁灭的全过程。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在乎所谓的毁灭。
即便山洪暴发,大地颤抖,火山接连喷发,海啸凶猛。
这一切也不过被归结为自然灾难,被划定进了科学的范畴。
神殿的主教,部落的巫蛊师,传承的占星师,街头的吉普赛人,乡村农庄里女巫几乎所有身处鬼神世界的人们,都在同一时间得到了世界将要毁灭的消息。
群星在湮灭。
夜幕降临之后,天空中再也没有闪烁的星星,能为人们照亮脚下的路。
占星师的星盘黯淡,再也占卜不出未来的走向,星象一片混乱,未来坠落深渊。
红衣主教老泪纵横,颤抖着跪倒在神像前,乞求神明的原谅,也向人们拼命嘶吼想要预告将要到来的死亡。
但是科学侧不以为意。
直到那一夜,大地开裂,不明的黑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覆盖整个世界。
墓地中,骷髅腐尸掀开棺木,一只只手臂从泥泞土壤中伸出来,指向天空。
无数人在梦中看到了鬼魂在向自己逼近,噩梦清醒后睁开眼,却发现床旁边竟然真的静静矗立着鬼魂,无声无息的注视。
那一晚,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藏着惊吓到崩溃的灵魂。
而一切的灾难,也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回头路的滑进了深渊。
亡灵杀人,人们毫无反抗之力。
而农作物在黑气下迅速枯萎,就连河道也日渐枯竭,食物和水源迅速消耗,很快便见了底。
从亡灵手中幸存的人们甚至来不及欢呼,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绝望。
而所有生活在鬼神世界中的人们,在一个个死去。
主教,神父,女巫,先知所有曾经得到过鬼神力量的人,全都在一夜之间死亡。
当天亮时,人们所能发现的,只有他们静静端坐的模样,神情安详,好像被神拿走了所有的生机,被神接引去了神的国度。
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人们为了自救,不得不放下彼此之间的矛盾和恩怨,开始合作,只求能活下去。
熬过这无望的黑夜。
但是,世界延循着曾经神明创造世界的传说,将曾经给予的,一一拿走。
江河湖泊,日月星辰。
最后,是人的生命。
思维导图戛然而止。
池翊音对过去那段时间的重读,也被迫中止。
只是,旁边被摊开的文件,还在讲述着毁灭中的绝望。
毁灭元年。
后来人们这样称呼死亡降临的那一年,所有曾经的傲慢,都在后面支付了代价。
神用七天创造世界,八千年的历史,却只需要七年毁灭。
我们失去了水源,不得不向地底更深处钻取承压水。我们无法在顾及以后,因为我们无法确定,在太阳落山时的今天,我们还能活着。
太阳熄灭了,世界陷入黑暗。
又一个避难所失去联系,凶多吉少。我们也没有余力帮助他们,只能为他们祈祷。
这是神罚吗
池翊音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文件。
透过上面的字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工作过的人们,所留下来的温度。
“很可笑,不是吗”
一道女声,忽然出现在安静空旷的室内。
京茶立刻戒备抬头,骷髅巨兔已经伫立他两侧,嘶吼着压低身体示威。
小怪物颤抖着躲到了池翊音身后。
而他头也没有抬起,便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我还以为,你在劫持了系统之后,会躲进更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到处招摇。”
“不担心被系统发现你的踪迹吗有“协议”在,即便黎司君一方的系统愿意放过你,另一方可不会就此罢休。”
池旒一袭红色西装,单手插兜站在空旷昏暗的平层上,背后便是破败荒芜的死城。
而她,是这一片死寂中最浓郁的颜色。
池旒勾了勾唇,反问“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迈开长腿,高跟鞋不急不缓的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平静看向远处向自己走来的池旒。
“看来,我说过的话,你理解了。”
池旒欣慰点头,难得流露出一丝赞许“这样,也算是没有白费我的情报。”
“嗯,你的情报,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池翊音声音磁性沉静“所以现在,我也做出了决定。”
“池旒,十二年前你为了成神而离开,但至今,你都未能成功。而现在,我在这里。所以。”
他直直看向池旒的眼眸,神情悠闲“你得不到的东西,我会代替你得到。”
池翊音歪了歪头,笑得轻盈而纯良。
“池旒,你可以退休了,开心吗”
池旒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无形却沉重的气场迅速蔓延,狂风平地而起,呼啸着猛烈拍击窗户,如同群鬼齐哭。
池旒笑了,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眸如此冷漠。
“退休呵”
“那你就,试试吧。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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