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你见过世界的真相吗”

    “我曾, 短暂有幸见过。”

    那是,我的神降临世界,跪倒在地的信徒仰望时, 曾经一窥的盛景。

    世界的真相是整个游戏场, 都为新的神而存在,每一个生灵都在欢呼庆贺着新神的诞生,所有人, 都在期待着新神所降下的新纪元。

    这里是大型的造神场, 而我有幸, 与神同行一路。

    我的, 池先生。我甘愿用尽生命去侍奉的神。

    楚越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 一直都没能理解的一件事就是人的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无法遵循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出生, 作为人活着,无法挑选父母,决定自己将是谁的孩子。

    所以,命运变得难以看清。

    不要误会,他并不讨厌这个世界。他只是对世界和所有人类,根本不在乎,没有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同类。

    像一个局外人, 冷眼旁观。

    就连一直以来被评价为“温顺听话”, 也仅仅只是楚越离在思考之后, 得出为杀掉其他人而耗费的力气是不值当的,这一个结论导致的他一直以来的不行动。

    他懒倦的活着,即便外表看起来清秀又老实,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人畜无害, 但在没有人发觉的灵魂深处, 已经严重损耗到几乎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游戏场对很多人来说,是痛苦的地狱。

    可对楚越离而言,濒死时被拽进游戏场,却是他耗费了一生光阴所求来的幸运,是对他的救赎,与灵魂的新生。

    在这里,他终于不必在熙熙攘攘的蠢货中间,扮演一个好人了。

    脖子上的项圈,消失了。他终于属于他自己。

    就连灵魂都因此而能够再次呼吸。

    楚越离的母亲不喜欢他,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应该来的那个孩子,是母亲心中毁掉了她人生的元凶。她能让他活到最后杀死他,只是因为她杀不死他。

    母亲用过的很多手段都对他无效,似乎,他是注定要降临于世的人。

    他在幼年时,也曾这样想过,安慰自己几次三番的逃过死亡活下来,一定是神的旨意,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完成。

    年幼的楚越离试图告诉自己我很重要。

    可世界回应他的,却是二十几年的冷漠。

    直到进入游戏场一切,忽然之间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怪胎才能活下来的世界,足够优秀或者特别,才有可能在危机中活下来。

    现实中被人们所厌恶注视的“不合群”,“古怪”,在这里却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天资和强大。

    于是楚越离终于明白了。

    哦只是孤狼闯入了羊群,收敛自己的利爪尖齿,被羊当做同类养大,小心翼翼的活着,却又被厌弃不同。

    在游戏场里,他重新感知到了快乐。他也曾经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天命”。

    但事实远远比楚越离曾经想过的要残酷太多。

    他甚至还没能进入马家大宅,就已经先断了一条腿,被副本判定了淘汰的死刑。

    你看,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在绝望中给人一点希望,就让人像条狗一样跑,但以为可以触摸到希望的时候

    却又把人打落深渊。

    楚越离并不愤怒,他只是想笑。

    笑自己这毫无意义的一生。

    可就在那时,他的神他的池先生,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当楚越离抬头仰望向逆光而立的池翊音时,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天命,是成为新神的信徒,将毁灭的世界,指引向新神降临的新纪元。

    “我在最深的深渊里,看到了神的影子,他在向我微笑。”

    黑暗中,楚越离这样向新系统喃喃低语。

    他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名为死亡的怪物努力想要将他吞噬,同化。

    可他被一团粘稠烂泥般的黑液裹挟,却依旧仰着头,眼睛因为笑容而熠熠生辉。

    “我的池先生,他将他的目光恩赐于我,让我可以作为他的同伴,与他一同向着伟大的目标前行。”

    楚越离的声音中,带着满足般的喟叹“我怎么能让我所侍奉的神明失望”

    “我的命不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你。”

    他笑着对新系统这样说“我不会为了我自己而死亡,我将为我的神明和他伟大的旅途,奉献生命。”

    彼时,尚且维持着被池旒劫持假象的新系统,看着本应该被死亡吞噬的楚越离,却沉默了。

    云海列车上的自相残杀几乎波及到了每一个人,而斯凯对于世界和人类绝望之下的死心,让他的灵魂湮灭,变成了一具空壳,被世界意识趁虚而入,绕过所有玩家甚至是神明阵营的感知,藏身于玩家之间。

    不少玩家毫无防备,因此而遭了秧。

    而当时的楚越离虽然及时发现了斯凯的不对劲,但因为同伴的关系,他距离斯凯最近,也因此最先被拽向死亡的深渊,从云海列车上消失。

    他连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连新系统,都在演算分析之后,认定了他必死无疑。

    9999的死亡率,怎么会有人能逃脱得了呢

    然而楚越离却打破了新系统的认知,在被它几乎遗忘之后,依旧在污泥里挣扎着,却不肯沉沦。

    “池先生的旅途还没有结束,我作为同伴,怎么能提前离场”

    面对新系统的问询,楚越离咧开笑容。

    他艰难的从粘稠黑液中伸出手,将自己从那妄想吞没自己的怪物中拔出来,在新系统的震惊中,仅仅依靠着他自己的力量,就从死地里看出了唯一的生路,成功脱离。

    那剩下的最后001的存活可能性。

    倒吊人。

    以受难之姿出现,钉死在十字架上,替整个世界的人们向神明偿罪,也用倒立的视角看向世界,因此才能看到与众不同的路。

    唯一的路。

    新系统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二十二称号中这个特殊称号的含义。

    他是昭告着新纪元将会降临,新的未来将会开启,新神临世的象征。

    从黑液中脱离的楚越离带着满身伤痕,却稳稳的站立在黑液之上。他赢过了名为死亡的怪物,通行窄门,于是死亡,再也奈何不了他。

    楚越离微笑着看向新系统的方向,他身上的伤在被快速修复,很快便恢复如初,光滑得看不出一丁点疤痕,宛如新生。

    然后,他轻声称呼着新系统“heo,ord。”

    “从未出现过,却是所有称号和力量的最终点的世界。”

    小云海

    不,那只是旧系统赋予的昵称,新系统的名字,从未显露于人前,只有创造它的人,才有资格赋予它名字。

    而创造新系统的正是世界本身。

    独立于神明与世界意识之外的第三方,新神候选人池翊音的支持者,新系统“世界”。

    新系统沉默良久,最终,却回应了楚越离。

    恭喜您,称号拥有者。死亡已无法伤害您,您可以选择回到本来的世界。

    它默许了这个称呼,并未否认。

    楚越离却笑了“不,比起跟随在池先生身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为先生完成。”

    用独立的视角,去为先生推开正式成神之路。

    没有人知道那本书是怎样出现的。

    可楚越离很清楚,他的先生虽然看起来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实际上,对于被池翊音规划进自己范围内的同伴,他给予了最理智却深刻的关切。

    并不是无意义的大惊小怪,无聊的琐事关心。

    而是对理想和伟大旅程的关切。

    池翊音,一定会重新查看楚越离和斯凯的包厢,尝试着从两位没有回来的同伴的住所,找到能够指向他们的蛛丝马迹。

    所以,楚越离先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以灵魂的姿态,附着在列车的“另一侧”世界,静静等待着池翊音。

    当池翊音出现,楚越离深深注视着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噗通,噗通直抵达世界最终真相的信念在呼唤着他,他的神冷淡瞥过来的那一眼,似乎在告诉他为我死亡,为我铺就通往世界至高的路。

    楚越离轻轻笑了,那双眼睛亮得惊心动魄。

    “当然。”

    他低声呢喃自语“从这一刻开始,您的力量,将掌控世界。”

    从池翊音在书架上抽出那本书的一秒钟开始

    新纪元降临。

    倒吊人告丧,宣布旧的神明已经死亡,旧的世界将会坍塌。而在废墟之上,新神的国度将会拔地而起,再一次仁慈的给予世界庇护。

    “我将传颂您的名,于无声的寂静中,于死亡的深夜里。”

    即便新系统想要阻止楚越离,也再也来不及了。它睁一只闭一只眼,冰冷审视着世界与生命的命运,任由楚越离以倒吊人之名,将世界指引向新的未来。

    您想要知道,为何您没能成为新神的候选人,您无法在箱庭中占据主导,是吗

    不断闪烁着黑白光点的画面一帧帧闪过,属于池翊音二十三年人生中的每一秒,都被完整的展现在池旒面前。

    箱庭中,池旒站在再无一个活人的大阴村里,眼眸微微睁大。

    她意识到了什么。

    “池翊音”

    池旒的声线下,压制着几不可闻的颤抖“那孩子,是家。”

    书写人生,创造世界的力量。

    继承于她,却又突破了原本的限制,为这份力量赋予了新的高度,甚至可以架构世界的力量

    新系统默认了池旒的猜测。

    虽然她并没有说完,但超高速的思维模式,让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在说的,究竟是什么。

    池旒劫持了新系统,在新旧系统交替的最薄弱之时发起了攻击,获取了系统的权限,掌控游戏场。

    她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

    但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系统从来只是“机器”,只有人类,才可以下达命令,操控机器,完成任务。不论是前代的猴子,应急管理系统,还是我我们都不过是最高意志的代行者,不是决策者。

    不是我选择了池翊音,是世界和生命,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世界。

    新系统语气恭敬您很强,我可以肯定,即便是庞大的数据库中,也不会再有任何一段代码背后代表的人类,比您更加优秀强大。八千年的历史中,您足以匹及天空。但是

    新神并不仅仅需要的是最强,还有,最柔。

    池旒愣住了。

    什么意思

    您看到这个箱庭了吗

    新系统向池旒示意,屏幕上出现的,是整个箱庭的地图。

    像是制作精良的沙盘,广袤的土地上山川连绵起伏,黑云翻滚暴雨倾盆,阴森山林中孤鸟啼鸣。

    一切都如同现实,似乎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箱庭,而是整个世界的微缩模板。

    池旒皱眉,不明白新系统想要向她描述的意思。

    是在说池翊音比自己更强,他的力量可以构造整个世界吗

    不,是池翊音的力量中,有“人”这个概念。

    新系统轻声反问池旒您的力量,可曾有哪一刻考虑到人的存在

    池旒的力量直接来源于世界意识,是世界意识本来用来对付黎司君,接替神明位置的最优选择。

    她所持有的力量,是“改写”。

    无论是世界,还是人,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死物。

    也正因此,强大的力量对应着严苛的限制,最锋利的剑用最重的鞘。

    池旒所需要面对的限制,远远比池翊音要多。

    十一条严苛限制,任何一条没有达成,力量都无法发挥作用。

    这使得她永远坚定,不可被打败,不会被击垮,那是穿行过所有艰难后的锋利。

    可也正因为如此,经历造就了她锋利冷酷的性格。

    对于那个不曾对她有过善意的人类社会,她同样冷漠以对,没有任何善意或柔软。

    一群蠢货而已,何足为惧

    可现在,在新系统的提醒之下,池旒却慢慢回想起了池翊音和自己之间的差异。

    池翊音的力量,是建立在“人”之上的。

    非人之物是他的力量,它们像是群星托举着天空,将他高高托举起,甚至踏上了通往神的道路。

    众望所归。

    池翊音对于“人”的研究和理解恕我直言,您无法匹及他万分之一。

    新系统说池翊音的书,永远是人的故事,他在观察,分析,揣摩,并且理解人。并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也不是一知半解便已知足。他所持有的,是最深的理解,直达人类最底层。

    池翊音的力量同样拥有限制,但是那三条限制,全部建立在他对于“人”的了解之上。

    如果无法得到真相,不能理解人,不明白非人之物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得到这样的结局他就无法使用力量,甚至会被反噬而死。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在十一岁那年,在教堂孤儿院将要面临被拍卖,被虐杀前一刻的愤怒与失望。

    愤怒成为了他的动力源,而“人”,成为了他的力量本身。

    池旒沉默了。

    她明白了系统向她说明的事情,也明白了为何世界会选择池翊音。

    她所想要构造的,是只属于“怪物”的干净纯粹世界,任何蠢物在其中都无法生存,那里没有所谓“普通人”,是天才的聚集地,人类智力和能力金字塔最高处的那一小撮人。

    但池翊音将要构造的,是包容一切,容许一切的世界。

    即便他本身也厌恶愚蠢,但却明白绝不可能纯粹,因为他所站立的是“人”的阵营。

    “无聊。”

    池旒冷笑,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当她再次抬起头,那双钢蓝色的眼眸,并没有因为被新系统否定而失去光彩,反而更加熠熠生辉,如群星闪烁其中。

    “你说,我没有资格,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池旒反问“世界呵,世界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以为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占据主导权吗”

    “既然世界不选择我。”

    她昂了昂首,冰冷的俊容上是无法被弯折的骄傲“那我也不选择世界。”

    “这样愚昧的世界,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我要新的天地降临那才是,将被所有同仁期盼的新纪元。”

    话音未落,池旒已利落转身,风衣在夜空中翻飞,划过锐利的弧度,掀起的风几乎可以割伤箱庭。

    她长腿迈开,向大阴村深处走去,修长高挑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新系统所能监察到的范围。

    属于池旒的力量开始作用,将大半个箱庭屏蔽,瞬间就让新系统失去了对箱庭的掌控。

    新系统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即便是机器,也难免五味杂陈。

    却独独没有惊讶。

    你早就知道,池旒会这么做了,不是吗

    楚越离的声音响起,带着轻松的笑意向新系统问你很确定,她不会乖乖听话,善罢甘休。

    楚越离的身影渐渐凝实,出现在系统空间中,与新系统的虚影并肩而立。

    他转身看向新系统,明明是在笑着,却带着阴沉危险的气息我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新神已经确定了就是池先生,不是吗

    还是说

    他眯了眯眼眸,面容隐没在半明半暗之中,幽蓝与殷红的机械光亮交相映错,将他照映如阴森恶魔,杀意毕现。

    你打算背叛先生

    楚越离很开心有人或系统意识到他的先生是怎样的优秀,然后投身于他们的事业之中,帮助先生走向神位。

    但如果有任何存在胆敢背叛先生他也并不介意,直接杀死对方。

    无论那是人,还是系统。

    楚越离无所畏惧。

    新系统并没有承认,而是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平静向楚越离道某种意义上,池旒说的没有错。

    我并不具有审判的权利,无法代替世界作出决定。而世界本身选择的人选,也并非绝对。

    它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完美与机械音契合池旒能够进入箱庭,就已经代表

    她获得了候选人的资格。

    所以,无论是再一次竞争新神之位,还是改写世界,甚至是杀死池翊音

    池旒都拥有做这些事的资格。

    而新系统,它没有资格阻拦。

    楚越离眯了眯眼眸,转身看向眼前的千万块屏幕。

    游戏场中的每一位玩家,他们的一生都浓缩于这四四方方的屏幕里,就像现实中,人们也用四四方方的水泥盒子框住自己的一生。

    而属于玩家们的生与死,正在屏幕中上映。

    一张张恐惧哀嚎着的脸,崩溃的精神,绝望的泪水最后走向恐怖的死亡。

    楚越离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的视线划过这些屏幕,最后落在了属于池旒的那一块屏幕上。

    即便是得知了自己并未被世界选中,并且与池翊音有着本质性的不同,但池旒却并没有就此消沉,而是迅速被激发了斗志,再一次的剑指箱庭,准备与池翊音一决最后资格。

    楚越离“啧”了一声,对池旒的好感瞬间下滑到无下限的负分。

    但他仍旧保持着理智,知道池翊音并不喜欢以感情来评判他人,以阵营的不同来决定对他人的尊重与否。

    所以,楚越离很快就将池旒的名字,写进了自己心中的杀戮名单第一位。

    这是池翊音的敌人值得被尊敬的敌人。

    以楚越离对他的先生的了解,他知道,即便是池翊音在这里,也不会因为池旒对自己的杀意而愤怒,只是会平静的将对方划进对立阵营,并想办法打败对方。

    所以,楚越离也决定这样做。

    他最后深深看了池旒一眼,随即,投身箱庭。

    系统空间内,再次只剩下了新系统。

    它沉默的看着庞大的数据流从眼前划过,属于人与神的八千年,都在它眼前展开,庞大的数据库足以让它分析出最可能的未来。

    池翊音扬起手中匕首,狠狠贯穿了黎司君的胸膛,鲜血涌了出来,心脏在缓慢的停止跳动。

    属于神明的权柄,在让渡于池翊音。

    可池旒直到最后一秒也没有放弃,在池翊音真正成神的前一刻,她杀死了池翊音。

    但这并没有为她赢来神位,只是激怒了黎司君。

    尚未完全让出神位的神明暴怒,杀死了池旒。

    而祂怀抱着池翊音渐渐冰冷的世界,绝望痛苦的嘶吼。

    世界在神明的心灰意冷之下加速了毁灭的进程,走上了不可回溯的死亡之路。

    最后,宇宙湮灭,沉默,黑暗,爆炸,加速的变化,新生再一次迎来下一纪元。

    但那,就已经是上亿年之后的事情了。

    属于人类与世界的历史,不可回溯的落下了帷幕。

    新系统看着被分析出来后,展现在它眼前的最可能结局,良久,它长长叹息。

    能够改变世界,为神明带去希望和爱的,只有池翊音一人而已。

    但是楚越离无法听到新系统的结论。

    而就算他听到,也只是不屑。

    楚越离进入箱庭的时候,池翊音还被困在偏僻的山村里,正从五婶那里挖掘更多信息。

    他知道池翊音在那里,但他只是站在某间废弃村屋的黑暗里,透过破碎的窗户,静静注视着池翊音,随后转身离开。

    楚越离并没有上前即便他无法忍受他的神从他的视野内消失。

    但是他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池翊音,他们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可以被任何事物干扰,包括他们自己。

    在池翊音被封存了记忆的现在,没有人比楚越离更加了解箱庭。

    这里本来就是在池翊音所写就的书中故事之上,被搭建细化而成。

    而在这里,读过那本书的,只有楚越离。并且是由他将那本书带上了云海列车。

    在正式去见池翊音之前,楚越离想要将箱庭中最大的危险,先一步解决干净。

    大阴村。

    虽然池旒在对箱庭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旧准确猜到了大阴村的危险,并且干脆屠戮了整个大阴村,不错放一个,看似已经将所有隐患掐死在萌芽之中。

    但她并不清楚的是,正因为箱庭源自于书,所以时空并不具有独特性。

    书中出现过几次大阴村的整体描述,就有多少个“大阴村”。

    这里就像是多元世界的聚合体,每一个人会进入哪一个时空,都并不具有唯一性,而是存在着随机的运气决定。

    即便楚越离现在进入大阴村,但也不会撞上池旒。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池翊音抵达之前,彻底根除没有必要存留的时空。

    这些时空中,有些强,有些弱。

    就像是树干的分枝,有的粗壮足以承载世界和生命的重量,有的却不堪折,一碰便碎。

    但属于世界的力量,却或多或少的被分散在这些时空里。所以,楚越离要去将那些无用的时空清理干净,让分散的力量得以聚集。

    这样,当池翊音抵达时,就可以看到“树干”。

    那将是完整的权柄。

    当然,如果在剪枝的时候,能将池旒也顺手清理掉,就再好不过了。

    楚越离冷笑。

    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黑暗的山林里,迎来了没有感情的时空收割者。

    他毫不留情的毁掉所有弱小的时空,大开大合的清理,像是巨大的推土机,很快开辟出了足够大的战场,让诸多小时空都合并进了池翊音所在的这一时空。

    但是属于池旒的那一时空,却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池旒早就预料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因此在她的目标没有达成之前,她将自己的时空藏匿于群星之中,不让楚越离轻易发现。

    除非抽空了池塘里所有的水,否则很难找到刻意藏起来的鱼。

    不过,楚越离虽然没有找到池旒,却遇到了另外一个预料之外的身影。

    京茶。

    刚一进入到某个时空里的大阴村,楚越离就愣了下。

    满地的兔崽子。

    并不是骂人。

    单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整个大阴村,挤挤簇蔟的蹲着一只只小黑兔子,一个个抖动着柔软的垂耳朵,上下左右的摇摆小脑袋,似乎在寻找着声音或气味。

    地面上的兔子多到像是铺了一张黑色的毛绒地毯,一直延伸到村子深处。

    听到声音后,上万只兔子齐刷刷的统一转头,一双双红眼珠从四面八方死死盯住楚越离。

    那一瞬间,即便是楚越离,也感受到了压迫感。

    被上万双眼睛满含杀意的眼睛死死盯住,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楚越离挑了挑眉,在承受压力的同时,心中却已经了然。

    看来是京茶在这里了。

    而就在他疑惑京茶为何会掉进这里的时候,大阴村深处也传来响动,指引他找到了京茶。

    刚一抵达神婆的门前,楚越离还不等踏进去,就已经先一步看到了房屋内的京茶,正一脸不快的手起刀落,直接抹了神婆脖子。

    鲜血迸溅,落了京茶满脸,将那精致漂亮的面容染上凶煞的暴戾,无人敢惹。

    房屋内除了京茶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还活着的人,可京茶却依旧肌肉紧绷,精神戒备到了极点,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享受胜利的打算。

    京茶在心中默默倒数。

    三,二,一

    倒计时清零的瞬间,本来倒在地面上的神婆尸体,竟然不翼而飞。

    就好像她从未出现在这里一样,就连洒落在京茶身上和在地面上蔓延的鲜血,都凭空消失了。

    一干二净。

    即便是已知的最顶级手段,无论是科技还是神力,都做不到这一点。

    让已经发生的事情彻底归零,变作没有发生。

    无论是空气与风中的气味记忆,还是留在物体表面的痕迹,或者是受害者和加害者的经历。

    一切都被抹去。

    但京茶却像是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他并没有震惊或呆愣,只是抹了把脸,就迅速转身看向房屋最角落的黑暗。

    那里,有一把堆放着针织物和零碎巫蛊挂饰的摇椅,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上面并没有人,连只猫都没有,只有空气。

    可京茶的眼神却如临大敌。

    下一秒,楚越离就知道原因了。

    就在京茶高高举起手中长刀的同时,摇椅也无风自动,慢慢摇晃了起来,就像是有一位老人正坐在上面轻轻晃动。

    也许,她会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膝头趴着沉睡的猫咪,不紧不慢的织着手里的毛衣,毛线团在脚边滚落。

    但那终究只是幻想中的美好。

    事实是本应该死去的神婆出现在了那摇椅上,并且在京茶挥刀而来的瞬间就迅速反应,干瘪的嘴巴间念念有词,含混的声音听不真切,却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有什么超出认知的怪物将要出现。

    同一时刻,房屋的黑暗中飘散出无数半透明的鬼魂,地面上也显露出殷红如血的诡异符号,阵法迅速被激活,神婆的血在地面上快速蔓延,描绘出的图腾像是危险的巫蛊祭祀。

    而身处其中的京茶,就是被祭祀的肉猪。

    “锵”

    京茶的长刀被迫在神婆面前停了下来,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寸进一步。

    他被困在了这片祭祀图腾中。

    一遍又一遍的想方设法杀死神婆,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与智慧,发挥出此生最高的水平,可换来的,却只是短暂的胜利。

    以及三秒的平静。

    很快,神婆会再次出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恐怖强大,甚至知道京茶之前用过的所有方法,以此来做出相应的准备,使得使用过的方法失效。

    京茶这个从来不太动脑子的,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用尽所有的脑细胞想出新的方法,艰难的将神婆杀死。

    然后再来一次。

    而一次次的重复同样目的,也使得京茶在应激之下会产生的兔子越堆越多,甚至占据了整个大阴村。

    京茶淦我是普罗米修斯是吗

    什么鬼副本

    但就在京茶即将筋疲力尽,江郎才尽之前,他却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

    “为什么只杀一个人呢”

    那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是温和良善,可说出的内容,却危险到令人头皮发麻“既然一个人总是杀不死,那不妨试试,将整个世界打碎”

    “局部的腐肉没有意义,不如彻底根治当受伤的人不存在,伤口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熟悉的声音唤起了京茶的记忆,在时空中独自一人不知道挥刀多少次,杀死神婆多少次的孤独和逐渐机械,都被那声音唤醒。

    “楚,楚越离”

    京茶错愕回头“你怎么在这”

    “不对你竟然真的没死吗”

    京茶震惊了。

    毕竟在云海列车玩家们的自相残杀中,斯凯和楚越离一同消失,其他和他们一并消失的玩家已经确认死亡,斯凯也在露面后死亡,只有楚越离一直下落不明,没有音讯。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楚越离已经死亡,但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对楚越离尤其信任的池翊音,其他人都会将楚越离推定死亡。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楚越离含笑点头,笑吟吟道“池先生还没有成功抵达,我怎么敢先死。还有。”

    他歪了歪头,笑着道“你身后,神婆又冲过来了哦。”

    京茶“这种事以后可以先说”

    他赶忙转身应对神婆,并没有觉得楚越离站在外面冷眼旁观有什么问题。

    他将战斗视为自己的责任,保护同伴是他的义务。

    之前是没有遇到楚越离,但现在楚越离既然出现了,那保护楚越离就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楚越离静静看着京茶艰难应对,对他心中所想很是清楚。

    他的眼中,难得泛起笑意。

    京茶也是池先生的资产之一,不是吗

    合格的信徒,怎么能让神的资产流失呢

    楚越离轻笑着垂眼,看向一蹦一蹦到自己身边的兔崽。

    “不论是什么,都有它的最薄弱之处,即便是人,或者世界,也都是如此。只要能找到那一点,就可以轻易击碎整个庞然大物。”

    “像是玻璃一般。”

    他轻轻伸出手,让那兔崽可以蹦到自己手掌上,然后托着兔崽转换方向,看向另一边空无一物的空气。

    “比如,这里。”

    楚越离将手中的兔崽,举到神婆家大门旁的诡异神像画旁,然后用温柔的语气哄着小兔崽,道“用牙啃一口。”

    那一瞬间,看清楚楚越离动作的神婆一改之前的气定神闲,慌乱起身,以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速度与灵活,离弦之箭般杀向楚越离,手掌直指向那该死的兔崽子,想要赶在那兔崽咬穿神像之前拦下这一切。

    但是她终究晚了一步。

    兔崽在得到命令和京茶的应允之下,在楚越离手掌里迅速变身成巨大的骷髅,张开的嘴巴里满是尖锐獠牙。

    它毫不留情的恶狠狠一口咬下

    “嘶啦”

    神像画被撕得粉碎。

    如同落雪,纷纷扬扬飘散在神婆眼前。

    神婆慢慢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愤怒。

    可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满是恐惧。

    下一秒

    “阿姐”

    幽怨空旷的嘶哑女声响起,狂风从山谷而起,像是从阴暗的坟墓中吹来,带着棺材里潮湿腐烂的气息。

    神婆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慌乱起来,赶忙转身欲逃,却被那狂风牢牢锁定,无论怎样也逃不过风。

    “不是,阿妹你听我说,我不是真的要杀啊啊啊啊”

    神婆慌乱的解释只说到一半,就被狂风毫不留情的撕碎。

    惨叫声在群山荒村间回荡。

    血肉纷飞。

    风吹拂起楚越离的发丝,他轻轻抬眸,唇边含笑看着眼前的狂风与风后面的京茶,然后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的道“你看,这才是解决之道。”

    “你被困在其中,那解决之道,自然在外面,却又不会太远。”

    楚越离摊手笑道“毕竟,谁会把自己的弱点随意暴露呢可太远又不安。”

    “人性啊反而暴露了所有弱点。”

    京茶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楚越离轻轻眨了下眼眸,满脸无辜。

    “大概是因为”

    他思索,然后笑着道“这样的神婆,我已经杀了上百个时空的了吧”

    京茶京茶忽然觉得自己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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