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钟后, 军绿色的城市猎人停在看守所大门前。
四人下车,凭证件进入大门。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檀队吧,我姓薛, 是这里的副所长, 你好你好。”
“薛所长你好。”檀易主动与他握了握手, “这几位是我的同事。”
大家有要务在身, 谢箐三人囫囵着问了个好也就罢了, 跟着薛所长往里面走。
薛所长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嫌犯叫吕京, 三十岁,造纸厂的一名工人, 几天前,他的妻子在家中被害……”
由于刀上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家中财物没有损失,他便成了杀死被害人的唯一嫌犯,被送到看守所等待开庭审理。
尽管吕京拒绝承认罪行,但凤山分局调查后, 认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遂将人交给了看守所, 等待开庭。
檀易问:“吕京自杀用的是什么手段?”
薛所长道:“上吊。把衣服绑在铁栏杆上了,死意坚决, 要不是被我们的人看到, 估计已经不行了。”
檀易又问,“他进来后什么表现?”
薛所长“嗐”了一声, “一进来就闹, 闹得特别疯, 感觉他跟那些真正杀人犯的反应不大一样,正好,检察院把案子发回来了,我这边也算松了口气。”
谢箐点了点头,如果吕京真杀人了,进来后大多会有一种认命的心态,而不是没完没了的发疯。
但也不排除吕京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识,认为目前的证据不足以给他定罪,所以拼命闹,力求扩大影响。
几人到了医务室。
谢箐趁着檀易和医生了解情况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吕京。
吕京平躺在一米二的小床上,双目紧闭,大块头,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像善茬儿,脖颈有明显勒痕,耳后痕迹提空,确系自杀。
医生说吕京可以交流。
檀易便在病床前坐了下来,黎可和李骥自动自觉地取出了笔记本。
檀易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檀,市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负责调查你妻子的案子,你现在能说话吗?”
吕京睁开眼,扭头看向檀易,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我没杀她,我没杀她,呜呜呜……”
他拍着床榻,崩溃地大哭。
医生接收到薛所长的眼色,走到床前,正要说话,却被檀易拉住了。
三五分钟后,吕京重新安静下来,哑着嗓子说道:“我是脾气暴,总揍她,但我从未想过要杀她,我喝点儿酒就睡死了,我真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杀了她啊。”
“你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吗?”
“没听到,我睡觉死,只要睡着了地震都震不醒。”
“那你又是怎么醒的?”
“尿憋醒的。”
“你们家晚上插门吗?”
“大门肯定插,不插关不上,但屋里有时候会忘。”
“所以,大门是你打开的?”
“对,大门是我开的,人也是我喊来的,她要是我杀的,我能不跑吗?”
“你和你妻子有仇家吗?”
“我在外边从不得罪人,她那边我不知道。”
“你家有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值钱物品吗?”
“没有,我们两口子工资不高,家里就有台黑白电视,其他的没啥了。”
“你们双方父母呢,有宿仇吗?”
“都是普通人,我爹连个鸡都不敢杀,哪有仇人啊。”
……
从看守所出来,黎可道:“难怪被送这儿来了,活该啊!”
李骥深以为然,“就是活该,一问三不知,狗屁能耐没有,就知道打老婆,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檀易看了他一眼。
李骥一缩脑袋,“檀队,我就是痛快痛快嘴,主要是觉得吕京这人欺软怕硬,忒可恨。”
檀易道:“的确可恨,引以为戒。”
李骥挺了挺胸脯,“檀队放心,我可不是他那种人!我家条件虽然不大好,但我爸对我妈可好了,洗衣做饭,啥事都不用我妈操心。”
谢箐暗自点头,难怪李骥性格这么好,原来有榜样。
四人上了车,黎可又开始剥榛子,“箐箐,你觉得吕京是凶手吗?”
“我觉得不是。”谢箐启动车子,“檀队,要去分局吗?”
檀易道:“去。”
黎可道:“我也觉得不是,这么蠢的人不该有那么好的演技。”
谢箐正要附和,她的大哥大响了,她把车子驶上正道,接通了电话。
“箐箐,你在哪儿呢?”
“刚从看守所出来。”
“明天去咱姥家送年礼,你去吗?”
“哥,我手头有案子,回不去。”
“好,那我跟爸说一声。”
“谢谢大哥。”
“没事。箐箐,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说,方便吗?”
“我在开车,不大方便,如果大哥不急,等我闲了再打给你。”
“就是那块地的事,等你回家再研究也是也一样的。”
“好,那就回家再说。”
……
凤山区分局。
檀易事先联络了分局的值班人员,车一到分局大队长程宇翔就出现了,热情洋溢地把他们招呼到办公室。
一干人落了座。
程宇翔抱怨道:“哎呀,吕京这个案子着实让人头疼。夫妻俩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吕京还动不动就动手。案发前半夜两口子还打架呢,左邻右舍听得清清楚楚,几个小时后魏芬芳就死了,门窗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凶器就是他家的刀,找不到别人的指纹,檀队你说,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这人口才不错,语速快,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檀易道:“所有证据都指向吕京,我理解程队的心情。”
“是吧?”程宇翔脸上有了几分释然,“凶手都会有侥幸心理,怎么可能乖乖认罪呢?”
檀易颔首,“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在检察院把案子打发下来了,不查也得查,程队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程宇翔叹了一声,把一个档案袋拿了过来,“这大过年的,辛苦檀队了,这些是本案的所有资料,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分局一定配合。”
檀易起了身,“好,我们去现场看看,就不多打扰了。”
程宇翔道:“好,我送你们出去。”
一行人一走,值班的几个刑警就议论了起来。
“天,就这一帮生瓜蛋子想翻案?”
“是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花样来。”
“可别小瞧人,这几个都是高材生。”
“高材生咋了,高材生就比咱十几年的经验牛逼了?”
“俊的俊,俏的俏,确实比咱们牛逼多了。”
“你们不知道吧,最好看的那个就是小谢法医,京大高材生,上报纸那个。”
“报纸咋了,上个报纸就是女强人了?”
“那么娇俏的小姑娘做了法医,你觉得还不够强?”
“这倒也是,听说巨人观那案子是她经手的。”
“嗐,看着吧,他们要是能把这案子翻了,我跟她姓。”
“少你妈瞎扯,你还能不姓谢咋地?”
“哈哈哈哈哈……”
……
小米粒般的雪密了一些,但未能覆盖车流不息的大马路。
谢箐等人赶往古桥路339号。
黎可噘着嘴,“估计凤山区又要议论咱们一阵子了。”
李骥道:“职责所在,得罪人是常事,你就甭想了。”
谢箐也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想多了就是庸人自扰。”
黎可被她念得头大,“你少掉书袋,一个庸人自扰就够了吧。”
“哈哈哈哈……”檀易和李骥一起笑了起来。
檀易有些感慨,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呢。
安海虽然只是地级市,但他遇到了一群非常不错的同事。
……
胡同里很黑,也很静,静得能听到前面平房里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院墙不算高,墙头的水泥上镶嵌着碎玻璃,大门是用门栓防盗的老式门。
李骥打开门上的封条,推开,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格外响亮。
院子不大,总共四五米的样子,没有仓房,院子西侧放杂物,东堆着一垛劈柴,劈柴堆旁还有一个砖砌的煤槽子。
中间是水泥地面,除吕京的一串血脚印之外,没有其他——载体不好,如果案发当夜没有雨雪,很难找到凶手的脚印。
李骥道:“假设吕京不是凶手,那么大门插了,真正的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呢?”
檀易带上手套,从杂物堆里找到一个板凳,搬到了大门外。
他踩上去,从挎包里翻出一只手电筒,打开了……
黎可道:“檀队的挎包也是百宝箱啊。”她之所以用“也”字,是因为谢箐的包同样如此。
李骥满院子溜达着,浅浅的雪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脚印,“我的包也啥都有,就是没带出来。”
黎可“哦”了一声,“赶明儿我也弄一个。”
李骥道:“孺子可教。”
黎可骂道:“滚蛋。”
檀易换了个地方,几分钟后,他从挎包里找出一只镊子和一只袋子,把一片玻璃上的什么东西夹了下来。
谢箐道:“有衣物纤维?”
“对。”檀易把所有可能翻墙的地方查看一遍,方跳了下来。
黎可不明白,“凤山区的人为什么没能发现?”
檀易道:“很细的一条丝,白天光源散漫,注意不到也很正常。”
电筒是定向光源。
一行人进了堂屋,李骥打开白炽灯。
泛黄的灯光照亮了用粉笔画的惨白人形,踩的乱七八糟的乌黑血迹触目惊心。
仔细看,人形右侧还有几滴溅落型血迹——堂屋是厨房,卧室在其右侧,假设吕京从卧室出来,发现被害,从被害人左侧拔起刀,就会把血迹扬到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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