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没有宿舍热闹, 但谢箐早已习惯了这样冷清的生活。
家是她一个人的,行动便可以放肆了,再不用轻手轻脚, 甚至还能嚎两嗓子。
她五点半起床,在沙滩上跑两大圈, 回来后洗澡, 穿衣, 开车上班。
吃饭有食堂。
谢箐吃一碗馄饨, 两个包子,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进了办公室,刚拿起抹布,李骥就来了。
他满脸喜色地说道:“箐箐, 我和我爸把烤炉做好了,等干了就可以试试效果了。”
为降低成本,谢箐教李骥做了个黏土烤炉,可以上推车的那种。
谢箐把抹布从水盆里拧出来,“那太好了,让李叔多做几次, 掌握火候和配料,熟练了才不容易翻车。”
李骥道:“放心吧,一定,我爸……”
“箐箐, 及格。”黎可也来了,“大门口出事了。”
李骥停下话头, “出什么事了?”
黎可道:“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年夫妻跪在大门旁边, 说他们的女儿没失踪, 肯定被他们的女婿杀死了。老头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块大纸壳, 用黑笔写着‘我女儿死得冤枉,柳大春杀人偿命’。”
谢箐开始擦桌子,“哪个领导去处理了?”
黎可道:“领导们还没上班呢,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李骥想了想,“论理是咱们二大队的活儿,看看也行,但最好劝他们去分管警局报案。”
“行,我这就去。”黎可转身就走。
李骥赶紧追了上去,“我陪你吧。”
谢箐想了想,到底没跟上去——她是法医,接警的事不归法医管。
她把三张办公桌擦干净,扫了地,回到工位整理之前的报告。
差十分到八点时,曹海生来了,一进门就说道:“小谢,二大队接了个案子,要我们法医也跟着走一趟,你去看看吧。”
谢箐问:“就门口那对告状的老夫妻?”
曹海生放下书包,“听说是。”
谢箐有些不解:“不是失踪了吗,咱们法医管不着啊。”
曹海生道:“听说发现了零散的骸骨,老夫妻认为那是他们女儿的,就又来告状了。”
“又?”谢箐重复了一个关键字,“他们以前来过咱们局?”
曹海生拿起了热水壶,“他们的女儿失踪四年了,当地警局调查多次都找不到人,所以他们去年春天来过咱局一次,但没现场、没人证、没物证,只有老夫妻对女婿的怀疑,根本无从查起,黄支队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谢箐背上背包,拿出勘察箱,“那行,师父我去了。”
曹海生道:“你师母让我告诉你,脆皮五花肉特别好吃,让我谢谢你呢。”
谢箐笑道:“那太好了,以后只要我做,就给您带一块来。”
“你这孩子,师父是想夸夸你,不是想要吃的。”曹海生摆摆手,“你们要去的五岭山不是景区,山路不好走,路上小心。”
五岭山在五岭县和安海之间,归五岭县管辖,是一处著名的爬山打卡圣地——谢宸和他的同学就喜欢爬这座山。
五岭县是安海下辖的三县之一,在安海县西南。
谢箐脚下一顿,“怕不是要征用我的车吧。”
“哈哈~”曹海生笑了,“还是很有可能的。”
谢箐道:“局里不考虑再配一台越野吗?”
曹海生一本正经地说道:“等会儿我打电话问问局长。”
谢箐笑了起来,“谢谢师父,我走了。”
一下楼,就撞到了刚从办公室里赶出来的傅达和刘丰师徒,以及邓文祥四人。
傅达不好意思地说道:“小谢,檀队说吉普被一大队用了,让我们开你的车去。”
谢箐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走吧。”
傅达松一口气,对刘丰说道:“咱们小谢可真是顶大用了。”
刘丰道:“尽管我徒弟也挺好,但我徒弟没车,所以我同意傅组长你的观点。”
傅达笑着在他肩膀捶了一拳,对黎可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不小黎也买一台吧。”
黎可挽住谢箐的胳膊,笑嘻嘻回道:“组长,我买了好让局里白用吗?”
傅达用食指点点她,“小立刻,被你看穿了。”
……
下楼时,谢箐接到了檀易的电话。
“小谢,不好意思,又要征用你的车了。”
“没关系的檀队,报销油钱就好了。”
“那是一定的,谢谢你。”
“檀队不用客气。”
电话挂断了。
黎可问道:“檀队吧,他请假去东港镇了,让咱们先去五岭山看看,到底是不是案件。”
“难怪了。”谢箐把大哥大又拿了出来,给谢宸拨了过去。
谢宸很快就接了起来。
“箐箐?”
“大哥,你在哪儿呢?”
“我正往东港镇去呢,檀家的人和柴家的人都来了,檀队一会儿也到。”
“我猜到了,大哥你不要紧张,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那块地都是咱的,以后都会升值,远比把钱存在银行里利润高,你要平常心对待。”
“好,你说的对。”
“我们的计划书是有前瞻性的,我很有信心。他们要是觉得不合适,就是他们眼界有问题,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强求。”
“哈哈,还是我妹妹霸气,听了你这番话,哥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不紧张就好,大哥加油。”
……
谢箐挂断电话,人也到了车旁,她把钥匙给傅达,自己和黎可、邓文祥坐到了后排。
从安海到五岭县一马平川,从五岭县到案发地的路一言难尽。
山陡,路险,颠簸多。
下车后,黎可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平复许久才恢复正常。
谢箐没她那么严重,但也不大舒服。
邓文祥最糟糕,一下车就吐了。
傅达正要慰问慰问,村口出跑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男子犹犹豫豫地问道:“几位是市局的警官吧。”
傅达道:“对,听说你们这里发现了尸骨,我们过来看一看,您就是王村长吧。”
“对对对,我就是,咱们之前通过电话。”王支书往村里比划了一下,“几位跟我走吧,尸骨在小庙子前面存着呢。”
傅达道:“行,您在前面带路。”
五个人跟着王村长进村,走二三百米拐个直角弯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村里的核心地带。
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他们还没到,就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人们呼啦一下让出一条通道来,一道道目光射过来,大多落在了谢箐和黎可的脸上。
“还有女的呐。”
“挺年轻,有二十了吗?”
“城里人面嫩,不好说。”
……
在这些议论声中,五个人站到了一个短小的苇编席子旁——席子上盖着一块白花旗布,大约一米见方,只有中间有一点起伏。
谢箐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蹲下来,掀开那块布:席子上有两块骨头,一块是头骨,一块是股骨。
两块骨头已经泛黄了,上面没有任何软组织残留,股骨头上的软骨也不见了,还有些许风化的迹象。
头骨枕部有一个大窟窿,没有下颌骨,骨折处没有生前伤的痕迹,更像是成为骸骨后,被小动物踢踏,磕在某处磕碎的。
谢箐拿起头骨,认真研究了一下上牙,上牙掉的差不多了,只有一颗有崩坏的痕迹,其他的更像是自然脱落。
傅达问道:“怎么样,能看出点什么吗?”
谢箐放下头骨,又把股骨拿了起来,用一个角尺量了一下颈体角,大约132°。
她说道:“这是老年男性的部分骸骨,颅骨和股骨都是。”
王村长很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颅骨比女人的大,且重。”谢箐在骨面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凹凸不平,颅壁较厚,额鳞料度较大,额结节不显著……”
“啧啧啧……”王村长听得直咋舌,“这闺女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说得头头是道。”
谢箐没搭理这茬儿,对傅达说道:“傅哥,我觉得这位是一个老年男性自然死亡的遗骨,至少死亡十年以上了。”
傅达心领神会,问王村长,“这两个骨头在哪儿捡的,是不是谁的坟墓总没管理过,导致野生动物把尸骨拖出来了?”
“哎呀,这骨头是从后山山沟里捡出来的。”王村长想了想,“别是老八爷子吧,他十多年前没的,活着的时候喜欢清净,就葬在后山上了。他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就死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以后再没回来过。”
傅达道:“王村长找个人,带我们走一趟吧。”
王村长岁数大了,腿不太好,就让跟着过来的中年男子陪他们过去。
山路不算难走,离村子也不远,从山脚绕过去,再上山,总共用了二十多分钟。
山后这一片比较荒凉,山石林立,少有土壤。
只有坟地那一处的土壤较为厚,但沙化也比较严重。
中年男人介绍道:“我们这里山多,自家亲人一般都埋在地头上。老八爷子的地少,地头上又埋不了人,就葬在了这里。”
众人爬到跟前,都有些傻眼了——该有坟头的地方已经平了,棺材底部被野生动物掏了个大洞,几块骨头散落在洞口周围。
周围有被流水冲刷的痕迹,头骨和股骨可能是被暴雨带下去的。
中年男子骇然,“二华姐太不像话了,为人子女的,一次坟也不上,难怪她穷,日子过不起来。”
傅达道:“破案了,我们回吧。”
谢箐走到大洞旁,盯着下面的一个骨盆说道,“傅哥,这里还有一具女性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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