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箐之所以说这番话, 是考虑到凌晨时分王家爷俩相继去过东厢房。
她不确定二人是为了床上那点事,还是为了说服阮红丽服从王家人的意志。
尽管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少之又少,但这是九十年代的农村, 阮红丽还年轻, 一旦她拥有强烈的贞操意识, 就很可能屈服于王家对她在精神上的打压和引诱,对王家做出有利的供词。
毕竟, 从她的体态来看,她很可能已经生了孩子,而且补得很好。
阮红丽听了她的话,哭得更加不能自己。
黎可想拉她起来,却被谢箐拦住了,“让她发泄一下吧。”
黎可点了点头。
谢箐忽然回头,看向王老太太怀里的孩子。
王老太太脸色骤变,“这是我家老大的孩子。”
谢箐冷笑一声, “谁的孩子你说了不算,科学技术说了算,一验便知。”
“啊?”王老太太惶惶地看向王村长。
王村长顾不上她, 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 像死了一样。
她又看向她的大儿子,她的大儿子正在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谢箐和黎可, 一样没心思搭理她。
王家大儿媳冷笑一声,“现世报, 真是现世报, 咋就这么活该呢。坏事都是你们干的, 那孩子跟我没关系, 谁爱养谁养, 谁都别想指望我。”
一个县局的老刑警说道:“犯罪的犯罪,包庇的包庇,谁都逃不了,全部带走。”
王老太太吓了一跳,孩子差点扔地上。
那孩子吓了一大跳,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谢箐赶紧上前,把孩子从王老太的手里抢了下来。
她细看了一下,这孩子像阮红丽,眉清目秀,眼神清亮,不像傻的。
也是。
父子三人都可能与阮红丽有染,这孩子不定谁的呢。
可怜啊……
谢箐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孩子一哭,阮红丽便安静了下来,谢箐带着孩子走到她跟前。
阮红丽站起来,紧紧把孩子搂在怀里,泪如雨下,“这是我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谢箐安慰道:“没人跟你抢,你自己带着他吧。等警察问笔录时,我再替你看着,问完了,你自己就可以带他了。”
阮红丽安下心,抱着孩子上了警车。
谢箐、黎可也一起坐了上去。
屁股一挨椅子,俩人就萎了,但她们还有工作在身,必须强撑着。
四十分钟后,一干人进了问讯室。
孩子一离开母亲就又大哭了起来,硬生生把谢箐哭精神了。
她把孩子交给黎可,打车去附近超市,买了奶瓶、奶粉,以及一些彩色塑料玩具,用超市的开水冲上一瓶,又赶回了警局。
孩子吃上奶瓶就不哭了,乖巧地躺在谢箐怀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黎可手里发出“哗啦哗啦”声的小玩具。
黎可道:“箐箐,你是没看见啊,他妈妈可太惨了。地窖被捂密得不透风,盖子一开,人还没下去就能闻到老大一股骚臭味儿。面积一张床大,王家人就给她打了个地铺,墙角放着一个尿桶和一个纸篓,真不知道这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唔!”小男孩松开奶嘴,冲着谢箐笑了,像在跟她说话。
“嗨。”谢箐回应了一下,又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没疯,可见意志力强大,我还挺佩服她的。”
“那也是。”黎可晃了晃塑料小玩具。
阮红丽很快就做完了笔录,再次见到儿子,她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对黎可和谢箐鞠了两躬,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哭闹声。
阮红丽听到声音又哭了起来,抱着孩子迎出去了。
黎可问一名参加问讯的警察,“她是怎么被绑走的?”
警察“嗐”了一声,“就典型的拍花手段……”
阮红丽去县里打工,没两天就和同事发生了冲突,辞职不干了。
准备回家的时候碰到了王金才父子,三个人拉了几句闲嗑儿,王金才见她还没买车票,就说自己开大三轮来的,可以顺道把她捎回去,结果,一瓶健力宝就让她睡了过去,醒来就在地窖里了。
谢箐问:“孩子是谁的?”
大家都是警察,明白谢箐的潜台词。
那警察道:“爷仨都参与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一家子猪狗不如。”黎可恨恨地骂了一句,叹惋道,“这孩子惨了啊。”
谢箐道:“不一定。要看阮红丽精神状态如何,如果她走不出来,孩子的存在就会一直提醒她这段苦难的经历,如果她走出来了,和孩子相依为伴,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那警察道:“这种可能性很小,看看她父母怎么说吧。”
“是啊!”黎可附和着摇摇头,“平心而论,如果是我,很难。”
谢箐又问:“阮红丽没说不告这样的话吧?”
警察道:“她只问王家人能判多少年。”
“那就好。”谢箐松了口气。
这时,阮红丽的父母进来了。
谢箐刚要迎上去,那二位就跪下了,她母亲头一低,朝地上磕了下去。
谢箐一个健步上去,把人拉了起来,“大娘,您这是何必?”
阮母哭着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闺女,我就知道她没死,我就知道她没死啊!”
阮父被黎可扶了起来,两只袖子左右开弓,不停地抹着鼻涕眼泪。
这二位形容憔悴,年龄不到五十,看着六十似的,还不如王村长夫妇年轻。
“你们应该感谢你们自己,是你们的坚持救了你女儿。”谢箐把阮红丽拉过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咱们看以后看未来。孝敬父母,养育儿子,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坏事做绝的是王家人,不是你,千万不要用他们的错误惩罚你和你的亲人知道吗?”
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谢箐多开导几句,阮红丽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就多一些。
阮红丽重重点头,“我爹说了,他带我出去打工,我一家人去京城。”
这是个好主意,远离是非,才能更好地从是非中摆脱出来。
时间能抚平大多数伤痕,等自己能接受自己了,心脏强大了,这件事造成的伤害也就没那么大了。
……
阮红丽的案子结束了,王家一家身陷囹圄,等待法律的严惩。
谢箐等人虽然顺利地解决了阮家一案,但心情一样沉重。
他们一方面担心阮红丽和孩子的命运,另一方面为半路杀出来的葛琴案感到心焦。
葛琴案毫无线索,而且他们对五岭村当地的风土人情远不如县局了解,傅达接到上面通知,很快与五岭县县局做了对接,一行人于下午返回市里。
因着昨晚一宿没睡,谢箐在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七点半才醒。
这个点儿食堂早就关门了。
谢箐漱漱口,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背上背包准备出去觅食。
刚走到楼门口,大哥大就响了。
谢箐接了起来。
“大哥?”
“睡醒了吗?”
“刚醒,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我和檀队一起吃饭呢,你要不要过来吃点儿?”
“你们这是……”
“哥今天心情不好,和大家一起小酌几杯。”
“心情不好,怎么回事?”
“我们在霸王海鲜,醉龙湾北边。你快来,来了我再告诉你。”
谢宸挂断了电话。
谢箐看看表,踟蹰片刻,到底去了停车场……
三十五分钟后,谢箐推开了霸王海鲜二楼最里面的包间。
柴煜正对门口而坐,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箐箐妹妹。”
谢箐招招手,视线飞快地转了一圈,谢宸、檀易、顾凌、谢筠、沈清,这几位都在。
谢箐挨个打了招呼,在谢筠旁边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她看了看环境,不愧是安海的新no1,包间很大,海景房,落地窗,外面有个大露台,一抬眼就能看到海面上渔船闪烁的灯光。
谢宸叫来服务员,“再来一只龙虾,一份白灼海螺,一份白灼基围虾……”
餐桌上已是残羹剩饭了,他这是专门给谢箐叫的。
谢箐赶紧叫停,“大哥够了。”
谢宸有了些醉意,他摆了摆手,“不够,等会儿大哥去你那家住,你再陪大哥喝两杯。”
伤心的亲哥是不能拒绝的,但他为什么伤心呢?
谢箐欲言又止,端起服务员倒的热水喝了一口。
柴煜问道:“听说箐箐妹妹又破了新案子?”
谢箐道:“是啊,我和黎可在山上蹲了一整宿,幸好这时候没有蚊子,不然死定了。”
顾凌打量谢箐一眼,“箐箐才二十三吧,真不简单。”
谢宸一脸的与有荣焉,“那是,我们箐箐最能干了。”
沈清惊道:“居然让两个女孩子在山上蹲一宿!这种活儿为什么不是男人干?”
谢箐道:“因为开我的车去的五岭县,山里冷,我只有女款厚衣服,就只能我和黎可上了。”
沈清扁了扁嘴,“虽然情有可原,但我还是不能理解,市局这么穷吗,动不动就征用私人车子。檀队,你应该向上反映反映了。”
檀易言简意赅:“好的。”
神特么“好的”。
人家女孩子主动挑起话题,你两个字就给打发了。
谢箐看书时觉得沈清敢爱敢追,说话做事干脆利索,但在书里相遇后,又觉得真实情况远不像表面上的三五行字那么简单。
事实也是,只要沈清向檀易挑明,得到的一定是无情拒绝。
在恋爱中,谁先动心谁就处于下风。
诚不我欺也。
谢箐同情地看了沈清一眼,又幸灾乐祸地看向谢筠。
谢筠替沈清挽尊,“清清啊,你说你瞎操什么心。市局要买车,一定是市里掏钱,到时候还不是难为你爸?既然我家箐箐不在意,你就应该替叔叔松口气,财政又少了笔支出才是。”
沈清不自然地笑了笑,“那也是,我想窄了,还是箐箐大方。”
这话不是对谢箐说的,谢箐就没有接话茬儿。
换句话说,她和谢筠、沈清都不熟,看她们的热闹可以,互相捧场、亲如姐妹则完全没有必要。
白灼的菜上得快,皮皮虾、基围虾、海螺,一股脑地端了上来。
谢箐拿起一只大海螺,用叉子转一下挑出来,放在盘子里,一丝不苟地去掉脑、胆和胆道,然后什么都不蘸,清清爽爽地放到嘴里——肉质Q弹有嚼劲,鲜甜鲜甜的。
柴煜道:“我就爱看箐箐妹妹吃东西,小仓鼠似的,吃的真香,一点儿不矫情。”
谢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这还怎么吃?
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拉出一只海螺肉,笑道:“海螺死了,也是一具尸体,所以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内脏,比如乳白色的这里是脑,不能吃,轻轻挤一下……”
随着一团白色从白皙的指尖冒出来,谢筠“呕”了一声。
沈清表情僵硬地站了起来,“筠筠,我陪你去卫生间。”
“我没事儿。”谢筠忍住了,“柴哥、檀队、哥,我和清清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顾凌起了身,“我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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