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九点, 车子在马宏达家门外停下了。
大门开着,院子里外臭气熏天。
傅达扬声问道:“老马干啥呢,臭死了。”
“倒粪呢, 谁啊?”马宏达没出来,只应了一句。
五个人先后进了院子,就见马宏达站在墙根旁, 手里拿着长镐,在一个方形土池子捣来捣去。
傅达道:“老马,我是安海市警察局的, 查葛琴案时咱们见过面。”
“啊?”马宏达抬起了头, 目光一扫, “你们咋又来了?”
傅达道:“还是为了葛琴案。”
马宏达“啧”了一声, 把长镐立在墙上,抱怨道:“你们警察也不行啊, 县局的人走了, 市局的人又来, 啥都查不到。人丢了两三年找不见, 发现了就是白骨,太废物了。”
傅达无言以对,尴尬地笑了笑。
马宏达在一个塑料盆里洗了手, 甩了甩, “进屋说,外面忒臭。”
众人进了屋, 坐在炕沿上。
傅达拿出照片,点着那处窝棚遗址说道, “认得这里吗?”
“这一块是马宏良的地里吧。”马宏达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 “这是我家, 哪儿照的?还挺好看。”
谢箐道:“在前面那个山顶上拍的。”
马宏达想了一下,“那就是他家的地了,窝棚也是他家的。这窝棚咋了,葛琴死在那儿了?”
傅达道:“现在还只是怀疑,麻烦老马带我们走一趟。”
马宏达有些迟疑,“这不大好吧,我们一个村子都姓马,沾亲带故的,万一人家以为我说啥了,亲戚都没法做了。”
谢箐说道:“我这张照片送你,他们就知道不是你说啥了。”
“嗯……”马宏达扁着嘴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走走走,这就去。”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这可真是……塑料的本家兄弟情。
谢箐腹诽一句,想和李骥表达一下此刻复杂的心情,却不料李骥不在她身侧,和她对视的是檀易。
檀易还是带着那副黑框眼镜,但高高地挑起了剑眉……这感觉就像老干部突然转型,变成了老油条。
但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老油条也一样很好看帅气。
谢箐心里一跳,唇角却勾了勾,淡定地跟着傅达往外走。
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默契。
檀易心满意足。
一干人出了院子,沿着马路往西走。
三分钟后,马宏达走上一条窄小的田埂,穿过四十几米的地块,就到了目的地。
他说道:“就是这儿,前年春天拆的,我当时还帮忙来着,问他为啥拆,他好像是说这玩意用不上了,木头搁这烂着,不如把拿回家烧火。”
谢箐问:“那是葛琴失踪的第二年吧,你们就没怀疑什么吗?”
马宏达从檀易手里接过一支香烟,闻了闻,稀罕吧啦地别在耳朵上,又伸手要了一支叼在嘴里,“那怀疑啥,这两年野猪几乎绝了,窝棚基本上没人住。”
檀易问道:“从四岭村到五岭村,马路两旁的窝棚拆了几个?”
马宏达道:“一般的都不拆吧,留着避个雨,乘个凉啥的。我知道的就这一个拆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北边的山丘上喊了一嗓子,“诶……干啥呢?”
马宏达看了傅达一眼,见后者摇了头,便回道:“没事儿,看看。”
傅达问:“喊话的是谁?”
马宏达摇摇头,“太远了,看不出来。”
这时候,邓文祥和李骥已经开始操作了,二人各站地基一边,一起喷洒鲁米诺试剂。
马宏达跑过去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么久了,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还能找得着吗?”
李骥道:“只要有血迹,就能找得到。”
窝棚没多大,鲁米诺试剂很快就覆盖了一层。
邓文祥用带来的遮光布,对喷洒的地方进行局部遮盖——鲁米诺试剂必须在黑暗的环境里,否则看不到荧光。
南边没有。
西边……
“虽然有显示,但应该是动物的排泄物。”邓文祥一边说,一边换到北边。
这时候,马路上有了行人,一个比马宏达老一点的男子跑了过来,对马宏达咆哮道:“马老六,你干啥?你想干啥?”
马宏达毫不示弱,叉腰喊道:“三哥,什么叫我想干啥?没瞧见警察吗,人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
那人看了谢箐等人一眼,见傅达岁数大,就对傅达说道:“这位警官,到底咋回事啊,我家地里埋死尸了?”
傅达道:“这位就是马村长吧,我们例行检查,还请配合一下。”
马宏良道:“这是我的地,你们有搜查证吗?”
李骥笑道:“我们搜查的是田埂上的空地,不是你的地,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你放心。”
“你……”马宏良被将了一军,脸色发白,语气也弱了下去,“查就查呗,我又没犯法,随便查。”
邓文祥从遮光布里钻出来,“找到了,这块石头上有血痕。”
谢箐、檀易等人一起看向马宏良。
马宏良的小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他颤声说道:“有血也不一定是人血,我去年在这里杀过黄大仙。”
谢箐双臂环胸,“有血,我们就能判断血液属于人还是动物,甚至还能判断是不是属于葛琴。”
马宏良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气息也粗了起来,“就算是葛琴的血又咋样?这个窝棚就在大马路上,当时是大冬天,谁也不会到地里来,谁知道哪个王八蛋杀了她。”
傅达道:“如果跟你没关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马宏良怒道:“眼见着你们要把脏水泼到我家来了,我能不害怕吗?”
傅达道:“你放心,我们警方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李骥道:“马村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凶手在这个时候主动说明情况,算有自首情节,法院会酌情减刑。”
“什么自首?我没杀人,自什么首!?”马宏良瞪着马宏达,“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们走着瞧。”
马宏达骂道:“你个王八蛋还敢骂我?警察在我家搜个一溜十三张,还不是因为你们胡吣!?我骂你了吗?你欺软怕硬的王八蛋!”
马宏良对他的反击无话可说,捋了一把短短的花白头发,梗着脖子说道:“不管是谁的血,反正我没杀人。”
傅达道:“我们也没说你杀人,但你的地里出现了血迹,你就要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一下调查。”
马宏良指着马宏达的鼻尖,“他院子里也有血迹,他怎么没跟你们去警察局?”
傅达道:“因为他当时不怕。”
马宏良使劲在地上跺了一脚,“我没他胆儿大,一看见警察就害怕,我也没办法。”
檀易道:“不必再说,带他回去。”
傅达和李骥逼上来,把马宏良夹在中间。
马宏达傻了眼,扭头就跑,“老三被抓啦,三嫂子,老三被抓啦!”
檀易又道:“我给五岭县县局打电话,你和李骥先把他带走,我们去找他的家人。”
马宏良急红了眼,额角的青筋也爆了起来,跳脚叫道:“我没杀人,你找他们干啥?”
檀易淡淡道:“血迹出现在你家地里,当然要询问你的家人。”
“你……”马宏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克制了自己的坏脾气,“查就查,反正和我们家无关。”
檀易道:“但愿如此。”
傅达和李骥带着他上了车。
邓文祥把有血迹的大石头搬了出来。
那是一块枕头大小的长条石头,长约两尺,宽一尺,十几厘米高,上面有少许裂痕,裂痕里还糊着少许泥巴。
檀易上前帮了把手,一起抬到吉普车上。
谢箐也过来了,“都是村长,都知法犯法。”
檀易道:“证据不多,谁是凶手还不好说。”
谢箐从地上掐起一朵小黄花,“就算他不是凶手,一个包庇罪也少不了他的。”
檀易问:“你为何如此确定?”
谢箐笃定地反问道:“檀队不确定吗?”
檀易笑了,“好吧,我也确定。”
谢箐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丝宠溺的味道,感觉到奇怪的同时,内心深处还忽然有了一丝莫名的虚荣的窃喜。
啧……
昏头了吗?
谢箐握了握拳头,“这里留给邓哥,我们去找马宏良的家人吧。”
掐下来的花虽然好看,但花梗上总是冒出白色的汁水。
“这起案件很大概率和村里的桃色新闻有关,这野花就不该采。”谢箐把它扔到路边,怪腔怪调地说道,“很多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
檀易道:“采花这种事要看个人素质,像我这样的别说采,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这……再往下说就太私人了呀。
谢箐赶紧扯开话题,“檀队赶紧打电话吧,让县局的人来。不然一但人跑了,麻烦的还是咱们。”
檀易按着电话号码,“应该不会跑,有了前几天的缓冲,他们大概已经准备好了”
谢箐点点头,“这个案子只怕没那么容易。”
檀易道:“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准备的越充分就越会犯蠢,漏洞也会越多,我们总会找到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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