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听完神色不变, 反而还笑了笑,“那可真是恭喜了。”
聂雪屏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银行亏空了多少?”
宋玉章没回答, 他轻叹了口气, 人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看着上头的吊灯,淡淡道:“孟庭静没同你说么?”
片刻之后,视线里出现了聂雪屏低垂的脸, 聂雪屏抬起手轻抚上他的脸庞,“冷静些。”
宋玉章偏过脸, 面颊在他的掌心轻蹭了蹭, 嘴唇滑过去亲了一下聂雪屏的掌心,他抬起眼, 微微一笑, “聂先生, 我现在很冷静。”
聂雪屏收回手,目光之中似有怜惜,“起来洗把脸。”
他拉了宋玉章的手, 将懒洋洋的宋玉章拉起身转进客室的内间, 亲自放了水, 拧了毛巾, 给宋玉章擦鬓角的汗,“银行的事我也是方才听外间传言,我平日里太忙,眼睛只盯着自家的那些事, 对于旁的事, 甚少在意, ”聂雪屏给他擦完了汗,目光温和地再次注视了宋玉章,“银行亏空了多少?”
“聂先生打算帮我的忙?”
“是的。”
“不是已同孟家联合了么?”
“生意上是如此,”聂雪屏轻抚了下宋玉章的头发,“帮你是我的私心。”
宋玉章仰头看向聂雪屏,从他的眼中除了包含着疼爱的怜惜之外,未参杂其余的考量,他笑了笑,道:“聂先生你对我,是怎样的私心呢?”
聂雪屏又是抚了一下他的头顶,回避道:“说吧,多少钱?”
看聂雪屏的架势,似乎是无论他说出怎样的数字都能笑纳,宋玉章不禁有些吃惊,心想难不成聂家人的通病就是不计后果地撒钱?
宋玉章想试探试探聂雪屏,但又觉着没这个必要,聂雪屏到底有多喜欢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并非现在最重要的事。
“聂先生,我想要的不是钱,而是两家的合作。”
聂雪屏放下了手,目光转向窗外,“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
他的态度自然还是温柔的,只是同样拒绝的也很坚决。
这对于宋玉章来说并不意外,聂雪屏就不像是会因为私情而影响公事的人。
只是这一点私情可以让宋玉章有这个机会站到聂雪屏面前,同聂雪屏好好地交谈罢了,或许在某些时候也能令聂雪屏的立场微微有些动摇。
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聂先生,我想冒昧地问孟庭静到底承诺了怎样的好处,才令两家达成了合作?”
聂雪屏转过身,笑微微地看着他。
宋玉章笑着盘起了手,“不能说?”
聂雪屏抬手抚了下他的头发,“不能说。”
“那么聂先生你又知不知道孟庭静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你合作呢?”
聂雪屏静静地看着他,似在等他去猜。
“庭静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怪,”宋玉章放下手,人走到内室的一幅画前上下观赏,“他原本是同我很要好的,”宋玉章目光落在画上的一只鸟上,静了片刻后,回头对聂雪屏笑了笑,“就像聂先生你跟我一样好。”
宋玉章没看聂雪屏的脸色,回头又继续欣赏那幅画,“可惜好景不长,我们还是分开了。”
“分开的缘由嘛,哎,一言难尽,兴许是我们都太年轻了,在一块难免磕磕碰碰的。”
“分开的时候倒没觉出什么,不过最近他却又是追得很紧,”宋玉章偏过脸,微低下头,“聂先生,你觉着这是为什么呢?”
后头没声音,宋玉章眼睫上挑,目光落在了聂雪屏的脸上,到此刻,聂雪屏的脸色竟依然是惯常那样温和淡然,宋玉章走过去,在聂雪屏面前立定,“聂先生,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聂雪屏俯视着他,温声道:“孟先生已先同我交待过了。”
“哦?”宋玉章视线落在聂雪屏长袍的扣子上,低声道,“庭静他是怎么说的?”
聂雪屏沉默片刻,缓声道:“他说的同你差不多。”
“没说别的?”
宋玉章手指抓了他衣襟上的白玉扣,“庭静脾气不好,聂先生不必为他遮掩。”
聂雪屏淡淡道:“他倒没说别的,只是提醒我,希望我有些自知之明,莫要以为是自己魅力无边,让小宋先生你为我倾倒,只是我在小宋先生你这儿还有些用处,你才肯略略敷衍我几回。”
宋玉章抬头凝视了聂雪屏的眼睛,聂雪屏眼眸深深,看不出喜怒,“聂先生你信吗?”
“有些信,有些不信。”
宋玉章笑了笑,“哪些信,哪些不信呢?”
聂雪屏伸出手,双手拢住宋玉章抓他扣子的手,低头在他手上轻啄了一下,“我的确不认为自己魅力无边,叫小宋先生为我着迷……”他抬头看向宋玉章,目光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也不认为小宋先生你是为了银行的亏空而委曲求全与我周旋。”
宋玉章目光微微闪烁。
聂雪屏继续道:“我没有太高看自己,也没有太低看你。”
聂雪屏放下手,轻轻拥抱了他,在宋玉章的耳边低声道:“玉章,告诉我,多少钱?”
宋玉章的耳廓被他的气息吹得麻酥酥的,他转过脸,嘴唇贴在了聂雪屏的嘴上,双手也捧了聂雪屏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后,他低声道:“聂雪屏,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聂雪屏面目英俊温和,眼中柔情几许,“小宋先生,我对你,一见钟情。”
宋玉章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聂雪屏。
聂雪屏低垂下眼,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笑意,“我知道,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双手拢起了宋玉章的手,额头贴上了宋玉章的手指,宋玉章的掌心感觉到聂雪屏温热的呼吸,他还在惊讶诧异之中,诧异于在他看来城府极深神秘莫测的聂雪屏竟会说这样直白的话。
直白得就像是毛头小子初次追求心上人一样。
这对于聂雪屏来说,的确是不合时宜。
宋玉章的胸口也不合时宜地轻跳起来。
聂雪屏不再说话,单只是慢慢地呼吸着,宋玉章的手掌都有些被他的呼吸所濡湿。
片刻之后,聂雪屏抬起脸,目光微凝地看向宋玉章,清清楚楚道:“我喜欢你,玉章。”
宋玉章一言不发,实在是震颤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宋玉章也不得不承认,聂雪屏的喜欢对他而言——与众不同。
到底不同在哪里,宋玉章也说不清楚,但的确叫他产生了同以往任何时候相比都更强烈的撼动。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无论是聂雪屏的喜欢,还是聂雪屏这样的坦白。
宋玉章觉得他该对这份坦白回报什么,他坦然道:“聂先生,我也有些喜欢你。”
聂雪屏面上浮现出一个淡淡温和的笑容,他搂了下宋玉章的腰,在宋玉章的颈侧边道:“多谢厚爱。”
宋玉章原本是抱着来谈事的想法,未料到两人却是先谈起了情,而且谈得透彻干净,谈得简单明了。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爱那些贵公子是爱他们的身份地位财富权势吗?他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喜欢,即便像聂雪屏这样叫人捉摸不清的人,为何就不能简简单单地喜欢一个人?以聂雪屏的身份地位,他若要喜欢,才是恰恰无需考虑任何旁的因素。
再者说,无论是孟庭静,还是聂雪屏,这世界上有谁爱他,他宋玉章都担当得起。
谈完了情,也还是要谈事,宋玉章坚持道:“聂家不能和孟家合作,应当要同宋家合作。”
聂雪屏道:“公归公,私归私,玉章,我的确钟情于你,我可以借给你一笔款子度过眼前的难关,只是别的,我无法承诺。”
“这话说的不错,公归公,私归私,正是出于公事的考虑,聂家才必须要和宋家联合。”
“让我猜猜孟庭静应了你什么条件。”
宋玉章从聂雪屏的怀抱中走出,边踱步边思索,“孟家的海运一直都在海洲是独一份,聂家的矿产平素都是车运,如今世道太乱,土匪横行,车运不安全,即便安全,也是要费力保护周全,如果能改道海运的话,不仅安全还要更快,而且孟家人脉广博,你们两家合作正是强强联合,共赢互惠,我猜得对不对?”
聂雪屏目露赞赏,笑而不语地看着宋玉章。
“他是不是还承诺给你让利?让利恐怕还不少吧?”
聂雪屏并未否认,只是继续微笑地看着宋玉章。
“聂先生,恕我直言,兴许你会觉着孟庭静是出于冲动赌气同你联合,才会这样糊涂地对你许下一个这样对聂家大有好处,却对孟家好处相当之少的承诺,但孟庭静并非是那样的人,他既然敢这样对你承诺,就一定有他背后的打算。”
宋玉章又踱了几步,他手在空中一顿,道:“有了,聂孟两家一旦合作,势必人脉共享,如果孟家同你们聂家那些合作对象也搭上了线……聂先生,或许你会觉着孟家不是做矿产的,即便搭上那些人也不打紧,两家并不冲突,但是聂先生你别忘了,全国并非只有海洲一个地方产矿。”
宋玉章转向聂雪屏,他笑容微淡,“如果,孟家绕过聂家,将别的地方的矿产供给给那些人呢?”
“依靠海上运输,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聂先生,海洲之外亦有矿产,海洲的运输却是掐死在他孟家手中,”宋玉章看向聂雪屏,“海洲已经倒了陈家,被孟家所吞并,如今宋家也是苟延残喘,海洲只能有一个商会主席,以孟庭静这对宋家赶尽杀绝的态势,此人绝非善类,他所谓的联合不过是吞并前的跳板。”
宋玉章凝视着聂雪屏,“聂先生,你做好了同孟家决战的准备么?”
聂雪屏半晌不言,他轻叹了口气,“玉章,你说的这些我并非未曾考量,只是我们如今确实需要同孟家的合作,至于你说的可能发生的事,且看日后吧。”
宋玉章点了点头,“我相信聂先生你手段厉害,未必就会在日后的相争中落在下风,但是与其与虎谋皮,你面前分明还有更好的选择,同宋家合作,我承诺聂家……”
宋玉章慢慢向前,他伸手抓住了聂雪屏的手,聂雪屏低垂下眼,望向宋玉章用力扣住他的手,宋玉章声音缓慢而坚决,字字砸落在地,叫人心中震颤不已。
“一条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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