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小说:宋玉章 作者:冻感超人
    毛蛋改了个新名字, 叫柳初。

    “柳初,”宋玉章看向那焕然一新的小男孩子, 淡笑道, “很不错。”

    或许是常挨饿,柳初说是今年已经十岁,看身量与脸蛋却都是七八岁的模样, 倒也不黑, 剃了个毛栗子头,露出一张很清秀耐看的脸,瞧着挺像个文雅的小孩子, 只是一出声就粗噶难听, 像个四十来岁抽烟抽倒了嗓子的大汉,“给钱。”

    “给钱?”

    “改名字就是重活一次,重活一次就是算是今天刚出生, 今天刚出生那今天就是我生日, 所以——”

    柳初昂着脸摊开手, “给钱。”

    柳传宗木木呆呆地垂下脸, “阿初, 不能跟行长这样说话。”

    “没关系,”宋玉章大方地一挥手, 在那毛栗子上弹了一下, “给你十块钱,拿去买糖吃,”宋玉章指了柳传宗, “记得给他十块钱, 挂我的账。”

    宋玉章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柳初背着手看向柳传宗, “长得挺标致, 怎么那么小气,就给十块钱。”

    柳传宗摸了下他的头顶,“不能这么说行长。”

    “你干嘛那么护着他,”柳初转了下那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粗声粗气道,“我亲眼看见他跟沈老狗,他们两个……两个玩同一个女人!”

    在他满脸的期待中,柳传宗平板无波道:“说谎的时候中间不要结巴。”

    “我、我什么时候结巴了!”

    柳传宗收了柳初做干儿子,干儿子很聪明,聪明得叫他都吃了惊,同时柳初的粗俗下流比他的天资还叫他吃惊,张嘴就是污言秽语,实在是没有半点小孩子的天真可爱。

    对这方面,柳传宗没有经验,只能耐着性子矫正他,叫他不要乱说话。

    柳初呢,其实心里知道自己讲话难听粗俗又下流,但他觉得这样很快乐,所以也并不打算改。

    柳初趴在二楼栏杆,看着宋玉章在银行大厅中同人说话,他口无遮拦道:“他人长得这么好,干嘛开银行呢,卖屁股多省力气。”

    宋玉章正在楼下同职员交谈,忽然听得头顶传来惨叫声,抬头一看,却是柳传宗双手抓着柳初的脚,将他倒提在了空中。

    柳初头脸全被坠下来的袍子遮住了,两只手在空中乱摆,骂也骂不出来,只是吱哇乱叫着。

    厅内的人目瞪口呆,宋玉章收回目光,放了声音道:“没事,教训小孩子。”

    银行的账目因利率的调整而轻松了不少,宋玉章说要买美国的股票,而且要让宋齐远亲自去炒股,被宋齐远极力反对,宋玉章不听他的,“怕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胆量可没法发财。”

    宋齐远道:“如今银行的债还没清,等铁路通了,有了回报,银行的债清了再谈这些不好吗?”

    “就是因为银行的债没清才要想办法开源,铁路通了是有大把的钱来,但通铁路还要一段时日,现在银行已经闹过一回,无论再传出什么亏损的消息,许多人都不会再信,趁这个时候才最好唱空城计。”

    宋玉章边说,手指里夹的烟在空中挥舞着,一道道白烟,令宋齐远眼花缭乱,他稍稍冷静下来,屁股在宋玉章的办公桌上挪了挪,“那……会不会又亏呢?”

    “三哥,你可是赌桌上的常胜将军,你说说你为什么常胜不衰?”

    宋齐远手指慢慢摩挲着。

    “上赌桌最要紧的是胆气,你不怕,你输得起,所以你在赌桌上就最冷静,最懂得算计,别人都怕了,都怕输,所以才患得患失一败涂地,说句不好听的,宋振桥不就是输怕了?”

    宋齐远抬起脸,眼神有些锐利地看向宋玉章。

    宋玉章满脸坦然,“他输怕了,觉得自己再也赢不了,所以才吓得跑下了赌桌。”

    宋玉章走过去,轻拍了下宋齐远,“三哥,别怕,从哪里跌倒,就该从哪里爬起来,你不想碰一碰连绞了陈宋两家的美国股市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宋齐远又是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他面色已经冷静了下来,用胳膊肘轻碰了下宋玉章的胸膛,“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从哪里借来的?”

    宋玉章胳膊搭在宋齐远的肩膀上,扭过脸,齿间咬着烟散漫地一笑,“娘胎里带的。”

    宋齐远拿了他嘴里的烟掐了,面色柔缓了下来,也算是同意了宋玉章的提议,“老四在我那住了好几天了,什么时候让他回去?”

    “哦?四哥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看他心里一定很难受,每天早出晚归的,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吃得少说话也少,二哥真要出家了,叫裁缝铺给他做一件好看的袈裟。”

    宋玉章忍不住笑了。

    宋齐远也笑着瞥他一眼,“别笑了,快说到底什么时候让老四回去,你又到底为什么忽然让他住到我那,我问老四,他也不肯说,你说吧。”

    宋玉章淡笑道:“能为什么,你们才是亲兄弟,总不能叫他同真兄弟生疏了吧。”

    宋玉章拍了下宋齐远的肩膀,“走了。”

    宋齐远直起身,“又去同人应酬?”

    “生意嘛,”宋玉章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了两步后回头莞尔一笑,“一起?”

    宋齐远敬谢不敏,手抬起来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您辛苦,您请。”

    柳传宗给宋玉章开车,柳初也跟着一块儿坐在副驾驶,人倒是老实了不少,安安静静的倒还有点小孩样。

    宋玉章道:“十块钱给了么?”

    柳传宗道:“给了。”

    宋玉章笑了笑,“生日就给十块钱是少了,等日后再补吧。”

    柳初小声嘀咕道:“骗小孩。”

    宋玉章听见了,当没听见,只是下车的时候掐了下柳初的脸,“我从来不骗小孩。”

    柳初被他捏那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待宋玉章进去后,他摸了自己脸被捏过的地方,以一种很惊奇的语气对柳传宗道:“他的手指头好滑啊,比女人的……”

    柳传宗看向他,柳初的嘴开合了两下,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一次的局是由廖天东张罗的,不知道是怕宋玉章跑了还是当官的都有组局的瘾,宋玉章最近真是没少应酬。

    地方定在近郊的马场,宋玉章倒是很熟悉,他先前为了同聂伯年亲近些,经常带聂伯年来骑马,就是在这个马场,算是半个聂家的地方,很安全可靠。

    十一月中旬,海洲还不大冷,下午时候还算爽快,很适合闲骑慢聊,宋玉章最先到,进了内间换上了一身骑装,马童给他递帽子,他摆摆手拒绝了,只将手套紧了紧,“去牵我常骑的那匹过来。”

    宋玉章的骑马功夫还是跟唐槿学的。

    先前小樱桃还没死的时候,骑马这种会出意外的事儿,小樱桃坚决不让他干,之后他流浪漂泊,没条件也没时间去学骑马,倒是对赌马挺喜欢,后来被聂饮冰追杀,宋玉章才痛下决心学习了骑马。

    万一日后再碰上这样的情形,也好多个逃跑的手段,不至于路边看见牵在树上的马只能干瞪眼。

    宋玉章上了马,在马场中悠哉悠哉地缓缓骑着,海洲没有什么高大的山峰,一片绿草地前方便是树林,听说里头可以打猎,然而太危险,宋玉章也没带聂伯年进去过。

    午后无风,只有骑马跑动起来时,耳边会有呼呼的风声刮过,宋玉章握着马缰沿着跑道催马奔跑,跑到一半时瞧见了聂雪屏便加速骑马过去。

    “吁——”

    宋玉章勒住马,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冲聂雪屏笑,“你来了。”

    聂雪屏尚未换装,仍是西服打扮,宋玉章穿了一身浅色骑装,他平素也爱穿浅色,其实浅色很考验人,穿得不好便显得呆板俗气,然而宋玉章却是尤其的清新干净,潇洒自然,骑在马上冲人微笑时颇有童话的味道。

    聂雪屏道:“骑得很不错。”

    “只是勉强会骑罢了,”宋玉章道,“伯年说他的马术是你教的,我倒好奇你的马术如何?”

    聂雪屏笑了笑,“只是勉强会骑罢了。”

    宋玉章挺喜欢聂雪屏这偶尔的俏皮话,爽朗地放声一笑,他拉了马缰,道:“来,同我比一比,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宋玉章想同聂雪屏比一比谁跑得快些,只是聂雪屏不肯,“我们的马不一样,不好比。”

    “我不介意。”宋玉章道。

    “我怕胜之不武。”

    宋玉章又笑了一声,“聂先生,做人不要太自负。”

    两人终究还是没比,廖天东还没来,不能他们两人先跑了一身汗,等会儿事都不方便谈了,只是并排慢悠悠地骑马看风景,宋玉章关心了下聂伯年,聂雪屏便邀请他晚上去家中做客。

    宋玉章抿着嘴,将一侧的肩膀微微下榻,上下睫毛一扇,里头便散出促狭的光芒,“做客?我怕打扰主人。”

    聂雪屏笑而不语,提了下缰绳,催动马向前。

    宋玉章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等聂雪屏离得有些远了,他才抬起手将手指放到唇边,对着聂雪屏的背影吹了声长哨,还未等看聂雪屏的反应,宋玉章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廖天东的喊声,“宋行长,聂先生——”

    宋玉章将手指从唇边放下,带着笑意扭过了脸。

    廖天东正从前头跑道的围栏处挥着手走来。

    他并非一个人。

    湛蓝的天空、碧色的草坪,这些柔和的颜色中突兀地插入了一个一身黑袍的身影,手臂上的黑纱在乍起的秋风中微微飘动,连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齐在风中朦胧了。

    廖天东是跑过去的,他跑到宋玉章的马前,前头聂雪屏也已调转了马头,慢慢回了过来。

    “宋行长,聂先生,今日我做东,请上孟老板,”廖天东脸笑得像秋日绽放的菊花,“咱们坐下来一起好好聊一聊,谈一谈铁路合作的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